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德华与张曼玉的对话(端茶送水30年成龙)
第37届香港电影金像奖颁奖典礼的后台上,杨容莲正竖起耳朵听着外面舞台上发生的一切。
因为工作人员叮嘱过她,“念到你名字,你就走出来”。
杨容莲生怕自己出岔子,身体因为高度紧张而不受控制地颤抖,她只好不断的在心里做着祷告,试图让自己尽快平静下来。
欢迎第37届香港电影金像奖
“专业精神奖”得主,杨容莲女士。
主持人话音刚落,杨蓉莲快步走出来,
拥抱了为她颁奖的成龙大哥,
接着从他手上接过奖杯。
台下顿时欢呼声四起,
全场起立向她鼓掌致敬,
风头甚至盖过了,
奖杯还没捂热的新晋影帝古天乐。
掀起了当晚典礼最大的高潮。
杨容莲,何许人也?
江湖人称“莲姐”,还有个艺名“Pauline”。
不是电影明星,也不是幕后制作,如果不是香港电影圈内人,恐怕没人知道她,因为她的工作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一个茶水工。
茶水工,说白了就是一个在剧组端茶倒水递毛巾,给演员发盒饭的后勤人员。
就是这么一份听起来既不高大上也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工作,杨容莲却兢兢业业了三十多年,还收割了一票天王巨星的芳心。
成龙为了给她颁奖,特地连夜飞回香港,还亲自为她压麦;
阿Sa送她手链为她打气,直言:“如果没有莲姐给我们准备喝的,大家都没办法拍戏了。”
吴镇宇笑着说:我以为每个茶水都叫“Pauline”,她已成为“茶水”的代名词了;
袁咏仪这样评价她:Pauline一定会把你照顾得很好,会问你吃什么,然后给你准备好。
杨容莲的专业精神不仅得到圈内大佬的一致赞赏,更获得金像奖组委会的盖章认可,这个奖,她实至名归。
入行三十多年,杨容莲亲眼见证香港电影兴衰,而她的一半人生也跟着印刻进了这段光辉岁月。
1968年,16岁的杨容莲和丈夫带着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从澳门偷渡到香港。
一家三口的生活全靠丈夫在塑胶厂每个月那点可怜的薪水,全家蜗居在一间出租屋里,生活拮据到只能啃面包。
为了补贴家用她找了一份在船上给人做饭的工作,这份工作的好处就是,他们可以睡在船上,不必再额外花钱租房了。
年轻时的杨容莲
杨容莲在船上工作十多年,期间他们又多了四个孩子,夫妻俩不得不另谋生路。上岸做起了卖早点的小买卖,虽然比之前挣的稍微多那么一点但却十分不稳定,时刻都得担心被警察驱赶。
好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她经人介绍进了剧组做“服装助理”,对于没受过教育又不识字的杨容莲来说,工作起来多少有些吃力。
“刚好这时候有个导演说他们剧组缺个‘茶水’,我想那不如转行做‘茶水’吧。”
这是一份不太受累的活儿,每天要做的就是为片场的演员冲咖啡、泡茶,分盒饭。
不需要会写字,也不用什么记性,懂得察言观色,伺候好导演、演员,一天就能拿到280元。
不多,但填饱一家人的肚子是没问题的,简直再合适她不过。
入行第一天,制片人跟她说:你只需要负责导演和演员就行,其他人不用管!
但是,心细的杨容莲发现,在片场最辛苦的其实是幕后工作人员,他们没有固定时间休息也没有助手,大热天还得扛机器,一天下来常常衣服全湿透。
她心想:大家都不容易,多准备几杯水几条毛巾也没什么大不了,就都照顾了吧。
不管是万人爱戴的大明星,还是默默无闻的工作人员,她都一视同仁,面面俱到的照顾着所有人。
“做好份内的事情,不要见是大明星就照顾、不红就不照顾,大家都是来工作的,互相尊重。”
莲姐给工作人员分盒饭
这是莲姐的做人准则。
夏天,她怕大家中暑,会提前熬很多解暑的绿豆汤送到每个人手里;
冬天,她看到有小群演冻的瑟瑟发抖,会特地拿保温杯泡热茶给她喝;
久而久之,这似乎成了行业内心照不宣的秘密:大家都知道,剧组只要有莲姐在,就有饮品喝。
莲姐自己都说:“其实破坏规矩的就是我啦!”
在剧组常常一待就是好几个月,她甚至能记住每个人的口味喜好。
动辄上百人的剧组,谁不能吃辣,谁的口味重,谁只吃素不吃荤,谁只喝咖啡不喝茶,她都烂熟于心,尽量保证让每个人都吃的开心。
因为不识字又怕把茶水分错,她硬是记下每个名字的形态,对字入座绝不出错。
莲姐每天需要提着这些标着名字的水杯
剧组人多,她每天要跑三四十趟,每一次拎着篮子走向大家,脸上都是笑着的。
因为热爱,更因为尊重,所以做一行爱一行,没有卑微自践,只有满心敬佩。
“茶水”工作看似简单,实则辛苦。
莲姐的工作时间通常不固定,但必须跟着剧组时间来。
有时候一天辗转三四个剧组,凌晨四点起床,晚上七八点收工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1991年,梅艳芳和刘德华一起合作拍了两部电影。
剧组两部戏连轴拍,拍了七天七夜,杨容莲也跟着七天七夜没回过家,至今还让她记忆犹新。
“回到家之后真的像死了一样,一到家瘫在沙发上就睡着了,睡了两天才起床。”
莲姐与刘德华在片场合影
除了日夜颠倒,风吹雨淋日晒风吹对她来说也是家常便饭,这些年跟着剧组几乎把香港的大街小巷、犄角旮旯走遍了。
莲姐开玩笑的说:“原本还打算报旅行团旅行的,这下根本用不着了,香港已经给我逛遍了。”
长期游走于各个剧组,加上性格活泼健谈,待人亲厚,被莲姐服务过的明星、导演、制片人都和她结下深厚友谊。
比如很多导演就喜欢找莲姐客串,于是她莫名其妙的演了不少电影...
据不完全统计,莲姐跑过上百个龙套,但她一定是跑龙套里做饭最好吃的。
在星爷的《算死草》里,她饰演一个证人。
嘴里念着那句洗脑台词:他用三节棍打我的头,不停地打,不停地打,不停地打...虽然不起眼却让人印象深刻。
电影《算死草》片段
当然了,没有台词的时候莲姐也能凭借真情实感的演技让自己“入戏”。
比如《古惑仔》里和陈小春飙戏也丝毫不慌。
电影《古惑仔》片段
还有《无间道》系列、《玻璃樽》、《甜蜜蜜》这些经典作品,仔细找找也能看到莲姐的身影。
除了被导演叫去客串电影,制片人还会赠她英文名。在拍摄《哥哥的情人》时,制片给她取名Pauline。
“香港有个女星陈宝莲的英文名就叫Pauline,你名字也是莲,不如叫你Pauline咯”
行吧,虽然有点草率,但这个顺口的名字很快就被大家接受了。
“Pauline,早上好啊!”
每天早上开工前,大家都会和她打招呼。
“每天能听到一声‘Pauline姐早上好’,就是最我幸福的事,看到每个人像自己的儿女一样。”
久而久之,Pauline就成了剧组里茶水工的代名词。
但若论在香港做“茶水”这个圈子里,口碑最好,被大家公认的Pauline,始终只有一个陈容莲。
作为入行超过30年的“老人”,莲姐经历了承载过香港影坛最繁盛的八九十年代,也正在经历香港电影逐渐走下神坛的现如今。
她看着曾经的无名之辈一路摸爬滚打,成为如今影坛举足轻重的天王巨星级人物。
周润发从一个打零工的小伙子成为家喻户晓的“发哥”;
周星驰转眼从一个“跑龙套的”变成大名鼎鼎的“星爷”;
与此同时她也看着一代巨星陨落,转眼间天人两隔...
与哥哥张国荣合影
时至今日,不少巨星对莲姐都敬重有加,不管多大的腕儿都会亲切地叫一声“莲姐”,合影的时候也会自然地搂着莲姐的肩,像是搂着一位家人。
莲姐家的相册里有上百张她和各路明星的合影,俨然一个巨星收割机,放到今天大概能酸倒一众追星女孩了吧。
莲姐和刘德华合影
莲姐与刘青云和古天乐合影
年轻时的巩俐
谢霆锋是莲姐看着长大的
莲姐和年轻时的舒淇
梁朝伟为人低调谦和
莲姐和年轻时的杨千嬅
只有你叫不上名字的明星,没有莲姐合不到的影。于是有人忍不住问她:“为什么你可以做到人人都喜欢的?”
莲姐说:“你对人好,人就自然对你好。”
03年非典期间,电影业行情不好,莲姐也曾一度失业。
剧组为削减预算,砍掉了“茶水”一职,那段时间她只好打些零工,在饭店洗过碗,也打扫过卫生。
然而没过多久莲姐就又被剧组请回去了,原来在剧组开拍时,导演总觉得若有所失,一查才发现,Pauline不在。
真是应了成龙大哥说的那句:“她如果不在我们身边,大家都会喊救命。”
正因如此,香港电影金像奖决定把专业精神奖颁发给人人都爱,人人都离不开的莲姐。
刚得知自己获奖时,莲姐还一脸不相信以为是大家整蛊她,“不可能,不可能,怎么都轮不到我啦!”
阿sa张继聪通知莲姐得奖
直到阿Sa走到她身边向她祝贺:“Pauline恭喜你,今年金像奖专业精神奖是你拿的”。
当身边工作人员一起围住她时,这才相信自己真的得奖了,一下子激动的抱住阿Sa。
就连行程满天飞的成龙大哥,在得知是莲姐拿到这个专业精神奖,都要专门飞回来为她站台,亲自为她颁奖。
2018年4月15日,香港红磡体育馆星光熠熠,第37届香港电影金像奖颁奖典礼正有条不紊的进行……
受邀出席的莲姐正在后台局促不安的等待主持人念自己的名字,为了这一天,她提前一个月托人定做了一身套装。
虽然自己不是什么大明星,但出席这么隆重的活动该有的体面要有的,要对得起人家给的这份荣誉。
因为工作关系极少会有时间打理自己的头发,这次她特意做了新发型,原来耷拉下来的刘海梳上去,整个人都清爽干练了。
还有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上一次涂口红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但这次要涂好看点。
这辈子最隆重的一次精心打扮她给了金像奖,是连出席儿子婚礼都不曾有过的隆重。
她在心里反复默念流程,生怕自己又犯彩排时的错,怎么踩点,怎样招手,获奖感言该说点什么,要谢哪些人…
后台昏暗的灯光和舞台上的璀璨形成了巨大反差,莲姐甚至恍惚了一下子,眼前的一切如梦如幻。
直到主持人念到自己的名字,她快步走了出去,身体因为长时间弯腰工作而微微佝偻,显得更加矮小;
皮肤也因为长年累月的风吹日晒略显黝黑,但莲姐满脸的笑容却让人没办法忽视。
台下包括刘德华、古天乐在内的所有香港电影界众多前辈、巨星,全体起立,向她的“专业精神”致敬,送上了前所未有的掌声。
台上的莲姐略带羞涩的发表着她的获奖感言,台下的影坛巨星们起立鼓掌后就没再坐下过,就这么站着聚精会神的听她说,会场没有一点嘈杂。
在获奖感言里,莲姐用朴实笨拙却无比真诚的语言感谢了所有她觉得应该感谢的人。
最后又说了那句她信奉终生的话,你对别人好,别人也会对你好。
这一刻,台下的群星都黯然为配角,莲姐成了舞台上最闪耀的明星。
有网友评价,这是金像奖最有人情味的一次。
为香港电影辛勤奉献的几十年,成就了莲姐的高光时刻,在她身上你能看到香港电影人的影子。
获奖后,莲姐的生活并没有发生什么太大变化,她依旧每天奔波在各个剧组之间,至于什么时候退休,她也没想过。
“什么时候大家不需要我了,没人再请我做事了,我就退休了。”
有些人一生都执着专业,却未必拥有专业精神;有些人一生不甘平凡,却连平凡的事都做不好。
杨容莲让人明白:世上本没有卑微的工作,只有卑微的心。
一辈子专心做好一件事,得到所有人的认可,它本身就是一件伟大的事,值得所有人学习。
专注于自己,专注于事业,你终有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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