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慧珠电视剧大结局(言慧珠我演墙头马上)

 《墙头马上》这个戏完全是依靠集体的力量搞出来的。我所饰演的李倩君,还在排演之前,在剧本创作的过程中,大家就进行了详细的讨论。演员从一开始就参加了剧本创作分析的工作,这样在塑造形象的时候,就有了可靠的依据。 

 李倩君这样的人物,在我所熟悉的角色中,的确非常少见。为了尽可能把她演好,我首先下了一番对比的工夫,拿她与别的角色放在一起,逐一比较,找出她们彼此之间相似和相异的地方,然后再来具体设计自己的表演。经过一番比较之后,我觉得李倩君应是这样一个角色:拿身份来说,她是“唐室宗亲,尚书之女”,作为“大家闺秀”,与杜丽娘、崔莺莺等人有相同之处;拿性格来说,她开朗、活泼、豪放、倔强、刚烈,则与杜、崔又不相同。这样的性格与谁相似呢?

言慧珠电视剧大结局(言慧珠我演墙头马上)(1)

言慧珠、俞振飞之《墙头马上》

 想了好几天,把自己所演过的角色一一想过,还是找不到可以借鉴的对象。后来再从《红楼梦》曹雪芹笔下的女孩子中去一个个地比较,最后总算找到了史湘云和尤三姐。论开朗、豪放、活泼,李倩君有似史湘云;论坚强、大胆、刚烈,则接近尤三姐;此外,刚健婀娜,又近乎《得意缘》中的狄云鸾,当机立断,敢做敢为,又有点象穆桂英。 

 当然,李倩君又决不是杜丽娘、崔莺莺、史湘云、尤三姐或者狄云鸾,她是她自己。这样的比较只是在按照戏曲角色必须划分行当的习惯,去寻找一些性格特征的参考而已。她的特殊性格,归根到底还是要从剧本所规定的情景、事件中去探索。

 我们知道,如果按一般行当习惯来分,李倩君应是一个“闺门旦”(在昆剧里叫做“五旦”),但完全用“闺门旦”那种行不动裙、笑不露齿的大家规范的路子来演,就很难表现她开朗、活泼、豪放的一面。按照旦角的分工,一般有“青衣”(像王宝钏,柳迎春),“闺门旦”(像杜丽娘、崔莺莺),“花旦”(像金玉奴、孙玉姣),“刀马旦”(像樊梨花、穆桂英)之分。

言慧珠电视剧大结局(言慧珠我演墙头马上)(2)

言慧珠、俞振飞之《牡丹亭》

 《墙头马上》叙述的是一对青年男女一见钟情的故事,在前面这些不同旦角所饰演的人物中间,有各式各样演一见钟情的路子,可是哪一种路子都不适合李倩君的性格。因此在演这个人物的时候,从手势、步法、眼神以及唱念的声调、节奏,都突破闺门旦的限制,重新设计。所以,我就试着根据戏的要求,把各种旦行的表演手段结合,来表演李倩君。现在,想在这里一场一场地谈谈自己的体会。因为演的时间还很短,其中难免有谬误之处,请同志们批评指教。

 第一场,李倩君的服饰、风度都是按照闺门旦的样子,但为了使她显得活泼些,就多梳了一个歪髻,手执团扇;至于身段、步法和唱念的语气、声调、节奏,就用了近乎花旦的路子,因为这一场主要在表演李倩君那种无拘无束、天真活泼的神态,如果完全照“闺门旦”的演法,就很难达到这个目的。

 戏名叫《墙头马上》,毫无疑议,“墙头”一场是很重要的戏,同时这场戏也很难处理。固然,“一见钟情”是中国古代恋爱的特点,可是,各种旦角表演的“一见钟情”却有很大的不同。譬如崔莺莺、杜丽娘这些闺门旦的“一见钟情”,同孙玉姣、金玉奴这些花旦的“一见钟情”就大不相同。像李倩君这样的角色究竟应该怎么个“一见钟情”法?像杜、崔那样含蓄好呢,还是像孙、金那样明快好?根据我自己的体会,是既不能过分含蓄,也不能过分明快。一般戏中的女主角在恋爱的时候总是被动的,而李却是处处主动。在短短的几分钟,既要表现出一个深闺少女初见异性的含羞,又要表现出她很明快地爱上了这个“骑白马傍垂杨”的“佳公子”,并且约他当夜到花园相会。要把这种大胆的恋爱态度表演得恰到好处、的确很难。为此我们大家花费了不少精力,演成现在这个样子,可是总觉得不够满意。

 “园会私奔”,这场戏份量比较重,刚开始李倩君焦躁不安地等待着少俊,所着重表演的应该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对于爱情的憧憬和向往。等到裴少俊跳墙相会,她就完全浸沉于爱情的喜悦里了。这一段的表演,我看用不着像一般闺门旦那样掩面娇羞,也不应该像一般花旦那样扭扭捏捏;而应尽可能大方、开朗。看:当裴少俊对她说“片刻相逢成永爱”的时候,她便单刀直入,问他家中还有何人;裴答“尚未婚配”,她又立即以身相许,并说“纵私定姻缘人震骇,我今偏自调排”。这种态度何等光明磊落,何等大胆泼辣。自然,也不能没有一点羞态。因此,我觉得这一段的表演,最好掌握“娇憨豪爽”四个字,掌握了这四个字,才能表现这个不平凡的少女在初恋时的心情和神态。

言慧珠电视剧大结局(言慧珠我演墙头马上)(3)

言慧珠之《墙头马上》

 到了好事被乳娘撞破,矛盾尖锐起来了。在这个时候,李倩君一方面挺身而出,大力卫护裴少俊,当乳娘说明她已被许配与杜府时,又立即下定决心与裴少俊一同逃走。在这段戏里,充分表现了李倩君倔强的性格,这也正是她和一般女孩子不同的地方。在紧张关头她有主见,当机立断,决不哭哭啼啼,悲悲切切。为了突出她的倔强,我始终没有用“哎呀呀”这种旦角程式的哭声。

 在“园会私奔”以后的几场戏,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人物已由少女变为少妇,由闺阁千金变为母亲,所以动作、步法、身段都应该比以前端庄、凝重、成熟些。

 

 “逼休”这场戏,是全剧的最高潮,在这里矛盾来了个总爆发,关系到全剧的成败,也是塑造李倩君这人物的重要关键。正因为如此,在排演过程中,这场戏改动得特别多。初稿本上的李倩君,遇了裴行俭,就唱“慌忙地唬得人藏不迭”,无可回避时她又唱:“你叨叨过些,你搜寻太绝,是你家媳妇、孙儿你可信耶?”我们觉得李倩君在七年当中,无日不希望早日把她与裴少俊的夫妇关系明朗化,突然遇到了公公,固然是有些惊慌,但按照她的性格,必不肯躲躲藏藏。

 经过反复推敲,我们就把它改掉了,现在是在唱出“你接爹爹正碰着你爷爷”之后,略迟疑想回避,而当裴行俭叫她回来再追问时,她就大胆地站出来,口称“公爹”,跪下来唱:“把因由细说,我是你家媳妇。儿吓,快上来拜见了你爷爷”。这就显得落落大方,彬彬有礼。

 接着裴行俭故意责难她,问她“谁人为媒”“那个做主”,她也是谦逊温婉的语气回答他,尽量想得到公爹的谅解。可是这个蛮不讲理的公爹却一步步逼上来,骂她“无媒苟合”“伤风败俗”“娼妓之流”。在这种难堪的羞辱下面,她开始一步一步激动起来,但为了照顾大局,还是恰如其分地分辩。所以这样处理,是因为我们觉李倩君性格固然刚烈,但她有主见,懂得顾全大局,如果一上来与裴行俭针锋相对,一触即发,就会减少回旋余地,使戏没有发展过程,同时也会减弱观众对她的同情。既然真理在她这边,她越是沉着、忍耐,就越能突出她的识大体、明大理,托出裴的无礼、蛮横。

 根据同样的原因,我们对待磨簪、掷瓶这两件事情决定,采取现在这样的处理方法:当裴行俭要她磨簪的时候,她忍气容声,委曲求全,寄希望于万一;而在玉簪碎折,裴行俭再以游丝系银瓶汲水相逼的时候,她实在抑制不住内心的怒火,就以掷瓶于井里这一个断然的行动来作答复。这样处理,一方面表现了一个热爱丈夫、热爱子女的贤妻良母的无限深情,一方面又表现了这个人物对于封建权势的轻蔑和反抗。本来对于“簪”磨不磨、“瓶”系不系这个问题,在有些同志中间争论较大,有的同志张“簪”也不磨,“瓶”也不系,才显得性格坚强;有的同志主张簪要磨、瓶也要系,才显得她对爱情忠实。作为演员来说,我倒觉得导演现在的处理并不错,既描绘了角色当时的真实情感,也无损于人物的形象和性格,酌乎其中,恰到好处。

 最后“团圆”一场,对于那个蛮不讲理的公爹,李倩君是气愤万分,但表演这个“恨”,却不完全用激昂的方式。我觉得在这种场合,用冷嘲热讽,更痛快淋漓,更有起伏。

言慧珠电视剧大结局(言慧珠我演墙头马上)(4)

言慧珠、俞振飞之《墙头马上》

 戏最难掌握的,倒是夫妻见面这一段。李倩君与裴少俊之间的爱情是可以肯定的。在裴少俊写休书之后,我认为李倩君恨他的并不是“负心”,而是“懦弱”。她并不怀疑他对她的爱情,但痛恨他到了紧要关头便动摇了。所以开始相见,便相抱而泣,但当她一想到休书,一想到自己因丈夫懦弱所受的种种屈辱,便推开了他,很痛心地唱出:“我只说生死同心凤鸾交,感你写休书我多承教”。当裴少俊说他父亲已认罪,口口声声称道是贤德媳妇的时候,她又唱“我不是他贤德的媳妇,你算得怯懦夫曹”。“怯懦夫曹”四个字,配以用手指着力朝少俊胸前一点,少俊一跌,李倩君欲扶又止的身段,这个典型的动作原是旧戏里面常见的,用在这里就比较恰当地表现了李对少俊又惯又爱又无可奈何的心(许多同志认为如此“发落”少俊未免太轻了,我们却觉得少俊应得之罪无非懦弱而已,这样发落也就够了,如果再要进一步,那末“团圆”起来也有什么滋味了)。

 最后,我还想乘此机会,谈谈《墙头马上》的曲牌问题。

 在这个戏里,在安排曲牌方面,我们做了大胆的尝试,完全按照剧情来选曲牌。我是个外行,不懂昆曲规律,就按照剧中人当时的情感,根据剧本规定的情景,提出我作演员的要求,请俞振飞同志选择合用的曲牌。例如过去昆剧演员几百年来都是男演女,男声较低较宽,现在女演女,旧有的曲牌就有很多不适合,在传统剧中当然不能粗暴乱动,像演《游园惊梦》我也只好压低了嗓子服从旧规,同时杜丽娘的性格心情也适宜用低调,而在排演《墙头马上》的时候,我就提出这个问题。李倩君除月夜园会订情一场外,这个人物都不适于唱低的和慢的调子,即使订情一场的“集贤宾”我们也去掉了十几板,把和情感不对头的地方的长三眼拖腔都去掉了。

言慧珠电视剧大结局(言慧珠我演墙头马上)(5)

言慧珠、俞振飞之《墙头马上》

 又如“逼休”一场,改编者用了“九转货郎儿”一套牌子,“九转”按照序应是一二三四五六…顺序接转,而现在改为二三五四七八六。而且对唱改为有话即长,无话即短,需要几句唱几句。由于词句长短和四声的变换,腔服从词,词服从感情,腔也自然而然有了变化,听上去有“货郎儿”的味道,但没有一句是套用现成的。 

 “团圆”一场在谱曲方面煞费苦心,初稿用了《长生殿》“絮阁”一折的“醉花阴”一套,我觉得情感不对头。李倩君与裴行俭的斗争,与梅、杨争宠迥然不同,调子又太低,因此提议改用《刺虎》中的“滚绣球”一套,经过彩排,效果不佳。改编者和谱曲者在描写李倩君于清虚观夫离子散的心情上花了很大劳动,我也深爱白仁甫这段原词,极力想把这段戏演好,结果却成了盲肠。观众根据戏的发展急于要看翁媳见面的戏,所以叙述李倩君思夫念子的心情在这星大唱特唱,是吃力不讨好的;并且用“脱布衫”“朝天子”也唱不出李倩君对裴行俭的激昂的情绪,反而使戏松了。又曾试着用“油葫芦”“混江龙”一套,结果也不合适。

 最后我想:如果是京戏,一定在这里用“嘎调”和“快板”,昆曲到底用什么曲牌才能唱出这种情绪呢?从激昂的调子想去,想到了《林冲夜奔》《祢衡骂曹》,于是用了“新水令”一句,“折桂令”数句,唱到“那满纸上……”用最快最高的调子唱出“罢罢罢,老尚书纵然你舌敝唇焦,也枉费心劳”,再拂袖而下。这个调子,却叫不出是个什么曲牌,可以说完全突破了常规,但效果却不错。同一场两个小孩上场,是李倩君由怒而喜的大转折点。母子见面是激动人心的场面,我们也用了类似京剧的手法唱了一个“哭头”,然后孩子拉母亲的手叫妈妈,李看在孩子分上,重回裴家,接着李与裴合唱“破涕为笑”。每演到这里我总感到有些不足之处,感到观众看到一天云雾散去,很想就掌,而只是零零落落鼓不起来,这说明唱这句词的调子还未能达到大高潮。 

 以上只是一些个人体会。应该说,在这个戏里,我在表演方面还十分幼稚、粗糙,缺点很多,但我有决心把李倩君这个人物演好。当然,要做到这一点,还要花更大的劳动。

(《上海戏剧》1960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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