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美景的香港(霓虹下的香港)

没有美景的香港(霓虹下的香港)(1)

霓虹招牌见证了香港的繁华和变迁,你能从中触摸它的市井气息、文艺情调和城市竞争力。香港每年大约有3000个“未经授权”的招牌被拆去,但霓虹招牌依然未死。

文/丁晓洁

“二三十年前,我只身来到这里。当我晚上沿着弥敦道驾驶时,看到的几乎全是霓虹招牌,那种在夜晚时分最常见的招牌。实际上我也不懂得阅读这些招牌,但它们像是在提醒我:‘欢迎来到我们的世界!’它们仿佛在告诉我:‘嗨,鬼佬,好好整顿自己。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学。’”

最近一个名为《霓虹光影》的短片里,澳大利亚人杜可风回忆起自己初到香港时受到的视觉冲击。后来他和王家卫合作的那些电影里,香港的天空从来不是漆黑的,而是始终摇曳在一片绚烂光影中。这是一个外来者根植于一座城市的霓虹情结,“是一个眼花缭乱、华丽鲜艳的世界。是一个稍有不慎就会跌足的、亦幻亦真的世界。”

“香港满街都是色彩缤纷的霓虹招牌,这绝非其他城市可媲美的。”在美国出生和长大的陈伯康,第一次实地感受香港霓虹招牌,已是在1997年,香港回归前几个星期。“我住在尖沙咀一家酒店,从房间可俯瞰维港,那是一片美极的霓虹灯海。另一个关于香港霓虹招牌的记忆是中环的巨型翠华招牌,我相信所有的游客都曾经到过那里。”

彼时陈伯康还不知道,作为城市象征的霓虹灯,已在香港闪耀了60年。自1932年克劳德霓虹公司在香港开设工厂起,霓虹招牌便无处不在。为了多角度还原香港的霓虹面貌,30多年后,陈伯康通过“NEONSIGNS.HK 探索霓虹”计划,向网友征集到超过4000张香港霓虹招牌图片,勾画出一幅当下最完整的香港霓虹地图。

今天的霓虹爱好者,可以依照这份地图前往每一个朝圣地。它们大多数集中在九龙的油麻地、尖沙咀、旺角一带,“沿着弥敦道和附近的街道,可以找到无数具本土特色的霓虹招牌,包括夜总会、餐厅食肆和百货公司。”另一条繁华路段则在湾仔,“这里除了一些颇有历史的老餐厅,也能找到具有外国色彩的酒吧招牌,多集中在卢押道骆克道附近,与昔日香港的殖民地色彩息息相关。”中环和上环的街道也是绝佳的选择,“集中在中环半山扶手电梯一带,除了一些老式的店铺,也有不少具文艺气色的店铺。”

在这些征集到的作品中,陈伯康看到了那些闪耀在20世纪60至80年代之间,香港最具代表性的霓虹招牌:“中国宫殿夜总会巨大的金橙色霓虹招牌悬于街上,上面刻画了一个圆球顶着一个皇冠;妙丽商场则以巨大孔雀的招牌做招徕,造型非常夸张。”那是香港霓虹的最辉煌期,最具代表性的是1962年日本家电品牌“樂聲牌”在弥敦道建造的那个几乎占据了一整栋大厦外墙的巨型霓虹招牌,与顶楼的美国香烟“鷹王”招牌交相辉映——1970年,改建的“樂聲牌”挤掉了“鷹王”,作为全世界最大的霓虹灯招牌,成功载入了吉尼斯世界纪录。

“霓虹招牌是一个城市的故事,你能从中知悉这城市的竞争力,因为商家们都希望他们的霓虹招牌胜过他人。霓虹招牌同时也区分了不同地区,例如从夜生活来区分;它又是协助我们在城市找路的方法,可说是谷歌地图的前身;一些老前辈亦说霓虹招牌象征了城市的繁华。”陈伯康说。

没有美景的香港(霓虹下的香港)(2)

霓虹灯的寓意几乎从未变过,它是一个鱼龙混杂的花花世界,是繁华背后孤独的深渊。

如果说市井生活中的霓虹招牌见证了香港街巷充满烟火气息的变迁,那么在1995年上映的香港电影《堕落天使》里,它们则以浪漫和迷离的意味,向香港之外的观众展示着这个城市神秘魅惑的一面。

德国帕德博恩大学教授Christoph Ribbat将它写进了《脉动依然:霓虹的历史》一文中:“冷雨夜,一位年轻人整装上班。他离家,乘小巴到湾仔骆克道,途经之处满佈霓虹招牌:‘名人夜總會’、‘OK’、‘烈唇酒吧’、‘百老匯海鮮酒家’,‘鑽石皇宮桑拿’;而有些他还来不及细看。琳琅满目的招牌,有汉字,也有英文字,佐以横线、直线、曲线、小圈、半圆、大圈、方形以及外方内圆的图案,为夜空添上红、绿、黄、粉红、淡蓝等色彩。而这些色彩、字母、线条和符号,又倒映在地面的水潌上,以及小巴的玻璃窗上。小巴倒后镜里的那年轻人的脸孔,展露出萎靡、虚浮、甚至一丝无辜,而他却正前去杀人。”霓虹招牌像是侦探小说中通常会出现的罪恶催化剂一般,赋予了外人对香港的臆想:“这座城市彷彿有多重人格,分裂成各式各样的光晕。”

“王家卫和杜可风的电影当然是标志性的,通过他们的镜头,香港是一个由霓虹招牌建成的城市。但值得留意的是,在他们的电影里你不常见到真实的霓虹招牌,但它们全都萦绕在气氛中,映照于角色和城市上,即使你没有看到霓虹招牌的光源。霓虹招牌似有还无,从这个角度来说,电影展现了霓虹招牌如何彻底地渗透于香港、如何为这城市增添奥秘。”陈伯康说,霓虹招牌在20世纪被用作视觉艺术及电影的素材,为人们提供了“阅读”城市面貌的新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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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卫之前,1960年代那部名叫《苏丝黄的世界》的电影中,闪耀在湾仔的骆克道上的霓虹灯,已先将“东方之珠”的红灯区形象推向世界,也让这霓虹下的城市成为色欲的化身。

同样是色欲,霓虹招牌的小说文本则更早。根据香港小说作家潘国灵的考据,霓虹招牌第一次在香港文学中登场,是1954年曹聚仁的小说《酒店》。“小说开头,写到1949年大陆政权易手,青年滕志杰随父南来香港,在理发厅认识同是逃难来港当舞女的黄明中。那场景有如此描述:‘他走出了M理发店侧门,抬头一看,那方竖着的招牌上,横着“清華舞廳”的霓虹灯招牌。’”从这部小说起,霓虹灯的寓意几乎从未变过,它是一个鱼龙混杂的花花世界,是繁华背后孤独的深渊。

1987年,达明一派在《今夜星光灿烂》也无不感伤地唱道:“灯光里飞驰,失意的孩子,请看一眼这个光辉都市。再奔驰,心里猜疑,恐怕这个璀璨都市,光辉到此。”陈少琪的歌词,在潘国灵看来,将霓虹隐喻升华到了新的层面,是“给香港过渡期的不明朗状态写下一首判决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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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虹招牌就像这个城市面貌的黑胶唱片,虽则不能跟LED比拼,但它永远有它的吸引力。

当陈伯康试图以各类文本还原真实的香港霓虹语境时,发现人们最关注的还是它背后的职人精神。那个最受欢迎的视频名叫《霓虹标识牌的制作》,短短12分钟,在YouTube上被观看了11.5万次。

“这段影片不仅展现了制作霓虹招牌的工艺,解释了霓虹招牌的原理,而且讲述了工匠们如何保留这门消失的工艺,令霓虹招牌更人性化。”陈伯康也曾与专门负责霓虹招牌的书法家倾谈,大开眼界:“他提到不同类型的行业会用不同风格的字型,例如跌打医院和武术馆倾向选择北魏风格,因其形象较有威严。他也介绍了不同霓虹招牌制作技巧可以生产出不同字型效果。这提醒了我们霓虹招牌是艺术与科技、书法与工艺的结合。”

“对我们来说,霓虹招牌应该继续悬挂在它们的‘自然栖息地’:街头。”但事实上,香港的霓虹灯牌在过去10年中迅速退场,陈伯康所在的西九文化区M 博物馆收藏了两个1970年代的霓虹招牌:观塘“鷄記蔴雀館”的公鸡招牌和西营盘“森美餐廳”的牛形霓虹招牌——它们曾是香港的地标性存在,最后都在城市规划中被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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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2006年开始,每年香港大约有3000个“未经授权”的招牌被拆去。“NEONSIGNS.HK探索霓虹”启动的首两星期内,单单在弥敦道就已有8个霓虹招牌被拆除。“霓虹招牌就像这个城市面貌的黑胶唱片,虽则不能跟LED比拼,但它永远有它的吸引力。”那些像陈伯康一样的发烧友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越来越多的霓虹招牌将会被更具能源效益和更便宜的LED所取代。

“我想我是一个浪漫主义者,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人们会抱怨光污染,这好比生活在郊区却抱怨有太多树木。我并不是说这些问题不严重或不需要解决,但人们应该欣赏构成我们城市的事物。”过去一年,陈伯康接触了许多几十年来埋头于霓虹灯制作中的老师傅,他们都意识到霓虹招牌的辉煌岁月已过,但这不表示它丧失了将来:“霓虹招牌依然未死,只不过与过去和现时的情况不同而已。它们可能会变得更专门,被一些想制造特别效果的艺术家、咖啡室或酒吧采用,但它绝不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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