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国然桐韵（殷国然桐韵）

啥!转产?老村长惊得“嚯”地坐直身子，手猛一抖，燃烧的烟卷飘落几点红亮火星，落到他敞开衣襟的胸前肚皮上，疼得一哆嗦，赶忙用手飞快的摸拉几下。你小子去了几天上海，是不是大热天热坏脑子了?老村长瞪圆眼睛，生气地责骂站在面前的小伙子桐树。桐树十九岁，高中毕业后到村办企业“河沿村好用风箱厂”上班。由于文化高，勤奋能干，脑筋转弯快，被老村长安排到上海跑销售。谁知这小子去了半个月，仅卖了一台风箱就屁颠屁颠跑回来了，还给老村长提意见，让转产做什么听都没听过的乐器。这让老村长大为光火，花白胡子根根都翘起来了。咱村做风箱十几年了，周围几个省的老百姓谁不知道河沿村风箱?结实耐用还好看!你一张嘴叫转产，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你看哪个社员家做饭不拉风箱?市场大着哩！转产别说我不答应，就是你大殷大锤知道你这个馊主意，也会拧掉你半拉耳朵!你想让他那一身木匠绝活埋没了不是?老村长的话有几分道理。河沿村所在县地处黄河故道，土质干燥松软，极宜泡桐生长。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当地县委政府做出“广植泡桐，造福人民”的战略决策，全县掀起轰轰烈烈的植树造林高潮。到了改革开放初的七八十年代，四十万亩泡桐树苍苍莽莽，蔚然成林。一些头脑活络者开始琢磨着利用资源优势开办工厂。精明的老村长瞄准这一趋势，集合全村有木工手艺的村民，根据农户做饭须拉风箱吹火的特点，办起木箱加工厂。由于用料大方，成品结实耐用，十来年间，河沿村风箱畅销附近数省。全体村民一举解决温饱问题。以前逢年过节才能吃嘴里的白面馒头，鸡蛋捞面条，猪肉饺子，现在啥时候想吃啥时候吃。二爷……桐树想据理力争，说服眼前这个倔老头，谁知话一出口，老村长又不高兴了，眼一瞪，胡逑叫!这又不是家里，叫厂长!哦……厂长，桐树赶紧改口，这些年您领着咱村人做风箱卖风箱，大伙都有饭吃了，都住上了下雨天再不漏水的砖瓦房，全村大人小孩都念着您的好哩！可是最近二年，不知您发现没有，以前客户排队买风箱的现象没有了，咱们挨家挨户上门推销，有时还吃闭门羹，仓库里存货眼看要漫厢了。这是事实，老村长沉默了。他一根接一根抽烟，浓浓烟雾在他头部四周缭绕，缭绕成一个个大大的问号。看老村长陷入沉思，桐树知道说中了老村长的心病，说的更来劲了，老百姓有吃有喝了，需求也在提高，烧煤球的越来越多，甚至有些富裕家庭烧起了液化气，干净卫生，方便快捷，土锅灶没人用了，风箱肯定会被淘汰，您不是常念叨‘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吗?不变咋行？说着，故作神秘的问，厂长，你知道咱厂的木板，一块长一点七米，宽零点三米，做成琴值多少钱吗？多少?老村长手指夹着烟，停在嘴边，好奇的问。桐树伸开五个手指。五块?不也和咱卖的一样!老村长撇撇嘴。少了，再猜!桐树笑呵呵的说。五十?老村长眼里有了惊讶。少了，再猜!桐树笑得合不拢嘴。五百?老村长话一落音，头随即摇得像拨浪鼓，嘴撇的像烂柿子，谁信!你小子抢银行啊！真的，五百!您老人家猜对了。桐树收敛笑，一五一十讲起他在上海的奇遇……骄阳似火，热浪滚滚。桐树拉着满满一架子车风箱，沿着上海郊县的大街小巷，有气无力的叫卖。半个月了，一个风箱没卖，代理商不愿再代理，还嘲笑他是在卖古董，桐树沮丧到了极点。这时，一位老人善意提醒他，崇明县地势偏僻，经济不太发达，可能还有农民做饭拉风箱。桐树谢过老人，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费了一番周折来到崇明县。没想到还真不错，刚到地方就被一位老大爷买走一个。桐树正高兴呢，老大爷却又折回来了，身后跟了一位漂亮的姑娘。桐树紧张起来，心想莫非要退货?姑娘微笑着作了一番自我介绍，桐树一颗心放进了肚里。原来人家是上海市区一家乐器厂的调音师，对音质的把握有异于常人的禀赋。她趁休假来看望住在郊区的爷爷。刚才帮爷爷拉风箱做饭时，发觉风箱发出的声音清脆悦耳，极为纯正。轻叩箱板，音韵悠扬，犹如古泉鏘然。姑娘大喜过望，知道遇上了罕见板材，忙让爷爷领着来找。当姑娘听桐树介绍，家乡有全国独一无二几十万亩桐林时，连声惊呼，那可是聚宝盆啊！一块板制成琴起码值五百块钱呢！两人随即商定，桐树打道回府，这位名叫雅琴的姑娘回厂汇报情况，然后立即带人赶去调研，行的话合作开发。你小子吹得云山雾罩，人呢？老村长半信半疑。我们到了!桐树正要回答，门外响起爽朗的笑声，随着话音，两位穿戴整齐的中年男人和雅琴一起走进屋内。欢迎!欢迎!老村长急忙扔掉烟蒂，起身和来人握手，同时扭头一瞪一旁的桐树，臭小子，还不赶紧去给客人沏茶!是，厂长！桐树一个立正，手一拽雅琴，一对少男少女嘻嘻哈哈笑着出去了。身后，老村长他们哄然大笑。一年后，河沿村。“中原民族乐器有限公司”挂牌成立。一批批做工精美，音质纯正，古色古香的琴、筝横空出世，宛如清泉流水，悠扬婉转的天籁音韵开始飘向全国……又过三十年，总经理桐树携夫人雅琴受邀出席维也纳音乐节盛会……

*作者简介：殷国然，70后，沈丘人，喜爱阅读和写作。文学创作以小说和诗歌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