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亲戚也不过如此(所谓富贵与姻亲)
当警察问他,为什么要教孩子当小偷?
他回答说:我也没什么可教他们的。
当你没有牌打,还能打出什么好牌?
《小偷之家》这部电影并不企图讨论道德,角色也没有一个人堪称高尚,相反,每个人都有昭然的私心:奶奶为每月的掩口费替有钱人家保守秘密,一对男女没有生养喜欢收留别人家小孩,他们面对正义的审判拙嘴笨舌,但他们从无恶意——女人问警察:“生下孩子就能叫做母亲吗?”她心疼被家暴的小女孩,两个人在简陋窄小的浴室伸出手臂上同一种伤痕,孩子替女人摸摸,女人被这种小兽般的温柔感动,她轻声说:“已经不痛了,都已经过去了。”虽然孩子不是亲生,但这种面对伤痛的教育却是来自天然的母性。
反而是在没有牌打的情况下,他们怀着仅有的善意对待来自相对富贵家庭的孩子,比如男孩来自有红色私车的家庭,女孩来自吃穿不愁但父母寡恩的家庭,一家6口买可乐饼都舍不得买6个,却不心疼给“捡来“的小女孩连吃3个,所有的原生家庭都远比 6口人蜗居在棚户区的小偷之家看上去体面,但富足的物质之下掩藏着心灵的贫瘠。
小偷之家看不到城市的烟花,吃穿都是从超市偷来的,甚至奶奶去世还要掩埋在自家的地板下面,他们从未尝吝惜劳动,却饱受周围人的恶意与轻蔑,甚至女人还因为藏匿女孩而被同事威胁丢掉了洗衣厂的工作。
面对苦难欣然接受,甚至被判遗弃罪的女人还说:“我们已经赚了,(坐牢)5年而已。”在她心目中,这痛苦很快会过去,便再也感觉不到痛苦,像手臂上那道被洗衣厂熨斗烫出的伤疤。当贫穷若此,低贱若此,廉耻已不贵重,真相已不贵重,他们仍保留一份淳朴挚爱对待老人、孩子——奶奶在最后的海滩轻声呢喃“谢谢你们”,孩子在公车远去之后回头无声地叫出“爸爸”,小女孩在被遣送回原生家庭之后仍唱起小偷教的歌谣……
你会觉得,亲生又能更好吗?富足又能更爱吗?小偷之家除了贫穷并没有缺少其他,他们彼此爱护,像哥哥用偷窃掩护妹妹,女人用揽罪掩护男人,虽然方式未必聪明,但这里面没有道德,甚至没有血缘与婚姻,没有任何稍可束缚之物,束缚住一群完全没有血缘以及姻亲关系的人,甚至可以说他们只是混居在一起的一群社会最底层的小偷(他们似乎更有理由互相出卖和伤害),但他们之间有爱的牵绊,有对于生活“不要更惨”的本能挣扎,有为彼此付出心甘情愿的守护。
这些都好暖。
没有回报,只有付出。有时利己,大难利他。
所谓富贵与姻亲,所到达的尺度与力度,也不过如此啊。
高尚者可以指责偷窃者的道德,但生活已经逼迫他们失去了工作,把逝去的亲人掩埋在居屋地下,每个人都懂的,每个人都默许。在这样的情况下,男女小偷也并没有亏待两个小孩,如他们自辩,从未向其家人索要赎金(反而还要洗清尿床的被褥,并因此失去了洗衣厂时薪最高的工作)。
两个小孩并没有偷窃任务,跟随生活在底层、而从无怨念的父母,就像是普通人家的两个小孩:在阳光下奔跑,在海滩上玩耍,有奶奶关爱,有爸爸变戏法,有妈妈照顾,大胆说出心中所想……所以当大众庆幸被诱拐的小女孩已经回到了家如释重负的时候,被忽略的真相是:独单的阳台上,小女孩眺望远方,她自己选择的家陷落在一片再也回不去的棚屋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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