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斯克说古诗(马斯克发七步诗)
11月2日,全球首富、美国特斯拉公司首席执行官埃隆·马斯克在推特和微博上都发布了我们从小背过的《七步诗》,“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并冠名“Humankind(人类)”,一时登上各大网页热搜,也引发了中外网友的热议和解读。
而在几天前,才出现联合国高级官员向马斯克等亿万富豪呼吁捐款的新闻,认为在世界多地面临粮食危机的情形下,“只要60亿美元左右就能挽救全球4200万人的生命……如得不到协助,他们就会死。”
几天后,当地时间的10月31日,马斯克本人回应,“如果世界粮食计划署能在推特上准确描述60亿美元如何解决全球饥荒问题,我会马上卖掉特斯拉的股票”,“但财务报告必须公开,这样公众才能确切地看到钱是如何花掉的”。
在网友们讨论联合国与马斯克孰是孰非的热度尚未退却之时,马斯克又在社交平台发了这样一条内容,不禁引发了许多人怀疑他是在映射联合国“相煎何太急”。
不过,也有很多网友脑洞大开,有些人开始玩梗,表示这是在暗示各种虚拟动物币不要自相残杀了,尤其现在柴犬币(Shiba Inu)大幅上涨,被称作狗狗币(Dogecoin)杀手,迅速打压了马斯克曾安利的狗狗币。
有人认为马斯克只是在玩同名游戏Humankind而间歇性地有感而发,毕竟他之前在很多场合也做出过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操作,而且马斯克个性鲜明,拥有众多粉丝,随便发出一首中国的古诗达到的营销效果极为巨大。
当然也有很多外国网友在社交平台尝试翻译理解这首诗,让不少中国网友直呼这波是中国文化的输出。在各种奇怪的翻译中,逐渐有一些网友查到了这首诗相传为曹植所作,并使得《三国演义》又收获一定热度。
对于中国人而言,很多小学语文教材里就收录了这首诗,我们对曹植的印象也基本来源于这首诗和《洛神赋》,而对于曹丕,很多人就认为他生在帝王家,但心思狠毒,不是一个合格的哥哥。
流传最广的是南北朝时期谢灵运的评价:“天下才有一石,子建独占八斗”,稍晚些的北朝文人钟嵘则在著名的《诗品》中不遗余力地夸赞曹植“陈思之于文章也,譬人伦之有周孔,鳞羽之有龙凤,音乐之有琴笙,女工之有黼黻。”
他对曹丕则十分贬低,认为其大部分作品“率皆鄙直如偶语”。时至今日,人们对于曹植依旧大为赞赏,而基本忽视了曹操和曹丕的文学地位,其中尤其对曹丕的人品和文学较为鄙夷。
其实《七步诗》最初的版本来自《世说新语》,这本相当于古时段子集的著作中,记载“文帝尝令东阿王七步中作诗,不成者行大法;应声便为诗曰:‘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帝深有惭色。”后来它简化为现今流传的版本。
然而已经有许多研究者认为《七步诗》的真实性待考,而且《世说新语》中本身存在很多伪造的故事。
在文学史上,曹植与曹丕及他们的父亲曹操,并称为“三曹”,虽然现今曹植的流传度和名誉似乎更高,不过很多学者认为曹植的地位被过誉了,而曹丕则遭到了很多未经了解的误会。
在刘勰的《文心雕龙》中,他认为曹丕和曹植各有短长,而明末王夫之在《姜斋诗话》则认为曹丕乃是天才,“绝人攀跻”,难以让人效仿,曹植的诗则“与人以阶梯”,可供后人学习,故而对后世影响最大。
学者叶嘉莹指出,魏晋的时代,乃是中国文学觉醒的时代。曹丕是一个有反省的理性的诗人,所以他主要在文学批评上有极大发展;而曹植的觉醒在于他对中国语言文字特色的反省和把握上,注重诗歌的对偶、铺排和雕饰。魏晋之后,文学的审美越来越向曹植的方向发展,故而曹植的地位在那时被抬得比其他二曹高。而无论《七步诗》还是他与甄姬的传说,其实只是流传下来的以讹传讹。
三曹的文学作品各自有着怎样的风格?他们各自有怎样的短长?分别反映了他们怎样的性格与情操?今天我们一道了解一下顾随先生笔下的三曹。
01 曹操诗之力
曹孟德在诗上是天才,在事业上是英雄,虽称作“奸雄”,却是强调两个方面,而今人却往往奸而不雄。唐宋称曹孟德为曹公,称陶渊明为陶公,足以表现对他们的倾慕。在文学价值上,顾随以为他甚至要高于陶渊明、杜甫,虽然曹操流传下来的诗篇不多,但都对得起读者。
原因何在?
曹公在诗史上作风与他人不同,在于他永远是睁开眼正视现实。他人都是醉眼朦胧,曹公永睁着醒眼。诗人要欣赏,醉眼固可欣赏,但究竟不成。如许多中国诗人写田家乐、渔家乐,无真正体认,感受不到田家、渔家的痛苦。
比如《苦寒行》:“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羊肠坂诘曲,车轮为之摧。树木何萧瑟,北风声正悲。熊罴对我蹲,虎豹夹路啼。溪谷少人民,雪落何霏霏。延颈长叹息,远行多所怀。我心何怫郁,思欲一东归。水深桥梁绝,中路正徘徊。迷惑失故路,薄暮无宿栖。行行日已远,人马同时饥。担囊行取薪,斧冰持作糜。悲彼东山诗,悠悠使我哀。”
这是真正能够欣赏自己的苦痛,全诗发皇,而一点也不竭蹶,真是坚苦卓绝,不向人示弱,却也不是打折胳膊袖子里藏,打掉牙齿肚子里咽。其中“悲彼东山诗,悠悠使我哀”,“悲彼”“我哀”两个双声字写痛苦犹为精妙。
曹操最有代表性的诗,当属《步出夏门行》,《诗经》三百富于弹性,至曹孟德,四言诗则有锤炼,以气力胜。“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这八句可以代表曹诗。
图为清朝蔡嘉《观沧海》
顾随以为,韵文乃是表现思想而非情感,许多诗人的议论批评不见得都是思想,往往是其背后的传统精神在替诗人说话,而曹操作品中却体现了从生活得来的智慧,以及对生活所取的态度。
曹操自有其作风和苦痛,一个活人生在现世,外界苦痛就造成他内心的悲哀。《短歌行》有句:“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其后又言“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月明星稀’,该休息了,然而‘乌鹊’还要‘南飞’;想要休息,但‘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就没地方可歇。你有气力,还是飞;没力气了,一头摔死也可以——这才是真正悲哀。”
曹公总是直面人生的苦痛和悲哀,不会同自己开玩笑。顾随认为曹公的坚苦无人能及,因陶渊明、杜甫虽亦有坚苦精神,但不纯:杜有幽默,陶有自然与酒。而曹公只有坚苦。这一点鲁迅先生近似之。
生于乱世,无人帮他忙,只有自己闯出一片天地。其思想、行为不易为人所了解、同情,其艰难也无人可代为解决。他的坚苦精神为人所不及,他有铁的精神、身体、神经,但究竟他是有血有肉的活人,方为我们所喜欢。
02 曹植诗之美
曹氏父子作诗的含蓄稍差于陶渊明,但是做到了发皇的地步。曹公《苦寒行》发皇而丝毫不竭蹶,他发皇是力的方面,而曹子建发皇是美的方面,如其《公宴》:“秋兰被长坂,朱华冒绿池。”开后人一种境界,也有宏大的气象。
一个诗人不必有思有情,有觉就可成诗人,而必有觉,始能有情思。顾随对于曹植的评价是,“曹子建有觉而无情思”“知有己而不知有人”。
比如《美女篇》中,他虽写情思而情不真、思不深。首句“美女妖且闲”,“妖”,写形貌,美得太过;“闲”,写意态,而少情思,没能够真正为“美女”“代言”。
但在《赠白马王彪》中,曹子建却是出于自己体悟,不同于大部分作品的作风华丽,思想浅显,此篇虽然同样所见是物象外表,却深刻而不浮浅,因为他有切肤之痛。
然而顾随以为,这依旧是功过各半,深刻,但是小我色彩过重,只知有己,不知有人。“一个诗人,特别是一个伟大天才诗人,应有圣佛“众生有一不成佛我誓不成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之精神。出发点是小我、小己,而发展到最高便是替全民族、全人类说话了。”
在自我抒写方面,曹子建此篇极为成功。《诗经》曰:“驾言出游,以写我忧”,“写”即“泻”,后世自我抒写的诗人,无论有意、无意,皆不能脱离其自身范围,一脱离便不是诗了。
曹操的思想精神沾溉后人,增长精神,开扩意气,而不至于狂妄浮嚣。相比而言,曹子建有时不免狂妄浮嚣,但是却以修辞沾溉后人,《赠白马王彪》便是其才力、学力的体现。
全诗分为七章,七章分为清楚,合为统一,皆有线索,似分实合。在章法、句法、字法上面,都是由勉强而得自然之妙。
曹子建大部分诗作工于开端:
“高台多悲风,朝日照北林。之子在万里,江湖迥且深。”“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上有愁思妇,悲叹有余哀。”“八方各异气,千里殊风雨。”
但是曹子建在诗情上稍稍欠缺,故而往往只能工于发端,《赠白马王彪》却好在不工于发端。
首章“谒帝承明庐,逝将归旧疆。清晨发皇邑,日夕过首阳……”如同旅行纪程,虽然不似诗,但是好,徐徐写来,力气不尽。这几句一直向前,至“顾瞻恋城阙,引领情内伤”则向回一顾。
诗中尤其音调用的好。“泛舟越洪涛”,“越洪涛”三字字音洪大。该洪大便得洪大,该纤细便得纤细,用“过大波”,便不成。“怨彼东路长”,一“怨”字,去声,便远;说“恨彼东路长”,便不好,“恨”也是去声,但纤细短促。每个字有每个字的音色,彷佛能看到这个声音表达的景象。
《赠白马王彪》前两章阳韵、阳声,情调慷慨,音节高亢,色彩鲜明。自下章“玄黄犹能进”以后,一变而为沉郁、暗淡、沮丧。它的音节变换得当而节制。“太谷”一章高亢,“玄黄”一章沉郁,“踟蹰”一章呜咽,“太息”一章涕泣哀怨。
此篇诗情足够,故不露竭蹶之势,为曹子建作品的代表,发皇其美。
而在《文选》中,收录了曹植的《与吴季重书》与曹丕两篇《与吴质书》。对此,顾随以为曹植在文艺上好夸大,却夸大太过,不合辙不可靠。文艺固然可以夸大,李白的夸大是自本心而出,使人不反感。
但夸大也须要有情操和节制,这方面曹植不如其兄曹丕,往往流于放肆。比如“抑六龙之首,顿羲和之辔,折若木之华,闭濛汜之谷”,四句重复,但不是夸大,是浪费。
03 曹丕散文之生气情操
顾随以为,魏文帝曹丕乃是中国文学批评与散文之开山大师。他感慨“在历史上,人皆痛恨文帝而同情曹植。所谓‘盖棺论定’,只要批评者不换,则其生前不认识此人,老死后仍不能认识。”虽然批评家乃是出于自己的思想感情而宣布了自己的偏见,但是偏见一旦产生,也难以作翻案文字,如若希望翻案,也是出于“理智与情感”。
对于曹丕,顾随赞扬他有着天才的敏感与早熟,也有着苦心。他认为“中国散文家内,古今之中无一人感觉如文帝之锐敏,而感情又如此其热烈者。”在历史上几乎人人痛恨文帝而同情曹植,其实曹植“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故文帝不杀陈王已为仁至义尽。”
《文选》所收录的《与朝歌令吴质书》,被他给予了极高评价,以为“虽散文而有诗之美,可称散文诗。”
虽然大部分人以为写散文比诗容易,但是“人莫踬于山而踬于垤”,写散文易于大胆,大步跑,易有漏洞。而文帝于散文中的用字,可以作为学写文章的模范教师。“其用字之好,真如山阴道上,应接不暇,美不胜收。”
在骈体中,文字整齐、凝炼乃是特长,但是也容易走向死板,只余形式而无精神。而《与朝歌令吴质书》虽然整齐、凝炼,而又有弹性、有生气、有生命。
此文也有真情操。情乃情感,操乃纪律中有活动,活动中有纪律。志要能训练感情,可是不能无感情。如沈尹默先生论书诗句所言:“使笔如调生马驹。”相比而言,曹子建则满腹怨望之气。
若以叫嚣写沉痛感情,必非真伤心。若要打动人心弦,必将伤心换为寂寞心,从寂寞中生出一种东西。魏文帝虽贵为天子,却真正抱有寂寞心而敏感,如清代的纳兰性德。
回到《与朝歌令吴质书》,比如以下数句:“妙思六经,逍遥百氏,弹棋闲设,终以六博。高谈娱心,哀筝顺耳”,音节好,不关平仄,且有层次。
谈话最融洽时是心的接触,故曰“高谈娱心”,而“哀筝顺耳”之“顺耳”,乃是因为筝“哀”而使得声音与灵魂得以交响。平日的语言虽然有声音,却也有字,但是音乐却纯以声音表达灵魂的境界。
后面“白日既匿,继以朗月……清风夜起,悲笳微吟,乐往哀来,怆然伤怀”几句,相比于李陵《答苏武书》“牧马悲鸣,吟啸成群,边声四起。晨坐听之,不觉泪下”,可以感受到汉魏两朝的文章分野。李陵是愤慨的,而文帝是沉静敏感的。
汉人文章使“力”,盖汉人注意事功,思想亦基于事实,总欲有所作为,是“力”的表现。至于魏文帝使得是“韵”。“韵”与“感”有关,即感情和感觉,“月”“笳”“风”,眼、耳、身,一感,心一动,则“乐往哀来,怆然伤怀”。文章写到此处,不但响,且越来越高、越来越深、越来越远。
文帝虽写散文,却用写诗的谨严笔法,用字切合而且叙述有层次。《与朝歌令吴质书》即是有层次,一步紧似一步,一步深似一步,绝非堆砌。到了行文末尾,顾随认为他也做到了有中心,讲照应。行文如常山之蛇,首尾相应,牵一发而动全身。不仅气象峥嵘,有力的表现和动的姿态,而且也做到了“诚”;内在的生命和外在的文字节奏兼而有之。
对于魏文帝,他给出了极高的评价:“文帝感情极热烈而又有情操,且是用极冷静的理智驾驭(支配、管理)极热烈的情感,故有情操、有节奏。此需要天才,也需要修养。功深养到,学养功深。”
“曹氏父子,在诗,子桓、子建不及武帝;在文,武帝、子建不及子桓。”对于这些评论,我们或许会感到惊讶。
不过不要忘记顾随生于乱世,他做学问乃是希望同“人之生命、生活发生关系”;他主张学文不离学道,修辞以立诚为本;他推崇鲁迅先生对现实的揭示和真诚;他提出伟大的诗人必须有将小我化而为大我之精神,能够真正感动人。
由顾随先生的逐句讲解,我们可以感受到三曹各自独特的才情,也可以感受到他本人的至情至性,“旧学邃密”而“新知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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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孙嘉婧、黄泓
观点资料参考:《传学:中国文学讲记》,顾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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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双11”一分钱都没花的人,难道只有我吗?
“最美最甜”的杜甫诗?这个误会也太低级了吧
为什么我们放不下对“第一学历”的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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