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世界名著精选手机版 名著点滴读202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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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记》

第十回 二将军宫门镇鬼 唐太宗地府还魂

却说太宗与魏征在便殿对弈,一递一着,摆开阵势。正合《烂柯经》云:博弈之道,贵乎严谨。高者在腹,下者在边,中者在角,此棋家之常法。法曰:宁输一子,不失一先。击左则视右,攻后则瞻前。有先而后,有后而先。两生勿断,皆活勿连。阔不可太疏,密不可太促。与其恋子以求生,不若弃之而取胜;与其无事而独行,不若固之而自补。彼众我寡,先谋其生;我众彼寡,务张其势。善胜者不争,善阵者不战;善战者不败,善败者不乱。夫棋始以正合,终以奇胜。凡敌无事而自补者,有侵绝之意;弃小而不救者,有图大之心。随手而下者,无谋之人;不思而应者,取败之道。《诗》云:“惴惴小心,如临于谷。”此之谓也。诗曰:棋盘为地子为天,色按阴阳造化全。下到玄微通变处,笑夸当日烂柯仙。

君臣两个对弈此棋,正下到午时三刻,一盘残局未终,魏征忽然踏伏在案边,鼾鼾盹睡。太宗笑曰:“贤卿真是匡扶社稷之心劳,创立江山之力倦,所以不觉盹睡。”太宗任他睡着,更不呼唤。不多时,魏征醒来,俯伏在地道:“臣该万死,臣该万死!却才晕困,不知所为,望陛下赦臣慢君之罪。”太宗道:“卿有何慢罪?且起来,拂退残棋,与卿从新更着。”魏征谢了恩,却才拈子在手,只听得朝门外大呼小叫。原来是秦叔宝、徐茂功等,将着一个血淋的龙头,掷在帝前,启奏道:“陛下,海浅河枯曾有见,这般异事却无闻。”太宗与魏征起身道:“此物何来?”叔宝、茂功道:“千步廊南,十字街头,云端里落下这颗龙头,微臣不敢不奏。”唐王惊问魏征:“此是何说?”魏征转身叩头道:“是臣才一梦斩的。”唐王闻言,大惊道:“贤卿盹睡之时,又不曾见动身动手,又无刀剑,如何却斩此龙?”魏征奏道:“主公,臣的身在君前,梦离陛下——

身在君前对残局,合眼朦胧;梦离陛下乘瑞云,出神抖擞。那条龙,在剐龙台上,被天兵将绑缚其中。是臣道:‘你犯天条,合当死罪。我奉天命,斩汝残生。’龙闻哀苦,臣抖精神。龙闻哀苦,伏爪收鳞甘受死;臣抖精神,撩衣进步举霜锋。傣带一声刀过处,龙头因此落虚空。”

太宗闻言,心中悲喜不一。喜者夸奖魏征好臣,朝中有此豪杰,愁甚江山不稳?悲者谓梦中曾许救龙,不期竟致遭诛。只得强打精神,传旨着叔宝将龙头悬挂市曹,晓谕长安黎庶,一壁厢赏了魏征,众官散讫。当晚回宫,心中只是忧闷,想那梦中之龙,哭啼啼哀告求生,岂知无常,难免此患。思念多时,渐觉神魂倦怠,身体不安。当夜二更时分,只听得宫门外有号泣之声,太宗愈加惊恐。正朦胧睡间,又见那泾河龙王,手提着一颗血淋淋的首级,高叫:“唐太宗,还我命来,还我命来!你昨夜满口许诺救我,怎么天明时反宣人曹官来斩我?你出来,你出来!我与你到阎君处折辨折辨!”他扯住太宗,再三嚷闹不放,太宗箝口难言,只挣得汗流遍体。正在那难分难解之时,只见正南上香云缭绕,彩雾飘飘,有一个女真人上前,将杨柳枝用手一摆,那没头的龙,悲悲啼啼,径往西北而去。原来这是观音菩萨,领佛旨上东土寻取经人,此住长安城都土地庙里,夜闻鬼泣神号,特来喝退业龙,救脱皇帝。那龙径到阴司地狱具告不题。

却说太宗苏醒回来,只叫“有鬼,有鬼!”慌得那三宫皇后,六院嫔妃,与近侍太监,战兢兢一夜无眠。不觉五更三点,那满朝文武多官,都在朝门外候朝。等到天明,犹不见临朝,唬得一个个惊惧踌躇。及日上三竿,方有旨意出来道:“朕心不快,众官免朝。”不觉倏五七日,众官忧惶,都正要撞门见驾问安,只见太后有旨,召医官入宫用药,众人在朝门等候讨信。少时,医官出来,众问何疾。医官道:“皇上脉气不正,虚而又数,狂言见鬼,又诊得十动一代,五脏无气,恐不讳只在七日之内矣。”众官闻言大惊失色。正怆惶间,又听得太后有旨宣徐茂功、护国公、尉迟公见驾。三公奉旨,急入到分宫楼下。拜毕,太宗正色强言道:“贤卿,寡人十九岁领兵,南征北伐,东挡西除,苦历数载,更不曾见半点邪祟,今日却反见鬼!”尉迟公道:“创立江山,杀人无数,何怕鬼乎?”太宗道:“卿是不信。朕这寝宫门外,入夜就抛砖弄瓦,鬼魅呼号,着然难处。白日犹可,昏夜难禁。”叔宝道:“陛下宽心,今晚臣与敬德把守宫门,看有什么鬼祟。”太宗准奏,茂功谢恩而出。当日天晚,各取披挂,他两个介胄整齐,执金瓜钺斧,在宫门外把守。好将军!你看他怎生打扮——

头戴金盔光烁烁,身披铠甲龙鳞。护心宝镜幌祥云,狮蛮收紧扣,绣带彩霞新。这一个凤眼朝天星斗怕,那一个环睛映电月光浮。他本是英雄豪杰旧勋臣,只落得千年称户尉,万古作门神。

二将军侍立门旁,一夜天晚,更不曾见一点邪祟。是夜,太宗在宫,安寝无事,晓来宣二将军,重重赏牜劳道:“朕自得疾,数日不能得睡,今夜仗二将军威势甚安。卿且请出安息安息,待晚间再一护卫。”二将谢恩而出。遂此二三夜把守俱安,只是御膳减损,病转觉重。太宗又不忍二将辛苦,又宣叔宝、敬德与杜、房诸公入宫,吩咐道:“这两日朕虽得安,却只难为秦、胡二将军彻夜辛苦。朕欲召巧手丹青,传二将军真容,贴于门上,免得劳他,如何?”众臣即依旨,选两个会写真的,着胡、秦二公依前披挂,照样画了,贴在门上,夜间也即无事。

如此二三日,又听得后宰门乒乓乒乓砖瓦乱响,晓来急宣众臣曰:“连日前门幸喜无事,今夜后门又响,却不又惊杀寡人也!”茂功进前奏道:“前门不安,是敬德、叔宝护卫;后门不安,该着魏征护卫。”太宗准奏,又宣魏征今夜把守后门。征领旨,当夜结束整齐,提着那诛龙的宝剑,侍立在后宰门前,真个的好英雄也!他怎生打扮——

熟绢青巾抹额,锦袍玉带垂腰,兜风氅袖采霜飘,压赛垒荼神貌。脚踏乌靴坐折,手持利刃凶骁。圆睁两眼四边瞧,那个邪神敢到!

一夜通明,也无鬼魅。虽是前后门无事,只是身体渐重。一日,太后又传旨,召众臣商议殡殓后事。太宗又宣徐茂功,吩咐国家大事,叮嘱仿刘蜀主托孤之意。言毕,沐浴更衣,待时而已。旁闪魏征,手扯龙衣,奏道:“陛下宽心,臣有一事,管保陛下长生。”太宗道:“病势已入膏肓,命将危矣,如何保得?”征云:“臣有书一封,进与陛下,捎去到冥司,付酆都判官崔吧太宗道:“崔吧是谁?”征云:“崔吧乃是太上先皇帝驾前之臣,先受兹州令,后升礼部侍郎。在日与臣八拜为交,相知甚厚。他如今已死,现在阴司做掌生死文簿的酆都判官,梦中常与臣相会。此去若将此书付与他,他念微臣薄分,必然放陛下回来,管教魂魄还阳世,定取龙颜转帝都。”太宗闻言,接在手中,笼入袖里,遂瞑目而亡。那三宫六院、皇后嫔妃、侍长储君及两班文武,俱举哀戴孝,又在白虎殿上,停着梓宫不题。

却说太宗渺渺茫茫,魂灵径出五凤楼前,只见那御林军马,请大驾出朝采猎。太宗欣然从之,缥渺而去。行多时,人马俱无。独自个散步荒郊草野之间。正惊惶难寻道路,只见那一边,有一人高声大叫道:“大唐皇帝,往这里来,往这里来!”太宗闻言,抬头观看,只见那人——

头顶乌纱,腰围犀角。头顶乌纱飘软带,腰围犀角显金厢。手擎牙笏凝祥霭,身着罗袍隐瑞光。脚踏一双粉底靴,登云促雾;怀揣一本生死簿,注定存亡。鬓发蓬松飘耳上,胡须飞舞绕腮旁。昔日曾为唐国相,如今掌案侍阎王。

太宗行到那边,只见他跪拜路旁,口称:“陛下,赦臣失误远迎之罪!”太宗问曰:“你是何人?因甚事前来接拜?”那人道:“微臣半月前,在森罗殿上,见泾河鬼龙告陛下许救反诛之故,第一殿秦广大王即差鬼使催请陛下,要三曹对案。臣已知之,故来此间候接,不期今日来迟,望乞恕罪恕罪。”太宗道:“你姓甚名谁?是何官职?”那人道:“微臣存日,在阳曹侍先君驾前,为兹州令,后拜礼部侍郎,姓崔名吧。

今在阴司,得受酆都掌案判官。”太宗大喜,近前来御手忙搀道:“先生远劳。朕驾前魏征有书一封,正寄与先生,却好相遇。”判官谢恩,问书在何处。太宗即向袖中取出递与崔吧。吧拜接了,拆封而看。其书曰:

辱爱弟魏征,顿首书拜大都案契兄崔老先生台下:忆昔交游,音容如在。倏尔数载,不闻清教。常只是遇节令设蔬品奉祭,未卜享否?又承不弃,梦中临示,始知我兄长大人高迁。奈何阴阳两隔,天各一方,不能面觌。今因我太宗文皇帝倏然而故,料是对案三曹,必然得与兄长相会。万祈俯念生日交情,方便一二,放我陛下回阳,殊为爱也。容再修谢。不尽。

那判官看了书,满心欢喜道:“魏人曹前日梦斩老龙一事,臣已早知,甚是夸奖不尽。又蒙他早晚看顾臣的子孙,今日既有书来,陛下宽心,微臣管送陛下还阳,重登玉阙。”太宗称谢了。

二人正说间,只见那边有一对青衣童子,执幢幡宝盖,高叫道:“阎王有请,有请。”太宗遂与崔判官并二童子举步前进。忽见一座城,城门上挂着一面大牌,上写着“幽冥地府鬼门关”七个大金字。那青衣将幢幡摇动,引太宗径入城中,顺街而走。只见那街旁边有先主李渊,先兄建成,故弟元吉,上前道:“世民来了,世民来了!”那建成、元吉就来揪打索命。太宗躲闪不及,被他扯住。幸有崔判官唤一青面獠牙鬼使,喝退了建成、元吉,太宗方得脱身而去。行不数里,见一座碧瓦楼台,真个壮丽,但见——

飘飘万迭彩霞堆,隐隐千条红雾现。耿耿檐飞怪兽头,辉辉瓦迭鸳鸯片。

门钻几路赤金钉,槛设一横白玉段。窗牖近光放晓烟,帘栊幌亮穿红电。

楼台高耸接青霄,廊庑平排连宝院。兽鼎香云袭御衣,绛纱灯火明宫扇。

左边猛烈摆牛头,右下峥嵘罗马面。接亡送鬼转金牌,引魄招魂垂素练。

唤作阴司总会门,下方阎老森罗殿。

太宗正在外面观看,只见那壁厢环珮叮噹,仙香奇异,外有两对提烛,后面却是十代阎王降阶而至。是那十代阎君:秦广王、楚江王、宋帝王、仵官王、阎罗王、平等王、泰山王、都市王、卞城王、转轮王。

十王出在森罗宝殿,控背躬身迎迓太宗。太宗谦下,不敢前行。十王道:“陛下是阳间人王,我等是阴间鬼王,分所当然,何须过让?”太宗道:“朕得罪麾下,岂敢论阴阳人鬼之道?”逊之不已。太宗前行,径入森罗殿上,与十王礼毕,分宾主坐定。约有片时,秦广王拱手而进言曰:“泾河鬼龙告陛下许救而反杀之,何也?”太宗道:“朕曾夜梦老龙求救,实是允他无事,不期他犯罪当刑,该我那人曹官魏征处斩。朕宣魏征在殿着棋,不知他一梦而斩。这是那人曹官出没神机,又是那龙王犯罪当死,岂是朕之过也?”十王闻言,伏礼道:“自那龙未生之前,南斗星死簿上已注定该遭杀于人曹之手,我等早已知之。但只是他在此折辩,定要陛下来此三曹对案,是我等将他送入轮藏,转生去了。今又有劳陛下降临,望乞恕我催促之罪。”言毕,命掌生死簿判官:“急取簿子来,看陛下阳寿天禄该有几何?”崔判官急转司房,将天下万国国王天禄总簿,先逐一检阅,只见南赡部洲大唐太宗皇帝注定贞观一十三年。崔判官吃了一惊,急取浓墨大笔,将“一”字上添了两画,却将簿子呈上。十王从头看时,见太宗名下注定三十三年,阎王惊问:“陛下登基多少年了?”太宗道:“朕即位,今一十三年了。”阎王道:“陛下宽心勿虑,还有二十年阳寿。此一来已是对案明白,请返本还阳。”太宗闻言,躬身称谢。十阎王差崔判官、朱太尉二人,送太宗还魂。太宗出森罗殿,又起手问十王道:“朕宫中老少安否如何?”十王道:“俱安,但恐御妹寿似不永。”太宗又再拜启谢:“朕回阳世,无物可酬谢,惟答瓜果而已。”十王喜曰:“我处颇有东瓜西瓜,只少南瓜。”太宗道:“朕回去即送来,即送来。”从此遂相揖而别。

那太尉执一首引魂幡,在前引路,崔判官随后保着太宗,径出幽司。太宗举目而看,不是旧路,问判官曰:“此路差矣?”判官道:“不差。阴司里是这般,有去路,无来路。如今送陛下自转轮藏出身,一则请陛下游观地府,一则教陛下转托超生。”太宗只得随他两个,引路前来。径行数里,忽见一座高山,阴云垂地,黑雾迷空。太宗道:“崔先生,那厢是什么山?”判官道:“乃幽冥背阴山。”太宗悚惧道:“朕如何去得?”判官道:“陛下宽心,有臣等引领。”太宗战战兢兢,相随二人,上得山岩,抬头观看,只见——

形多凸凹,势更崎岖。峻如蜀岭,高似庐岩。非阳世之名山,实阴司之险地。荆棘丛丛藏鬼怪,石崖磷磷隐邪魔。耳畔不闻兽鸟噪,眼前惟见鬼妖行。阴风飒飒,黑雾漫漫。阴风飒飒,是神兵口内哨来烟;黑雾漫漫,是鬼祟暗中喷出气。一望高低无景色,相看左右尽猖亡。那里山也有,峰也有,岭也有,洞也有,涧也有;只是山不生草,峰不插天,岭不行客,洞不纳云,涧不流水。岸前皆魍魉,岭下尽神魔。洞中收野鬼,涧底隐邪魂。山前山后,牛头马面乱喧呼;半掩半藏,饿鬼穷魂时对泣。催命的判官,急急忙忙传信票;追魂的太尉,吆吆喝喝趱公文。急脚子旋风滚滚,勾司人黑雾纷纷。

太宗全靠着那判官保护,过了阴山。前进,又历了许多衙门,一处处俱是悲声振耳,恶怪惊心。太宗又道:“此是何处?”判官道:“此是阴山背后一十八层地狱。”太宗道:“是那十八层?”判官道:“你听我说:

吊筋狱、幽枉狱、火坑狱,寂寂寥寥,烦烦恼恼,尽皆是生前作下千般业,死后通来受罪名。酆都狱、拔舌狱、剥皮狱,哭哭啼啼,凄凄惨惨,只因不忠不孝伤天理,佛口蛇心堕此门。磨捱狱、碓捣狱、车崩狱,皮开肉绽,抹嘴咨牙,乃是瞒心昧己不公道,巧语花言暗损人。寒冰狱、脱壳狱、抽肠狱,垢面蓬头,愁眉皱眼,都是大斗小秤欺痴蠢,致使灾屯累自身。油锅狱、黑暗狱、刀山狱,战战兢兢,悲悲切切,皆因强暴欺良善,藏头缩颈苦伶仃。血池狱、阿鼻狱、秤杆狱,脱皮露骨,折臂断筋,也只为谋财害命,宰畜屠生,堕落千年难解释,沉沦永世不翻身。一个个紧缚牢栓,绳缠索绑,差些赤发鬼、黑脸鬼,长枪短剑;牛头鬼、马面鬼,铁简铜锤。只打得皱眉苦面血淋淋,叫地叫天无救应。正是人生却莫把心欺,神鬼昭彰放过谁?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太宗听说,心中惊惨。进前又走不多时,见一伙鬼卒,各执幢幡,路旁跪下道:“桥梁使者来接。”判官喝令起去,上前引着太宗,从金桥而过。太宗又见那一边有一座银桥,桥上行几个忠孝贤良之辈,公平正大之人,亦有幢幡接引;那壁厢又有一桥,寒风滚滚,血浪滔滔,号泣之声不绝。太宗问道:“那座桥是何名色?”判官道:“陛下,那叫做奈河桥。若到阳间,切须传记,那桥下都是些——

奔流浩浩之水,险峻窄窄之路。俨如匹练搭长江,却似火坑浮上界。阴气逼人寒透骨,腥风扑鼻味钻心。波翻浪滚,往来并没渡人船;赤脚蓬头,出入尽皆作业鬼。桥长数里,阔只三騑,高有百尺,深却千重。上无扶手栏杆,下有抢人恶怪。枷杻缠身,打上奈河险路。你看那桥边神将甚凶顽,河内孽魂真苦恼,桠杈树上,挂的是青红黄紫色丝衣;壁斗崖前,蹲的是毁骂公婆淫泼妇。铜蛇铁狗任争餐,永堕奈河无出路。”

诗曰:时闻鬼哭与神号,血水浑波万丈高。无数牛头并马面,狰狞把守奈河桥。”

正说间,那几个桥梁使者,早已回去了。太宗心又惊惶,点头暗叹,默默悲伤,相随着判官、太尉,早过了奈河恶水,血盆苦界。前又到枉死城,只听哄哄人嚷,分明说:“李世民来了,李世民来了!”太宗听叫,心惊胆战。见一伙拖腰折臂、有足无头的鬼魅,上前拦住,都叫道:“还我命来,还我命来!”慌得那太宗藏藏躲躲,只叫:“崔先生救我,崔先生救我!”判官道:“陛下,那些人都是那六十四处烟尘,七十二处草寇,众王子、众头目的鬼魂;尽是枉死的冤业,无收无管,不得超生,又无钱钞盘缠,都是孤寒饿鬼。陛下得些钱钞与他,我才救得哩。”太宗道:“寡人空身到此,却那里得有钱钞?”判官道:“陛下,阳间有一人,金银若干,在我这阴司里寄放。陛下可出名立一约,小判可作保,且借他一库,给散这些饿鬼,方得过去。”太宗问曰:“此人是谁?”判官道:“他是河南开封府人氏,姓相名良,他有十三库金银在此。陛下若借用过他的,到阳间还他便了。”太宗甚喜,情愿出名借用。遂立了文书与判官,借他金银一库,着太尉尽行给散。判官复吩咐道:“这些金银,汝等可均分用度,放你大唐爷爷过去,他的阳寿还早哩。我领了十王钧语,送他还魂,教他到阳间做一个水陆大会,度汝等超生,再休生事。”众鬼闻言,得了金银,俱唯唯而退。判官令太尉摇动引魂幡,领太宗出离了枉死城中,奔上平阳大路,飘飘荡荡而去。毕竟不知从那条路出身,且听下回分解。

《红楼梦》

第十回 莫坡寺瘸师入佛肚 任吴张梦授永儿法

诗曰:

  淳于梦入南柯去,庄周蝴蝶亦相知;

  世上万般皆是梦,得失荣枯在一时。

  当卜瘸师见任、吴、张三人赶来,急急便走,紧赶紧走,慢赶慢走,不赶不走。三人只是赶不上.张屠道:“且看他下落,却和他理会不妨。”三人离了京师,行了一二十里,赶到一个去处,叫做蛟虬莫坡,那条路真个冷静,有一座寺叫做莫坡寺,只见瘸师径走人莫坡寺里去了。张屠道:“好了!他走了死路了,看他那里去?我们如今三路去赶!”任迁道:“说得是!”吴三郎从中间去赶,张屠从左廊入去赶,任迁从右廊入去赶。

  瘸师见三人分三路来赶,径奔上佛殿,扒上供桌,踏着佛手,扒上佛肩,双手捧着佛头。三人齐赶上佛殿,看着瘸师道:“你好好地下来,你若不下来,我们自上佛身拖你下来!”瘸师道:“苦也!佛救我则个!”只见瘸师把佛头只一额,那佛头骨碌碌滚将下来,瘸师便将身早钻入佛肚子里去了,张屠道:“却不作怪!佛肚里没有路,你钻入去则甚?终不成罢了?”张屠扒上供桌,踏着佛手,盘上佛肩,双手攀着佛腔子,望一望,里面黑暗暗地,只见佛腔子中伸出一只手来,把张屠匹角儿揪住,张屠倒跌入佛肚里去了。吴三郎、任迁叫声:”苦!”不知高低,两个计较道:“怎地好?”任迁道:“不妨事,我且上去看一看,便知分晓。”吴三郎道:“小大一哥,放仔细些,休要也人丢了!”任迁道:“我不比张一郎。”实时扒上供桌,踏着佛手,盘在佛肩上,扳看佛腔子望里面对,只见黑暗暗地,叫道:“张一郎!你在那里?”叫时不应,只见一只手伸出来,一把揪住任迁,任迁吃了一惊,连声叫道:“亲爹爹!活爹爹!可怜见饶了我,再也不敢来赶你了!我特来问你,要炊饼,要馒头,沙馅?我便送将来与你吃!”只见任迁头朝下,脚朝上,倒撞入佛肚里去了。吴三郎看了道:“苦呀!苦呀!他两个都跌入佛肚里去,我却如何独自归去得?”欲待上去望一望看,只怕也跌了入去。欲待自要回去,这两个性命如何,没做道理处,只得上去望一望。扒上供桌,手脚酥麻,抖做一堆,不敢上去,寻思了半晌,没奈何,只得踏着佛手,攀着佛腔子,欲待望一望,又怕跌了入去。欲进不得,欲退不得。吴三郎自思量道:“好没运智!只消得去寻些硬的物事来,打破了佛肚皮,便救得他两个出来。”正待要下供桌,却似有个人在背后拦腰抱住了,只一撺,把吴三郎也跌入佛肚子里去了,一脚踏着任迁的头。任迁叫道:“踏了我也!”吴三郎道:“你是兀谁?”任迁应道:“我是任迁!”吴三郎道:“张一郎在那里?”只见张琪应道:“在这里!”任迁道:“吴三郎!你如何也在这里来了?”吴三郎道:“我上佛腔子来望你们一望,却似一个人把我撺入佛肚里来。”任迁道:“我也似一个人伸只手匹角儿揪我入来。”张屠道:“我也是如此。这揪我们的必然是瘸师,他也耍得我们好了。四下里摸看,若摸得他见时,我们且不要打他,只交他扶我们三个出佛肚去。他若不肯扶我们出去时,不得不打他了。”当时三个四下里去摸,却不见瘸师。任迁道:“元来佛肚里这等宽大,我们行得一步是一步。”张屠道:“黑了如何行得?”任迁道:“我扶着你了行。”吴三郎道:“我也随着你行。”迤逦行了半里来路,张屠道:“却不作怪!莫坡寺殿里能有得多少大?佛肚里到行了许多路!”

  正说之间,忽见前面一点明亮。吴三郎道:“这里元来有路!”又行几步看时,见一座石门参差,门缝里射出一路亮来,张屠向前用手推开石门,伫目定睛只一看,叫声:“好!”不知高低,但见:

  物外风光,奇花烂漫。燕子双双,百步画桥,绿水回还。

  张屠道:“这里景致非凡!”吴三郎道,“谁知莫坡寺佛肚里有此景致!”任迁道:“又无人烟,何路可归?”张屠道:“不妨,既有路,必有人烟,我们且行。”又行了二二里路,见一所庄院。但见:

  满园花灼灼,篱畔竹青青。冷冷溪水碧澄澄,莹莹照人寒济济。茅斋寂静,衔泥燕子趁风飞;院宇萧疏,弄舌流莺穿日暖。黄头稚子跨牛归,独唱山歌;黑体村夫耕种罢,单闻村曲。赢赢瘦犬,隔篱边大吠行人;寂寂孤禽,嗟古木声催过客。

  张屠道:“待我叫这个庄院。”当时张屠来叫道:“我们是过往客人,迷踪失路的!”只听得里面应道:“来也!来也!”门开处,走出一个婆婆来。三个和婆婆厮叫了,婆婆还了礼,问道:“你三位是那里来的?”张屠道:“我三个里城中人,迷路到此。一来问路,二来问庄里有饭食回些吃。”婆婆道:“我是村庄人家,如何有饭食得卖。若过往客人到此,便吃一顿饭何妨。你们随我入来。”三个随婆婆直至草厅上木凳子上坐定:婆婆掇张桌子放在三个面前,婆婆道:“我看你们肚内饥了,一面安排饭食你们吃。你们若吃得酒时,一家先吃碗酒。”三个道:“恁地感谢庄主!”婆婆进里面不多时,拿出一壶洒,安了三只碗;香喷喷地托出盘肉来,斟下三碗酒。婆婆道:“不比你们城市中酒好,这里酒是杜酝的,胡乱当茶。”三个因赶瘸师走得又饥又渴,不曾吃得点心,闻得肉香,三个道:“好吃!”一人吃了两碗酒。婆婆搬出饭来,三个都吃饱了。三个道:“感谢庄主,依例纳钱。”婆婆道:“些少酒饭,如何要钱!”一面收抬家生入去。三个正要谢别婆婆,求他指引出路,只见庄门外一个人走入来。

  三个看时,不是别人,却正是瘸师。张屠道:“被你这厮蒿恼了我们半日,你却在这里!”三个急下草厅来,却似鹰拿燕雀,捉住瘸师,却待要打,只见瘸师叫道:“娘娘救我则个!”那婆婆从庄里走出来,叫道:“你三个不得无礼,这是我的儿子,有事时但看我面!”下草厅来叫三个放了手,再请三个人草厅坐了。婆婆道:“我适间好意办酒食相待,如何见了我孩儿却要打他?你们好没道理!”张屠道:“罪过庄主办酒相待,我们实不知这瘸师是庄主孩儿,奈他不近道理。若不看庄主面时,打交他粉骨碎身。”婆婆道:“我孩儿做甚么了,你们要打他?”张屠、任迁、吴三郎都把早间的事对婆婆说了一遍。婆婆道:“据三位大郎说时,都是我的儿子不是。待我叫他求告了三位则个。”瘸师走到面前,婆婆道:“三位大郎且看老拙之面,饶他则个!”三人道:“告婆婆!我们也不愿与他争了,只交他送我们出去便了。”婆婆道:“且请少坐。我想你三位都是有缘的人方到得这里。既到这里,终不成只恁地回去罢了?我们都有法术,教你们一人学一件,把去终身受用。”婆婆看着瘸师道:“你只除不出去,出去便要惹事,直交三位来到这里。你有甚法术,教他三位看。”婆婆看着三个道:“我孩儿学得些剧术,对你三位施呈则个。”三个道:“感谢婆婆!”瘸师道:”请娘娘法旨!”去腰间取出个葫芦儿来,口中念念有词,喝声道:”疾!”只见葫芦儿口里倒出一道水来,众人都道:“好!”瘸师道:“我收与哥哥们看。”渐渐收那水入葫芦里去了。又口中念念有词,喝声道:“疾!”放出一道火来,众人又道:“好!”瘸师又渐渐收那火入葫芦里去了。张屠道:“告瘸师!肯与我这个葫芦儿么?”婆婆道:“我儿!把这个水火葫芦儿与了这个大郎。”瘸师不敢逆婆婆的意,就将这水火葫芦儿与了张屠,张屠谢了。瘸师道:“我再有一件剧术交你们看。”取出一张纸来,剪出一匹马,安在地上,喝声道:“疾!”那纸马通身雪白,如绵做的一般,摇一摇,立起地上,能行快走,瘸师骑上那马,喝一声,只见曳曳地从空而起。良久,那马渐渐下地,瘸师歇下马来,依然是匹纸马。瘸师道:“那个大郎要?”吴三郎道:“我要觅这个纸马儿法术则个。”瘸师就将这纸马儿与了吴三郎,吴三郎谢了。婆婆看着瘸师道:“两个大郎皆有法术了,这个大郎如何?”瘸师道:“娘娘法旨本不敢违,但恐孩儿法力低小。”正说之间,只见一个妇人走出来。

  那妇人不是别人,正是胡永儿。永儿与众人道了万福,向着婆婆道:“告娘娘!奴奴教这大郎一件法术,请娘娘法旨。”婆婆道:“愿观圣作。”胡永儿入去掇一条板凳出来,安在草厅前地,上永儿骑在凳上,口中念念有词,喝声道:“疾!”只见那凳子变做一只吊睛白额大虫。但见:

  项短身圆耳小,眉锥白额银摊;爪蹄轻展疾如飞,跳洞如同平地。剪尾能惊獐鹿,咆哮吓杀狐狸;卞庄垦勇怎生施?子路也难当抵!

  胡永儿骑着大虫,叫声:“起!”那大虫便腾空而起。喝声,“住!”那大虫渐渐地下来。喝声“疾!”只见那人虫依旧是条板凳。婆婆道:“任大郎你见么?”任迁道:“告婆婆!已见了。”婆婆道:“吾女可传这个法术与了任大郎。”胡永儿传法与任迁,任迁谢了。婆婆道:“你三人各演一遍。”三人演得都会了,婆婆道:“你三人既有了法术,我有一件事对你们说,不知你三人肯依么?”张屠道:“告婆婆!不知交我们依甚的,但说不妨。”婆婆道:“你们可牢记取,他日异时可来贝州相助,不可不来。”张屠道:“既蒙婆婆吩咐,他日定来贝州相助。今日乞指引一条归路回去则个。”婆婆道:“我交孩儿送你们人城中去。”瘸帅道:“领法旨。”三个拜谢了婆婆,婆婆看着三人道:“我今日交孩儿暂送三位大郎回去,明日可都来莫坡寺相等,”

  三人辞别了婆婆、永儿,当时瘸师引着路约行了半里,只见一座高山,瘸师与三人同上山来,瘸师道:“大郎,你们望见京城么?”张屠、吴三郎、任迁看时。见京城在咫尺之间。三人正看间,只见瘸师猛可地把三人一推,都跌下来,撇然怵觉,却在佛殿上。张屠正疑之间,只见吴三郎、任迁也醒来。张屠问道:“你两个曾见甚么来?”吴三郎道:“瘸师教我们法术来。你的葫芦儿在也不在?”张屠摸一摸看时,有在怀里。吴三郎道:“我的纸马儿也在这里。”任迁道:“我学的是变大虫的咒语。”张屠道:“我们似梦非梦,那瘸师和婆婆并那胡永儿想都是异人,只管说他日异时可来贝州相助,不知是何意故?”三人正没做理会处,只见佛殿背后走出瘸师来,道:“你们且回去,把本事法术记得明白,明日却来寺中相等。”当时三人辞了瘸师,各自归家。

  当日无话。次日吃早饭罢,三人来莫坡寺里,上佛殿来看,佛头端然不动。二人往后殿来寻婆婆和瘸师,却没寻处。张屠道:“我们回去罢!”正说之间,只听得有人叫道:“你三人不得退心,我在这里等你们多时了!”三个回头看时,只见佛殿背后走出来的,正是昨日的婆婆。三个见了,一齐躬身唱啼。婆婆道:“三位大郎何来甚晚?昨日传与你们的法术,可与我施逞一遍,异日好用。”张屠道:“我是本火既济葫芦儿。”口中念念有词,喝声道:”疾!”只见葫芦儿口内倒出一道水来。叫声:“收!”那水渐渐收入葫芦儿里去。又喝道:“疾!”只见一道火光从葫芦儿口内奔将出来。又叫声:“收!”那火渐渐收入葫芦儿里去了。张屠欢喜道:“会了!”吴三郎去怀中取出纸马儿来,放在地上,口中念念有同,喝声道:“疾!”变做一匹白马,四只蹄儿巴巴地行。吴三郎骑了半晌,跳下马来,依旧是纸马。任迁去后殿掇出一条板凳来,骑在登上,口中念念有词,喝声道:“疾!”只见那凳子变做一只大虫,咆哮而走。任迁喝声:”住!”那大虫渐渐收来,依旧是条凳子。

  三人正逞法术之间,只听得有人叫道:“清平世界,荡荡乾坤,你们在此施逞妖法。见今官司明张榜文要捉妖人,若官司得知,须连累我!”众人听得,慌忙回转头来看时,却是一个和尚,身披烈火袈裟,耳带金环。那和尚道:“贫僧在廊下看你们多时了!”婆婆道:“吾师恕罪,我在此教他们些小法术。”和尚道:“教得他们好,便不枉了用心;教是他们不好,空劳心力。可对贫僧施逞则个。”婆婆再交三人施逞法术,三人俱各做了。婆婆道:“吾师!我三个徒弟何如!”和尚笑道:“依小僧看来,都不为好。”婆婆焦燥道:“你和尚家敢有惊人动地的本事?你会甚么法术,也做与我们看一看则个!”只见和尚伸出一只手来,放开五个指头,指头上放出五道金光,金光里现出五尊佛来!任、吴、张三个见了便拜。

  三个正拜之间,只听得有人叫道:“这座寺乃朝廷敕建之寺,你们如何在此学金刚禅邪法?”和尚即收了金光,众人看时,却是一个道士,骑着一匹猛兽,望殿上来;见了婆婆,跳下猛兽,擎拳稽首道:“弟子特来拜揖!”婆婆道:“先生少坐!”先生与和尚拜了揖,任、吴、张三个也来与先生拜揖。先生问道:“这三位大郎皆有法术了么?”婆婆道:“有了。”先生道:“贫道也度得一个徒弟在此。”婆婆道:“在那里?”只见先生看着猛兽道:“可收了神通!”那猛兽把头摇一摇,尾摆一摆,不见了猛兽,立起身来,却是一个人。众人大惊。婆婆看时,不是别人,正是客人卜吉。卜吉与婆婆唱个喏,婆婆道:“卜吉!你因何到此?”卜吉道:“告婆婆!若不是老师张先生救得我性命时,争些儿不与婆婆相见。”婆婆问先生道:“你如何救得他?”先生道:“贫道在郑州三十里外林子里,听得有人叫:‘圣姑姑救我则个!’贫道思忖道:此乃婆婆之名,谓何有人叫唤?急赶人去看时,却见卜吉被人吊在树上,正欲谋害。贫道问起缘由,卜吉将前后事情对贫道说了,因此略施小术,救了他大难。”婆婆道:“元来如此。恁地时,先生也教得有法术了?”卜吉道:“有了。”婆婆道:“你们曾见我的法术么?”和尚并道士道:“愿观圣作。”只见婆婆去头上取下一只金钗来,喝声道:“疾!”变为一口宝剑,把胸前打一划,放下宝剑,双手把那皮只一拍,拍开来。众人向前看时,但见:

  金钉朱户,碧瓦盈檐。交加翠柏当门,合抱青松绕殿。仙童击鼓,一群白鹤听经;玉女鸣钟,教个青猿煨药。不异蓬莱仙境,宛如紫府洞天。

  众人都看了失惊道:“好!”正看之间,只听得门前发声喊,一行人从外面走入来。众人都慌道:“却怎地好?”和尚道:“你们不要慌,都随我入来!”掩映处背身藏了。

  看那一行有二十余人,都腰带着弓弩,手架着鹰鹞;也有五放家,也有官身,也有私身。马上坐着一个中贵官人,来到殿前下了马,展开交椅来坐了,随从人分立两傍。元来这个中贵官叫做善王太尉,是日却不该他迸内上班因此得暇,带着一行人出城来闲游戏耍。信步直来到莫坡寺中,与众人踢一回气球了,又射一回箭。赏了各人酒食,自己在殿中饮了数杯,便上马,一行人众随从自去了。

  众人再来佛殿上来,婆婆道:“我只道做甚么的,却元来一行人来作乐耍子,也交我们吃他一惊。”张屠、任迁、吴三郎道:“我们认得他是中贵官,在山铁班住,唤做善王太尉,如法好善,斋僧布施。”和尚听得说,道:“看我明口去蒿恼他则个。”众人各自散了。只因和尚要去恼善王太尉,直使得开封府三十来个眼捷手快的公人,伶俐了得的观察使臣不得安迹,见了也捉他不得。恼乱了东京城,鼎沸了汴州郡。真所谓白身经纪,番为二会子之人;清秀愚人,变做金刚禅之客。正是:

  只因学会妖邪法,葬送堂堂六尺躯。

  毕竟和尚怎地去恼人?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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