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犁简介最新(伊犁的维吾尔人)
在伊犁那些年,有幸和各民族朋友相处,最熟悉的还是维吾尔人。伊犁是哈萨克自治州,维吾尔人却很多,尤其是边城伊宁,差不多有一半是维吾尔人,其次汉人居多。哈萨克人大都居住在牧区。
查考过历史,维吾尔祖先一支来自蒙古草原,另一支自古生活在南疆。千年沧海桑田,各民族迁徙融合,维吾尔人最终定居西域各地,少数散居在中原。如今,维吾尔人南疆最多,北疆主要在乌鲁木齐和伊犁一带。
维吾尔人虽有草原血脉,却和汉人一样擅长农耕。据传,中原的棉花、核桃、番茄、黄瓜、西瓜、葡萄、石榴、无花果、大蒜等种种宝物皆由西域传入。史上农耕文明最早起源于两河流域,其后与欧洲、非洲和中亚多有交互,衍生众多农作物品种,经西域传入中国也在情理之中。
十七世纪中叶,准噶尔汗国把大批维吾尔人从南疆迁到伊犁垦田耕种。这些人当时被称为“塔兰奇”,意思是耕田人。后来,塔兰奇成了伊犁维吾尔人的自称。伊犁地处天山以北,阿尔泰山以南,广阔的三角形盆地自东向西绵延数百公里。这里山清水秀,气候温和,日照时间长,又有伊犁河灌溉之利,非常适合耕种。塔兰奇们在这里开荒修渠,把伊犁建成了一个大粮仓。几百年来,伊犁一直是新疆西部农业中心,至今仍有“塞外江南”之称。
拜图拉清真寺和回族大寺
伊宁的城市风貌渗透着维吾尔农耕文化。初到伊宁,感觉这就是个大果园。除了成排的参天白杨,见到最多的是苹果树、海棠树和高高架起的葡萄藤。那些中亚风格的庭院,几乎家家都有苹果树和葡萄架。部队驻地是自治州党校。偌大校园看上去也是个果园,房前屋后全是苹果树、海棠树和葡萄架。走出校园,还能看到更大的果园。我们在里面练习测距,要走好一阵才走到头。有的街道两旁竟用海棠树作绿化带。秋天海棠果成熟,黄里透红,挂满枝杈,一眼望不到头。
伊宁的另一特色是水。这里夏季少有东部沿海那样的大雨,却不缺水。市区内水渠纵横交错,潺潺渠水或与一排排白杨相伴,或流经庭院门前,或直接穿过庭院。有些人家就从渠中取水来用。城内还能看到水磨,那种靠水流冲击的石磨。那应该是早年遗留的手工业作坊,一直沿用到七十年代。原以为渠水引自伊犁河。后来才知,这是城外泉水,其根源也是伊犁河。
农耕文化离不开水。四大文明古国均沿江河而兴盛。伊犁河同样造就了一个历史悠久,勤劳智慧的农耕民族。
伊宁民居,葡萄架和凉台是每家必备之物
街头印象军人很少有机会直接和当地人打交道,对维吾尔人的初步印象都是从街上看来的。
上小学时,课本上讲过库尔班大叔骑毛驴去北京的故事,也读过阿凡提的传奇故事。印象里那是个极聪明的维吾尔大叔,穿着条纹长袍,戴着四角帽,遇事总有办法。一次他在邻居家树荫下歇脚,那个贪心邻居让他交树荫钱。他掏出钱袋在邻居耳边晃晃,问他听见钱币声了吗,对方回答听见了。于是,阿凡提说,我用了你的树荫,你听了我的钱币,咱俩扯平了。这故事差点让我笑死。
在伊宁街头看不见阿凡提这样的大侠,倒是能看到维吾尔人很会经商。那时候内地禁止个人经商。伊宁好像有特殊政策,卖瓜果的,卖杂货的,满街都是。不大点的巴郎子(维语男孩儿)就会举着一串葡萄扯着嗓子吆喝,还会和买主讨价还价。路边常见烤羊肉串的,就像现在内地见的那种,弄个长铁盒架起来烤。不过,他们用的不是木炭,是新疆特有的无烟煤。那种煤用一根火柴就能点着,没一点烟,烧完后只剩一丁点白末。那羊肉串自然味道纯正,吃的人很多。我从没吃过。有战友吃过,说是躲到没人的胡同里悄悄吃,吃完再把铁签儿还回去。维吾尔人对军人很放心,并不在意是否会把铁签儿丢掉一走了之。
街上时不时驶过一辆四轮马车。那种车和内地的胶轮马车完全不同。轮子是木头做的,边缘包着铁皮,一般是两匹马并排拉,看上去就像欧洲中世纪战车,跑起来震天动地。维族驾车人双手扯着缰绳。看那坐姿和神态,就像后面坐的是国王,比现在开宝马的还要威风许多。估计现在的伊宁人已经见不到这种车了。
最有特色的是维吾尔姑娘。她们穿着鲜艳长裙,脚上是皮鞋或长筒皮靴,头发盘起来,脑后系一条彩色三角巾,整个装束类似中亚或东欧风格。好像都描过眉,把双眉连成一条线,看上去挺顺眼。她们喜欢三两个人挎着胳膊并排走,似乎约好了踩着步点,昂首挺胸,显得清高洒脱。见军人迎面走过,有人还会侧脸冲你笑笑,很友好的样子。
伊宁市旧日街道
和维吾尔人聊天伊宁市的维吾尔人大都会说汉语。尤其是那些干部模样的人,都会说一口流利的新疆普通话。新疆普通话听起来怪怪的,喜欢在后面带个“嘛”,子女无论大小一律是“娃娃”,就像有些南方人,六十岁的子女也叫“小孩子”。
有次和战友在街上散步,见有个中年男子坐在街边,就过去和他攀谈起来。和维吾尔人打招呼很简单,这边一句“亚克西”,那边回一句“亚克西”,大家相视一笑,就算认识了。那时汉族人还没学会说“你好”,“吃了吗”早已过时,和生人打招呼缺少通语,只能没话找话说。
那人很健谈,一开口就止不住。他告诉我们,他在那里等娃娃放学,娃娃上的是汉语学校,汉语说得比他标准。上维语学校还是汉语学校由自己选择。他们选了汉语学校,是希望娃娃将来有机会走出伊犁见见世面。那时候大学已停止招生,维吾尔人和汉人一样,不敢奢望子女上大学。
还有次,我们和一个干部模样的人聊起来。也是散步碰上,借问路的机会,大家随便聊聊。他很了解新疆和伊犁历史,和我们谈起阿合买提江。伊宁有条街叫阿合买提江路,是为了纪念这位三区革命领导人。三区革命又叫伊宁事变,发生于抗战胜利前夕。伊犁、塔城和阿勒泰三个地区的民众不满盛世才的苛政,爆发起义,逐渐演变成激进民族运动。新疆和平解放后,新政府对三区革命给予肯定,民族军并入解放军,新疆遂转入和平建设。这位先生很有见识,话里话外,既反对不公平对待少数民族,也反对激进民族情绪。他对素不相识的军人如此坦诚,也让我们有种被信任的感觉。
部队驻地离伊犁河不远,河畔有一大片西瓜地。有天我们走到那里,打算买个西瓜。看瓜人一边摆手一边说,吃瓜嘛,可以,买瓜嘛,不行,牌牌子没有。我们明白,他说的牌牌子就是生产队给的卖瓜许可,没这个东西擅自卖瓜,有化公为私嫌疑。他主动请我们吃瓜,我们也不客气了。我们觉得他为人很诚实,夸了他几句。他有点不好意思,可是汉语说不好,只是一个劲笑。
伊犁河
住在维吾尔人家中本以为和维吾尔朋友只能萍水相逢,很难有更多来往。后来居然有机会住进维吾尔人家中,和他们朝夕相处。
那时我在团政治处搞新闻。三营要来一次冬季长途行军拉练,政治处把我们这些小兵卒都打发下去随军采访。几百里的行军,冰天雪地中走了好几天,终于到达目的地。那是个规模不小的维吾尔村庄,估计得有几百户人家。三营要在那里休整半个月,各连队分散住在村民家里。
我随八连一个班住进一户人家。院子不小,和沿海这边农家院落差不多。牛栏和羊圈占了一块空间。房子是西北常见的那种干打垒,用干土夯出的墙,从外面看不如土坯砌成的房子整齐。走进去看却很不同。内墙都粉刷成白色,玻璃窗上挂着那种钩针编织的花饰,窗台还摆着天竺葵。这是城市人家常见的室内布置,没想到维吾尔村民也如此讲究,比内地汉族村民的屋内布置要好很多。恐怕这不仅是收入水平问题,也是文化传统和生活习俗的差别。
这家人是夫妻俩带着两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只有两间屋。他们把温暖明亮的里屋让给我们,他们自己住外屋。外屋一开门就带进冷风,条件要差得多。也许是村里这样安排,也许是他们自己主动这样做。他们能听懂一点汉语,但不会说,我们也无从知道。维吾尔人有种待客如贵宾的习俗。也许正是出于礼节,他们自然而然会这样做。
我们一群身强力壮的军人,却让老乡在外屋受寒风,有点说不过去,可是也只能这样了。班长领着他的兵,每天打扫院子,去河边挑水,尽量多做些事。有天,班长突然灵机一动,提出在院里挖口井。村里没有水井,都是跑老远去河里挑水。好像他们没有挖井的习惯。班长和这家人商量挖井的事,连说带比划,终于让男主人听明白。他不反对。
这些从中原乡下来的兵挖井十分在行。他们用挖战壕的军用十字镐和小铁锨挖土,大半天功夫就挖下两米深,而且井底就出水了。一口土井,挖深了不安全,班长决定就此停工。好赖井水可用来洗刷和喂牲口。
维吾尔老乡打上一桶水,高兴得手舞足蹈。这可是全村仅有的一口井,别人家都没有。
临走那天,主人弄了些瓜果招待我们,还不知从哪里请来一个小伙子,手里抱着个冬不拉,看样子是他们家亲戚。大家坐定,小伙子边弹边唱。我们听不懂唱的什么,只见小伙子眼里放着光,唱得很专注。突然,歌声停止了,不是那种渐弱收尾,好像是忘了词儿。那家人大笑起来,我们也跟着笑起来。这场临别聚会从头至尾没有语言交流,但我们能体会到维吾尔老乡要说的话。
伊犁随处可见的毛驴车
意外之灾军队有严格的枪械管理和使用条例。实弹训练结束,一定要按规定程序退子弹。最怕退子弹只退弹匣,少拉一下枪栓,把子弹留在枪膛,过后就忘了。平时站岗放哨都不能带子弹,害怕走火。有次在乡下施工,夜间一个人放哨,背支空枪满村转。心里这嘀咕:这黑漆漆一片,要是有人知道我背的是支烧火棍就坏了。这时只能把刺刀打开,多少壮壮胆。
可是总有人不守规矩,因而酿成大祸。有个营打靶时曾有人冲战友瞄准,忘了枪膛里有子弹,结果把人打死。父母赶来,哭得惊天动地。干什么不好,偏要玩这种邪乎事。我们营的走火事件更惨,打死的是个维吾尔男孩儿,这祸闯大了。
那是一个班长,带一班人在伊宁郊区种地以补充军粮。当地人和这些兵混熟了,孩子们常过来玩。这个班长实在粗心,也是忘了枪膛里有子弹,结果走火把一个男孩儿打死。这位慌了手脚,一口气跑了十几里路赶到连部,见面第一句话是:我杀人了。连长指导员如五雷轰顶,这可怎么向孩子家人交代?
团部做了各方面安排来补偿人家。首长亲自带那个兵前去赔罪,和那家人一起为孩子送葬。那家人非常通情达理。他们觉得这个兵也挺可怜,希望部队别和他过不去。这一来差别大了,最后是按过失伤害致死处理,那个倒霉兵被军事法庭打发到一个地方赶马车去了。但凡人家不依不饶,这边就很难办,弄不好还得出大乱子。
维吾尔人家的豁达让我们十分感动。遇丧子之痛还能替别人着想,搁到哪儿都不易。
天山脚下的伊犁
维吾尔民族有悠久历史和深厚文化传统。他们经过多少代颠沛流离,最后定居在新疆大地。他们汇集东西方文化成果,用自己的双手把干旱土地变成宜居家园。广袤西域是多民族混居地区。千百年来,那里有歌舞升平,也有战争冲突,有民族融合,也有敌对和分裂。人类历史正是在风风雨雨中一步步走过来,从野蛮走向文明,从狭隘走向宽容,从孤立走向开放与融合。相信维吾尔民族定会承袭其优秀文化传统,于民族之林中彰显其独有光彩,与中华大地一起步入新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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