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晓声母亲名言(梁晓声新作父父子子创作背后的故事)

北京晚报·五色土 | 作者 姚琛

编者按

梁晓声在《人世间》后,再次创作了时间跨度极大的史诗作品《父父子子》。作品以东北高氏、纽约赵氏等四个家族四代人的命运为线索,串联起20世纪30至80年代的宏阔时空:从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及抗美援朝,到曾经的革命者成为首批“北大荒人”垦荒拓野。更创造性地采用跨国视角,以哈尔滨和纽约为空间坐标,呈现国人和海外同胞异地同心的“双城记”。小说最后,1984年四家人再团聚,父父子子,继往开来。展一幅波澜壮阔时代画卷,谱一曲悲欢离合命运之歌。这次书乡约稿陪伴梁晓声《父父子子》一路走来的姚琛,创作了这篇人物特写,记录创作背后的那些感人故事。

梁晓声母亲名言(梁晓声新作父父子子创作背后的故事)(1)

梁晓声 姚琛摄

“阿牛”突生的创作欲

2021年秋天,梁晓声老师跟我聊天时说,他在写一个新小说,并给我讲了十来分钟的大致内容。一出梁老师家门,我就激动地给朋友们打电话说,梁老师有部新作品,故事超好!也很适合影视化,光名字我就很喜欢,叫《父父子子》。

梁晓声母亲名言(梁晓声新作父父子子创作背后的故事)(2)

《父父子子》 梁晓声 著 中信出版社

那时,我正在“运作”梁老师刚完成的小说《执否》的影视版权——梁老师小说的影视版权当然不需要人“运作”,是他比较支持我的工作,想着帮我一把,才交由我来打理。他对青年人的生活及工作向来比较关心。

《执否》定稿后,我同步做好了影视项目改编书,送给梁老师看,让他提意见。我们一如平常地闲谈,我随手翻着书桌上的一本编年志《哈尔滨市大事记》。梁老师说他正在写一个新的小说,叫《父父子子》,已经写了80多页,我非常惊讶。

那时,梁老师正学着使用微信,他的微信名叫“阿牛”。梁老师说,“阿牛”是儿子为他取的网名。有次与梁老师一起出席活动,路上我们随意聊起了家常,我问到他孙子的近况,他拿出手机给我找,说刚好今天邓导给他发了好多孙子的照片过来,他边划拉边说,嚯,他怎么给我发了这么多信息。我凑过去一看,我说梁老师,您这是划拉的自己的朋友圈。得先找到个人微信点进去,从你们的聊天记录里翻。一开始,他并没有设置头像,后来用了一张皮皮(梁老师养的狗)的照片。初次看到我就觉得,用“牛”形容梁老师非常贴切,大概在他儿子眼中的梁老师也是非常勤劳的父亲形象。

梁老师说,本来想休息一阵的,在翻看你手头这本编年志时,突生出来了创作欲望。因为距离完结《执否》也不超过两个月,他又开始了新的创作,这种创作频率属实可以称得上“阿牛”。

他告诉我,这次的写作是非常文学化的一次尝试,可能不适合影改,背景为中国哈尔滨与美国纽约两地,历经四代人,跨越五十年。他想以几对父子的人物命运展现哈尔滨一段旧事及革命图景。鉴于当前中国在国际上遭遇西方诸国偏见的情况,以家国情怀,试图促进海内外华人的向心力和凝聚力,实现情怀上的大团结。他希望这本小说不是简单的商业故事,而是具有文艺时代使命的作品。

梁晓声母亲名言(梁晓声新作父父子子创作背后的故事)(3)

梁晓声与“皮皮” 姚琛摄

不是简单的“父与子”

九一八后,哈尔滨民族资本家电召在美留学的独生子高鹏举回哈交代后事。高鹏举和妻子赵淑兰及子高坤(才一岁)都已加入了美籍,但偌大家业,高鹏举不得不回去接掌。他爱好音乐,萨克斯吹得不错;他爱国,自然对所谓“满洲国”极为反感,但为了明哲保身也不参与政治。然而,这次回国让他看到了中国的现状,他的命运也因此发生了变化。故事开始于1935年,有一位黑人萨克斯手将要死于苏联兽医院。高鹏举有恩于对方,对方亦是教他萨克斯的老师,他是对方弥留之际的陪伴者……

小说以东北高氏家族几代人及其亲朋之人生命运,串联起20世纪三十年代至八十年代50年间中国的社会历史发展进程,并创造性地将视野扩展至海外华人及世界局势,于一个个鲜活可感的人物中窥见时代历史的变迁。

梁老师告诉我,《父父子子》其实并不是简单地写一对父子的命运经历:“若写一对,也可以叫《父与子》。当然,主要写一对。父虽为父,同时也是子,子虽为子,后来也成父。”小说中会提及一些音乐,有很多吹萨克斯的场景描写,是一种情感寄托,也作为一个时空的切换的过渡,算是一次新的尝试。

刚开始听到小说名,我以为是一出单纯的家庭戏,中国式父子关系大多不算亲昵,却有很多故事可以写。加之我父亲在我读书期间就去世了,所以对《父父子子》这个名字格外有好感。听完梁老师的讲述我才意识到我的格局太小了,当时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小说会比《人世间》更有看点,人间悲喜、民族大义兼而有之。

我迫不期待地对梁老师说,新中国成立之初,提起海外,我们最先想到的是日本一批进步留学青年在为革命奔走,而很少关注同时期美国唐人街的华人的生存状态。在救亡图存的危机下,他们有什么反应?这个切入点非常好,每个人都有父亲,书名容易引起情感共鸣,很贴题。小说中有多对父子关系——高鹏举与父亲、高鹏举与儿子、高鹏举小舅子与岳父、高鹏举他家的司机孙师傅与孙师傅的儿子……当然这是我后面阅读原文后才梳理清的,国家与个人某种程度上也是父子般的关系,有很深的寓意。梁老师说,你说的这点有意思,我倒没想到这层。

梁晓声母亲名言(梁晓声新作父父子子创作背后的故事)(4)

梁晓声看《人世间》 姚琛摄

500页全推翻重写

在向影视公司推荐《执否》这个项目时我也会提一下梁老师手头正在创作的《父父子子》。梁老师写到600多页的时候有公司想看,我就扫描了他的手写稿发过去,公司看完不久就买下了它的影视改编权。去年初,由梁老师同名小说改编的电视剧《人世间》收视火爆,随之而来的巨大关注一度中断了这部新小说的创作。梁老师挺焦虑,创作欲望被好几次打断,一周都没能写出几页。

有次我去他家,门是开着的,进去我看他十分憔悴,忙问,梁老师你身体还好吧?他说,小姚你来得正好,快给我按按,这脖子酸得很。我边给他按边聊,发现他昨晚竟然写到了凌晨3点,早上7点爬起来,写到下午2点,午饭都没吃……他总说,趁采访的空当可以多写一点。我说,不管怎样您得按时吃饭。他说,有时就想把这个章节都写完,写进去就忘记了时间。

今年影视公司让我把电子版发对方邮箱,我跟梁老师说,刚好我也再看看后六百来页。梁老师问我,先前看到哪了?我说……高鹏举在街上遭遇暗杀,他家的一个秘书考上我就读的母校了……大概600页处。梁老师笑了:那你基本等于没看,因为我今年把前面五百来页全部推翻重新写了。原来,45万字的初稿完成后,梁老师又花了四个月时间从头到尾进行了一遍删改。那时候他居住的旧楼外面正搭着架子在做翻新,工人白天作业噪音很大,几次我都要绕着一堆铁管进梁老师家的单元门。我抱怨这个环境太差。梁老师说,好在只是做修改,影响不大。那时我还以为他只是对作品做一些润色,没想到他居然又推翻重新架构了一遍!

梁老师抽着烟笑着说,小姚,原先设定的黑人吹萨克斯,后来了解到哈市那时候还没有黑人,就换成了犹太人。我问,一个都没有吗?他说,查了大量资料,也求证了很多当地人,一个都没有。

坚持手写几十万字

梁晓声老师甚至写下一部反映当下青年生活的小说《执否》,真实再现了从小城出来的80后大学生的一段成长过程。梁老师曾在语言大学教中文,80年代曾有过短暂文学热,后来由于种种原因中文系处境比较尴尬,甚至沦为调剂生最后的“主战场”。他写了一个有着文学梦主动报考中文系的男主和一个胸有抱负却被迫调剂到中文系的女主在城市打拼,经过一番挣扎,最后回到小城的故事。出版社在出版时将小说更名为《中文桃李》,虽然也十分贴切,但我个人更喜欢梁老师的原名《执否》,要不要执着于心中的执念,来自一句佛教用语。大城市容不下肉身,小城市容不下灵魂,他这个标题一语道破我们这种小镇青年考学出来准备扎根大城市的心境。

熟悉梁老师的人都知道,他并不是一个鼓吹成功学的人,甚至在一次公开采访时,他曾这样回答主持人何为成功的提问“我不认为一个人非得成功,好的生活其实应该是稳定而自适的。这个自适就是使自己的心性安稳下来,过适合自己的那一种生活”。梁老师想要通过小说表达一种“生活本身不分高低优劣,无论在哪安心最好”的理念,现在的人把成功太过于单一化了,所以活得很焦虑。

写《执否》时梁老师已经73岁了,独居在西三旗的一个老小区,日子安静简单,每天写作,累了的时候会跟皮皮互动一下舒缓舒缓筋骨。

他始终保持手写,写《人世间》时采用的格子纸,那时候眼睛没花钢笔字还能填进格子,后来换做A4白纸,钢笔换成铅笔,字也越来越大,每一个长篇都是厚厚的1000多页。但见过他手稿的人都会惊讶,他的创作几乎都是一气呵成,少有改动。因为长年伏案,梁老师颈椎和腰椎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写作前他都要戴着颈托和护腰,为了尽量让腰背挺直,他将桌面两块镇尺上码一部厚字典,再斜架一部硬壳的大开本书在字典上形成一个可以书写的坡面。对于一个老人,不谈酝酿构思,光手工书写下几十万字,就已是一场体力上的较量。

梁晓声母亲名言(梁晓声新作父父子子创作背后的故事)(5)

梁晓声 姚琛摄

写完它可能会封笔

梁老师的很多新作,还在手稿阶段,我就有幸读到,成为最早的一批读者,针对作品以及作品引申的话题我们有过很多次的倾心畅叙。梁老师当然是一个普通的老人,坦率、亲切而温和,但他又不是一般的老人,时政要闻、新旧电影,甚至网络热词他都知道,没有什么话题是他接不住的,随意亲切的谈笑中却又是那么智慧而风趣。他的睿智以及紧跟时代是完全超出我预料的。尽管如此,要生动写出大学生的真实处境于他依然充满挑战。毕竟很多年轻人稀疏平常的东西,在他这里都需要花时间去学习、去了解。

勤奋、严谨、创作过程中,反复推敲不断调整……写到这里,想起那天我们从影视公司洽谈回来,北京下着大雪,在小区大门口梁老师叫停了车,让我陪他走走,风雪中他点燃一支烟说:“今天你又陪我完成了一件事。《父父子子》大概是我最后一本长篇小说了,写完它我可能会封笔,只写些短篇、散文之类的,毕竟我已经73岁,体力实在跟不上了。这次《父父子子》在叙事上我就采取了不断切换视角,尽量在不破坏情节的流畅性下压缩篇幅,有诸多遗憾,但不得不做一些妥协,不然又得百十万字来书写,格子爬不动了。”

在梁老师心中已然将《父父子子》作为他告别长篇文学画下的句号,看得出来他想尽力将这个句号画得圆满一些。

作为一个读者,我当然希望梁老师保持创作贡献更多的作品,但作为梁老师的朋友,我又希望他不再记录人间故事,可以安静地健康地生活。

责编:陈梦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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