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在黄州最有名的诗(苏轼在黄州的一首水调歌头)

水调歌头·黄州快哉亭赠张偓佺

宋代 苏轼

落日绣帘卷,亭下水连空。知君为我新作,窗户湿青红。长记平山堂上,欹枕江南烟雨,杳杳没孤鸿。认得醉翁语,山色有无中。

一千顷,都镜净,倒碧峰。忽然浪起,掀舞一叶白头翁。堪笑兰台公子,未解庄生天籁,刚道有雌雄。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苏轼在黄州最有名的诗(苏轼在黄州的一首水调歌头)(1)

苏东坡于宋神宗元丰三年二月开始,到元丰七年四月为止,在黄州谪居了四年多的时光。在这四年里,他不仅获得了宝贵的自由时光,更是修炼了自己的心性,他变得老练、变得更有烟火气,也终而变成苏东坡了。除此之外,他还带领我们后世读者领略了一番黄州的风物人情,从而也在中国古典文学史上留下了许多令人神往的黄州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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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他刚到黄州时居住的定惠院,我们不难想象,他在贬谪生活刚开始的时候,在这样一个略显破败的古寺中,那个深夜里,他以怎样的情绪状态为我们写下了那句“谁见幽人独往来,飘渺孤鸿影”,他自己就是那只孤鸿,在古寺里徘徊,挑尽了寒冷的枝头也不肯栖息,于是他在词中问道,又有谁能看到我这样的幽人在此独来独往呢,的确那时候没人看到,但却使千千万万的后来人看到、感受到,也品味到了那样幽然的孤独。还有后来居住的临皋亭,那个离长江没有几步的地方,我们也不难想象东坡在在此看千帆竟过时的心情,倘若没有这样阔大的美景,那个旷达的苏东坡怕也是难以练成吧。还有临皋亭旁边的南堂,东坡在他的《南堂五首》中描写这个地方是“客来梦觉知何处?挂起西窗浪接天”,这是当地百姓在他住处附近为他修建的书房,宋人施元之所注《齐安拾遗记》中载“夏澳口之侧,本水驿,有亭曰临皋,郡人以驿之高坡上筑南堂,为先生游息。”可见东坡还是颇受当地百姓喜爱的。还有南宋诗人陆游专门去寻访东坡遗迹时所见到的雪堂,其中还有东坡的画像,“像上所画东坡身着紫袍,头戴黑帽,手持藤杖,倚石而坐。”还有“河东狮吼”陈季常居住的岐亭,那个和东坡关系最好的人;当然还有他躬耕的东坡;还有与张怀民夜游的承天寺。这些东坡的足迹,以及他在黄州的这四年多,便使这座江北小城,永远地留在了中国古典文学史上,也永远地留在了我们这些喜爱东坡的后来人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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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四年当中的第三年,东坡又新认识了一位好友,叫张怀民,字梦得,又字偓佺,就是词中副标题里的张偓佺,是河北清河人,他是新近被贬谪来的,在黄州下辖属县齐安县作了一个主簿类的小官,有人说他也是反对王安石变法而被庙堂上那些人丢过来的,谁知道呢,不过据东坡弟弟子由所说,这位张怀民倒是一个正直善良敢作敢为的人,像这样气味相投之人,东坡自然是会与他相交的。张怀民刚开始住在承天寺,后来也搬去江边,并在住处西南角的江边高岗上重修了一座荒废的亭子,东坡给这座亭子起名曰“快哉亭”。这首《水调歌头》就是亭子建好后东坡为了纪念而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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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来细读这首词。

“落日绣帘卷,亭下水连空。”开篇先打开一幕实景,让你领略一番何为“快哉”。这座亭子建在江边的高岗上,落日时分,卷起绣帘,环视江面,便如同李太白过荆门时所见那样“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向西望去更是云水茫茫,残阳如血,霞光铺水,半江瑟瑟,江天一抹,天地顿时辽阔。就像是一幕大戏徐徐在你眼前展开。

苏轼在黄州最有名的诗(苏轼在黄州的一首水调歌头)(5)

“知君为我新作,窗户湿青红。”东坡在这里反客为主,表明他与怀民之间深厚的情谊,于是他一点也没客气,就直说朋友新修的亭子是为了欢迎自己到来,甚至为此把窗户用鲜艳明亮的青红色油漆重新涂抹一番。东坡就是这样,只要是与他同样正直真率的人他自然会亲近你,与你倾心交往,但如果你是两面三刀之人他也会虚与委蛇,比如刚来黄州时给那些劝慰自己的朋友写信,给至交李常的信中便会表露自己的苦闷与无奈,给章惇的信中则是称颂皇帝,痛思悔过,简直可以当作一封奏章呈于皇帝御览。

苏轼在黄州最有名的诗(苏轼在黄州的一首水调歌头)(6)

“长记平山堂上”以下五句,是东坡记忆中的场景,他看着眼前快哉亭下水天相接,江面云水渺茫,江南孤鸿明灭的景致,恍惚间想起了他的老师欧阳修在扬州修建的平山堂,从快哉亭向江南望去,那远山江岸、风涛烟雨似乎都在眼下,即便躺卧在亭中,这辽阔的江景也似乎只在欹枕之下而已。直到此时此刻,站在快哉亭前畅望,他才真切地体会到了欧阳修词中所描绘的那般山色忽明忽暗、若隐若现的快意景致。欧阳修在《朝中措·平山堂》中描写从平山堂向长江南岸望去是“平山阑槛倚晴空,山色有无中”,东坡的“欹枕江南烟雨,杳杳没孤鸿”显然青出于蓝更胜于蓝,一个“倚栏”,一个“欹枕”,快意疏狂之姿便是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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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欧阳修已经故去,但他的名声已经在当时的中国广为传颂,他是东坡之前的一代文宗领袖,以这样一位前辈的行迹来形容朋友张怀民类似的行迹,也是对友人的一番称赞,想必正直的张怀民看到东坡拿自己和前辈人物比较,心中也是倍感荣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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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阙东坡用一种纵横捭阖的文词结构来描述快哉亭的景象,有实景、有大幕、有用别处衬托此处、用回忆先贤来修饰当下的笔法,但着重点都在“景”上。东坡在给一位朋友的信札中写道“寓居去江无十步,风涛烟雨,晓夕百变。江南诸山在几席,此幸未始有也。”而如果上阙是“风涛烟雨”、缥缈孤鸿的景致,那么下阙则开始描绘“晓夕百变”了。

苏轼在黄州最有名的诗(苏轼在黄州的一首水调歌头)(9)

“一千顷,都镜净,倒碧峰。忽然浪起,掀舞一叶白头翁。”下阙前五句把快哉亭前江面上的百变,或者说是骤变描绘的惟妙惟肖。苍茫的江面上无限辽阔,在天气晴好、微风和煦的时候,江面像横亘在天地间的一面镜子一样,干净平整,像一个平静的人那般,兀自流淌,两岸夹江的碧峰倒映在江面上更是令人神思舒朗。忽然间,狂风骤起,波涛汹涌,这个平静的人就突然变得狂躁起来,江面上的怒号与波涛的狂暴令人心骇,定眼望去,却有一叶小舟随着风浪狂舞,一会儿隐没于浪涛之中,一会儿浮现在浪尖之上,摇摇欲坠,要看就要淹没在江中,却看舟上一位白发渔者,不慌不忙,像是见惯了这等场面一样,正所谓“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看上去他身上手上还努着劲儿在与风浪搏击,但心里已经不把这等风浪当作人生考验了。不一会儿,风浪停歇,一切又归于平静,这狂舞的扁舟,搏击的白发渔者,也都平静下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切又回到刚开始风和日丽的样子。(这段有点儿海明威《老人与海》的意思)

苏轼在黄州最有名的诗(苏轼在黄州的一首水调歌头)(10)

我们不难联想到,此时此刻的江面,并不一定有此骤然的变化,也不一定就有一位白发渔者在与风涛搏击,这更像是诗人自己的投射。真真实实的人,所遇到的人事浮沉并不亚于江面上的风浪,但人们的心态却变得比这风浪还要快、还要烈,而那位惯看了秋月春风的白发渔者,之所以能有此安然自适、坦然处之的心态,便像是诗人自身面对贬谪生涯的心态,这才是高阶人生所应有的一种处变不惊、随遇而安的心理硬度。

苏轼在黄州最有名的诗(苏轼在黄州的一首水调歌头)(11)

“堪笑兰台公子,未解庄生天籁,刚道有雌雄。”兰台公子,指战国时期楚国人宋玉,他有一篇《风赋》,将自然界的大风分为“大王之雄风”与“庶民之雌风”。庄生,指庄子。天籁,指自然界的风。刚道,硬说。可笑那写作《风赋》的宋玉,理解不了庄子对大自然力量的描述,硬要说风有什么雄雌之分。这三句的意思是东坡讽刺那些在自然界面前自以为是的人,以人的肉眼凡胎来定义大自然的力量,十分可笑,十分荒唐,十分不自量力。尤其是那些以身份高低来评判人们面对大自然的力量更是自作聪明、荒谬至极,而那位白发渔者在面对百变风涛时的壮举与心理力量,更是将那些身份看似高贵的人的伪捏之态反衬的原形毕露。

苏轼在黄州最有名的诗(苏轼在黄州的一首水调歌头)(12)

最后两句“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这两句是豪放词派的名句,堪称压卷之笔。这也是由那位白发渔者的形象所生发出来的感叹,更是在反对宋玉以身份定雌雄之说。只要一个人能向内而生,培养自己盛大刚正、浩然不屈的正气,便会在任何境遇中都能感受到“我自岿然不动”的快意雄风!

苏轼在黄州最有名的诗(苏轼在黄州的一首水调歌头)(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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