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夜谭第一个流浪汉的故事(天方夜谭哈里发穆台旺克鲁的故事)
在哈里发比拉执政时期,老百姓安居乐业,国家富强,民心安定,哈里发比拉是一个办事豪放而又意志坚定的人,同时也不失为一个善良、细致、体察民情的优秀执政者。
他所任命的大小官员,个个文韬武略,才华横溢,他们遍布全国各地,在城市、乡村,在上层阶级和民间,仔细查访民情,了解社稷状况,这样的官员在巴格达不下六百人。所以哈里发比拉对民间之事,不论大小,均了若指掌。有那么一天,哈里发比拉忽然觉得应该出去走走了,于是,他和几位亲信就仔细地化了化妆,打扮成商人的样子,溜出了宫。他们准备到百姓中去坐一坐,看一看,听一听,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新鲜的事情发生。
此时正是中午,虽是太阳当头,天气却是非常闷,他们热得浑身的汗水就像小河一样流淌着。他们汗流浃背地在大街小巷中走着,东张西望着。当他们路经一条胡同时,发现这个胡同打扫得非常的干净,胡同口有一座房子,看起来颇有点气势。单从这幢房屋的外观上看,就能断定,屋内的主人应该不是一般的凡夫俗子。
他们实在又热又累,便在这家人家的门前,找了个凉爽些的地方坐了下来。这时,看到从里面走出两个年轻的仆人,两仆人面目清秀,打扮不俗。只听他俩一边走一边说着话:“怎么还不开饭呢,天都这个时候了?”
“主人好像在等两位客人,他们不来,是不能开饭的,但如果要有其他人前来造访的话,应该就可以开饭了。”
哈里发比拉听了两个年轻仆人的话,觉得很有意思,便对哈姆德说:“你相信不相信,这里住着一位善良好客的主人?不信,你就随我进去,听一听,看一看,也许我们此番没有白来呢?”
接着,他又将头转向了两个仆人:“请二位去通报一声,说有两个人希望见见主人。”
两个仆人一边答应着,一边走进了房子。不一会儿,两人就出来了,说是主人同意了,又过了一会儿,房子的主人也迎了出来。哈里发比拉打量了一下主人,只见他容貌俊俏,一身贵族打扮:尼萨福尔生产的名牌衬衫、织金丝的斗篷、以及扑鼻的香水味,还有手指上闪闪发光的名贵戒指……他一见到客人就笑容可鞠地说:“请进!请进!欢迎光临寒舍。”
主人非常高兴地将客人请进了大门。一进大门,他俩更是惊异:里面的建筑、陈设并不比王宫差!花园里生长着的各种花草树木,全是一些罕见的名贵品种;造型美观奇异的小桥下,流水潺潺;成群的各类小鸟儿,动人地歌唱着;在那片小树林中,还不时可见小白兔、小花鹿等小动物们活跃的影子……总之,花园里处处充斥着自由、欢快的气氛,一切都使人感到心旷神怡。再走进屋里,又是另一番景象,只见所有的陈设,无不是举世驰名的丝绸细软。
哈里发比拉落坐后,情不自禁地打量起四周来。他看得仔细极了,甚至每一个角落,每一处陈设,他都会很认真地看着。不知为什么,他的心情极为复杂,感受颇深,因此,神态也显得有些不同往常。
哈姆德本来也很高兴,但无意之中,却惊奇地发现哈里发比拉的脸色不对,他不知这是为什么,而且,仅从脸色上,也很难猜出此时皇上究竟在想些什么。这时,仆人进来了,还端着一个黄金脸盆,他请客人洗完手后,又摆上了一桌丰盛的菜肴,请来客用午餐。哈里发又观察到藤编的餐桌、丝织的桌布,以及刚刚摆上桌的热腾腾的厨艺精湛的美味佳肴。这一切,都和自己在皇宫里的水平不相上下。正当哈里发比拉出神儿的时候,只听主人说:“两位客人,请开始用餐吧。您们不知道吧,我巳等候您们多时了。”
主人热情周到地招待着客人,并亲手为他们挟肉挟菜,温文尔雅地陪他们吃着饭,他们时而高淡阔论,时而高声大笑,时而引经据典,时而吟诗作对,他们谈古论今,现在的,过去的,风俗的,高雅的……无所不谈。由于主人的健谈、风趣、慷慨、殷勤,使宴席间充满了欢声笑语,趣味横生。
等到客人们酒足饭饱以后,主人又邀请他俩到另一间客厅中去就坐。仆人马上端来刚刚摘下来的时令水果和甜美的各色糕点和饮料,请客人随意取用,不必拘束。对一般客人来讲,如此盛情,恐怕足以令其忘记一切,以为自己是到人间天堂了。
可是哈姆德一直观察着哈里发的脸色,却见他面对这一切,脸上却少见笑容,不但如此,而且还时不时地皱着眉头。哈姆德心中更加琢磨不透了:皇上的神态实在是太奇怪了,无论谁在这样幽雅的环境,欢畅的氛围中,都应该像自己这样感到无限的轻松和欢乐才对,可是他为什么还是那样严肃,紧锁双眉呢?哈姆德无论如何也不能弄懂皇上此时的心理。
这时仆人又用托盘托上来一大盘子各种酒类,那些酒具极其名贵,而且式样繁多,有纯金的,有白银的,有水晶的,还有玉石的,大家随心所欲,随好而取。
当大家酒兴正浓时,主人又拿出来一个藤杖,往一个侧门上一敲,那扇门便应声慢慢地打开了。只见从里面姗然而出三位极其美丽的姑娘,其中的一个姑娘怀中抱着一把琵琶,另一个姑娘则打着铙钹,还有一个姑娘则随着优美的乐曲翩翩起舞,她舞姿柔美,宛若天女踩风一般,一会儿舒曼如轻云,一会儿又激烈如飞星,真是让人目不暇接,欲随之而动。
这时,又有一群婢仆缓步上前,给每位客人的面前都摆放了各色水果、干果和各种小吃,还有一些婢仆将一张轻纱帐幔挂在客人和三个女郎之间,使舞女的身姿更加亦幻亦真,更加妩媚动人。看来,主人对客人的招待确实是下了一番苦心。
但是,哈里发比拉对主人如此苦心孤诣、别出心裁的招待却显得熟视无睹、毫无兴趣,甚至让人感觉主人的热情似乎毫无价值。他的这种样子与热烈的气氛简直格格不入。正当哈姆德沉思之时,只听哈里发比拉问主人道:“我想,你应该是贵族世家吧?”
主人说:“不,尊贵的客人,其实,我只不过是一个商人的后裔而已。我的名字叫阿布·哈桑·阿里,先父叫伊本·艾哈默德,祖籍是呼罗珊。”
哈里发又问:“那么,你知道我是谁吗?”
主人的回答也非常地坦率:“对不起,请问您是……?”
这时,哈姆德赶紧介绍说:“您知道吗?我好客的主人,这位就是当今圣上,哈里发比拉,陛下众穆民的领袖,他的祖父,就是先帝穆台旺克鲁·阿隆拉。”
主人阿布·哈桑·阿里听后方知面对面坐着的竟是皇上哈里发比拉陛下,他一下子惊慌失措,“扑嗵”一声跪倒在地,浑身颤抖着说:“我的老天啊,请陛下恕罪!我真的不知道是皇上您驾临寒舍,假如有什么有失检点的地方、不礼貌的地方、或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陛下宽宏大量,不要计较才是啊!”
哈里发比拉说:“你先站起来吧。坦率地讲,你对我们的招待,应该说是好得不能再好了,我很满意。但是不知你看出来了没有,我对你从一开始就很起疑,如果你能毫无保留地将一切全部告诉我,那么,我必然也把我的疑惑告诉你;但假如你不能把事实的全部告诉我,而暗中隐瞒了什么的话,那怕只是一点儿,我也会用最严厉的刑罚处罚你,你要记住!”
阿布·哈桑·阿里说:“指天起誓,我决不撒谎!但我和陛下素昧平生,不知陛下为何会对我起疑心呢?”
哈里发比拉说:“那好吧,我现在就可对你说。你知道吗?一进你家的院门,我就感到不对劲儿,好像曾经来过这里,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再看你家的家俱,陈设和一切用具,以及你的服饰穿戴,所有这一切,无不留有先祖父穆台旺克鲁·阿隆拉的徽号,现在就请你告诉我,这徽号的来历吧!”
阿布·哈桑·阿里见哈里发比拉一语即中要害,就更加惶恐不安地道:“众穆民的领袖啊,我最崇仰的皇上,您就代表着真理,您也代表着诚实!我又怎么可能在您的面前不讲真话呢?”
哈里发比拉见阿布·哈桑·阿里吓成那副心惊胆颤的样子,则断定他也不敢信口开河、胡说八道,便让他坐下来慢慢地讲。阿布·哈桑·阿里,诚惶诚恐地落了坐,对哈里发比拉开始讲述了起来。
我最尊崇的陛下,愿真主保佑您。我一定把真实的情况一字不漏地全告诉您,事情是这样的:原来我和先父在巴格达城里,也应该算是首屈一指的大富豪。说来话长,恳请陛下别着急,听我细细地对您述说。
我的父亲一直做的是兑换银钱、香料和布匹等买卖的,他是一个大商人,他的经营范围,几乎包括所有的行业,差不多在各行各业中都有他的铺面、委托人或股份。在金银街中的银铺后面有一间内室,是他经常休息的地方。
因为他做生意很有策略,又不怕吃苦,所以,生意日渐兴隆,利润不断增加,这样,很快就置起了一份家产。我是家里的独生子,所以,父亲爱我如掌上明珠。从我刚出生的时候起,父亲就像疼爱女孩子那样地疼爱我,惟恐我有一点点闪失,在他走之前,对我还是不放心,他一遍遍地告诫我:要我精心侍候妈妈,敬仰安拉,做一个善良、正直的勤奋的人。
但使我很惭愧的是,我并没有听从父亲最真挚的教诲,父亲过世以后,我一点也不听妈妈的话,而是在社会上随波逐流,一天到晚地和一些无所事事的酒囊饭袋在一起鬼混,大肆挥霍家父遗下的产业,使家境渐渐地衰落了下来。家母见我不走正道,天天教导我,让我把父亲留下的遗产接过来,精心打点,别和那些坏孩子来往。可是我却把母亲的话当作耳边风,不听她的忠告,只管自己一个人快乐,开心就好,结果不久,家里的钱财都叫我给挥霍光了,只剩下了我们所住的那所房子。我已经养成了吃喝玩乐的坏习惯,所以想把我们住的这所惟一的房子也变卖掉,于是和妈妈商量说:“妈妈,我没钱花了,我们能不能卖掉这所房子呢?”
母亲默默地留下了眼泪,耐心地劝我说:“孩子,你一天到晚不做正经事,把你父亲的产业全部折腾光了,如果你再不悬崖勒马,还要变卖这惟一的房屋的话,你就没地方住了,我们可就无家可归了!”
我强辞夺理地说:“妈妈,您想啊,这所房屋值五千个金币,如果我卖掉它,可以用一百个金币买一幢小房子居住,其余的钱还可以用来做买卖呢。”
母亲说:“你执意要卖,那你愿意以这个价钱把这幢房子卖给我吗?”
我急忙说:“为什么不愿意?我愿意!”
没想到母亲真的打开了柜子,从里面取出一个陶瓷罐子,里面装着五千个金币。我一看,心想,家里不是早就没有钱了吗?怎么忽然又冒出来这么多呢?一个陶瓷罐子里就装着五千个金币,那么家里的角角落落不知还存放着多少钱呢!”
母亲看出我的想法,便对我说:“孩子,你以为这笔钱是你父亲留给我的吗?不是的,它是你外祖父留给我的,我一直悄悄地收藏着它,舍不得用,就是为了应急用的。你父亲活着的时候,他勤快又善于理财,家中的经济状况一直很好,我们的生活一直很宽裕,因此这笔钱才得以保留下来,一直都没有机会动用。”
我从母亲手中接过五千个金币后,却并没有像对她所说的那样去做什么生意,而是又耐不住享乐的欲望,又把钱吃喝玩乐,挥霍掉了。将这五千个金币花光后,我依然舍不得告别那种酒肉生活,所以还需要钱。
于是我又对母亲说:“妈妈,对不起,我还得卖这幢房屋。”
母亲说:“我的孩子,难道你不知道,如果你将这房子卖掉,你就得住到大街上去吗?你真是气死我了,你这个不听话的孩子!”
我很不高兴地说:“您说那么多也没有用,我一定要把它给卖掉。”
母亲很无奈地说:“要不然的话,还卖给我吧,这次我给你一万五千个金币,但是有一个条件,就是必须由我来替你管理这笔财产。”
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母亲的条件,恬不知耻地又把房子卖给她。母亲找来了先父在世时的代理人,给他们每人一千个金币,委托他们继续经营管理。她把大部分钱全都攥在自己的手中,妥善保管,小心地花用,不再任我随意挥霍了。不仅如此,而且她还给了我一些本钱,对我说:“这些钱给你,用来继续经营你父亲的铺子,一定要小心谨慎,把生意做好,只能这样,才对得起你的父亲啊!”
这时,我也才稍稍有所觉悟,知道父母为了这个家庭是多么的不易,如果自己再像以往那样胡混下去,确实对不起父母啊!于是我就拿着父亲的血汗钱,真的去了父亲留下来的铺子中,开始了生意人的工作。我虚心地向商人们学习做买卖的经验和窍门。细心经营,生意慢慢兴旺发达起来。
母亲见我一改往日的恶习,也学好了,也走正道了,不仅认认真真地做买卖,而且还非常勤奋,生意也搞得不错,于是高兴极了,对我又恢复了信心和希望。她高兴地把她一生的积蓄、珍藏着的珠宝、玉石和金银全拿出来给我看。
家境好转了,我的心情也特别畅快,做买卖时就愈发的尽心尽力了。而且,感谢真主,赢利非常可观,把我过去挥霍掉的那一大笔钱财,也逐渐地赚回来了。后来我的财力,终于恢复到先父在世时的境况了,过去与先父过从甚密的代理人们,也恢复了同我们家的交往。我非常信任他们,把货物批发给他们去经营,这样不断地扩大经营,营业额突飞猛进地上升。
有一天,我像往常一样,在照看着铺面,忽然间,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一个姑娘,她走到我的面前。我抬头一看,马上就被她的美貌迷住了,只见她皮肤白皙,面容姣好,我从来也没有见到过如此美丽的姑娘。
她问我:“这是阿布·哈桑·阿里的铺子吗?”
我说:“是的,我就是阿布·哈桑·阿里,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
女郎落落大方地坐下后,从容不迫地跟我说:“请你给我称三百两金币吧。”
我只顾一门心思地贪看她姣好的姿容了,听到她的诣令后,想也不想,就顺从地让仆童去称好三百两金子,交给了她。她接过金子后,转身就走了,连一句客气话都没有说。当时,我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是两眼发直地盯着她,呆呆地坐在那里,对于发生的事情,似乎全然不知,只管下意识地听从着她的命令。
仆童当时就感觉到不对头,他非常奇怪地问我:“老板,你们熟悉吗?”
“不,从未见过。”我回答着,两眼仍紧盯着她那美妙的倩影。
仆童更加疑惑地问:“那么,您刚才是不是糊涂了?既然不认识她,凭什么我们给她那么多金子呀?”
我这才忽然像是从梦中被惊醒过来,说道:“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刚才我完全被她的姿色给迷住了,至于她对我说了什么话,我如何回答的,都做了些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仆童一听这话,赶紧跑出去追那位神秘的姑娘去了。可是,等他回来后,却哭哭啼啼,满脸泪痕。而且,脸上明显地印着红红的五个手指印。我问他:“怎么回事,是谁打了你?”
仆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我去追踪那个女郎,被她发现后,没想到她回过身来走到我面前,抡圆了胳膊就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打得我都疼死了。”
虽然是这样,我却依旧怀恋着那位神秘的姑娘,总是期盼着能够再见到她,可是她一天、二天都没出现,仿佛忽然从天上掉了下来后,发现走错了路,又赶紧回去了一样。直到快一个月了,她才又出现在我的面前。只见她姗姗地向我的铺子走过来,走到我面前时主动地打招呼说:“阿布·哈桑·阿里,你这些日子可好吗?你是不是一直在琢磨,那个人是怎么回事儿呀,耍的是什么鬼把戏呀?怎么拿了钱就一去不复返了呢?”
我一见到她,又快活得忘记了一切,忙不迭地对她说:“小姐,您如果说这种话可就见外了,我的一切都是属于您的,钱財和生命,全部听由您的安排!”
女郎听完后就笑吟吟地坐了下来,她揭开面纱,露出美丽的容颜,在她佩戴的首饰、项链、手镯等饰物的衬托下,她真同人间仙女一样美丽动人。她似乎对我的大献殷勤一点也不感兴趣,只是说:“老板,请再给我称三百两金子吧。”
“好的,没问题。”我一口答应了下来,连问也没有多问一句。
她接过金子后,又什么话也没说,就扬长而去了。这回,我真的很想知道,她住在哪里,是做什么的?于是就让仆童跟踪而去。仆童去了,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却不知为什么,什么话也没说。
又过了一些日子,那女郎又出现在我面前,她依然如故,依然那样稳重大方地和我聊起天来,好象我们之间从来没任何事情发生过一样,话说得差不多了,最后她又说:“再给我称五百两金子吧。”
我心里想问:“你几次来称金币,我都不知道原因何在,你莫明其妙地到我这铺子来,究竟有什么目的呢?”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下了,也不知是怎么搞的,就是不好意思问。
我在她面前,紧张极了,脸色苍白,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不知说什么才好。我下意识地给她称五百两金子后,她又转身就走了。我这回亲自出马,跟在了她的身后,一直跟到了珠宝市场上,看见女郎走进了珠宝店,正在在向珠宝商人买项链,看到跟在她身后的我以后,依旧不慌不忙的选好项链后,干脆直接对我说:“这五仟两金子由你来付,好吗?”
珠宝商人把我当成了她家里的人,便起身向我致意。
我说:“就这样吧,钱记在我帐上,项链请为她包起。”
女郎拿着项链就走,连一个“谢”字也没有说,就扬长而去。我远远地跟着她,一直走到底格里斯河畔,河边停着一只小艇,她迈步走进小艇,飘然而去。我痴痴地望着她远去的身影,一直到小艇在对岸停下,女郎上岸后就走进一座宫殿。我远远地打量着这个宫殿,不知道这是何种样的人家,也不知道房屋的主人姓什么?
后来才知道这原来是哈里发穆台旺克鲁·阿隆拉的一个行宫。知道了这个情况,我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觉得这世间一切苦恼都集中到我一个人身上了。这个女郎是哈里发行宫里的人,也就是说,她是属于哈里发的,是属于皇上的,对于她,我是不可以有任何非分之想的,但她已经从我这儿拿走了三千两金子,对此,我已经十分懊悔了。搅得我头昏脑涨的,说不定,接下去就会为爱她而断送前程甚至性命呢!
我闷闷不乐、心情沉重地回到家里,把所发生的一切,一点不漏地全说给了妈妈。她听了,心情则比我还要沉重,她非常担心我的状况,反复告诫我说:“我的宝贝,这种人咱们可高攀不起呀,以后就别再跟她交往下去了,要不然的话,你和咱们全家恐怕都会大祸临头呢!”
听了妈妈的话,我一下子冷静了下来,照常到铺中去做买卖,好像从来也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似的。一天,香料行中的代理人来看我,他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看到我后,他感觉出了我有什么事情似的,对我说:“不知怎么,我总感觉你现在的精神大不如以前了。你以前是那样的活泼好动,而如今却又是如此的沉闷忧郁,寡言不语,是不是遇上什么难办的事情啦?”
我便把自己同那个女郎几次相遇的情况,全部详细地对他诉说了一遍。他听了以后,对我说:“事情原来是这样的。我对你讲吧,那个女郎原是王宫中的一个宫女,后来成了哈里发的宠妃了。她骄奢淫逸,挥霍无度,花钱从来都没有数,她花你的钱,你就当作是你为安拉所做的贡献吧。今后你必须中断和她的所有交往,并把情况及时地告诉我,让我来给你出出主意,想想办法,免得因她而影响了你日后的工作和生活。”
老人家的话语重心长,让人沉思,我非常感激他。但是,送走他以后的这段时间里,我却难以抑制那种对她的渴望之情。这种感情越来越强烈,总也不能因为老人家那些语重心长的话而退减,反而使我越发的不能自制了,仿佛坠入了无底的黑洞一样,不能自拔。到了月末,女郎又翩翩而至,对我说:“请问,你那天为什么要跟踪我呀?”
“我跟着你,是因为我实在太喜欢你了,我简直控制不了自己,所以才那样的。”我很痛苦,一边说着,一边不觉地流出了泪水。
女郎见我如此动情,也跟着我洒下了同情的泪水,她抽泣着说道:“告诉你吧,其实我早已觉察出了你的这种情义,而我对你的情意,实际上与你相比,可能还要深得多吧!而且我心中的苦恼,无论如何你是不能了解的,现在我只能每个月抽空来看你一次,却想不出其它更好的办法来看你。说完,她递给我一张字条,对我说:‘在这张字条上,写着我的委托人的名字,我欠你的钱,你随时可以向他去结帐,他是不会拒绝的。’”
我生气地说:“你难道不明白吗?我需要的不是钱!我甚至可以为你去死,难道还会心疼那些钱吗?”
女郎说:“让我来安排一个你可以接近我的机会吧,当然这是要冒很大风险的,真有可能会丧失性命!”
女郎走了以后,我就去找我的代理人——那位老人,我在香料市场上找到他后,就把那位女郎又来找我,以及我们会面的全部情况,和她所说的每一句话,全部告诉了老世伯,并且,在我的再三央求下,老人无可奈何地跟着我到了底格里斯河畔。我将上次女郎从何处登艇离去,到什么地方下船,进入哪幢宫殿,都详细地告诉了他。
我这样做的目的,是希望他能从中受到一些启发,从而能想出一个解救我们俩人的好办法。但是,老人家跟我转了半天,却依然一头雾水,理不出个头绪,更甭提什么好主意了。后来无意间,他发现附近有一家裁缝铺,裁缝店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它的窗户正好对着河对岸的宫殿,于是他灵机一动,就想出了好主意。指着裁缝铺喜出望外地对我说:“有办法了,你的目的可以达到了!从现在开始,你一切都要听我的,你现在先将衣服撕破,然后到裁缝那里,让他给补好。等到他缝好后,你就给他十个金币,或者拿布让他做衣服。”
“行,就照您的话去办。”
终于有了一线希望,我兴奋地答应着,就与代理人分了手,然后我先回到家里,取出两匹罗马锦缎,又赶紧拿到裁缝铺中,对裁缝说:“请您用这两匹布料给我做四件衣服,两件对襟的,两件套头的。”
裁缝按我的身材为我量体裁衣,又按我的要求替我做好了衣服后,我给了他比他的一般收费要高几倍的工钱,只是,当他将新衣包好欲给我带走时,我却只是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并且极有礼貌地对他说:“对不起,这几件衣服我又不想要了,就把它送给你的帮工们穿吧。”
看到我如此慷慨、仁慈,裁缝便开始和我近乎起来,他觉得我是他的朋友,于是,我就成了他家的常客,我们经常在一起聊天,有时一聊就是好几个小时。我不断地让他做衣服,而且,也不拿走,还给他出主意说:“你把为我缝制的衣服都挂在铺子前,让大街上南来北往的人们都能一眼看到,这不就方便他们购买了吗?”
这样一来,他挂在铺子里的衣服,还真招引很多顾客前来购买。而且,凡是从行宫里出来的人,只要对这些衣服感兴趣,我都会让裁缝送一件衣服给他,不管是谁,都一视同仁,连门卫也不例外,我持续不断地这样做下去,时间长了,那裁缝可就感到有问题了。
有一天他对我说:“你这人真奇怪,你到现在已经在我这里做了上百件的衣服了,每一件衣服的成本都不低,你花那么多钱做了那么多的衣服,却白白地送给那些素不相识的人们。像这种只有傻子才做的事情,连一般人都不会做,更何况是商人呢?商人的天性就是赚钱,而你却要赔本儿赚吆喝,你这又是何苦呢?谁像你呀,你这样慷慨施舍,到什么时候算一站呀?你有多少本钱能让你不停地这样做?再说你一年中又能赚多少钱呢?我看你这么做,肯定是有极为特殊的原因,如果有的话,你就应该把这其中的原由全都告诉我,这样,我也许能帮你解决问题,起码,也可为你分担忧伤啊!如果你真把我当做朋友的话,现在就请将你的难处告诉我吧。要明白:你的难处就是我的难处,无论如何,我对你的事情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听了他的话后,我不好意思地说:“是的,让你猜对了,我的确有一个不好说的原因,既然您这样够朋友,我也就坦诚地直言吧。我恋爱了。您说,这个原因是不是够特殊呢?”
裁缝极为关切地问:“那么,她是谁呢?”
我说:“哈里发行宫里的一个宫女。”
裁缝一听,脸一下子就沉下来了,他嘀嘀咕咕地说:“行宫里的这些宫女,不知勾引了多少男人,愿安拉惩罚她们,让她们一个一个地都没有好下场!那么,再告诉我,你说的这个宫女叫什么名字呢?”
“我也不知道。”我摇摇头说。
裁缝想了想说:“那你就描述一下她的样貌吧。”于是我便把那女郎的装束、打扮、身段、模样详详细细地描绘了一番。
他听后,着实被吓了一大跳。说道:“你这个家伙,可真是活膩了!你怎么会爱上她呢?你知道她是谁?她是哈里发穆台旺克鲁·阿隆拉最喜欢的一个歌女,也是行宫里弹琶琶的能手,她是一位极有名的才女,对于她的美名,天下皆知。你要想结识她,谈何容易?不过,我倒知道她有个仆人,你可以通过他来接近她。如果你同意这样做的话,我会想尽办法介绍你们相识,但以后的事情,就全看你自己了。”
裁缝正和我说着话的功夫,恰巧那个女郎的仆人正从行宫里出来。裁缝便指给我看,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那人生得一表人材,而且相貌堂堂,潇洒倜傥。我不错眼珠地盯着那个仆人看,见他从裁缝铺门前经过,一眼看到裁缝刚刚为我做成的绸缎衣服,便很感兴趣地站下来在那里仔细地欣赏起来。
我一看,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于是赶快走上前,跟他打招呼,问候他。他看了看我,然后问道:“请问您是谁?”
我说:“我是个商人。”
他问:“这些衣服做得不错,你卖吗?”
我说:“卖。”
他认真地挑选了五件衣服,然后问我:“这五件衣服,一共多少钱?”
我笑着对他说:“算了,几件衣服而已,什么钱不钱的,送给你,就算交个朋友吧。”
他先是一愣,继而高兴地笑着收下了衣服。我请求他稍稍等我一会,然后我赶紧跑回家去,为他拿来了一套绣花、镶珠玉,价值三千金币的名贵衣服。他越发高兴了,欣然收下了我送给他的衣服,还主动提出让我进宫里去,到他的住所去玩赏、聊天。
最后,他还是说出了他的不解:“您说您是个商人,可是我觉得您不像是一般的商人,你的行为举止使我觉得太奇怪了。”
我故意问他:“这话我该怎样理解呢?”
他说:“我们素不相识,可你如此慷慨地送给我这么多的礼物,让我感到非常奇怪,我想,你肯定是有事要让我帮忙。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你一定是阿布·哈桑·阿里?”
他竟然能够叫出我的名字,这倒使我很震惊,心想,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呢?如果他知道我的名字,就一定会知道一些我的事情。想到这里,我不禁伤心起来,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
他颇有感触地说道:“虽然你如此难过,但不知有人比你更难过呢!你为她而哭泣的那个人,她思念你的心情,比你思念她的心情更深切、更动人呢。你们俩人相恋的事情,早巳在宫中悄悄地传开了。所以,请你不要奇怪,我对你如此了解。”
他停了一会儿,问我:“那么,您希望我能帮您什么忙呢?”
我急切地说:“为了早日解除这种情苦别怨,我还真得请您帮忙!”
“好吧。”他答应了后,就约我第二天见面。
第二天一大早,我如约来到那个仆人的住处。他对我说:“昨天晚上,她伺候完哈里发之后,我立即去找她,把你目前的这种状况全都告诉了她。她听后,真的很感动,她流着泪对我说,无论怎样,也要见你一面不可!这样吧,今天你就呆在我这儿,一直等到夜深人静时,然后再随机应变。”
我听后,既心焦,又高兴,但还是耐着性子一直等到天黑。好不容易等到那个仆人来了,还带来了一件金丝绣的衬衫和一套哈里发的御用宫服,让我穿戴起来,并且还给我熏香,把我打扮成哈里发的模样。然后,他把我带到一个走廊上,指着两排门户相对的房子,对我说道:“你看,这些房屋里都住着受宠的妃子。你拿着这些蚕豆,一路从这儿走过去,每经过一道房门,就在门前放一粒蚕豆,因为这是哈里发的习惯。记住,当你走到右手边的第二道走廊时,就会看见一间有云石门坎的房间,那就是你所钟情的女郎的卧室,你什么都不用想,尽管推门进去。以后我会帮助你离开这里的。”
仆人将一切细节都仔仔细细地给我说明白之后,便匆忙离去。我按照他说的办法,数着房门向前走,边走边在每道门前放下一粒蚕豆。我死盯着那个以云石为门坎的房间,迅速地向它奔过去,但就在马上快到它面前的时候,这时忽然听到从近处传来一片喧哗声,我回头一看,发现有灯火在闪烁,并且正一点点地向我这边靠近!
我急忙找到了一个黑暗的角落,躲了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一看,大事不好了!在越来越近的灯光辉映下,若隐若现地出现了哈里发的身影!坏了,是真的哈里发来了。在他周围前呼后拥着无数个宫娥彩女。这时,我耳边隐约地传来一些宫女的议论声:“真是奇怪极了,刚才应该已经有一个哈里发从我的门前过去了,他身上的熏香味我都闻到了,在门口我也看到了他放的蚕豆,这都是千真万确的事情。可是,现在前面闪闪的,不也正是哈里发的烛光吗?这是怎么回事儿呢?难道我们有两个哈里发吗?”
“这件事确实太奇怪了,哈里发是众穆民的领袖,我们只能有一个哈里发,又有谁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冒死假充哈里发呢?”
听了她们的议论,我的心顿时紧张起来,因为我的行动已经引起了宫女的怀疑,也就是说,我已经处于极端的危险之中,随时都有杀身之祸。此时,光亮依然在向我逼近,距离我藏身之处已经越来越近了。我吓得打起哆嗦来,两腿直发软,眼看就要支撑不住、瘫在地上了。
这时,哈里发突然停了下来,一伸手推开身边的一道门,走了进去,宫娥彩女们也随之一拥而进。我趁机飞快地溜到一处哈里发已经走过的地方。过了一会儿,哈里发和宫娥彩女们又从那间屋子里走了出来,还接着向前走去,一直走到我正要去找的那个宫女的房前,说道:“叫顿鲁出来吧。”
宫娥彩女们一声呼唤,顿鲁随即开门走了出来,她向哈里发行过大礼后,又跪下去吻哈里发的脚。哈里发问:“今晚上你能陪我喝几杯吗?”
顿鲁含笑答道:“亲爱的皇上,您大驾光临,使寒舍蓬壁增辉,我即使是今晚毫无酒兴,也应该陪皇上您喝几杯。”
哈里发听了,非常高兴地大笑起来,然后命令一个侍从到库中取一串名贵的项链赐给她,接着走进她的卧室。这时有一个站在后面的宫女一回头,刚好发现了角落中的我在窥视,便跑到我跟前,问:“你是谁?在这里干嘛?”
我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然后赶紧将她拽到了屋角里,跪下去向她求饶,说道:“尊贵的姐姐呀,请看在真主的份上,救我一命吧!”
宫女说:“你这样鬼鬼祟祟地躲在这里,不是刺客,就是窃贼!”
一听这话,我吓坏了,就哭着说:“小姐请小声点,您听我说,您看我像剌客吗?您看我像是一个贼吗?”
她看了看我的装束,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说道:“你还真有胆量,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伪装成哈里发!我问你,你有几个脑袋?我看你是真的不要命了!告诉我吧,你这是为什么?”
我说:“我只是一个头脑简单的痴情人,是爱情使我不顾一切地如此打扮冒死跑到这儿来的。”
宫女听我这样一说,似乎明白了。她对我说:“看起来你倒像是一个正派人,不过现在你的处境很危险。这样吧,你就躲在这儿别动,我去去就来。”
她去了,没过多一会儿,回来了,还拿来一套女人的衣服。她很善良地在前面为我遮挡着,让我赶紧换好衣服,然后让我跟在她的后面走。她把我带到她的卧室里后,对我说:“你不必再紧张了,在我这里很安全。我问你,你是不是那个阿布·哈桑·阿里?”
我很奇怪地问:“你怎么会知道?”
宫女说:“你和顿鲁之间的恋情,我巳听说了,所以看你这模样,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不过,你这人也真有胆量,居然敢装扮哈里发到这儿来。难道你不知道吗?此事如果被哈里发知道了,你可就真的活不成了。现在好了,你基本上已经脱离了危险,因为你是顿鲁的恋人,她又是我们的好姐妹,我是不可能见死不救的。跟你讲吧,顿鲁实在是太痴情了,她常常忍不住在我们面前提到你的名字,所以我们都知道你。她告诉我们,她如何到你的铺子里看你,她每次都拿你的钱,你怎样跟踪她到河边,等等。虽然看得出来,你也非常地爱她,但你却不知道,她对你的爱意比你对她的爱慕要强得多。但你怎么在这里?是她叫你这么做的吗?还是你自己偷偷跑进来的呢?你真的不知道,你这是拿生命来冒险的呀!即使是把你当剌客或窃贼抓起来的话,你也是必死无疑呀!”
我说:“尊敬的小姐,促使我到这儿来的动机,是我心中燃烧着的熊熊火焰,是我自己甘愿冒生命危险,前来看她,听听她说话,为了能见到她,就是死,我也在所不惜。”
宫女说:“你们男人啊,向来说话都是这么好听。”
我忙说:“小姐,有真主作证,我说的全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我从未对她产生过一点点的非份之想,而仅仅是一种无法自拔的感情而巳。”
“这么说,”宫女沉思一会儿,怜悯地说道,“你是真心地爱她了?看来,我也不得不同情和帮助你了。”
紧接着,她就推门出去,对她的丫环说:“你去到顿鲁小姐那儿,先向她问好,然后,说我今晚上心情不好,如果她有空闲的话,请她到我这儿来玩。”
丫环去了一会儿后就转回来说:“小姐,顿鲁小姐说她很愿意到你这儿来玩,但是不巧,哈里发此时头疼得厉害,她必须赶紧到哈里发那里,好生侍候哈里发,所以没有一点时间来玩。而且,大家都知道,哈里发身体不好,如果自己不到他身边服侍他的话,是很不礼貌的。”
宫女听后,脸上有点变了色,她又对丫环说:“你再去一趟,看看没人的时候,悄悄地对她说,我有十分紧要而且又不能说出来的事情,必须让她今晚过来一趟才能解决,所以务必请她尽快过来一下。再告诉她此事与她密切相关。”
丫环不敢违抗主子的命令,只好硬着头皮,再次去请顿鲁小姐。过了一会儿,顿鲁小姐真的跟着丫环迈着小方步,款款地来了。宫女让我躲在屏风后面,然后起身去迎接顿鲁。两个好姐妹一见面,就欢天喜地地相互拥抱、亲吻,亲热了好一阵子。
顿鲁问道:“好姐姐,你这么着急地叫我来,到底有什么紧要、机密的事情呀?”
宫女只是格格地笑个不停,也不回答她的问话。顿鲁被宫女笑得莫名其妙,一脸茫然,宫女见到她这种样子后,就对着屏风后面的我,轻轻地叫道:“喂,里面的朋友,请出场吧。”
我迫不及待地从屏风后面闪了出来,顿鲁一见到我,先是一怔,继而便不顾一切地扑到我的怀里,激动得泪流满面,过了半天,才想起来问我:“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于是我便把自己受到爱情的折磨,实在不能忍受这种痛苦,所以才冒死进宫来看她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给了她。
她一边听,一边流泪,哽咽着说:“你为能和我见面,这样冒死前来,担惊受怕,吃苦受罪的,真是让我既感动,又难过。我要赞美真主,是他使你转危为安、如愿以偿的。”
说完,她谢别宫女姐姐,然后把我带到她的寝室里去。正当我和她坐在屋里,互相倾诉离愁别绪时,门外又响起了一阵喧哗声,顿鲁一听,便知道是哈里发为偏爱她,又一次亲驾光临她的寝室了。
我当时吓得魂飞魄散,束手无策,连门都出不去了,又没有地方躲,也没有地方藏,怎么办呢?但无论如何也不能给心爱的人招来杀身之祸呀!还是顿鲁有办法,在她的屋角有一个地道,她让我钻了进去,又盖好地道的门,伪装了一下,这才出房迎接哈里发。她请哈里发进房,坐下后,又吩咐丫环拿好酒来,她自己则侍立一旁,不时地为哈里发夹菜、斟酒。
提起哈里发最初最宠爱的妃子,名叫芭芝突,是王子比拉的生母,后来,不知为什么,哈里发和芭芝突之间发生了矛盾,感情破裂了。芭芝突生性倔强、高傲、自负极了,凭她的个性,是绝对不可能向哈里发低头服输的。所以,她只有等待哈里发首先主动与她和解才肯罢休。而哈里发则认为自己是众穆民的领袖、一国之君,所以,他只有等待,于是他与她针锋相对、僵持良久,互不相让。
哈里发是一个好色之徒,决心从众嫔妃中找一个比芭芝突的姿色更好的,最起码是不相上下的妃子来。以取代芭芝突的地位,哈里发发现顿鲁不仅人长得很美,而且能歌善舞,所以在闲得无聊的时候,常常把她唤来,让她歌舞一番,从而,调节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次,哈里发又来找她,让她弹唱,以解自己的头痛之苦。顿鲁应命,怀抱琵琶,略调琴弦,玉指轻动,引吭高歌,她略带忧郁地唱道:
“命运使我和她两相依令人称奇,
感情的破裂痛使恋情销声匿迹;
我不愿意听你在人前说我痴傻,
只盼望你对人说我是缺乏耐力;
对她的渴望使我难熬日日夜夜,
翘盼与她消遣娱乐到世界末期;
她的皮肤如丝绸头发柔软奇异,
适度悦耳的辞令使人难把话提;
秀眉明目传情披露着内心隐秘,
豪饮之后理智不清我掩面痛泣。”
顿鲁那美妙动人的歌声,迷人的曲子,使哈里发心里非常高兴。我躲藏在地道里,却只听到哈里发一阵阵的大笑声,从上面传了下来。可以想像得到,他那副乐不可支的样子。而我也不禁轻轻拍手称道。我此时真想揭开地道的门,钻出地面,当面向她表示自己的激动之情。这时,上面又徐徐传来顿鲁的歌声:
“度过漫长的恋期我把他拥抱怀里,
但愿这期盼将结束从此朝暮相依;
痛吻他的嘴唇但心中烈焰却不熄,
更为炽烈的痴情让我们无法别离。
胸中的怨忧依恋与日倶增共朝夕,
若想心满意足除非两个灵魂合一。”
听完了顿鲁的弹唱,哈里发高兴得已经忘记了头痛,高兴之余,哈里发问顿鲁:“你唱得实在太好了,你使我减除了病痛,说吧,你想得到什么呢?”
顿鲁见哈里发高兴了,要奖赏她,忙趁机说:“亲爱的陛下,请恕我冒昧,如果我现在想要得到自由,您能否同意赐给我吗?”
没想到,哈里发真地笑着说:“看在真主的情面上,我同意你从此解放了,自由了!”
顿鲁梦寐以求的自由,如今终于得以实现,她甚至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她跪倒在地吻着陛下的双脚,对哈里发千恩万谢,感激不尽。
哈里发还想听她弹唱,便对她说:“起来吧,不过,你要抓紧时间再给我弹唱一曲,把我所迷恋的女人描绘一番。”
顿鲁知道哈里发的心事,便又抱起琵琶,唱了起来:
“使我心满意足的美人儿,
你离不开我主权范围儿;
你要我对你卑躬屈节儿,
与你共叙旧情和好如初;
我的君主帝位将泡汤儿,
其实并非真是你心意儿。”
哈里发听了这段弹唱后,兴奋得又是拍手顿足,又是高声叫好。但他仍不满足,还想听一曲,所以又说:“再弹一曲,其中要包括三个女人的情节。我这里所说的三个女人,其中有你,还有跟我翻脸的那个人,至于另外一个么,我暂不提她的姓名,因为和她类似的人是找不到的。”
顿鲁略微想了想,便抱起琵琶,唱道:
“三个歌姬牵着我的马缰前进,
在我心中留下不可磨灭印记;
我对宇宙间英雄豪杰不满意,
若依顺她们只能是随意放任;
爱的威力任何力量难以抵御,
至高无上王权也会威风扫地。”
哈里发听了,觉得歌词中的含意与自己的心境际遇是很吻合的,他感慨颇多,顿时柔情涌动,决心与那个非常美丽又无比高傲的芭芝突重修旧好。他离开了顿鲁后,就径直去找芭芝突主动和解去了。
而他刚刚动身,眼疾腿快的奴仆就抢先到芭芝突那里去报喜抢功去了。芭芝突听说哈里发一会儿会主动前来亲临她的寝室,真有点喜出望外,以前的积怨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她赶紧梳妆打扮一番,迎出门来,跪下去吻了地面,又吻了哈里发的脚,表现了自己的崇敬和诚心诚意和解的态度。以及渴望恢复往日爱情的愿望。
顿鲁见哈里发真的还给了自己自由,自己再也不用害怕私情败露后会有任何恶果了,她真是快乐极了,所以,哈里发刚一走出她的卧室,她就急不可耐地揭开地道盖,让我赶快出来。
我出来后,还没来得及舒展一下身体,她就把我紧紧抱住了,说道:“我真是高兴死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哈里发已经同意给我自由了,我已经是自由的人了!从此以后,我们可以真诚地、专心地相爱了,真主保佑,我们不必再担惊受怕,或为离别而愁苦了,让我们共同感谢真主吧!”
这时,顿鲁的仆人回来了,我们赶忙对他讲述了事情发展的新动向,他对我们说:“愿你们平安无事!现在的问题是还要设法让你平安地出去,到那时,事情才算是尽善尽美呢。”
顿鲁的姐妹们都很关心她,见哈里发离去,全都不约而同地来到她的寝室。顿鲁请她们坐下,又拿出许多好吃的东西招待她们。她向她们亲切地求助道:“我的亲姐妹们,请你们出个好主意,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送出去呀!”
有一个叫法蒂尔的宫女说道:“其实这事很简单,让他平平安安地出宫,就让他男扮女装,蒙混过关就行了。”
大家都说这是一个好主意,便七手八脚地把我打扮了起来,不一会儿,我就成了一个花枝招展的大姑娘了。顿鲁看我打扮好了,便打开房门,探出头去,朝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什么过往的闲人,便朝我挥了挥手,示意我马上快走,立即出宫。我小心翼翼地从她的寝室里走出来,迈着轻盈的脚步,像个姑娘一般,径直向王宫大门扭去,而且觉得这太有意思了,穿着哈里发的宫服混进了王宫,现在又装成一个宫女的模样走出王宫。
我正高兴地这样想着,突然间耳边传来一声断喝:“站住!说你呢,站在那里,不许动!”
原来,在我离开顿鲁的寝室后不久,路过一个小亭子时,正巧哈里发和许多宫女也坐在那里,他无意间发现了我,看出我形迹可疑,便吩咐侍从把我叫住,带过去。侍从们将我喝住带到哈里发面前,然后揭开了我的面纱。哈里发一看,便知道我是个假冒的宫女,就命令我将我男扮女装混入宫中的原因坦白出来,否则,将做为剌客把我斩首。
我急忙跪倒在地,毫不隐瞒地把自己的一切都如实地讲了出来,说到动情处,止不住泪如雨下。哈里发仔细地听着,沉思不语。
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脸色有些灰白地向顿鲁的寝室走去,见到了顿鲁,便很严厉地责问她道:“原来你要求自由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一个小小的商人。难道王宫里的生活,还不如一个平民百姓吗?”
顿鲁见事情已经败露,立即“扑嗵”一声跪倒在地,将事情的全部经过和自己的真实情感,全都吐露出来。哈里发听了,也觉得两个可爱的年青人相互爱恋到了不顾生死的地步,也真是感人至极了,就像这样泣天地,动鬼神的恋情,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反对他们呢?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皇上最后终于下决心,放弃自己的虚荣心,成全这一对恋人的生死恋情。于是他欣然赦免了我和顿鲁欺君犯上、大逆不道的死罪。将我当场释放,不予追究。
哈里发走后,顿鲁的仆人前来安慰她,对她说:“看来没有什么危险了,阿布·哈桑·阿里在哈里发面前所讲的,与你对哈里发所讲的完全一样,陛下是位仁慈、善良的明君,而且也是性情中人,所以,他一定会宽恕你们的。”
哈里发从顿鲁的寝室里出来后,又回到了小亭子,把我叫到他的跟前,问我:“你这个大胆的年青人,竟敢到王宫里来捣乱,你怎么就不怕死呢?”
看来皇上还是余怒未消。一听这话,我又跪倒在地,把自己对顿鲁的强烈感情又至真至诚地表述一番,说得非常动情,连哈里发的眼眶也都湿润了。
“好吧,我宽恕你们二人的行为了。”
他让我起来,又赐给我一个座,而且还吩咐人找来法官,为我们办理订婚手续,让我和顿鲁真正地结为了夫妻,并在她的寝室里举行婚礼,哈里发还十分慷慨地将顿鲁的所有摆设、家具,统统作为嫁妆送给了我。
我们结婚后,在宫中住了三天,然后便把她的嫁妆全都搬到了我的家中。
现在陛下您所看到的、并引起陛下怀疑的这些摆设、家具,全部是哈里发穆台旺克鲁·阿隆拉陪嫁顿鲁的嫁妆呀。
我与顿鲁过着相亲相爱、相敬如宾的生活。
有一天,顿鲁对我说:“哈里发穆台旺克鲁·阿隆拉是个宽宏、仁慈之人,但是他对我一向十分看重,对我的弹唱艺术又是那样地欣赏,说不定他会在什么时候,闲得实在无聊时又会想起我来;再说了,他周围的人那么多,难免会有一些奸诈小人和嫉妒我们自由自在过活的人,我觉得,为了今后不再有人打扰我们,以便过我们平安、踏实的生活,我们应该想个办法,和宫中断绝一切往来,这样,便可防患于未然了。你看,好不好呢?”
我问:“那么,你有什么好办法,能达到这一目的呢?”
她说:“我打算请求哈里发恩准我到麦加朝觐,借此机会忏侮一番,并且,从那以后,弃艺折弦,永远也不再弹唱了,这样,就可以彻底地断了皇上再叫我进宫操艺的念头。我们也就不可能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了。”
我同意顿鲁的说法。正当我们在认真地讨论此事时,哈里发果然又派人来了,说是哈里发又想听顿鲁弹唱了,让她马上过去。顿鲁不敢违抗哈里发的命令,她立即动身随来人进宫去了。
哈里发见到后,非常地高兴,他说:“你的弹唱总是使我不能忘怀,我感觉我还真是离不开你,虽然你已出宫,成了自由人,但我依然希望你以后能够常进宫来,为我弹唱你那天堂的仙乐。”
顿鲁一听这话,很是为难,但当时又别无它法,只好先答应下来,待以后有机会再另做打算。以后的日子,哈里发再请她时,无奈中,她只能有请必到。
不料,有一天她刚走后不久,就又哭哭啼啼地回来了,衣服也撕破了,我大吃一惊,以为是哈里发龙颜大怒,责打她了,或者是我们做了什么错事,下令要抓我们,于是忙问她:“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的?难道是我们做错事情了吗?皇上为什么会生气呢?”
而顿鲁却哭着说:“快别提哈里发了,他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江山就更别提了!”
“你在说些什么?”我被一下子闹懵了,问她:“你再说详细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说:“事情糟透了。当时哈里发穆台旺克鲁·阿隆拉和他的宠臣正在帐幔后面吃喝,听我为他们弹唱。当他们吃得酒兴正浓,忘乎所以时,忽然,王子木台隋鲁和一群土耳其士兵冲了进来,当场将他杀死了。宫中顿时慌作一团,刚才还是舞乐笙箫、狂歌乱舞的场景,一下子就变得鲜血淋淋,哭声震天了,快乐被悲痛所取代,幸福被不幸所替换,刚刚还眉开眼笑的人们,全部都嚎啕大哭起来。因为我和丫环非常熟悉王宫,就趁动乱从小路逃了出来。”
这个消息来得实在是太突然、太意外了,对于我来说犹如晴天霹雳,我顿时晕头转向,于是草草收拾了行李,就和她一起落荒而逃,乘船顺流而下,逃到了巴士拉避难。
不久,我听到京城传来消息,说是木台隋鲁王子和穆斯台永努王子之间为争夺哈里发位置,大动干戈,致使整个京城乱成了一团,强盗和窃贼到处游荡,百姓民不聊生,一片混乱。我一看城里是这种局面,知道这里实在是不能住下去了。于是就把顿鲁和财物全都迁到巴土拉来,先保住性命和财产,以后的事情,再慢慢地做打算。
就这样,阿布·哈桑·阿里把自己的这段很不寻常的故事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给哈里发比拉讲了一遍,最后说:“陛下,这就是我的全部经历。我在陛下面前所说的全部都是真实的经历,一点也没有任何的保留和隐瞒。陛下您在我这里所看到的这些摆设、家具什物上全都留有先帝穆台旺克鲁·阿隆拉的徽号,因为那些就是他赏赐给我们做结婚嫁妆的珍贵礼物。可以说,我们今天所有的幸福和快乐全是陛下您的家族赏赐给我们的。这一切,我们全家都会没齿不忘的。”
哈里发比拉听了阿布·哈桑·阿里的叙述后,感到又快乐,又有趣,必竟,这是自己家族所做的有益于人的一件好事,而且,这个故事又是那样地美丽动人,曲折离奇,他感到很愉快。接着,阿布·哈桑·阿里叫妻子顿鲁及子女们出来叩见哈里发。
哈里发见顿鲁确实生得美丽动人,一时高兴。让笔墨侍候,挥笔为阿布·哈桑·阿里写了一张免收二十年房地产税的免税执照,从此阿布·哈桑·阿里就成了哈里发比拉的朋友。
哈里发比拉经常邀他进宫去陪他聊天、喝酒、娱乐等,阿布·哈桑·阿里从此享受着皇亲国戚的待遇,一下子就飞黄腾达起来,一直过着享受不尽的富贵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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