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险家 乔·威廉（王冠中的菲利普）

阿水

对很多非英国人来说，菲利普亲王（伊丽莎白二世的丈夫、爱丁堡公爵）的形象，来自Netflix电视剧《王冠》（The Crown）。马特·史密斯和托比亚斯·门基斯先后扮演青年及中年时期的菲利普，前者狡黠不羁，后者内敛而难以捉摸。

菲利普亲王。人民视觉 资料图

《王冠》第一季剧照，马特·史密斯饰演菲利普

现实中的菲利普亲王比两位演员更英俊，旧照足以匹敌任何好莱坞黄金时代的男星。菲利普酷爱开飞机，曾服役于皇家海军。去世前最后一条传遍全球的关于他的新闻是一起车祸。97岁的菲利普亲王驾驶路虎撞车，人从侧翻的车里出来而毫发无伤。

作为女王的亲密伴侣，菲利普从来不是国王。他像现实生活中的詹姆斯·邦德，是贵族、花花公子和冒险家的结合，一匹被套上笼头的野马。他有邦德的局限（大男子主义，狭隘的种族观念等等），亦有花花公子最迷人的部分——上天入地，精力充沛，对冒险纯粹的热爱。活到99岁的菲利普，让人看到邦德老去之后的样子。

1947年11月24日，新婚的英国伊丽莎白公主与丈夫爱丁堡公爵菲利普在汉普郡布罗德兰兹庄园度蜜月。人民视觉 资料图

《王冠》第一季剧照

从历史角度来看，菲利普是支撑英国君主制走到今天的重要支柱。做过大量功课（但未见过菲利普本人）的门基斯形容菲利普“非常聪明、有趣、富有魅力，是王室成员中最受人欢迎的一位”。和戴安娜王妃一样，他是通过婚姻注入古老家族的新血，为沉闷封闭的王室带来明星效应和人情味。

为王室服务65年，菲利普始终很清楚自己的职责：辅佐和保护女王。《王冠》虽有很多虚构，由演员替亲王说出的这句陈述不假。扮演中年菲利普的托比亚斯·门基斯本人并不认同君主制，但他敬佩一生恪尽职守干好一件工作的老亲王。

《王冠》第三季剧照，托比亚斯·门基斯饰演菲利普

落魄的希腊王子为了延续大贵族的荣光也好，出于对女王的爱或对王室的责任也好，菲利普毕竟有始有终。他死后，白金汉宫前广场上的献花，就是英国民众对这份终身服役的感谢。他们感谢的不是君主制，英国国内抗议王室的特权与奢华，呼吁加税缩预算的声音一直存在。但出于对长久、稳定事务的向往（哪怕只是象征，也幸好只是象征），菲利普的去世和女王的衰老毕竟令人伤感。

1980年左右的菲利普亲王。人民视觉 资料图

《王冠》里的菲利普不是主角。在伊丽莎白二世的不同时期，总有角色的戏份比他重：玛格丽特公主、丘吉尔、温莎公爵夫妇、查尔斯、戴安娜与卡米拉、撒切尔夫人、安妮公主……

《王冠》第二季剧照，马特·史密斯版菲利普

马特·史密斯扮演的年轻风流的菲利普，湮没在二战后英国政局的动荡中。托比亚斯·门基斯的中年菲利普经常缺席地面上的熙熙攘攘。别人投身繁忙的事务时，他在天上开飞机，潇洒地准时于午餐时分降落。镜头中意展示玛格丽特公主或风光或失意地代表王室出访，受到压抑的野心以恣意的方式释放，却对菲利普的出访几乎毫无表现（实际上，自1952年以来，菲利普独自出国访问637次）。可能是因为菲利普的行为太容易预测，最出格也无非是讲讲带点颜色的粗鲁笑话，表达对他感兴趣的事务的见解，但从来避谈家人，更不可能泄露内心的波澜。

以现实为基础的虚构作品《王冠》，合理地想象过菲利普的失落。第三季第七集《Moondust》很平静，没有爆炸，也没有政治和家庭风波，只有中年菲利普坐在电视机前痴迷于1969年的那次登月。

第三季第七集

剧中三位宇航员来到白金汉宫，受到菲利普亲王的私下接待。“由于我的处境，主要是我伴侣的身份，我无法去冒一个男人、一个探险者应该去冒的险。”年轻的宇航员们的看法刚好相反。他们对巨大的宫殿艳羡又好奇，觉得菲利普才是人生大赢家。

现实中宇航员们的确在登月成功后拜访过白金汉宫，但没有和菲利普私下会面。热爱飞行的菲利普，也并未显示出对登月超乎寻常的热情。

在王室秘辛和普遍的人性之间，《王冠》更重后者。编剧笔下的菲利普曾经风流倜傥，参加高级俱乐部，拒绝在女王的登基仪式上向她下跪（大约是虚构的），气恼子女不随他姓蒙巴顿（后女王妥协，让孩子们姓蒙巴顿-温莎）。

剧中每一位王室成员的个性迥异，但有一个共同点——皆是天性和抱负不得舒展。菲利普不过是其中较不起眼的一员。与性格更加激烈的玛格丽特公主、戴安娜王妃及自己的女儿安妮公主、儿子查尔斯王子相比，菲利普由于更忠于辅佐女王和王室的职责而较少叛逆。

《王冠》第一季剧照，史密斯饰演菲利普

马特·史密斯扮演的青年菲利普，继承了欧洲贵族精神中尚武勇猛的一面，但无用武之地。他代表王室履行职责，出访、剪彩、担任各种名誉职位，在嘈嘈切切的王室机器运转中接受磨砺。长了年岁的菲利普由门基斯接手，眼神的锐利藏在发达下颚带来的庄严感中。他被压抑的个性只能在天空释放，冷峻的性格（也有人说是冷酷），逐渐被这种异样的人生抛出温情的光泽。

关于菲利普和儿媳戴安娜王妃的关系，《王冠》比较接近现实。如剧中所演，菲利普的确是家族中第一个接纳戴安娜的重要成员。他在家庭聚会中和未过门的戴安娜聊天，教她“small talk”的技巧。戴安娜向他指出他们的不同：“虽然我们都是通过婚姻进入这个家庭的，你和我还是不一样。”经过半生，菲利普试着把游戏的精髓告诉戴安娜：“这个系统里的每个人都是迷失、孤独、无关紧要的外人，除了唯一的那一个重要的人。”他告诉戴安娜，家族中所有人都仰赖女王而存在，因女王的呼吸而呼吸。当时的戴安娜不能理解这至关重要的一课，或许至死都不能理解，也不愿理解。

两人的真实书信，披露了菲利普对戴安娜的温情和支持。信中菲利普完全站在戴安娜一边。他写信告诉戴安娜，“我们完全想象不出查尔斯会为了卡米拉而放弃你。处在他的位置，为了卡米拉去冒失去一切的危险非常愚蠢”。

《王冠》第四季

门基斯的菲利普，已全然褪去史密斯阶段的叛逆和鲁莽。他完全成为家庭的男人，需要和女王一起处理与成年子女的关系。第四季中，家长与子女间的复杂关系，显然不只是女王和撒切尔夫人一两家的难题。女王和撒切尔夫人同为母亲，同样偏袒自己的小儿子，引起其他子女的不满。女王和宠爱的安德鲁王子共进午餐时不动声色地告诉他，自己不会阻止他像祖先一样英勇战斗。“若想成为第一继承人，不仅需要干掉查尔斯王子，还要除掉查尔斯的孩子们。”菲利普和长子查尔斯之间的不和则人尽皆知。菲利普本人说过，自己和女王之所以待机那么久，就是为了阻止查尔斯登上王位。

《王冠》第三季剧照，门基斯饰演菲利普

剧中对父子矛盾的描摹尚不及现实中露骨，更侧重二人因个性差异而生的嫌隙。菲利普偏爱安妮公主。长女像他，强壮明丽，马术高超，叛逆果敢，利落无废话，情感内敛，种种皆是菲利普本人具备的性格特征。查尔斯呢，钟情园艺，热衷生态花园的建设。这项国民爱好和冒险家父亲相去甚远。他的性格阴柔拘谨，缺乏竞争性和雄性特质，又不具备艺术家的才华。其它诸如眼间距过窄，大约也是查尔斯不招父母喜欢的原因之一。

门基斯琢磨过菲利普对戴安娜的感情。除了相似处境下的惺惺相惜，“或许还有单纯的男性被女性吸引的成分”。戴安娜的青春活力在孤寂境遇中依然焕发光彩。全世界都为之倾倒，菲利普一定也发现了。他的帮助没能挽救查尔斯与戴安娜的婚姻。以他的身份和思维方式，他不一定能看出这段婚姻中深深的痛苦和走向毁灭的因子。就算看见了，菲利普自己奉若圭臬的婚姻秘诀——宽容，也很难在查尔斯的婚姻中起效。

剧中的查尔斯不甘心置于妻子的光芒下，被描绘成一个小气的丈夫、没有情趣亦魅力欠缺的王室成员、死心眼的情人。连卡米拉都比他迷人得多。

和父亲不一样，查尔斯不说笑话。菲利普爱说笑话。大人物如果讲笑话，多半也是展示权力的手段，以显示自己的优越和平易近人。菲利普的笑话经常欠妥，容易冒犯人。它们像一个孤独者的拐杖，敲击因他的到来而肃然的环境中是否有松动之处，是一个人因长期扮演 “女王的丈夫”而纾缓压力的小小手段。

最新的《王冠》第四季中，局外人菲利普亲王，成了慈祥英俊的老王子，更加沉默的背景板，但依然是其中最可亲近的一位。下一季中他将更加淡出，还是仍有故事，继续活在屏幕上？

门基斯拍摄《王冠》第四季花絮照

本期编辑 周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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