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vs二十年后的感慨（又一个比烂的时代）

当驱动世界的旧模式失效，新模式还没成熟，经济总量就会有一段时间陷入停滞，这个时期就是比烂的时代。每次比烂时代都是国际冲突频发，国力迭代的开始。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这是一个智慧的年代，这是一个愚蠢的年代。

从大牛市到大萧条

商业的本质是什么？是交易。你生产的产品再牛，不跟别人交易，就没有商业价值。那财富的本质又是什么，是金钱吗？不是，钱只是衡量财富的尺度。财富，是人类劳动创造出来的。过去，你每天可以砍一棵树。现在有了电锯，你一天可以砍20棵树。劳动生产率提升，财富创造的速度也增加了。

树拿到市场上去交易，形成买卖双方。买方，可以用货币或信用来购买卖方的商品或服务。货币，是你今天已拥有的财富。信用，是你未来的财富。货币和信用合起来，就是你能可支出的总额。

1915年，美国零售商针对一些高端和长期客户开发了一种，可在自家商店先消费后买单的“签单会员卡”（是信用卡的雏形，月底或季度末，商店老板会派收账的小弟找贵妇公馆的管家要钱……）

按照交易的规则，你的支出就是别人的收入。既然你把未来的财富都提前消费掉了，在你停止消费还钱时，别人的收入就会减少。这就是市场经济的发展和衰退，并不决定于你是否创新和努力工作，而是要看社会借贷的总量。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物盛则衰，这是对经济周期的哲学阐释。就像温带地区一年有春夏秋冬四季一样，经济也有繁荣期，衰退期，萧条期，复苏期这四个阶段，加在一起就是完整的一个经济周期。每一次经济危机，都源于供给与需求相对平衡被打破。旧经济泡沫破裂，新均衡达成，经济又会重新走向复苏（市场会自我修复，问题是能否承受得起代价，毕竟人都是怕疼的）。

1929年大萧条是怎样发生的？

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美国、法国、英国、日本等战胜国召开了巴黎和会和华盛顿会议，建立了凡尔赛—华盛顿体系，对世界秩序进行了重新调整（领土和殖民地的重新划分、战败国赔款确定等）。

美国远离战场使其并未受到太大损失反借战争大发横财，从1916年元旦到1921年战时生产结束，美国大公司获净利380亿美元。大战期间工业总值由239亿美元增至620亿美元。二战前美国欠欧债60多亿美元，战后则有20多个国家欠美国债务94亿美元。

美国投资、消费和出口三驾马车都跑得飞快，进入发展的黄金十年。工业流水线等发明极大地提升了美国劳动生产率，飞机、电报、汽车等新技术更是层出不穷推动美国生产力的快速提升。经济的发展，物质主义、拜金主义、享乐主义开始流行。天性乐观的美国人，现在更是花钱如流水。

从1922年到1928年的这7年里，美国工业增长了40%，耐用消费品增长了56%，而费耐用消费品增长了17%。发电量增长一倍，美国私人汽车的拥有从1921年千人100辆到1929年变成千人219辆，上涨幅度接近120%；随着汽油，轮胎需求猛增，推动了炼油业、橡胶工业的发展。人造丝、化肥等新兴产业迅速崛起。

为进一步促进消费，消化不断扩大的产能，美国出台了一系列鼓励提前消费的金融政策，从1924年到1929年，分期付款销售额从20亿美元增为35亿美元。1929年9月，财政部长安德鲁·梅隆向公众保证：“现在没有担心的理由。这一繁荣的高潮将会继续下去。”宽松的货币环境，巨额的贸易逆差，大量的资金流入美国，使美国股市大涨。

可是，商品囤积的速度大大超过了消费的速度；男女老少都暗自思忖，怎么支付汽车、收音机和家具的下一笔欠款……该来的还是来了。1929年10月24日，美股开盘就损失了11%的价值。下跌速度之快，连股票行情自动显示器都来不及翻新。这一周，股市天天都疯狂暴跌，天天都是新低。在经过1930年初的短暂回升后，股市再进一步急泻，一个月内，股票的价值下降了40%，这种下降连续持续了三年，1932年更成了大熊市。

股市下跌，消灭了一批中产阶级，加剧了社会信用危机。人们不计代价抛售商品，同时银行也出现了挤兑危机现象，银行宣布破产又进一步扩大了危机覆盖面，接踵而至的就是为期10年的大萧条。

从1929年到1933年，10500家银行倒闭，工商企业倒闭86500多家，国工业产量下降超过40%，企业利润从100亿美元下降至10亿美元，进出口贸易锐减77.6%，1400多万工人失业，200万人在街上流浪。4个年富力强的劳动力中，就有一个是无业游民。职业介绍所招聘100人，就能涌来5000个应聘者。如果教授、工程师和银行家被分配到哪家水库挖土，你也别奇怪，能有份工作就是件极幸运的事。找不到工作的人，不得不靠乞讨和领救济餐生活。在当时，纽约最流行的一首歌是：“梅隆拉响汽笛，胡佛敲起钟华尔街发出信号，美国朝地狱里冲”。

大萧条时期有工作的人，生活也好不到哪去。在俄勒冈州，伐木工的工资每小时一毛钱；在康涅狄格州，服装厂的工人每周工资只有六毛钱；在芝加哥，一半以上的老师领的是政府白条，靠借高利贷维持生活。到了1931年，工人们的工资只有5年前的一半，而美国所有农场的总收入只剩3年前的三分之一。

由于人民却无力购买。很多商品，特别是农产品，价格猛跌。1932年夏季，农产品价格已跌到1558-1603年以来的最低点：猪肉三分一磅，牛肉五分一磅，棉花五分一磅。农业资本家和大农场主为了自己的利益，故意销毁“过剩”的产品，用小麦和玉米替煤炭做燃料，把牛奶倒进密西西比河…

“几千蒲式耳的苹果烂在果园里……与此同时，数以百万计的孩子却因父母的贫穷今年冬天吃不到一个苹果；”

“他（一个芝加哥餐馆老板）今年秋天杀了3000只羊，把它们抛到了映谷里，因为用船运一只羊要1.10美元，而卖一只羊当时还得不到1美元。他已养不起这些羊了，又不能让它们挨饿。”

1928年，赫伯特·克拉克·胡佛在竞选美国总统时仅作了七次演讲，鼓吹个人主义和机会均等，把社会各阶层自愿合作的“美国制度”作为自己追求的目标。胡佛宣誓就任总统后信誓旦旦地保证：“只要投我的票，保证下班家家户户锅里有一只鸡，车库里有两辆车。”

经济危机后失业者饱受饥寒之苦，他们在全国四处流浪，有时住在用木板，旧铁皮，油布甚至牛皮纸搭起的破屋里，靠少得可怜的救济活命。昔日繁华的大街上出现了用旧铁皮，纸板和粗麻布搭起的棚户区，为了用来讽刺胡佛当局面对金融危机时的束手无策，便把它叫做“胡佛村”。胡佛总统改口：“流浪汉比过去吃得都好了”。

为了摆脱危机，西方各国政府采取转嫁危机、以邻为壑的“自保”政策。1930年6月，美国将平均关税由33%提高到40%，德、意、加、西等国以牙还牙，纷纷高筑关税壁垒。各国开始大打关税战、倾销战、货币战。

日本觊觎中国之心由来已久，1927 年，日本内阁提出了先夺取“满、蒙"，再征服中国，进而称霸世界的侵略政策。大危机中，日本经济受到重创，工业生产急剧萎缩，数百万人失业或半失业；农产品价格猛跌，农户负债累累。国内外矛盾激化，日本军部为了寻找出路，积极推动对外扩张。1931 年，日本关东军策划九一八事变，发动了蓄谋已久的侵华战争。接着日本迅速占领了中国东北三省，扶植建立伪满洲国，并进一步蚕食中国华北地区，并导致了二二六兵变。

战败国魏玛共和国也受到大萧条重击，美国对其援助贷款因衰退而停供。德国失业率飙升，极端主义盛行。1932年，失业率逼近了30%。1933年1月，希特勒的纳粹党上台，建立独裁统治，用宣传和恐怖统治德国。1933年2月27日，纳粹党策划国会纵火案，打击了德国共产党和其他反法西斯主义力量。1934年8月2日，魏玛共和国总统兴登堡去世，希特勒任命为总统，集大权于一身。

1933年初，富兰克林•罗斯福取代了胡佛，当选为美国第32届总统。他针对当时的实际，实行“新政”，根据凯恩斯主义，通过财政上新项目，主持公共事业，进行农业补贴。这些措施部分地恢复了美国经济，但未解决市场失衡问题。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消化了美国过剩的生产力，长期两位数的失业率一下子变成了零，需求太旺，甚至连呆在家里的妇女都被鼓励出来参加工作。

有人经常把“经济危机”与“大萧条”混为一谈。经济危机是正常的经济周期（危中有机）。任何一个经济体在发展中，都会有技术周期、产品周期和金融周期等，从繁荣到衰退到再繁荣的过程。大萧条则是经济危机的后遗症，好比是厌食症，是生病在前，失去食欲在后。1929年经济危机引发大萧条，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美国通过分期付款，进入到一个购物狂欢的“全民负债”时代，人为透支了若干年后的社会需求，导致了社会购买力的不足。

新比烂时代

自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欧美市场已经繁荣了14年，本应爆发的经济衰退，由于2020年美国大选、新冠爆发在美联储疯狂QE中被硬生生推后了。这次的核心问题还是债务负担过重，因此必须减轻债务。有四种办法：削减支出、减少债务、财富再分配和发行货币。

削减支出：个人、企业、政府削减支出。个人、企业还好控制，但政府的公共支出和福利又不能停，经济不好税收收入又会减少，造成政府的赤字增加。

减少债务：通过债务违约和重组来减少债务。简单的说，就是借款人还不起债务，看贷款人的意思，要是同意协商，那么债务就能暂时减轻或者缓解。

财富再分配：就是切蛋糕。穷人不敢借钱，富人借不出去钱。就向富人收更多的税，再分配给穷人。

发行货币：央行印更多的货币，给大家拿去还债，清掉债务。

这四个方案有效，但都有副作用。最好的办法是用新科技，推动生产力的进步（把蛋糕做大，大家都有的吃，但是办不到）。在康波周期中，第三次科技革命进入末期，第四次科技革命又方兴未艾，远达不到推动全球生产力的程度，再叠加被硬生生拖后的资本主义小周期和疫情、战争、天灾，这波危机烈度和范围注定是小不了（1929年是需求端出现问题，现在是需求端和供给端同时出现问题）。

中国经济不太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企业家用脚投票，把工厂搬到国外，发现在国外遇到的问题，一点不比国内的少。世界进入到一个比烂的时代，不是比好，是比谁烂，比烂的话，那我们还凑合。第四次科技革命，西方国家注定不可能实现垄断，也就是说中国同样有机会，抓住这个历史机遇。

中国拥有14亿人口的大市场，又是制造业的大国，要规模有规模，要组织能力有组织能力，要工业能力有工业能力，只要我们内部团结不出问题，别人再怎么折腾，也是闹不出大麻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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