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后大学生归隐绿水青山(80后女作家蒋瞰普陀山居一年)
钱江晚报·小时新闻通讯员 郑秋明 记者 张瑾华
80后女作家蒋瞰在普陀。
“无论如何,人永远是最生动的。我喜欢那些在山里静静过着自己日子的人,喜欢读书的保安、懂中医的车夫、会钓鱼的老林、每天清晨在菜地里忙碌的房东……因为,如果只是活着,多没意思啊。”
“某天清晨醒来,坐6点40分的酒店班车去酒店,吃个早饭又一个人走回来。可是,多难得啊,这是夏天清晨简短的温柔时光,空气里有温润的热气,海水波光粼粼,我还没见过这么早的普陀山,我甚至想,以后就搬个板凳坐在院子里,白粥腐乳。你好啊,夏天,我也作出了一个新的决定。”
傍晚,蓝色天幕轻轻笼盖西子湖面,盛夏的热浪依然蒸腾。7月22日,小暑节气最末一天,作家蒋瞰携新作《山居普陀》做客,与嘉宾、作家周华诚一起做客钱报读书会,在位于宝石山的纯真年代书吧,开了一个纳凉分享会。湖与海的遥望中,满座读者的思绪遐想,被拉到了距离 251公里之外的海天佛国普陀,一年山居慢生活凝成的文字,带来了夏日清凉,舒缓和宁静。
几位读者依次朗读了《山居普陀》片段,诗意,散淡,充满禅意顿悟。
蒋瞰,杭州文艺女青年,深夜书房主人,讲故事的少女。2021年,在普陀生活了一年的蒋瞰,记录下了此前普陀山居的一年四季,点点滴滴的生活,写成《山居普陀》。
本书是蒋瞰全新的山居生活随笔集。
“上普陀山,是因为一种城市病。”2020年,久居都市的蒋瞰被轻微的植物神经紊乱困扰,为了与丈夫团聚,修养身心,她迁居普陀山。背山面海,红尘佛灯,僧尼俗人,光鲜清寂,没有一个地方能像普陀,同时容得下这些截然相反的意境。她分享山里的生活,邂逅山里的好人,游览山里的佛寺,普陀山的每个角落都有她的身影。
她凝视自然,写香樟树下斑驳的光影,秋天皎洁的满月,从头顶掠过的满天星辰,山谷里吹来的海风,佛寺的结夏安居。
她也结识了岛上许多人,喜欢读竖排文小书的保安,研究中医的车夫,会钓鱼的老林,花草中药采茶炒茶样样懂的花工老夏,每天清晨在菜地里忙碌的房东,寺院的师父……写下与他们的交往。
她也写山居生活的辛苦日常,从便捷的陆地都市一跳进入海岛,一日三餐都成了难题,不便的交通,潮湿的空气,发霉的衣物,孕期各阶段的困难,十平米“豪宅”宿舍的各种艰苦,都成了不大不小的挑战。
山居一年,是她生命中的又一个变化期。单身多年结婚,孕育新生命,收获了一个软糯的女儿如意,还有这本书。
作家、出版人周华诚与蒋瞰熟识多年,了解蒋瞰写作道路各个节点变化和岛上吃苦的意义:“我有个想法,要感谢写作。像我们这样的人,写作是根本性的方法,也是人生的一个方法论,很多事情你从写作这个角度来看,就可以接受,如果不是写作,为什么要去普陀山?写作,你可以接受很多不确定性。如果不是可以写作,你根本不想去触碰。”
“回想蒋瞰人生道路,当她职业倦怠的时候,她选择去留学,这也是一种写作思维,会让你思考人生值不值得,有没有趣,尝试改变,有新鲜感。主理悦览树书房,写出一两本书,人生需要新意。如果没有写作,人生很快乐,但要写作,就要思考,忍受吃苦。”
周华诚也注意到蒋瞰《山居普陀》写作的重要变化:“把生命体验放在一个比较重要的位置,虽然说她可以更多偏重采访,但更重要的是去感受了,写出了更多内心、景色、人际生活本身的样子,把自己放在生活里面去,这本书重要的变化是完成了这个写作,更加沉静下来,这本书脱离了更多工具性的方式。以前的书,可能文体本身有实用性,新闻人的痕迹,写这本书的蒋瞰,是个体生活着的形象。”
“普陀是她的福地,在那个地方,去过普陀生活,是沉静的。她写其他书时是把自己隐藏起来,写这本书把自己打开了,有了孩子,和先生的故事在这里呈现。”
“蒋瞰很能干,切入生活的点很贴近我们每个人,读完很治愈。另外,这是一个去标签化的过程,还原了普陀原本的样子,把僧人还原为人的状态,跟当地人发生联系才能写出真正属于那块地方人的生活,特别重要,也不容易。蒋瞰写出了普陀生活一年独特的美。”
周华诚也盛赞蒋瞰的岛上生活摒弃了粗疏潦草,深入细节体会美:“缓慢的一种生活节奏,可以更多观察到美的事物,写作就是对事物做审美性的观察,生活半径小了,你的时间突然很多,越来越注目微小的事物,就会发现里面的美,这个也很禅意,很重要。”
周末的晚上8点,这一场钱报读书会正值酷暑,有位读者适时递上一把精巧的工艺扇子。在蒋瞰关于普陀山居的讲述中,读者朋友们心领神会间,也似乎有了双重体验:人间有温情,山中有凉意。
山居普陀,甚好。
以下是在纳凉分享会现场,钱报读书会与蒋瞰的对话——
蒋瞰和她的先生、酒店职业经理人老陈在普陀的日子。
【这一种叫“普陀山居”的生活,是原味的】
钱报读书会:蒋瞰是比较高冷的文艺女青年,非常有自己态度,个性,经常要思考一下人类自我一些无边无际的、没有形体的问题。之前也写了很多文字,看了你写的这本里面,普陀的前山后山,心形石头等,从头到尾感觉这个书真的写的非常好,跟一般介绍某个旅行地点不一样,你是呆了整整一年。你去普陀山是哪个时候,离开是什么时候,现在是什么感觉?
蒋瞰:写这本书,很多事情都是缘分,我是2019年结婚的,当时也很傻,生酮减肥,身体不好,正好有朋友建议我到普陀写本书。我就对老公说我到普陀山吧,过完年拖延了一点时间就上山了,奔着写本书去的。2020年底回来,2021年初生孩子,一直想回去,今年得去一趟。
钱报读书会:孕育了两个孩子,一个叫如意,一个叫《山居普陀》。出发前,你说一直认为自己是有“城市病”的女青年,到底你认为你的“城市病”是什么?
蒋瞰:可能就是些拧巴的一定要做的事情,比如起床就要喝咖啡。到了山里,就没有,但没有你也可以过嘛。焦虑我也有,因无聊而焦虑。但我去跟寺院师父聊,他就说你不要觉得每天要做点什么才是成就,吃喝拉撒也是修行。
钱报读书会:有人可能会毫不留情的说小资,文艺女青年,城市病一堆标签,为什么执着这些呢?可能是蒋瞰想要改掉的那些。我想到你之前留学,住在城市,可以想到你会去的那些地点,咖啡馆,书店,不愿去的地方比如菜场之类的,细微处的介怀,胖啦瘦啦,卡路里,碳水多少多少。这本书里面会看到你去菜场菜地,终于活成了自己的反面。你还说对美食无感,到什么程度,有个胶囊可以把你需要的能量吃下去就可以,非常不食人间烟火的文艺女青年,各种矫情。你可以讲讲,是怎么改变那么多,从不想烟火沾身,开始观察社会万象,人间烟火,柴米油盐,梅雨天气晒被子等等,这个进步是脱胎换骨的成长,你是怎么一点点改变自己的?
蒋瞰:蛮真实的。我普及一下普陀山,真的很神奇。虽然是经典拜佛地,但长住非常不便,进岛要摆渡,岛上没什么交通工具,一开始还可以骑自行车,后来非本岛人不给骑,也没有私家车,公交车不便宜,只能靠步行。生活也是住宿舍,最好的一间十平方“豪宅”,我对生活要求也不是很高,本来说在龙沙租个房,但不合理,也贵,还是说住宿舍吧。感觉跟小县城宾馆一样,一个房间一张床一个电视柜,挂着粉红色窗帘,你平常生活也没问题,最大问题怀孕之后,炖点梅干菜烧肉,半夜受不了那味道,可也没处可躲藏。真正山上的生活没那么美好,客观环境逼自己做饭,走路去买菜。到了山里就不能又想获得城市的便利,人生没有“既要又要”。过着过着,日子才顺了起来,慢慢克服的。
不同季节在普陀的山居生活。
蒋瞰在普陀的一年。
钱报读书会:写作是可以把重心安放的,人生成了关于写作的体验。蒋瞰之前主理悦览树深夜书房,写《晚上好,亲爱的陌生人》,后面写《山居莫干》,她有一个自己的路,不是写小说,也不是那类常规化的文化随笔,而是根据兴趣拓展出适合自己去写的。我之前看她留学回来晃荡, 80后这代人,有些人也有负重的生活,说实话蒋瞰是家里独养女儿,没有什么负担,反而有点“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想要追寻,这样活那样活,对瞧不上的东西特别抵触,拒绝。然后她将写作当成职业,带着一种负重,让她的人生变重了,完成一种观察,一种书写。人必须有让自己稳得住的东西,这个书里有太多稳得住的东西了。换一百个人,会写出一百种普陀山,抒情的、风花雪月的、佛国文化历史的,就是讲那么多寺庙,也可以写很多种类的书,最后我们看到蒋瞰这本书,可能是按日记这么记下来的,这是怎样一种写作方式呢?是将生活摆在第一位的。你是否认同我说的?
蒋瞰:肯定生活第一,哪怕写到寺庙宗教,也是以生活化的口吻,做记者的本能吧,即便宏大题材,也消化过的。历史知识百度都可以查,不用我写,我有我的方式。记者和作家写作的方式完全不一样,我现在特别依赖跟别人对话,特别没法忍受写我的感受,那不重要。
钱报读书会:可能这本书有一个女主角,是一部剧情片,想到了电影《步履不停》,《托斯卡纳艳阳下》那种电影,有些风光、度假元素,但是还有人物故事,有人的成长,人改变了,本身就是有故事的。女主角蒋瞰到了岛上,住进了十平方的小屋,跟先生老陈开始了岛上的生活,如果蒋瞰不是一位写作者的话,就像她说的就是一位主妇,山居生活的角色就是主妇,里面有两个人对话很有意思,里面真的有点是枝裕和《步履不停》里的夏日风物的滋味,还有小津安二郎的电影的日常化的淡淡香气。岛上的男女主角,两个人不是要谈生死恋,平淡中要相濡以沫照顾的,有天可谈的。先生工作去了,主妇就在家的区域里各种煮饭洗衣的,本来又是有“都市病”的,非常注重隐私,但终于接受了在各种房客杂陈的院子里晾晒私人衣物,这种生活,是巨大的改变。以前你是一副“懒得理你”的文艺女范儿,到了岛上跟左邻右舍相处的很好,经常还能拿菜,你怎么慢慢跟人建立起这样一种交往的?
蒋瞰:其实蛮难的,生活所迫。菜场很远。房东家有块菜地,菜很新鲜,我目的性很强,就是想要菜。第一次是我老公带我去的,算是破冰。对我来说,开口求别人,真的很难做到。后来还蛮好的,房东看到我就会问我今天又要去哪里玩了,甚至给我送菜来,放在门口。旁边那栋民居里小牛会种菜做菜,我就装模做样过去拍照什么的,偶尔也有菜。山里的生活,交际也跟滚雪球一样,认识了A又认识了B,人也会变得“老油条”。
钱报读书会:比如这样一个海岛,一直以来就有点孤岛的味道,蒋瞰说不太适合生活,你还写到原住民都迁出去了,去那里谋生的人比较多,岛上人际生态怎么样的?
蒋瞰:普陀山挺妙的,值得待。普陀山本地人其实都蛮有钱也蛮精明的,没有大家想到的这里是个佛国,就到处很佛心禅意。物价高,因为刚需,就有人要去啊,疫情一开放,马上就去了,一个海景房香火期就要三四千,所以生活下来是不太容易的,包括医疗住房交通都很不好,因为各种不便利。去年年初岱山通车,过了摆渡年代,但普陀还是要摆渡的,估计一直都要,但造就了它美好的另一面。
蒋瞰和嘉宾、作家周华诚在钱报读书会上。
钱报读书会:像终南山是许多人的网红打卡地一样,普陀也很贵,这样一些真正的生活,往往会把标签的东西撕下来,不知道普陀会不会成为这样一个地方文化符号。你的书中写到,普陀的前山后山很不一样,后山有各种小庙散落,可能真正的精华部分在里面,你也写到了一年四季的物候之美,四季景物、物质的美,这是生活之上的审美部分,写得非常好。这个书里面有真实的、艰苦的生活,但是好像你那份审美的心思一直在场,你写出来的美,好像又让人觉得所有艰辛的体验都是值得的,你生活在其中,每天的美真的给你一种治愈吗?
蒋瞰:我一开始是好奇,真的挺美的,这些小草小花是什么,我的注意力在这儿。很多当地人告诉我的东西则塑造了它的美,还有很多城市里要做的事情没办法做的,这里可以。比如我老公偶尔下班准时,两个人牵着手海边走回去,看着月亮。山里面就是这样,一边是山,一边是海,一边是月亮,很多美就这样发现了。
钱报读书会:到了普陀,一些以前忽略的东西可能变得重要,海风,树的声音,视觉听觉各方面感官,可能人与人之间淡淡的,人与自然人与物之间的互动多了很多,你可能在平时焦虑繁忙的生活中可以把很多这类东西做减法去掉了,但到了那里知道了哪些不能去掉。
蒋瞰:去岛上之前,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怕死,一有风吹草动就去医院,每天都过得极度紧张。到了岛上认识第一个人就是中医。不过到后来,我不再每天看手心、舌苔,极少关心自己,有一天,我爬过了一个山坡来到海边,尽管气喘,却突然醒悟,明明这么健康的自己,为什么要去医院?我不想用“治愈”这个词,显得很功利很鸡汤,可是大自然就有一种魔力。
钱报读书会:你自己定义为瓦尔登湖式的生活,去之前想象过要过梭罗那样的生活吗?艰苦的,自觉的,文人意识的,要做那样的人,和普通的凡俗的小妇人是不一样的。
蒋瞰:那倒没有,我去之前过够了文艺女青年的生活,终于可以下凡做个小女人了。
钱报读书会:非常有意思,你写普陀山上的人好像都很静,看上去云淡风轻,有些是自然的静,有些付出代价后的静,是不是也有一种思想的提炼?
蒋瞰:确实在那个场景下“金句”容易出来,普陀山很小,跑一圈跑步才两个小时,司机拉游客开车也很快就可以绕岛一周,我说司机你不会无聊吗?他说了一句,你去岛外也不是开车嘛!
钱报读书会:书里有一章是“结夏安居”,你写到了印度的结夏,又对照日本的《海街日记》、镰仓、紫阳花等,说结夏,解夏,这些都是我很喜欢的意象,现在刚到大暑,你给我们讲讲,如果现在在座的哪位想去普陀,怎么接近你书里想写的结夏安居?
蒋瞰:具体日子相当于每年夏天过暑假的两三个月,这个时间普陀山最热最潮,寺院里僧人都在屋子里,最多傍晚出去散个步。去普陀,首先时间一定要留充足,四五天的样子,最好能有在僧人房间里喝茶这样的体验。
一本书的纳凉读书会后,合个影再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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