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马特为什么衰败(杀马特消亡史)
倘若你能不假思索读出这句话:“ㄨ℉袽菓珴④殺馬特,妳會瑷珴嗎?℅`”。那么一定知道这种文字背后的寓意。火星文、非主流、杀马特,曾是无数90后青春里共同经历过的时代符号。
十多年前,曾有很多年轻人。他们留着五颜六色的长发,喜欢化很浓的妆,穿“个性”的衣服。他们抽烟、喝酒、烫头、写火星文,但他们知道,自己是好男孩、好女孩。
他们以杀马特、非主流自居,并逐渐聚拢成为一种专属于年轻人的风向潮流。可又仿佛在突然之间,杀马特沦为中文互联网上的过街老鼠。曾经他们被视为社会的异类,成为被大众嘲讽调侃甚至是侮辱的对象。
杀马特何罪之有?
又为何消亡?
带着这个疑问,有位纪录片导演李一凡带着摄像机,记录下不为人知的「杀马特消亡史」。
一切的起点,都要从一个问题开始:
杀马特到底是谁?
根据网上的定义:杀马特一词源自于英语中的 smart,意味聪明、时尚。尽管这个词本意非常美好,但放在中文语境里,却带有明显的贬义和嘲讽。
在大多数人眼中,杀马特的形象通常是这样的:五颜六色的怪异发型,夸张的浓妆和眼线,前卫个性的穿着打扮。最为标志性的要数被夸张到极点的烫发造型,这是融入杀马特文化的通行证。
但去除掉这些有色眼镜下的标签,相信没有多少人了解杀马特的真正渊源。
杀马特文化兴起于2008年前后。
彼时互联网文化,正通过各地小县城里的网吧扩散到青年人群。源自日本的视觉系和欧美的另类摇滚文化跟随网络传播,开始在年轻群体中发酵变异,并由此形成了一种与主流审美迥异的青年亚文化。
催生这股潮流的重要诱因,是一款名叫《劲舞团》的网络游戏。游戏里的角色造型通常华丽夸张,吸引了很多青年玩游戏,诞生了非主流文化。
在游戏中可以建立各类“家族”与“公会”。不同地域的“非主流”,也在此时发生了分野。
简单来说:杀马特是非主流的升级版。
当时有个名叫罗福兴的少年,创建了杀马特公会。取这个家族名的时候,他本来想用“时尚”的英文,结果在浏览器里查出“smart”。罗福兴不会念,干脆用汉语拼音的方法,缩写成SMT,觉得不够“有气势”,又顺着这三个字母,好不容易找出“杀马特”这三个字。然后将自己的公会挂到那些大家族下面,比如:葬爱杀马特家族、残血杀马特家族。之后他又创立了杀马特家族的QQ群,招募了最早的一批杀马特爱好者。
罗福兴创立了严格的家族成员招募制度——要求每个加入的会员要模仿他的着装打扮,把自己好好捯饬一番。最关键的是引以为傲的发型,必须要有。仿佛脱离地心引力的刺猬头,是杀马特入会标准。
“杀马特”!
就此在世界上诞生!
连罗福兴自己都没想到,杀马特会成为一种潮流,引来更多小镇青少年入会模仿。那些极端夸张的造型、前卫个性的服饰,让那个审美选择有限的年代里,给了很多年轻人抗拒主流审美的自由与冲动,他们认为这样很“酷”,于是越来越多杀马特开始出现扩散。
很快,杀马特出圈了。标榜着时尚和另类的杀马特们,在 2008年的网络上不断试图挑战着人们的主流审美。惊世骇俗的审美当然难以被轻易认同,因而当时的舆论环境普遍对杀马特并不友好。
甚至网络上很快掀起了一阵对于杀马特文化的围剿。
2010年,微博惊现大量“杀马特自黑”的账号。
2012年,百度贴吧大战,杀马特吧招架无力。
2013年,大量反杀马特组织的成员混入各大QQ家族群管理层,导致各大族群被解散。
从那以后,杀马特”有点被全社会打击,被认为低俗、庸俗和恶俗。不论是网络还是现实生活中,他们都遭遇了不少恶意,甚至有人会打他们。
在当时的贴吧或是论坛上,很容易见到杀马特被暴打的热帖。对于杀马特的敌视嘲讽侮辱,是当时互联网舆论的主流论调。
但,我们想想。
杀马特们又到底做错了什么?
似乎,没有人关心这个答案。
杀马特就此沦为互联网文化鄙视链的最底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了解到杀马特,都是始于这股“反杀”浪潮中。
但很少有人真正了解——
那些杀马特青年们,为何要玩杀马特?
实际上,这些曾经或依然杀马特的青年,大多数都有过一个共同的身份:
厂弟、厂妹。
他们大多出身农村,是留守儿童出身,因为家境等原因,十二三岁就辍学出来打工。一天干十几个小时,每个月只能休息一两天。
别的孩子还在读书的年纪,他们却为了要挣钱讨生活,在流水线当一个机器人,日复一日。
其实这也是“杀马特”们的特点:
大部分是最底层的工人,普遍也没什么文化,做着最辛苦的劳力工作。
以杀马特教主罗福兴为例。
他从小被外公带大,初一就辍学,靠着一张假身份证进入工厂,成了流水线工人。
在工厂里的生活只有枯燥乏味和疲惫不堪来形容,那时,每天最让他开心的事就是下班后,泡在网上与其他杀马特成员聊天。
因为觉得,只有在那种氛围下才有家的感觉。
在东莞的石排镇。
有各式各样的小厂房盘踞其中,也有很多罗福兴一样的年轻打工人。
因而,这里一度成为杀马特聚集最多的地方。
几乎所有杀马特对于工厂的记忆,都不美好——
这是他们拼命想要逃离却又无法摆脱的地方。
做百洁布的岗位上,工人的手每天都会被磨破,指甲都磨不见了。
喷油漆的工作,不出一会儿便身上全是油漆。
新上岗的会想吐,时间久了皮肤又会过敏。
做打孔的五金岗位打一个孔六分钱,却要冒着手指被机器压断的危险,
有人因为出来打工时年纪太小,被黑工头欺骗和压榨薪水是常有的事。
他们也会心有不甘。
可现实是,他们很难在工厂里找到认同和尊重。
既没办法在城市扎根,也不想回到公共资源匮乏的农村。
现实无法逃离,于是转而寻求一种另类的精神寄托。
罗福兴把头发烫起,是为了伪装自己,能够像个“坏孩子“一样被被欺负。
用他的话说:
有时候,感觉这个头发给了自己勇气。
他至今还记得自己第一次顶着杀马特造型出门的时候,隐约听见很多人在笑。
但他不在意这种笑是否善意——
只要是关注就行,哪怕这种关注是一种“鄙视”。
这是他找寻存在感的唯一方式。
现实中的罗福兴是个宅男,敏感且内向,除了工作外几乎足不出户。
尽管被奉为杀马特教父,但实际上,他根本没有在线下见过其他家族成员。
他们在网上靠发型交朋友、谈恋爱,成为兄弟姐妹,互相安慰、介绍工作、排解孤独。
除去杀马特教父这个标签外——
罗福兴只不过是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底层打工者。
透过罗福兴,导演李一凡采访到了更多的杀马特家族成员。
每一个杀马特的背后,都有一个成为杀马特的理由。
16岁出来打工的 Lisa ,对她来说:
(杀马特)就是把自己外表打扮得很强硬,就像刺猬一样。
出来打工时年纪很小,弄个头发,给人感觉有点社会人的样子,就不会受欺负。
白飞飞出来打工的时候,身边没有朋友,工厂的生活让她一度感到很抑郁。
可自己的母亲不仅没能给她安慰,反而只是在身后督促她拼命挣钱:
每次我妈都说:你为什么要休息啊,你看我从来都不需要休息,我每天都可以干活挣钱。我听到这些,觉得烦死了。
她说自己一度想过要自杀,甚至专门去网上查了安乐死的药物。
直到有一天,她意外接触到了杀马特的成员:
她们(杀马特)这种就是自由的,就是个性的!
她们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需要看父母的眼色!
对于很多杀马特来说,“自由”,是他们最经常提到的字眼。
于是——
杀马特就成为一些人另类的自我治愈方式,是他们逃离现实压榨的保护伞。
还有人入坑是为了融入社交圈子,杀马特代表的是异性缘。
对于流水线上的打工仔来说,升迁空间基本很小。
父母对他们的期待就是能在厂里谈一个女朋友,可以少收点彩礼,早点成家立业。
可他们这些流水线工人大多一穷二白,根本不能吸引厂里的女孩子的注意力。
用一位杀马特成员阿保的话说:
那个年代,你不搞这种头发的话找不到女朋友啊。
不管是为了获得关注,或是增加异性缘,亦或是寻求某种认同。
归根究底,镜头下的杀马特们——
不过是一群渴望用怪异装扮来寻找认同感的小镇青年罢了。
然而,杀马特在主流审美和大众舆论的围追堵截下,很快被斥为低俗异端。
因为,杀马特的造型看起来十分“嚣张”。
这带来了不少麻烦,以至于落单的杀马特很容易挨揍。
导演李一凡第一次线下约见一位杀马特成员,但对方怎样都不肯出现。
因为这位杀马特认定,他们是一群「同城代打」的人。
但即便如此小心翼翼,杀马特也难以被社会所包容。
自从2013年全网掀起反杀浪潮之后,杀马特的处境变得异常艰难。
不仅长发、染发进不了厂,甚至于顶着那样的头发可能租房都租不到。
所以杀马特们被迫面对一个问题——
要生存,还是要发型?
有人为了保留仅有的自由,选择去一些管理不那么严格的小厂。
但是小厂的经济效益不稳定,收入也很不稳定,很多杀马特有过被迫流落街头的经历。
曾经的杀马特成员安晓惠回忆说:自己流落街头时,靠着问一个小孩讨来了十个馒头,两人分了,熬了五天。
而一旦“杀马特”们赖以生存的工厂环境不存在了,杀马特只能被迫回归现实。
另一方面,因为网上黑杀马特的声音很多,杀马特的影响力大不如从前,逐渐消失。
每年十一都会在东莞石排公园举行的杀马特聚会,如今也被禁止了。
他们处在一个完全无法发声的舆论劣势,很多人也开始认为是自己错了。
于是选择剪掉头发,从非主流走向了主流,做回大众眼中的“正常人”。
那些曾经有名的杀马特,现在大多都换回了普通模样,继续过着平凡的小日子。
就连教父罗福兴也梳起了个干净简洁的油头,再也不见昔日杀马特的痕迹。
在很多采访中,他最常用到的一句话是:
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尽管他没做错过什么,他们想留在城市里,但这个城市却容不下他们。
前几年,随着直播行业的兴起,杀马特又一次出现在网络上。
尽管仍旧是嘲讽鄙夷的声音多,但也有杀马特成员认为,这是属于杀马特的文艺复兴。
罗福兴也曾试水过直播,可账号却屡屡被封禁,他说自己最大的心愿是为杀马特正名。
让我们回到一开始的那个问题:
杀马特到底是谁?
纪录片最后罗福兴给出了自己的理解:
因为这群来到城市的孩子没有别的选择,他们没办法选择房、车,没办法选择高薪的工作,只能选择成为杀马特。
玩不了车、玩不了房,只能玩头发。
这是反叛的方式,目前底层的上升通道几乎是存在关闭,因为没有文化没有背景他们没有什么上升机会,同时因为小时候缺乏关爱教育,才会产生的群体,就算没有杀马特也会有其他貌似杀马特的群体。
这个时代永远都有被抛弃的人,永远都有不被尊重的人。
坦率地讲,表姐和很多人一样,一开始也是抱着猎奇的心态看这部纪录片。
然而看完之后,内心却五味杂陈。
导演秉持着冷峻克制的视角,去除了所有的戏剧性,完全以旁观者的视角去纪录和展现杀马特们的个人经历,但其背后却引出了这个时代不为人知的阶层割裂与时代鸿沟。
杀马特们不过是一群普普通通的打工子弟,但造就杀马特文化的诱因却是很多社会现实问题的集合:留守儿童、底层青年、阶层差距、审美限制、舆论导向等等。
这一切的深层根源问题,造就了大众对于杀马特群体的误读与歧视。
导演李一凡解读说:
我拍的不是杀马特史,我拍的是90后农民工历史的一部分。
纪录片看似是在讲杀马特的青春,其实更是一部底层残酷物语。
杀马特文化崛起的背后,是无数小镇青年的迷茫与痛苦。
而杀马特走向消亡的背后,则是一群人在时代变迁中的不知所措。
李一凡导演在《一席》的演讲上,最后这么说道:
每个人都是活在社会里面的,每个人的处境都是社会的处境,每个人的历史都是社会史。
关注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关注社会,只有在你对社会的观看没有盲点的时候,你才会发现自己不是活在《西部世界》那种岁月静好之中。
我们世界的经济,科技都一直在向前发展,但我们生活的环境,好像并没有因此变得更加宽容......
我们的社会真的非常不宽容,杀马特不过是希望身体改造来保护自己的一点装饰,就那么一点点异质的东西,几乎成了全社会认为的异端。
大部分杀马特以为自己犯了多大的错,最后只好剃掉头发,老老实实打工,重新回归生命的贫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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