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梅岭记（游采石矶记）

那是多年前的一个春末，人在白下，春游采石矶。采石矶，地处安徽马鞍山市西南的长江东岸，古称牛渚矶，即南宋中书舍人虞允文之采石大捷所在，为长江三大矶之一（另外两矶为江苏燕子矶、湖南城陵矶）。采石矶以其独具的绝壁、巨川、古刹、名楼、幽林、秀木在长江三大矶中独领风骚。现代著名作家郁达夫有小说《采石矶》一篇，是写清代安徽诗人黄仲则的故事。采石矶突兀江中，绝壁临空，扼据大江要冲，水流湍急，地势险要，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然其风景秀丽，又为江南名胜。古往今来，吸引着许多文人名士，像白居易、王安石、苏东坡、陆游、文天祥等都曾来此题诗咏唱，特别是唐代大诗人李白，多次来采石矶游览，留下了许多有名的诗篇。故矶下有唐李公青莲祠、太白楼，以为纪念。名士风流，自古皆然也。

一带朴素的白粉墙，当中一块小巧精致的门楼，下面是一块蓝地填金的横额“唐李公青莲祠”。踏入祠内，心境与天气一样晴朗，内中杜鹃花开，花香袭人。展览厅里可见李白塑像、李白佩剑及唐代酒具，令人顿发思古之幽情。人在其中，仿佛可以体会到潇洒浪漫的诗仙酒后舞剑的风采，此时此刻才感觉到纸上诗人的苍白。以前读过的李白诗句渐渐化成李白的身影，一时间满室都是李白之风姿。漫步而行，高墙肃立、瓦屋古拙、碑亭凝重、回廊流畅。祠庙有数层，楼上有楼。一楼存放的李白诗集、李白生平考证之书籍多达百种，并有数十种外国版本，可见大诗人深受各国人民的喜爱。诗无国界之分也。二楼为历代名人的题跋，皆是对诗仙的颂扬与倾慕之情，其中也不乏倾吐自己胸中块垒之意。此楼据旧记是唐代就存在了，它的另一个名字是“谪仙楼”。不过目前的太白楼乃是清光绪元年兵部侍郎彭玉麟捐资重修的，直隶总督李鸿章则捐资重建李白祠并塑李白像。

走出太白楼，登石阶而上，山中树木森森，江边巨浪滔滔，游人至此，忽感人生之短暂，寂寞如斯。山中亭楼极多，著名者有蛾眉亭、眺江亭、燃犀亭等。蛾眉亭建于北宋，已有九百多年历史，据《太平府志》所云：“色如横黛，修妩静好，宛宛不异娥眉，故名娥眉亭。”亭内有数方宋元以来的古碑，如宋三山陈垲的诗碑、后至元六年的“过采石”诗碑、至元四年陈肃书的《观澜亭记》、皇庆二年采石书院老儒的《重修采石蛾眉亭记》和刘淮的诗碑。其附近另有老井一口，名赤乌。井壁斑驳，古气横生。一望之下，深不可测。蛾眉亭据险而临深，凭高而望远，景色秀丽。而燃犀亭为四方小亭，简朴典雅，传说东晋将领温峤在此燃犀角照金牛水怪，香港作家倪匡据此写有科幻小说《犀照》，其构思便从这段传说中生发的。今我来此，并无犀角可燃而照之，看来是与妖怪无缘了。

眺江亭前有李白塑像，游人在此照像者极多。借名人为自己生色，于今为烈也。看着李白塑像，似乎与想象中的李白有些距离，能够写出“黄河之水天上来“这样的奇诗佳句的大诗人如何这般模样，我有些失望。前行十余步，至舍身崖即印照壁，传说李白于此跃江骑鲸而去，浪漫诗人有浪漫传说，相映成辉也。清诗人黄仲则有诗云：“骑鲸客去今有楼，酒魂诗魂楼上头。栏杆平落一江水，尽可与君消古愁。”山上最高处，有李白衣冠冢一座，冢前有石碑，碑上刻着“唐代大诗人李白衣冠冢“十个字，乃著名书法家林散之先生于一九七二年所书，笔势豪放，风神俊秀，实属妙品。冢上墓草青青，遥想诗人在大唐年间之风采，而今仅成衣冠冢，不禁感慨万千。站立许久，方才离去。

从山上往后山走出百余步，抵三宫洞，洞内有达江边之小径，壁口极窄，仅容一、二人，穿洞而过，立在江边，脚下江水汹涌，真有惊涛拍岸之势；对岸则雾气弥漫，朦朦胧胧。眺望须臾，忽然想起一句：“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的古话，心情颇是寥落。一九六四年五月，郭沫若曾经来过采石矶。自云：“看到了古人所谓的燃犀渚或牛渚，长江边上的太白楼也焕然一新。“郭氏诗兴大发，以一首《水调歌头》纪行。词云：久慕燃犀渚，来上青莲楼。日照长江如血，千里豁明眸。洲畔渔人布罟，正是鲥鱼时节，我欲泛中流。借问李夫子：愿否与同舟？ 君打桨，我操舵，同放讴。有兴何须美酒，何用月当头？《水调歌头·游泳》，畅好迎风涌去，传遍亚非欧。宇宙红旗展，胜似大鹏游。

从采石矶下来，四野里尽是茶林，微风吹拂，茶林的清香沁人心脾。缓缓而行，满目皆是风景，令人心胸为之一快。远处，青山依依，有一种难得的妩媚，仿佛历史的云烟都凝注在那淡淡的青山之中，神秘而不可预知。在山下某小店闲坐了片刻，询问附近茶农有关李白、虞允文轶事，茶农仅知李白而不知虞允文。末了，便向我们推销茶叶及茶制品，安徽为重要产茶地区，名茶辈出。我推辞不过，买了一大包茶制品，后来都送给了朋友，茶制品的风味到底如何，竟不可知。回来后翻书，陆游《入蜀记》云：“采石，一名牛渚，与和州对岸，江面比瓜洲为狭，故隋韩擒虎平陈，及本朝曹彬下江南，皆自此渡。然微风辄浪作，不可行。刘宾客云，‘芦苇晚风起，秋江鳞甲生’，王文公云‘一风微吹万舟阻’，皆谓此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