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我的方式爱你母亲(拿什么拯救你我深爱的母亲)
自我记事起,最常见的场景就是母亲用家里的一个专用的小铝锅给她的那些针管,剪子、镊子等消毒。
她夜里外出时,要随身带着那个小铝锅,比较小,刚好能放下她所有的用具。
两个产妇中间,只要时间来得及,她是一定严格消毒的。如果时间实在来不及,她也会用男主人的白酒把剪子浸泡几分钟。
那时就是这样的条件,没办法。后来我和母亲讨论过关于感染的这个问题。母亲说只要时间来得及,她是一定会严格消毒的,不会因为没人监管就肆意妄为。
所谓“君子慎独”吧。
母亲在长达二十四年的这种工作当中,并没有一个新生儿毁在她手里。她没有计算过到底接生了多少孩子,她知道的是有些孩子的孩子也是她接生的。
母亲只要出门,碰到牵孩子的父母,父母都会说:这就是当时你给接生的那个孩子。
然后会说很多感谢的话。
我与母亲下地干活路上,一路上要碰到好几次类似的情况,那些妇女有的说起来还掉泪,说当时因为生了女儿被老公骂那么惨,幸好母亲替她说话等等。
那时的我为有这样的母亲好骄傲啊!因为在男尊女卑的年代,那些男人见了我母亲也是毕恭毕敬的(当然,大概的前提是他家生的是男孩[呲牙])。
在我看来,母亲还有一项绝活,那时都是顺产,没有剖宫产,顺产的前提是胎儿头位还要头盆相称。
但在母亲这里,无论是胎儿臀位还是横位,她都有办法解决。
有些孕妇在怀孕期间来找过她的,她会教给她如何趴卧给胎儿转位。但大多数都是直到生产才来找她。
结果临生了,母亲用手一摸,才发现是臀位或者横位。没办法,她只能戴好手套用手法给她转位。要是再碰上脐带绕颈的,就会更危险一些。
有些胎儿还可能会羊水污染,甚至胎粪污染。在那个没任何吸引设备的年代,母亲都是快速给新生儿清理口鼻,严重的她会口对口吸出,她作为一个被正规培训过的医生,深知孩子误吸或缺氧会导致什么后果。
但我母亲有洁癖,也担心自己会被感染。她回到家,如果使劲刷牙又含酒精消毒的话,那就是当天又有新生儿有危险了。
好在那时得性病的女人几乎没有。
我曾经问过母亲:在这么多年的接生过程中,经手了这么多孩子,还有好多胎位不正的,但你没出过一次事故,你是怎么做到的?
在我看来这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母亲其实是个很谨慎甚至在父亲面前有些不争气的懦弱的人。
这样的性格在这个高风险职业面前是怎么做到全身而退的呢?这点让我很疑惑。
母亲说:那时人普遍营养跟不上,胎儿一般不会太大。女的怀孕后照样种地挑水地干活,活动量大。还有一个原因,大多生孩子多,中间间隔短,所以不会太难生。
嗯,母亲说的这些非常专业。
又问母亲:有没有遇到过很危险的情况?
母亲说就有一次,邻村一个女人,中间找母亲看过,母亲告诉了她预产期。后来母亲去地里干活,路上碰到她,发现她都过了预产期一周了,居然还没生的倾向。
母亲给她随手一摸,发现胎儿不动,整个肚皮也软软的,问她她说都十几天不动了。
母亲建议她赶紧去市里大医院去,她老公觉得我母亲危言耸听,还又拖了两天才去的。去了发现早已死胎,被医生狠狠训了一顿,因为可能会引发DIC。
死胎是个男孩。
母亲说幸好去了医院,不然接生时如果发现死胎还是个男孩,他们肯定轻饶不了她。
我所说的危险是母子是否平安,母亲所说的危险是来自于外界的压力。
没错,在那个极其重男轻女的年代,死个女娃可能没啥,但要是死个男婴,不是你的错,他们也会迁怒于你,把你当作发泄情绪的对象。
至于三更半夜生了女娃,母亲受人脸色的事,母亲都习以为常了。
一看是个女婴,尤其是生了好几胎都是女婴的人家,婆婆转身就走了,老公也到另一个房间睡了。我母亲只能忍着害怕,一手打着手电一手拿根防身的棍子,自己凄惨惨回家来。
那时山上偶尔还能见到狼,母亲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为此,只要母亲一晚上出去,我和姐姐就担心得很,要熬夜熬到眼皮打架了才昏沉沉睡去。
母亲还有一项绝活,她用手一摸,就大体能判断出胎儿性别来。
她和我说过,根据孕妇走路姿势、脸上的妊娠斑分布还有肚皮是尖的还是圆的来综合判断。
但在我看来,她这是迷信,可那些盼子心切的人对我母亲深信不疑。
我假期在家,就经常碰到大晚上的,婆婆领着儿媳鬼鬼祟祟摸到我家,让母亲给判断一下性别的。
对此,我深恶痛绝,经常不和她们打招呼就到另一个房间里躲起来。
因为她们通常会东扯西扯扯半天闲篇才引到正题上。而我母亲可能是忙碌了一天刚刚回到家,而当晚还不知道会不会被突然叫走。
我想让母亲好好休息,早点上床睡觉。
印象最深一次是,我母亲娘家村里一个表哥,他们村不属于我母亲的管辖范围 ,隔了十几里山路呢。
这个远房表哥在外做工人,觉得没个儿子怎么对得起他的万贯家产呢,呵呵哒!
某天晚上,这个表哥母子俩带着孕妇来我家了,让母亲给判断一下性别,甚至当场还对媳妇说:如果这次还是个女儿,回家我就把橱子里鸡蛋全部砸了,你一个都别想吃。
这些愚蠢又吝啬的人,都是准备一些鸡蛋坐月子用,孕期是不舍得给孕妇用的,觉得是被大人都用掉了,根本不懂得孕期才更关键。
母亲很坚定地说这次是个男孩。
一家人心满意足离去了,孕妇母凭子贵,大功告成一般,由婆婆老公左右搀扶着,一改来之前的低头搓衣角的怯懦。
他们怎样我才不管,我只担心我的母亲别被他以后迁怒了。
后来,某天,这个所谓表哥,喜气洋洋精神抖擞提了一篮鸡蛋还有一方猪肉还有那些毛巾、袜子、面条、馒头等标准的谢礼来我家感谢母亲了。
临走还又非留下五十元钱,母亲百般推辞都推不下。
他得意地好像得了皇子,恨不得昭告天下他有了皇位继承人。
不要他的谢礼,简直就是不愿意分享他的快乐。
这是母亲收到的最大一单谢礼。
通常,是不会有任何报酬的,只是额外付出的劳动而已。
我强烈反对母亲给她们判断性别,这本来就不是她份内的事,但母亲总是学不会拒绝别人。
好在有惊无险,每次都过关了。
但我一直想给她砸了这个招牌。后来医疗条件好了,母亲年龄也大了 ,不再出门给人接生,等我姐姐生孩子时,国家就已经规定,必须去医院生才给出生证明了。
我怀儿子时,因为单位同事提前给看了性别,我于是故意逗母亲:来,看一下我肚子里是个啥?
母亲对着我研究半天,不敢下定论,最后迟迟疑疑说可能是个男孩。
我老公在旁边有点惊讶地抬起头。
我把肚子收一收,让她再看,她又说:看不准,也可能是个女孩。
呵呵,还龙凤胎呢!记住了,你那个根本不能做到百分百准,以后不要给她们判断性别了,不是咱的活,咱不操那份心受那份累也不担那个风险, 记住了吗?
母亲久已不在江湖,可余威犹存,一回到老家,还是会有人去找她。
母亲在这份工作中受了太多委屈,她又做人过于善良,我不想让她再操心受累。
母亲那时候不仅负责接生,还要给很多慢性病人打针,尤其那时候结核病人比较多,万幸母亲注意防护没有给感染上。
而我公公就是在这个过程中感染了结核,最后又并发肺气肿、肺心病,生命中最后两年可以说生不如死地煎熬。
母亲有几个多层纱布的厚口罩,她每去一个人家,回来都会更换、清洗、煮十几分钟消毒,然后放太阳下暴晒。
这样既保护了自己,又避免了交叉感染。
村里有户人家,有四个儿子,小的儿子得了结核,耳后淋巴结肿大溃烂,父亲觉得他没救了,怕感染了别的儿子,把他赶去柴房睡。
我母亲劝他父母善待他,他父亲说:不差这个儿,这个没了我还仨呢。
那时,这个小儿子已经十六岁了,对死亡的恐惧,对父亲冷漠的伤心,让他一度萎靡不振,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了。
但我母亲一直没放弃给他按时打针,劝他父亲别给他断了药,就算死马当活马医,给孩子一个机会吧。
我母亲去乡医院取药时,积极了解最新的治疗方案,无论下雨刮风都按时按量给他注射,鼓励他多出去晒太阳,让他母亲尽量给他加营养。
半年以后,他不但没死掉,还开始变胖了,母亲知道他没事了,又按疗程治了半年,彻底康复了。
这人后来娶妻生子,对他父亲敬而远之,但对我母亲一直感恩戴德。在村里见了我母亲,每次都热情打招呼,要是看到我母亲挑水或者拿着重物,他老远就跑过来接过去。
母亲让他不必这么客气,是他命不该绝,她只是尽了本分而已。
但他无论如何也不敢这么认为。
在八几年甲肝大流行时,母亲更是忙得像个陀螺,并且我当时也得了甲肝,还比较严重,幸得母亲的细心呵护才得以恢复。
一个女人,要养育四个孩子,要打游击一样去上门接生,要给村里很多慢性病人打针,要应付突发的流行病,还要种地洗衣做饭打扫院子,忙碌程度可想而知。
但母亲生性自尊自强,从不让我们因为她的忙碌而疏于管教我们,都是让我们吃饱穿暖还穿得干干净净的。
尽管我经常见不到她,但我穿的棉衣棉鞋都是她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她甚至因为别的小朋友有沙包玩而我没有,觉得愧对我,熬夜给我赶制了一个六种颜色花布做成的沙包,放在我枕边,早上我一起床,兴奋地尖叫,她则在一边开心地笑。
这也是为什么我女儿现在百般淘气但我仍能对她耐心十足的原因所在。
但就这样一位优秀的无可挑剔的母亲,所托非人,她选择父亲,是她人生最大的败笔。
提起父亲,除了无奈,我更多的情绪是恨,恨的根源是他不善待我的母亲、不善待我的兄弟姐妹。
珍珠一样的母亲,被他视若草芥,理由不过是男尊女卑和他基因里携带的冷漠无情与自私[发怒][发怒][发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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