农人全部(农人)
十几年前,这里还是一个宁静的村庄,当日头西落,劳作了一天的人们从田间稀稀落落的归来,肩上各扛着锄头,粗壮的胳膊耷拉在锄把上,那锄把在长久的岁月里被那一个个粗糙的手掌早已磨的如女人的皮肤,光滑的足以照人,但那绝不是中国女人的皮肤,那些平日里流出的污黑的汗水,早已渗透了进去,是的,是黑亮,那是非洲女人的皮肤。然而没有人在乎那扛在肩上的艺术品,也没有人去研究那到底像哪国女人的皮肤,他们只知道这是一家人的生存工具,就是这个东西,从土里刨出了他们赖以生存的食物,养活了一代又一代人。原先的它们被放在门后的墙角里,满身泥土,那个地方就是它们的家,而现在它们一个个光鲜亮丽的被放在展览馆,成了供游人参观的物件,它们的内心是痛苦的,比在土地里磕到石块还痛苦,它们从游人的眼里看不出原先主人的那种喜爱,有的只是疑惑与厌恶,好像生怕自己有一天也会握着它一样。
锄头放到了墙角,人们回到了家,一天的劳累也到此结束了,各家开始张罗着做晚饭,当天还未黑的彻底时,村子里就被那薄薄的炊烟笼罩了,然而那烟却不呛人,闻起来有淡淡的饭菜香,由此我们就能知道谁家做的什么饭,孩子们自然也不闲着,满村子的相互追逐着,没什么可玩的,但他们笑的比谁都开心,当一声声父母的叫喊声传来,他们就一个个飞奔回家去吃那可口的饭菜了。
农村的饭菜往往没有城里饭店做的那么精致,北方人习惯吃面食,然而面食也能做出千万种花样来,旗花面、臊子面、裤带面……我们这里自古就出勺勺客,相传古时各大衙门的厨房里都是来自我们这的勺勺客,所以我们这里上了年纪的老人,在做饭上都有自己的绝活。我奶奶就是其中之一,我奶奶是十八岁时嫁给我爷爷的,经历了那贫困的年代,把我爸他们兄妹三人拉扯大,她有农村人特有的那种火爆脾气,所以我小时候经常挨打,但心里有再大的委屈也能被她做的一顿饭轻易的化解。我最爱吃的还是她做的片片面,先用一人高的擀面杖把面团擀成小圆,然后再反复的擀,擀成一个大圆,不能太薄也不能太厚,太薄了没嚼头容易烂,太厚了粘牙又容易夹生,擀完后用刀切成五厘米左右的小方块,然后一片一片放入锅里煮,不能直接全部倒进锅里,否则几片粘到一块就煮不熟,当面煮好后再配已调料和蒜苗就足以,就这么一顿饭,没有一些技巧的人还真是做不来的。奶奶在做饭上还是肯花心思的,每当我回一次家,早上还没睡醒时,奶奶就会进来问我今天想吃什么,然后自己在厨房里叮叮当当的忙一早上,四五个小时就为做那一顿饭,那饭几十年了味道也没变,我爸他们从小吃到大,我又从小吃到大,然而从没吃腻过,每一天,每一顿同样的饭,我都能吃出不同的滋味,现在许多人都在吃饭上追求一个正宗,但何为正宗,一个口味一千年即为正宗吗?不是,他们说吃的是情怀,然而情怀这东西不是去吃一次老馆子就能感受得来的,想要情怀,奉劝各位食客们还是多吃吃家人做的饭菜吧。
农村人的作息时间还是很有规律的,吃过晚饭,看看新闻联播,虽然对国家大事没什么兴趣,但好歹也能补充点和别人闲聊时的素材,相比新闻联播,人们更关注的还是之后的天气预报,因为那才是与自身息息相关的,明天的劳作内容很大程度都取决于明天的天气,所以不管晚上都在忙着什么,到了点每个人都会去看,甚至到了现在,爷爷奶奶还会晚上定时去看,即使现在没什么地可种了,但这个习惯他们依然保留了下来。
当天彻底黑下来,人们就搬着板凳坐在门外的场上,门外的场光洁平整,那是人们在雨后天晴时,用石轱辘碾出来的,先在湿润的土地上撒上烧过的柴灰,然后用木架套上石轱辘,就那么来来回回的碾,碾好后再让太阳晒那么几天,就会又光亮又平整,人们拉灭家里的灯,就坐在这场上,闲聊着天,浓重的土话里伴随着村子里阵阵的狗叫声,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逸。那时的我经常坐在门墩上,看看天,又看看周围,那样的夜晚我记忆犹新,虽然是夜晚,但天空却泛着微蓝,四周什么也看不见,抬起头来,树的绿色没有了,树影就像水墨画一样画在了天上,地上也是白亮的,但那不是光照的,那是土的颜色,我看的仔细,那地就像一个老人的脸一样,满是破碎的缝隙,我甚至能看到一些蚂蚁在那些缝隙里钻来钻去。就在我享受这静谧的时刻时,突然就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我像个哲理家一样问自己,为什么天和地都是亮的,但我的周围却是黑漆漆?我浑身打着哆嗦,就好像黑暗中有一个幽灵在盯着你,周围是寂静的,我好像到了另一个世界,我的眼睛固定住了,不能上翻也不能下翻,看不到天也看不到地,整个世界好像崩塌了,我只能看到自己的周围,夜色真黑啊,那种黑直钻到人的心底,带着零下几十摄氏度的气温,将我整个人都冻住了,我从没见过这么深邃的夜晚,那种感觉就像你在一个迷宫里永远也看不见头。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了一声虫子的鸣叫声,然后是两声,再然后就是一大群了。我要感谢这群虫子,它们的鸣叫就像冲锋的号角,吹散了那即将吞噬我的黑夜幽灵,它们就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瞬间把我从那噩梦中抽醒过来。我做过许多梦都应验了,但我却从不希望这个梦会应验。我再也没见过那浓如墨汁的夜色,我知道这个世界早已不像从前,或许多年后,我也会怀念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我模糊的看着整个世界的轮廓,还有耳边的那一声虫叫。而现在,我站在窗前,看着这个不夜城,看着那万家灯火,耳边是死一般的寂静。我又一次像个哲理家一样问自己,以前的夜哪里去了?我想我应该瞎了,我想我应该聋了,或许我也应该要死去,因为那个梦它终归来了,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出现罢了!夜深了,人们已经睡了,明天他们又会扛起锄头,在土里劳作,但不再刨食,而是挖起一个个坟墓,把我埋了,把他们自己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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