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腊最伟大的抒情女诗人（玛丽安摩尔一个）

作为美国最前沿的现代派诗人之一，玛丽安·摩尔的名字不常出现在诗歌大师的榜单上，也很少被拿来与她的同代人比较。但有趣的是，几乎每位认识她的诗人——哪怕他们彼此之间毫无共同之处——都对其称赞有加。T·S·艾略特将摩尔视为最令他兴奋的五位诗人之一；希尔达·杜利特尔称她为“完美的匠人”；艾兹拉·庞德、华莱士·史蒂文斯和威廉姆·卡洛斯·威廉姆斯都是她忠实的粉丝。若没有这些人的推崇，摩尔恐怕会成为20世纪美国诗坛最令人惋惜的隐士。

有学者认为，摩尔之所以不如她的同行有名，部分原因是她的作品在写作和阅读上都有不小的难度。事实上，摩尔是最早通过语言和视觉设计来构思诗歌的人之一，也是第一个将诗行与句法分离的英美诗人。仅凭借前两部作品《诗篇》（1921）和《观察》（1924），已有不少同行发现摩尔在形式上的独创性，特别是在《观察》中，她的大多数诗歌都构建于诗节（段落），而非诗行（每一行），实现了从押韵的抑扬格转向押韵的音节。

另一方面，摩尔作品的复杂性也让评论家们既大开眼界，又难以给出评判。她笔下的主题涉及科学、艺术、哲学、大众文化、国际政治，在一般诗人难以企及的领域——诸如中国的漆器雕刻、棒球赛事、蚂蚁或天鹅的行为、植物的基因工程等——她都能作出详尽的阐述，并将庞杂的知识组织在一起。在一定程度上，这得益于她早年攻读生物学和商学的经历，以及格外丰富的业余爱好。她常常不假思索地将不同类型的词语进行创造性的组合，有时还会直接引用时尚杂志、报纸广告，或偶然听到的评语。

摩尔的“拼贴艺术”的可贵在于，它在出人意料的同时保持了一种“无情的准确”。正如威廉姆斯给出的评价：“在摩尔小姐那里，词语被科学分解时，用酸性擦去斑点，洗涤，晾干，再把正确的那一面放置在一个干净的平面上，每一个词都是一个词语的最大化。”摩尔本人也常常将诗人和科学家进行类比。在她看来，诗人和科学家的工作是类似的，“两者的优点之一都是对自己严要求，都对线索细心观察，都必须缩小选择范围，都必须力求精准。”

精准、理性，机智、幽默，以及百科全书般的洞见，都是摩尔令人着迷的地方。日前，《玛丽安·摩尔诗全集》由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译介出版，涵盖了摩尔超过六十年的写作。经授权，界面文化（ID：BooksAndFun）从中选取部分诗作，以带领读者认识这位广闻博识的诗人。

一座坟墓

望着大海的人，

将风景从别人眼前夺走，他们对它拥有的权利像你自己一样多，

站在一样事物中间是人的本性，

但你无法站在此物中间；

大海无可给予，除了一座被挖空的坟墓。

冷杉站成一列，每一棵顶上都有一只祖母绿火鸡脚，

矜持如它们的轮廓，什么也不说；

压抑，然而，并不是大海最明显的特征；

大海是一个收藏者，迅速回返贪婪的一眼。

除你之外还有别人现出这眼神——

其表达不再是一个抗议；鱼不再探究他们

因为他们的骨头不曾延续：

人们下网，并未察觉他们正在亵渎一座坟墓这一事实，

并快速划船离开——桨刃

像水蜘蛛的脚一齐移动仿佛根本没有死亡这样东西。

细纹以一个方阵在自身中间行进——在泡沫网之下很美，

无声无息地消失，当海水刷刷地进出海藻；

鸟儿以极速游过空气，发出嘘声一如此前——

龟壳在崖底折腾不止，在它们下面的骚动之中；

而大洋，在灯塔和钟形浮标噪音的震颤之下，

行进如常，看上去仿佛并非那片掉落之物注定会沉没的大洋——

它们若在其中翻转与扭曲，既不是出于意志也不是意识。

沉默

我父亲以前常说，

“出众之人从不作长时间的造访，

必定让人领着看朗费罗墓

或哈佛的玻璃花。

自我依赖如猫——

它将自己的猎物据为隐私，

老鼠软搭的尾巴像一根鞋带从它口中垂下——

他们有时享受孤独

其言辞可以被

愉悦了他们的言辞掠走。

最深的情感总在沉默中显现自己；

不在沉默，而在克制之中。”

他这话也并非言不由衷，“把我的房子当成你的客栈吧。”

客栈不是居所。

心是一件魅惑之物

是一件魅惑之物

像釉彩在一只

树螽翅膀上

被太阳细细划分

直到网格成群。

像吉泽金（注释1）弹奏斯卡拉蒂（注释2）；

像鹬鸵（注释3）锥

作为一个喙，或者

几维（注释4）毛羽的

雨披，心

摸索自己的路有如目盲，

行走向前两眼盯着地面。

它有记忆的耳

可闻而不

必倾听。

像陀螺仪的倒落

真正明确无误

因支配性的确定而真，

它是一种

强大的魅惑力。它

像那鸽子-

脖颈被太阳

激活；它是记忆的眼；

它是有良知的自相矛盾。

它撕掉面纱；撕掉

诱惑，那

心脏蒙着的雾，

从它的眼睛上——若是心脏

有一张脸的话；它拆解

沮丧。它是火在鸽子脖颈的

虹彩里；在

斯卡拉蒂的

自相矛盾里。

不迷惑提交

它的迷惑给证据；它

不是一个无可更改的希律王誓言（注释5）。

注释：

[1] 吉泽金：Walter Gieseking（1895-1956），法国裔德国画家、作曲家。

[2] 斯卡拉蒂：Domenico Scarlatti（1685-1757），意大利作曲家。

[3] 鹬鸵（Apteryx）：新西兰的无翼鸟类。

[4] 几维（Kiwi）：即鹬鸵。

[5] 希律王誓言（Herod's oath）：《圣经·新约》记载，希律王起誓应许希罗底的女儿的所求，后者求施洗约翰的头，希律王因所起的誓而只得将约翰斩首。

“让他们的世界保持巨大”

尽如字面所述，他们的肉体和精神是我们的盾牌。

——《纽约时报》，1944年6月7日

我想要看看那个国家的瓷砖，卧室，

石头院落

和古井：里纳尔多·

卡拉莫尼卡家皮匠的，弗兰克·斯布兰多里奥的

和多米尼克·安吉拉斯特罗的国家——

杂货商的，售冰人的，舞者的——那

美丽的达米亚诺小姐的；智慧的

与所有天使的意大利，这个圣诞日

这个圣诞年。

一架无声的钢琴，一场

无罪的战争，可以逆自身而行的心。这里，

个个不同又全都一样，可能么

如此多人——绊倒，坠落，倍增

直到尸体如地面可行走其上——

“倘若基督和使徒死白白死去，我将

与他们一起白白死去”

反对这种胜利的方式？

那白色十字架的森林！

我的眼睛不会向它闭合。

尽皆躺卧如献祭的动物，

如山上的以撒（注释1），

是他们自身的祭品。

行进到死，行进到生？

“让他们的世界保持巨大，”

他们的精神与他们的躯体

都尽如字面所述是我们的盾牌，

仍是我们的盾牌。

他们对抗敌人，

我们对抗肥胖生活与自怜。

闪耀，哦闪耀吧

不作伪的太阳，在这有病的风景之上。

注释：

[1] 以撒（Isaac）：《圣经·旧约》中的亚伯拉罕之子，被作为祭品献给上帝，最终献祭被神意阻止。

合宜

是某个这样的词

如同和弦

勃拉姆斯（注释1）曾听见过

发自一只鸟，

在近于喉咙根的深处唱出：

它是小小的绒毛啄木鸟

螺旋环绕一棵树——

向上向上向上像水银一样：

一支不长的

麻雀歌

就干草籽

大小——

一支有调的静默，其严谨

来自源头的力量。合宜是

巴赫（注释2）的Solfegietto（注释3）——

玻璃键琴与低音。

鱼脊

在冷杉之上，在

阴郁的树上

靠近大海

浪打的岩壁——拥有它；而

一弯月虹与巴赫欢悦的坚定

在一个小调之中。

它是一只猫头鹰和一只猫-

两者都满意的

协作。

来吧，来吧。它

是以机智调和的；

它不是一种优雅的悲伤。它是

低头的反抗，像狐尾

黍的一样。勃拉姆斯与巴赫，

不；巴赫与勃拉姆斯。感谢巴赫

作他的歌

在先，是错的。

原谅我；

两者都是

无意的三色堇脸

未受自我检查的诅咒；熏黑

只因生来如此。

注释：

[1] 勃拉姆斯：Johannes Brahms（1833-1897），德国作曲家、钢琴家、指挥家。

[2] 巴赫：Carl Philipp Emanuel Bach（1714-1788），德国作曲家，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Johann Sebastian Bach，1685-1750）的第五子。

[3] Solfegietto：巴赫1766年作的C小调单键短曲。

西克莫

在一片枪械金属的天空之前

我看见一头白化长颈鹿。没有

树叶可修饰，

麂皮白如

所述，尽管在底部附近局部有斑，

它耸立的所在有一连串

踏脚石铺在附近一条溪流之中；

魅力可以激起任何

杂色之物的嫉妒——

汉普郡猪（注释1），活的幸运石；或是

全白的蝴蝶。

一件寻常事：

优雅远不止仅仅一种。

我们不喜欢

不谢的花；它们必须死去，而九根

雌骆驼毛有助记忆。

配得上伊玛米（注释2），

那波斯人——紧附着一支更硬的茎干的

是一件干燥的小

东西，来自草地，

呈一片皱叶剪秋罗状，

害羞得有形

仿佛要说：“我就在那里

像一只田鼠在凡尔赛宫。”

注释：

[1] 汉普郡猪（Hampshire pig）：一种黑体上有白条纹的美国猪种。

[2] 伊玛米：Haj Mirza Aqa Imami（1880-1955），伊朗细密画家。

[3] 西克莫（Sycamore）：《圣经》中生长在中东的无花果树。

本文诗歌部分选自《玛丽安·摩尔诗全集》一书，经出版社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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