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小团圆免费看(九莉知道了自己祖父母的)
1936年
我们先回顾一下前面的内容,1928年九莉的父母离异,手续办完母亲就去了欧洲;1932年九莉父亲再婚,娶了一个大龄剩女翠华(孙用蕃),烟瘾很重,女方家同父同母的弟妹连同老母亲一起住在了盛家。三姑为了绪哥哥营救表大爷(李国杰),需要钱打官司,就拉上亲哥哥乃德(张志忻)跟同父异母的哥哥(张志潜)打官司争家产,但是因为哥哥贿赂了法官,加上乃德被哥哥收买,跟大哥私了了,三姑输了官司。大爷有钱但是不长寿(张爱玲的爷爷,父亲也都不长寿),因为医院让忌口,饿得逃出来,回到小公馆姨太太那,姨太太也不敢给他吃东西,又病又饿,死了。
九莉的继母想把她嫁掉,好甩掉一个包袱,继母娘家一个亲戚,九莉叫吕表哥的经常来九莉家,在九莉房间坐着不说话,因为吕表哥长得太好了,九莉也有点喜欢,但担心是继母的计策,很戒备。后来他娶了一个阔小姐,开始玩舞女,九莉觉得庆幸。
“二婶要回来了,”楚娣安静的告诉九莉,脸上没有笑 容。
九莉听了也心情沉重,有一种预感。
三姑告诉九莉,她母亲要回国了,本来亲人多年不见,母亲回国是好事,但是九莉却心情沉重。为什么?九莉马上毕业了,按照离婚协议,父亲承诺母亲要出钱送她出洋,但现在有了继母,父亲能履行诺言吗?母亲这次就是为了催促前夫送九莉出洋,以及送九林进学校才回来的,九莉能预测到会有一场 大风波。
好婆长得一点也不像她女儿,冬瓜脸,矮胖,穿着件月白印度绸旗袍,挺着个大肚子。翠华也常说她:“妈就是这样!”瓮声瓮气带着点撒娇的口吻,说得她不好意思,嘟嘟囔囔的走出起坐间。
这一天她在楼梯口叫道:“我做南瓜饼,咱们过阴天儿哪!”只有《儿女英雄传》上张金凤的母亲说过“过阴天儿”的话。她下厨房用南瓜泥和面煎一大叠薄饼,没什么好吃,但是情调很浓。
“我们小时候那时候闹义和拳,吓死了,那时候我们在北京,都扒着那栅栏门往外看。看啊,看!看那些义和拳喽!”她说。她是小家碧玉出身,家里拉大车。
她曾经跟翠华的父亲出国做公使夫人,还能背诵德文字母:“啊,贝,赛,代。”“那时候使馆请客,那些洋女人都光着膀子,戴着珍珠宝石金刚钻脖链儿,搂搂抱抱的跳。跳舞嘛!楼梯上有个小窗户眼儿,我们都扒在那窗户眼儿上看。”
翠华的妈是他父亲(孙宝琦)的老姨太,九莉九林叫她好婆,她是北京拉大车家庭出身,阴天做南瓜饼,给大伙讲义和拳,她做过公使夫人出过国,算见多识广。
这两天她女儿女婿都在谈讲新出的一本历史小说,写晚清人物的《清夜录》,里面赛金花从良后,也是代表太太出国做公使夫人,显然使她想起自己的身世来。
这几天,乃德和翠华在看《清夜录》(《孽海花》),里面名妓赛金花从良后,也做了公使夫人,因此,好婆想起了自己的身世,给大家讲。
九莉也看了《清夜录》,听见说里面有她祖父,看着许多影射的人名有点惴惴然,不知道是哪一个,是为了个船妓丢官的还是与小旦同性恋爱的?
“爷爷名字叫什么?”她问九林,又道:“是哪两个字?”
他写给她看。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的。乃德从来不跟他们提起他父亲,有时候跟访客大谈“我们老太爷”,但是当然不提名道姓的。楚娣更不提这些事,与蕊秋一样认为不民主。
她赶紧去翻来看,惊喜交集看到那传奇化的故事。她祖父的政敌不念旧恶,在他倒霉的时候用他做师爷,还又把女儿给了他。
乃德绕着圈子踱着,向烟铺上的翠华解释“我们老太爷”不可能在签押房惊艳,撞见东翁的女儿,仿佛这证明书中的故事全是假的。翠华只含笑应着“唔。……唔。”
九莉听说《清夜录》里有她祖父,但不知道是哪一个,她问弟弟,弟弟告诉了 她。乃德和楚娣从来都不讲过去的事情,也没告诉过她显赫的家世,她去看书,才知道了祖父张佩纶丢官,曾外祖父李鸿章把女儿嫁给他的事情。
可能因为祖父丢官不光彩,身后也被人指指点点,父亲和姑姑都不愿意提,也不愿意别人相信《孽海花》里的故事是真实的。
“你讲点奶奶的事给我听,”九莉向韩妈说。韩妈没赶上看见老太爷。
她想了想。“从前老太太省得很喏!连草纸都省。”
九莉听着有点刺耳,但是也可以想像,与她父亲的恐怖一样,都是永远有出无进的过日子。
“三小姐小时候穿男装,给二爷穿女装。十几岁了还穿花鞋,镶滚好几道,都是没人穿了的。二爷出去,夹着个小包,”韩妈歪着头,双肩一高一低,模仿乃德遮掩胁下的包裹的姿势,“一溜溜出去,还没到二门,在檐下偷偷的把脚上的鞋脱下来换一双。我们在楼上看见笑,”她悄悄笑着说,仿佛怕老太太听见。
“二爷背书,老太太打呵!”
“老太太倒是说我心细。说‘老韩有耐心。’”
她以前替九莉篦头,问疼不疼,也常说:“从前老太太倒是说我手轻。”
她在女仆间算是后进,但是老太太后来最信任她。
九莉对祖父的传奇故事很好奇,她去问老女佣韩妈。韩妈只记得她祖母很省,对儿子管教很严,在仆人中最信任自己。
九莉又问三姑关于奶奶的事,爷爷她不记得了,死的时候她太小。
楚娣也看了《清夜录》,笑道:“奶奶那首诗是假的。集子里唱和的诗也都是爷爷做的。奶奶只有一首集句,自己很喜欢:‘四十明朝过,犹为世网萦。蹉跎暮容色,煊赫旧家声。’想想真是——从前那时候四十岁已经老了,奶奶死的时候也不过四十几岁,像我们现在倒已经三十几了。”
“奶奶非常白,我就喜欢她身上许多红痣,其实那都是小血管爆炸,有那么个小红点子。我喜欢摸它。”
九莉又去问三姑,三姑只记得奶奶,皮肤非常白。
“大爷非常怕奶奶。奶奶总是骂他。”
她死后他侵吞两个孤儿的财产,报了仇,九莉心里想。
“韩妈说二叔十几岁还穿花鞋,穿不出去,带一双出去换。”
“是都说奶奶后来脾气古怪,不见人。也是故意要他不好意思见人,要他怕人——怕他学坏了。”楚娣默然了一会,又道:“替奶奶想想也真是,给她嫁个年纪大那么许多的,连儿子都比她大。她未见得能像老爹爹那样赏识他。当然从前的人当然相信父亲……”
九莉不愿意这样想。“不是说他们非常好吗?”
“当然是这么说,郎才女貌的。”
大爷(九莉爷爷前妻生的)很怕奶奶,奶奶总骂他,奶奶死后,他侵吞了两个年幼弟妹的财产报了仇。这样看,九莉的奶奶也是十分不明智,死前没有找到可靠的人可以主持分家,保住子女的全部财产。三姑就得爷爷奶奶之间并不像小说写得那样感情好,奶奶嫁给爷爷是因为那时的人要听父亲的安排,但九莉不愿意接受这样的话,她希望爷爷奶奶是郎才女貌感情好的。
楚娣找出她母亲十八岁的时候的照片,是夏天,穿着宽博的轻罗衫袴,长挑身材,头发中分,横V字头路,双腮圆鼓鼓的鹅蛋脸,眉目如画,眼睛里看得出在忍笑——笑那叫到家里来的西洋摄影师钻在黑布底下?
但是九莉想起纯姐姐蕴姐姐有点像她,是她的侄孙女。蕊秋楚娣都说她们俩“爱笑人。”她们的确是容易看不起人。奶奶嫁给爷爷大概是很委曲。在他们的合影里,她很见老,脸面胖了,几乎不认识了,尽管横V字头路依旧。并没隔多少年,他们在一起一共也不过十几年,又一直过着伊甸园的生活,就是他们两个人在自己盖的大花园里。
这样看来,他们的罗曼斯是翁婿间的。这也更是中国的。
张爱玲的奶奶李菊藕18岁时是很美的
30几岁就这样苍老了
“爷爷是肝病,”楚娣说。“喝酒喝得太多。”
他称为“恩师”的丈人百般援引,还是没有出路,他五十几岁就死了。
楚娣忽然好奇的笑道:“你为什么这样有兴趣?我们这一代已经把这些都撂开了,到了你们更应当往前看了。”
九莉笑道:“我不过因为忽然在小说上看到他们的事。”
她爱他们。他们不干涉她,只静静的躺在她血液里,在她死的时候再死一次。
三姑不愿意提起过去的事,她的父亲郁郁而终,五十几岁就死了,因为在中法马尾海战战败,别骂猪头书生。三姑不知道为什么九莉这么感兴趣过去的事情,说要向前看。但九莉却很爱他们,她说:他们不干涉她,只静静的躺在她血液里,在她死的时候再死一次。
在《对照记》中,张爱玲又一次说:
“我没赶上看见他们,所以跟他们的关系仅只是属于彼此,一种沉默的无条件的支持,看似无用,无效,却是我最需要的。他们只是静静地躺在我的血液里,等我死的时候再死一次。我爱他们。"
比起父母,张爱玲更喜欢那些没见过面的祖辈,她在他们的传奇里,寻找自己的根,自己文学艺术才华的根。他们不干涉她,不像她的父母那样打她的耳光,关她的禁闭,讽刺她,甩冷脸子,给她造成精神伤害和心理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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