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凉师范求学记(武功师范求学记)
武功师范求学记文/张军厚
(武功师范搬迁后,原校址交给武功县建立武功县职业中学)
1977年10月21日,全国各大媒体发布了恢复停止整整十年高考的消息,犹如一声春雷,震撼了祖国大地。全国人民特别是数十万上山下乡知青、数百万回乡知青和因各种原因而被剥夺招工招干、上学参军资格的品学兼优的青年,无不欢呼雀跃,奔走相告。
恢复高考制度,凭考试成绩选拔入学资格,终结以推荐为主的上大学制度,不仅改变了几百万知识青年的命运,更为重要的是,挽救了濒临崩溃的中国教育,为我国新时期及其以后几十年的改革开放和经济发展腾飞,奠定了坚实的人才基础。
我于1976年春季高中毕业后,无学可上,无奈在家乡做了一名民办教师。听到恢复高考的消息后,我积极报名,认真复习准备,有幸参加了恢复后的第一届高考,并被录取到陕西省武功师范学校数学专业学习,因此对那年的高考记忆尤深。
那年的高考,创造了我国高考史上绝无仅有的数项之最和唯一。从发布高考消息到进入考场,不足两月复习考试时间;是唯一的一次冬季高考;唯一的一次考试时间、试卷和内容全国不统一的高考;是考生年龄跨度最大的一次高考。考生成份中,有兄弟姐妹同考、夫妻、师生共考等复杂关系。全国报考人数达570多万,但只录取了27万,录取率只有5%,是录取率最低的一次高考;考生考场纪律最严格,考风清洁纯正,全国无一例作弊等违纪违规行为发生。
(武功车站)
那时,由于十年文革,应考青年无课本、无资料、无老师、无复习场地、无考试大纲、无复习时间,但考生们那如饥似渴、废寝忘食、工余饭后、相互切磋、刻苦努力的复习场景和对知识渴求的迫切心情,至今仍历历在目。
接到录取通知书后,我于1978年的早春,背上家里准备的铺盖和简单的生活、学习用品,只身前往学校报到。武功师范学校坐落于武功县普集镇,是一所为乡村教育培养教师的中专学校。学校始建于1959年秋,隶属宝鸡行政公署。后随着祖国曲折前进的脚步,分分合合,停停办办,几经折腾,命运多舛。学校于1962年因国民经济困难停办,1974年又恢复办学,改制为凤翔师范武功分校;1978年又恢复原名称武功师范学校。
我从绛帐坐火车到普集镇下车。从火车站出来,沿街道一直走到最西头,再向北沿着弯弯曲曲、泥土飞扬的乡间小路,走走问问,几经寻觅,才找到掩映在村居民舍之中的武功师范学校。当时,她没有豪华气派的大门,也没有名人题写的金字校名牌匾,就像她培养出来的学子,扎根农村,甘受清苦,朴实无华,不事张扬一样,默默座落在田桂村中。
走进校园,一道砖墙横亘中间,一分为二,西半边被武功县委党校占据,东边为武功师范。进入校园,东南角有一方不大的菜地,然后是蓝砖灰瓦的数栋平房,从南到北一字排开;一排教室,两排教工宿舍,一排女生宿舍,一排男生宿舍,宿舍之间由墙隔成小院;其后是座四面没墙,顶覆油毡的棚子,没桌无凳,空空荡荡,这就是我们的餐厅;最北边是灶房和开水房。西边正对大门的是学校行政办公室,后边是会议室,再后面是凹凸不平的操场,一南一北放置着两副东倒西歪的篮球架,周边散落着单双杠和沙坑,以及和党校共用的厕所。我们的教室,两人一桌一凳,前后两块黑板,一张讲桌;我们的宿舍,是六间被中间隔开的厦房。每个宿舍里,南北两排用木板搭成的大通铺,20余人居住,每人仅五十多公分的地方。生活、学习条件之简陋逼仄,超乎我们的想象,与其盛名实不相符。但经过老师和我们几天的打扫收拾,很快又恢复了它昔日朴实无华的校容校貌。
我们武师七七级数学班,有同学47名,其中男生36人,女生11人,分别来自武功、扶风、岐山、眉县4县。年龄从53年到59年生人不等,学历从71到76年的高中毕业生都有;职业经历有当过生产队队长、主任、会计的,也有当过民办教师的,以及在农村这个广阔天地摸爬滚打五六年的农家子弟组成。面对如此环境条件,我们没有被社会上流传的“考入师范,不如要饭”、“家有三餐粮,不做孩儿王”的调侃所左右,毫无后悔、失落情绪。想到每月有16.5元到19.5元四个档次的助学金,深感党和国家对师范教育的重视和对师范生的关怀。比起自己当民办教师,每月仅5元津贴,每日生产队记八分工的实际;与当时农民缺吃少穿、无钱可用的艰难生活;农村全凭人畜之力,肩扛手拉,原始笨拙的生产条件相比,不知要优越多少。作为农家子弟,能跳出农门,就是万幸。对此颇感自豪、幸福,快乐感满满当当,真是虽苦却快乐着!大家只有一个愿望,就是珍惜机会,努力掌握专业文化知识和教育教学技能,做一个合格的人民教师。
日月轮回,光阴似箭。如今虽然已过去40余载,但回忆起母校的一草一木,学校学习、生活的一点一滴,师生深情厚谊的一桩一件,仍是那么清晰,那么难忘,那么让人怀念。
(大门正对的大楼后面的松树,当年就在院子中间,她见证了武师的变迁。)
我记得,我们的母校,有懂教育、会管理、爱生如子的张永祥校长和教导主任卢曙及团委书记刘世斌等组成的坚强领导班子;有全心全意为师生解除后顾之忧的总务主任李俊德和精打细算的食堂管理员宋师等组成的后勤班子。张校长名如其人,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经常深入教室、宿舍、饭场,征求学生意见建议,特别对我们这班恢复高考后的首届学生(当时学校仅有我们班和上届工农兵学员一班)视作宝贝疙瘩,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力改善我们的学习、生活条件和帮助解决困难。78年暑假,学校组织不愿回家的部分男同学,拆除院内与党校的隔墙、粉刷党校搬迁腾出的房舍内外墙面、清理废砖烂瓦、四周荒草、花池枯枝败叶、砌补围墙、平整校园操场、修理破损的桌椅板凳、搬迁实验室、图书馆等勤工俭学活动,为78级新生入学创造条件。既节省了并不充裕的办学经费,又为我们这些农家学生增加收入。记得我一个假期挣了80余元,高兴之情难以言表。除给自己添置了一身新衣,购买了期盼已久的回力球鞋和学习用品外,还有结余,让我们真正感受到了学校的温暖。
我记得,我们的母校,更有一批师德高尚,学识渊博,教风严谨,踏实认真,兢兢业业,富有责任心的教师群体。他们是这个学校的脊梁,学校的灵魂,是我们的楷模。李仁老师那富有激情、挥洒自如、循循善诱、旁征博引的课堂教学风格,及多才多艺,兼任学校各类球队的教练,在球场上潇洒的英姿;班主任刘文希老师那不急不躁、细声慢语、板书工整、讲授严谨、张驰有度的课堂教学风格,及关爱学生、管理有方、可亲可敬的慈母容颜;特别是他遇到开心事,或一个数学问题得以完满解答时,那抿嘴会心一笑的神态,让人至今难忘;史美英老师带着她三岁左右的儿子,认真备课、讲课,精心批改作业,教学、家务两不误,让人敬佩;还有汪源等给我们上过课的恩师,他们正直善良的人品,严谨求实的治学态度,富有特色的教法技巧,自如娴熟、驾驭教材的能力,认真负责的工作作风,己深深根植于我们的心底,不知不觉的体现在我一生的教学生涯中,至今仍给我们留下深刻的记忆,并受益终生。
我记得,我们班是个刻苦努力、孜孜不倦的学习集体。课堂上,专心听讲,认真记笔记;早晚自习,认真完成作业,互相研讨一道道数学习题。往往一个课堂上没有解决的问题,在宿舍里又继续研讨。东边宿舍解决不了,又去西边宿舍探讨:你一言他一语,各抒己见,彰显出了大通铺的优势。做完作业,又认真练习教学基本功“三字二话(画)”(毛笔、钢笔、粉笔字,普通话、简笔画);黑板前,草纸上,一笔一划认真练习板书书法;教室里,互相模拟教学场景,纠正字词发音,仪容仪态;经常超时,超要求练习,几次被后勤值班老师批评,强制关灯。那时,百废待兴,教辅资料奇缺。记得有位同学不知从何处找来文革前出版的《三角函数经典习题100例》的资料书,大家视如珍宝,互相传抄学习。记得这本六七十页的书,我只用两天业余时间就抄写完成。后来又把老师的优秀教案和推荐的各种学习资料,用钢板蜡纸刻写,誊印机手工推印,装订成册,经常是两手油墨,满脸黑斑。普集书店来了几套樊映川编写的《数学分析》及配套习题集,一上午就被抢购一空。通常是一本书、一册资料,三五个人围坐一起,观看解答。那种自觉、刻苦、踏实的学风,影响了我们一生,传承了一生,受益了一生。使得我们这届毕业生,虽第一学历偏低,但在以后四五年繁忙的工作间隙,或考院校进修,或上电大,或在职函授,大多取得了第二甚至第三学历,真正成为学历合格,知识丰富,教法灵活,学校、学生喜欢的合格教师。
(学校东北角的'锅炉房)
我记得,我们班是个积极向上、奋发有为的生活集体。大家高中毕业后回乡劳动、生活数年,社会阅历丰富,生活经验充足,藏龙卧虎,多才多艺,都有一手绝活。给校广播室撰写通讯报道,文笔流畅,观点新颖;板报壁报,字迹工整美观,插图生动形象,图文并茂,格式多样;多次受到学校表彰和师生好评。79年的迎新篝火晚会,我们班的秦腔曲牌演奏,板胡悠扬,二胡温柔,锣鼓和谐,笛声高亢,让观众如痴如醉,满园喝彩,掌声阵阵;诗歌朗诵,字正腔圆,仪表端庄,富有激情;我班的蓝球、排球队,既是班队,也是武师校队,经常代表学校参加武功县农药厂、县中队、驻军5702厂职工球赛和联谊比赛,都取得不错成绩,既展示了武师风采,又活跃了校园文体生活。回想起那时才华横溢,活力四射,意气奋发,精力充沛的青春岁月,仍让人激动不已。
我记得,我们班是个团结友爱、互帮互助的温暖集体。记得79年春,朱翠玲同学因病住院,女同学自觉轮流照看,男同学负责送菜送饭,出院后又帮助弥补拉下的功课。那时每人每月30斤供应粮,对于我们这些能吃能睡、干活不累的小伙子,清汤寡水的饭菜,总感觉吃不饱。每次蓝球比赛结束,女同学都会送上她们节余的餐票,给运动员吃双份。刘纯旭等离家近的同学,每周末从家里带来的锅盔,往往未到星期三,就让我们瓜分完毕。我班有一个同学,在回家来校的火车上被小偷偷去钱包,丢失了半个月餐票。同学们知道后就帮忙凑餐票,张校长听说后也拿出自己的节余粮油,帮助解决了生活困难,使我们颇感温暖。
我记得,我们班那些充满青春气息的校园轶闻趣事。权登科同学在家就抽烟,烟龄长,烟瘾大。但囊中羞涩,无钱买香烟,只能拿家里旱烟叶自己卷制。其手法之娴熟,制作之精美,让人感叹。一日在宿舍邀室友偷吸,因室友从未抽过烟,好奇加相劝,一口烟下肚,呛得直咳,继而呕吐、头晕而醉烟。班主任闻讯后,急忙拿来药和开水,帮助醒烟。弄清情况后,除批评教育外,还善意向学校隐瞒,避免学校通报批评,甚至降低助学金等处罚。学校门外不远处的崖下,有一制作瓦盆的作坊。夫妇二人有一姑娘,年方二八,面容姣好,身材俏丽,我们戏称瓦罐西施。几位男生,每天下午散步,必去其崖头、门口转悠,名为看其父母制作手艺,实则观其女子,饱其眼福。班里同学之间,也有互写情书,暗送秋波,偷看电影之举,但皆因当时社会环境及家庭阻挠,无疾而终。提及这些故事,让人忍俊不禁,捧腹大笑。感叹当今大学校园,抽烟喝酒,潇洒自在,学习松懈,只求及格,成双入对,同居正常之现状,让人忧思!
我还记得,我们班师生和谐、关系融洽的情景。78年夏收时节,几位同学商议,周未给班主任刘老师家帮忙割麦。星期六,天阴得很重但未下雨,我们如约去老师家。半路上滴滴答答下起小雨,及至到家,大雨滂沱,只好在家里等。吃过晚饭,看着老天,祈盼明天天晴。及至天明,大雨一夜未停;无奈又祈求上午放晴,下午晚上收割。谁知天不作美,雨越下越大。到下午五点左右,雨仍不停,让人失望。一天一夜,吃光了老师准备的饭菜,而未帮上一点忙,只好怏怏回校。79年五一参加县上组织的职工蓝球赛,在与驻军5702厂球队的比赛中,我们不惧高大强壮的对手,司职右前锋的我溜底线成功,突然教练李仁老师叫停。原来是不知何时,我的头皮被撞开3-4公分伤口,血流不止,我却浑然不知。简单包扎处理后,我不顾老师劝阻,重回球场,完成比赛。赛后张校长吩咐,让李仁老师和部分同学,送我到医院治疗,被缝合六七针,还让灶上加餐补充营养。多年后的联谊会上,年近八旬的班主任刘老师提及我班,仍感慨万千。说他几十年班主任生涯,我们班是他带过的工作最省心,管理最轻松的班级。学校布置的各项活动,班内繁杂的事务,只要给班长或书记说一声,绝对ok。那份浓浓的师生情谊,和谐的师生关系,时至今日,更显弥足珍贵,让人难忘。
(1983年的武功示范学校)
从1980年毕业到如今,冬去春来,风雨冰霜,已四十载年轮。岁月催白了须发,风雨吹皱了脸庞。论时间,长亦不长,论事业,平凡亦不平凡。我们大多数同学,初心不改,从一而终;三尺讲台,奉献终生;辛勤耕耘,桃李芬芳。中途转行的几位同学,仕途顺畅,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清正廉洁,平安离岗。2005年以来,在班长、书记及几位热心同学的积极联络下,我们不但组建了“武师79同学群”,互通信息,加强联系,而且成功举行了两次同学联谊会。同学们积极响应,不远万里,从异国他乡,祖国各地,齐聚会场。几十年后相见,几次识辩,几次彷徨,握手相拥,热泪盈眶。共话当年,互诉衷肠。同学情谊,源远流长!
如今,望着抽屉里一摞摞证书奖状,看着相册里数百张学生毕业照片,行走在乡间城镇、机关单位,闻听着一声“老师,您好”的亲切问候,握着当年学生的双手,犹如甘露入口,甜蜜在心。这是党和人民对我们工作的评价肯定,也是四十年我们辛勤工作的心血结晶;虽然我们没有给子孙留下多少金钱豪宅,这却是留给他们丰富的精神宝藏。想到这些,让我们更加怀念我们事业的起航地——武功师范的课堂!
写于2020年6月23日
(在原校址北墙外新扩建的操场)
作者简介
张军厚,男,1957年8月出生,陕西省杨陵区五泉镇绛中村人(扶风县原五泉乡绛中村)。陕西师范大学数学专业毕业,先后在陕西省扶风县绛帐高中、青海省乐都县农业中学、乐都县职业技术学校从事高中数学教学。中学高级教师职称,教龄40年。从小喜欢阅读文学作品,退休后开始文学作品写作。
,免责声明:本文仅代表文章作者的个人观点,与本站无关。其原创性、真实性以及文中陈述文字和内容未经本站证实,对本文以及其中全部或者部分内容文字的真实性、完整性和原创性本站不作任何保证或承诺,请读者仅作参考,并自行核实相关内容。文章投诉邮箱:anhduc.ph@yaho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