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年演牛戏火牛阵重现经典没糟改(牛年演牛戏火牛阵重现经典没糟改)
全本《火牛阵》是马连良先生在20世纪20年代以京剧传统剧目《黄金台》为基础,增首益尾创作而成的,后来有近六十年未在北京完整上演。前些年整理挖掘传统剧目,迟金声先生对原剧本进行了梳理调整,由北京京剧院马派老生朱强联合小生李宏图、花脸陈俊杰于2013年将其重新呈现在舞台上,可谓“为往圣继绝学”。时隔八年,逢辛丑牛年,北京京剧院又重新排演这出“牛”戏,公演于长安大戏院,在春节之后为首都京剧舞台献上了一份大餐。朱强在演出头一天发微博:“辛丑年唱牛,应时应令,一辈子就一回,明天长安《火牛阵》,来在你,不来也在你,反正我唱了。”
朱强演出《火牛阵》
因为马连良的戏班以行当齐全著称,马先生在艺术理念上也追求“完整”,本戏多是马派一大特色。《火牛阵》也是一出群戏,讲战国时乐毅伐齐、田单复国的故事。1954年马先生邀郝寿臣、姜妙香、萧长华、马富禄、张君秋、林秋雯、黄元庆等录过音,就是后来京剧音配像《火牛阵》的音源。
1954年录制《火牛阵》留影
(从左至右)姜妙香、郝寿臣、林秋雯、萧长华、李慕良、马连良、黄元庆、马富禄
和音配像版本比,朱强的版本有些删减:宫女娥云未出现,所以娥云给田法章送信并自尽一场戏也就剪掉了;楚国大将淖齿未出现,所以淖齿晒死齐湣王,王孙贾灭淖齿一场戏也就剪掉了。
最后君臣团圆一场,田单和殷尚的对话比音配像版本更丰富,用的可能是马先生在新中国成立以前的演出版本。殷尚说,“男女授受不亲,苟合而就,岂不无耻。”田单援引《孟子》说,“男女授受不亲,乃礼也;嫂溺援之以手,乃权也。礼能行之,权亦能行之。苟合而就,不为无耻。”
说点题外话,这位太史殷尚的原型为太史敫,历史上实有其人,戏班艺人讹“敫”为“殷”。太史敫的女儿确实在太子落难时与之苟合而就,太子复国封她为王后,把老头气得够呛,说“女无谋(通‘媒’)而嫁者,非吾种也,污吾世矣!”当即宣布脱离父女关系,终身不见君王后。后世王魁负桂英戏的地点在莱州,和太史敫的莒地都在胶东一带,敫桂英大概率是太史敫的后代;三国东吴名将太史慈也是东莱人士,八成也是太史敫的后代。
朱强扮田单,成套的二黄唱腔马味十足,那段碰板三眼“千岁爷休得要大放悲声”唱得尤其俏皮动听。田单巡城遇世子,有个“踢灯”,这次表演干净利落,朱强处理方式是脚不落地,顺水推舟拉小生下场,十分别致。此处“踢灯”的圆满完成,一半功劳在朱强,一半功劳在“灯笼杆儿”——提灯笼的衙役。这“踢灯”有个门道,“灯笼杆儿”需要在【八达仓】接【丝边】的锣鼓中,慢慢提升灯笼高度,到田单“踢灯”时抡圆了膀子,把灯笼用力扔向下场门。所以演这出戏若想出彩,必须有一个好“灯笼杆儿”,从前戏班会单给这位演员一点赏钱,表演者应该有名姓。
这次演出大概准备仓促,没印戏单,我看戏较多,认出来是武丑演员张青松。我认为,台上“一棵菜”,从头牌到龙套都应该有姓名,希望北京京剧院保持印发戏单的传统,演员表里尽量把从主演到“旗锣伞报”全部贴清,台上每一位演员都应得到尊重。
说到此处,想起当年马连良先生每贴这出戏,专门有一位来灯笼杆儿的,好像叫高连登,富连成社与马先生同科,工丑行。我有位忘年交黄老,解放前曾与高家住同院,曾和我谈起,说高家住东房,老两口生活很苦,马先生没戏时,夫妻俩顿顿都是啃窝头熬白菜;马先生有戏了,他有了包银,老两口才能改善点儿生活,吃顿白面。高马二位踢灯配合默契,每演必获满堂彩。
名小生李宏图扮小王子(梨园行习惯“子”念轻声)田法章,男扮女装,反串青衣唱了一段流水,又甜又亮还有水音儿,获得满堂彩声。期待宏图老师退休以后不妨多唱唱青衣戏,开辟出一片艺术新天地。名花脸陈俊杰是退休的老演员,这次扮大太监伊立,念京白。搜府时田单与伊立一生一净、阴阳怪气、斗智斗勇,朱陈二位的盖口不够严密,达不到听马连良、郝寿臣录音那种享受。名丑角黄柏雪、孙震分饰皂隶、侯栾,盘关时田单与两位丑角的玩笑戏也让人怀想马连良、萧长华、马富禄录音的字字珠玑。达不到前辈的水平,能够把前辈创造的经典重现在舞台上,让后辈戏迷怀念遥想,不造魔,不糟改,我认为这是京剧行业的最低要求,今天的京剧演员能做到这一点,有这个觉悟,已属难能可贵了。
文|刘昂
编辑|于静
摄影|刘昂
本文刊载于北京青年报2021年3月12日B6版《青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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