蟋蟀成群白鹭飞(秋斗蟋蟀冬怀鸣虫)
中国人关注蟋蟀,西班牙人斗牛,美国人喜欢骑野马野牛,其实这都和他们鲜明的生活方式和生存状态有关,中国的蟋蟀文化成了全世界范围里面独有的文化现象。
关于养虫文化,马未都说,过去古人倾听自然之声的愿望特别强烈,而今天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听不到自然之声,倘若有一天偶然下乡听见清晨的鸡鸣,会不自觉地倍感亲近。
虫的文化挺复杂,观其一生,观人如观己,看见别的生物能看见自己。我们现在说很珍惜某种生活,是因为生活越来越短了。人生一世,草虫一秋,都是一样的,你很快就会发现人生就是一个轮回的点而已。
生活变化得如此快,马未都却坚持拿笔写作,不用电脑。在手稿上写写划划,让所有的事情都有最初思维的记录。不像电脑写完了不停地改,最初的思维和使用词置换的痕迹都没了。
对于孩子而言,比较可悲,不同于过去斗蟋蟀的乐趣,现在全部是虚拟的乐趣。当然不能说那不是乐趣,但对于一个小则人,大则民族,甚至国家精神的愉悦和健康,马未都觉得过去的生活状态还是不错的。再反观现在,若我们内心能够宽松一点,生活可能会更好。
分享会现场,左起:白峰、马未都、汪家明
秋斗蟋蟀,冬怀鸣虫
我对斗蟋蟀这个事有点情感,因为这是我们这一代人小时候一个极大乐趣,今天孩子的乐趣基本都在动漫和游戏上,我们小时候没有这些,所以所有的乐趣都来自于天然。我们讲养虫文化,这应该处于末端的,因为我们自己说“花鸟鱼虫”,“虫”就是排在最后,关于“虫”的文化是挺复杂的事。
我有时候说,你看虫的一生很快就完成了,一般过去虫子都是百日虫鸟,活个100天,条件好点可以养200天,现在可以养大半年。观其一生,观人如观己,看见别的生物能看见自己。
我们自己岁数说大就大了。过去我喜欢的很多文化大家,现在都进入了人生的暮年,我们在人生最好的时候赶上文革,后来又加上改革开放,改革开放到明年正好都40年了。
这40年中国巨变,这次巨变中国也赶上了世界范围内的科学上的第三次重大革命,就是信息和智能革命。人类早期的两次大革命我们没有赶上,但是能享受其利。比如说从埃及开始的农业革命,中国人尽享农业革命带来的成果,至少在2000多年的时间里,站在世界巅峰的状态。再看工业革命,我们刚开始大的一波没有赶上,至少晚了个一两百年,我所以后来们开始被动,受穷受苦受难。
改革开放以后我们加快了脚步,中国人的蓄能比较大,所以在很短暂的时间内生活有所改观,简单来说吃喝不用发愁了。我们年轻的时候,刚改革开放要是有人说中国的经济总量要超过西方发达国家,跟美国有一拼,那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说不可能,当时说200年也追不上。没有想到我们只需要一代半人就追上了,我们现在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表明中国人蓄能的能力是很强的。
这次我们面临的第三次科技智能革命,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一个革命,这个革命将影响到我们每个人的自身,包括我们的后代,包括我们不可预知的未来。世界变得太快了,我觉得今天的人,不要说预知未来,5年、10年后的事都说不清楚,因为没有这样的能力。
在这样一个社会急剧变化的时代,我们这个岁数的人很容易怀旧。古人说温故而知新,我们怀旧都是从小事做起,我写了《往事与旧物》,就是写很小的事。昨天晚上写了北京的腌菜、渍菜。北京过去不腌酸菜,酸菜是东北的,北京人腌点雪里红还有白萝卜。
也写了其他很小的事,我觉得小事很能说明社会的变化。我们这一代人对于文化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这些文化一旦逝去的时候你才觉得有价值。比如说蟋蟀,蟋蟀现在在圈子里很火。我每年都养秋虫,我现在办公室有两个大蝈蝈,叫得非常好听,不过现在一个蝈蝈很贵,好点的要一百块钱一个,但是能听见自然的声音总归不错。
昨天是我博物馆的纪念日,我把蝈蝈专门放在公共空间让大家在冬天的时候听见夏虫的叫声。冬怀鸣虫是因为过去古人要倾听自然之声,今天我们人大部分时间听不到自然之声,我们听到的声音都是人为的,比如你们听我说话的声音中间有麦克风,你听到的不是我真实的声音,是通过音响系统发出的声音。
你听音乐很难听正经的现场演奏,即便是现场的也有扩音设备。古人听的所有的声音都是发自于此时此刻的自然的声音。所以大概20年前我写过关于秋虫的事,是《倾听自然之声》。
过去为什么要养秋虫?除了斗蟋蟀,还有一部分是听,听它鸣叫,尤其是晚上。我去王世襄先生家,他家炉子旁边一圈全是秋虫,听声的虫和斗的不是一类,斗的不叫,听的是叫唤的,冬天夜深人静的时候叫起来非常好听。
你们听不见自然之声,可能习惯了以后也不会苦闷,但是对于我们这一代人来说,如果你有意识的话你就会很苦闷,人最怕的是意识到一件事又做不到就会很苦闷。古人倾听自然之声的愿望特别强烈。
我们今天对于声音的感受,所有人都变得非常迟钝,尤其听自然的声音的时候,没那个感受,因为你听不见。如果我们偶然地下乡,早上起来突然听到鸡叫,真正的鸡叫,而不是定的闹钟的鸡叫,你听到的时候,会突然觉得特别亲切,接着马上各种自然的声音就出现了,人声,碰撞的声音,各种声音,那就是一种生活。
今天社会变化非常大,很多社会的景观看不到了。我小时候对北京的印象逐渐没了,现在进胡同的感受是恶劣大于美好,很难再有特别美好的感受。并且人的心态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们更需要知道过去。
珍惜生活是因为生活越来越短
我是北京生北京长,但是去出版社工作也跟现在的“北漂”似的,跟民工没有区别,干最苦的活。每天早上起来打扫卫生,打开水,今天有专门的保洁人员,我们那个时候自己就给自己保洁了,正是这些看似琐碎的生活和工作,使你的人生阅历变得非常丰富。我什么都能干,什么苦都能吃,什么饭都能凑合,我也没有觉得山珍海味多好吃,粗茶淡饭多不好吃,所以对生活的要求很低,一碗面条就很高兴了。
没有想到生活变化这么快,我曾经非常热烈地喜欢过文学,认为文学是我一生中的事业。结果没有想到我这个人没有操守,干了十年就从出版社走了,移情别恋喜欢文物了。
写小说遇到难题是可以绕的,尤其在中国写小说,专业性问题都不太严谨。我很少看到非常专业的严谨的作家,包括今天最流行的影视剧之类的,专业戏剧中的专业问题,往往都会出差错。
而西方有很多好的作家,好的影视剧在专业上不会出差错,这就是我们跟人家比的差别。中国人是一个非常宽容包容的民族,对什么事都不斤斤计较,所以生活中最好的态度是算了、就这样、凑合着。由于全民族这样的宽容,所以文学作品的整体质量不是太好。倒是白峰写的《斗蟋小史》很好,比较严谨,这样的书我比较愿意读。
读书是这样,文学书我们过去渲染得比较厉害,认为文学书是书的一部分,我认为文学是杂书,是消遣的书。读文学书不是太重要,重要的是读学术的,比如说美学书、哲学书,如果你再喜欢深一点,读一点玄学的书,对你一生有很大的书。这些书要会读,从中捕捉出蛛丝马迹。
我们不管读什么书,要读到它的深处。我原来说,写一本书给人家是深者看深,浅者看浅。当你有这个意识,看书的时候相对来说就比较有意思了。中国的各个领域,有大量的空白,随便都可以找到一门让你去钻研的学问。
我老说自己是“布道者”,希望通过自己的行为让民族有一个觉醒的意识,希望民族把好的东西发扬,把坏的东西改正过来。这是我们年轻时候的一些愿望,所以文学给我很大的好处是,文学的滋养让我很容易轻松地表达。
我到中央电视台录《开讲啦》的时候,其实准备的并不是上去讲的内容,只不过是被学生刺激的,临时改了一个话题讲读书有什么用,他们认为没有什么用,考试完了就完了。大学生上来就问我,马老师你“打豆豆”吗?我实在搞不清楚“打豆豆”是什么,后来听说是大学生很幼稚的一种游戏。
马未都《开讲啦》
在我年轻的时候,11岁“文革”开始,21岁“文革”结束,我们完整的人生观都是在这个时期形成的。
所以我们看待这个世界,其实是亲历了这个世界的动荡和变革,我们知道什么有价值,什么无价值,什么值得去珍惜。
人很快就会变得岁数大,这个过程往往你自己不觉得,就像我不能想象自己突然某一天被人叫“马老”,听着就很悲哀,我原来觉得我还可以追女孩呢,结果被人家叫“马老”,一点戏都没了。
人生一世,草虫一秋,都是一样的,你很快就会发现人生就是一个轮回的点而已。其实我们现在说很珍惜这种生活,是因为生活的日子越来越短了。
我记得以前跟王世襄先生聊天,其实那时候没人找他聊天,所以他好不容易逮着你就不让走,他不是泰山北斗,就是一个孤独的老头没人理。后来他忙起来的时候还说,你的日子都是按年过,我的日子都是按天过。我一开始不是很懂,现在能明白,人到岁数大了,时间紧迫感就特别强烈,我很多事想做却做不出来。
现在写书比过去容易,电脑上搜搜弄点资料上去就成了,现在很多准学者写的书都是电脑书,你看一眼马上就可以知道是通过百度写的,罗列的现象一看就是搜的,不是消化过的。
白峰写《斗蟀小史》这么一本书,我太知道做这个事情难多了,这个东西很偏门的,不是查查谁和谁哪天好起来的,出了绯闻,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我们查古代的一些资料的时候,会花大量的时间。所以我过去写书,到最后放下笔的时候,才觉得这个事终于过去了,内心松了一口气。
我现在还是拿笔写作,不动电脑,其实手机也完全可以,但是那种感觉没了,可能是会限制一种写作的思维,我现在都是用手。我那天下午就“红黄蓝幼儿园事件”发的声明,写完之后给了4页纸给秘书,他们打出来我没有发,我先看看,白天大家都很关心这个事情,到夜里大概1点钟左右,我觉得大家都睡了,就把我对于这个事的态度发出去,结果还是在微博上获得特别高的点击量。
让所有的事情都有最初的思维记录,所以手稿的重要性就出现了,电脑写完了不停地改,最初的思维和使用词置换的痕迹都没了,而纸上修改的痕迹会留着。我现在保留了一堆手稿,很多,我老说晚年实在不行了一天卖两张手稿也可以活下去。
现在孩子比较可悲,全是虚拟的乐趣
我们小时候斗蟋蟀,没有人为赌博,其实就是寻求一个胜负,现在蟋蟀在南方有些地方都是有很大的赌注。我们小时候什么都斗,一开始胡斗,搁到一个盆里就斗,先搁的会占便宜,它会适应一下,后面一倒进去有时候不出来,一甩出来蟋蟀都快懵了,三两下就败下阵来。蟋蟀很善斗,咬人很疼的,小时候还被咬出血、咬青咬肿。天下事只要是斗,都是赢了的高兴,输的不高兴,然后就各自回家。
那时候蟋蟀养着没有那么好的条件,没有养虫的好瓦盆,就拿玻璃瓶子,那种装糖水罐头的广口瓶。广口瓶在过去老百姓家里是一个最好的容器,不管装什么都可以。装进去盖上盖,搁在屋脚阴暗的地方,因为虫子特别怕光,有时候还拿东西遮挡一下。
王世襄先生不懂斗,就是听,因为年纪大了,对胜负的渴求没有年轻人那么强烈,就像我现在觉着,看斗蟋蟀还不如养蟋蟀。他家里都是炉子,一到冬天炉子一圈围着,一个挨着一个,明白人一看就知道哪个养蝈蝈,哪个养蛐蛐,也有养油葫芦,品种特别多。
生活节奏缓慢,允许你有这种乐趣,而今天确实没有这种生活的雅致了,现在活得都乱七八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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