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都第十一章野王(废都第十九章)

贾平凹著周敏急问:“这是埙乐,你在哪儿录的?”庄之蝶就得意了:“你注意过没有,一早一晚城墙头上总有人在吹埙,我曾经一夜偷偷在远处录了,录得不甚清晰,可你闭上眼慢慢体会这意境,就会觉得犹如置身于洪荒之中,有一群怨鬼呜咽,有一点磷火在闪;你步入了黑黝黝的古松林中,听见了一颗露珠沿着枝条慢慢滑动,后来欲掉不掉,突然就坠下去碎了,你感到了一种恐惧,一种神秘,又抑不住地涌动出要探个究竟的热情;你越走越远,越走越深,你看到了一疙瘩一疙瘩涌起的瘴气,又看到了阳光透过树枝和瘴气乍长乍短的芒刺,但是,你却怎么也寻不着了返回的路线……”庄之蝶说着,已不能自已,把饭碗也放下了柳月叫道:“庄老师是朗诵抒情诗嘛”庄之蝶却看见周敏垂下头去,就说:“周敏你不感觉是这样吗?”周敏说:“庄老师,这埙是我吹的”庄之蝶啊了一声,嘴张着不能合上牛月清和柳月也停止了吃饭周敏说:“我是瞎吹的,只是解解闷罢了,没想你却听到了你若真喜欢,改日我正经录一盘给你送过来 但我不明白,你现在是名人,要什么有什么的,心想事成,倒喜欢听这埙声?”说毕,从挎包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陶罐儿似的东西,说这就是埙庄之蝶知道什么是埙声,却并未见过埙的模样,当下拿过看了,稀罕得了得,问这是哪儿买的,说他曾去乐器店问过有没有埙,那售货员竟不知道埙是什么周敏说这是上古时的乐器,现在绝少有人使用了,他在潼关时听一个民间老艺人吹过,跟着学过一段时间到西京后在清虚庵挖土方,挖出这个小陶罐儿,谁也不认得是什么,他就收藏了,才到城墙头上练习着吹,吹得并没个名堂的 两人一时说得热起来,庄之蝶就说:“不知怎么我听了对味儿,我还买了一盘磁带,你听听味儿更浓哩”就换了另一盘带,放出来竟是哀乐牛月清过来噔地把机子关了,说:“见过谁家欣赏的是哀乐?”庄之蝶说:“你好好听听,听进去了你也就喜欢了”牛月清说:“我永远也不会喜欢你这么一放,别人还以为咱家死了人了”庄之蝶只好苦笑了笑,关了录放机,坐下来吃饭柳月说:“庄老师也怕老婆?”庄之蝶说:“我哪里怕老婆?只是老婆不怕我罢了”牛月清故意不理他的趣话,庄之蝶兀自说句:“这粥熬得好哩”喝完一碗粥,放了筷子,问周敏还有什么事,要是没事,晚上到孟云房家聊天去 周敏倒一时脸上难堪起来,支吾了半会儿,说:“我倒有一件事向你说的,你先吃饭吧”庄之蝶说:“我吃好了,你说吧”周敏说:“我只说知恩报恩,为老师写篇文章宣传宣传,没想倒惹出事来景雪荫她是回来了,闹得很厉害,厅里领导可能也会来找你查证事实呀我先来通个信儿,听听你们意见的”牛月清说:“我和你庄老师已经看过那篇文章了”周敏一下子慌了手脚,说道:“师母也看过了?”牛月清说:“没事不要寻事,出了事也不必怕事这事要闹该是我闹的,她景雪荫闹的什么?文章虽不是庄之蝶写的,可不看僧面看佛面,过去的一场感情一点不珍惜,说翻脸就翻脸了?”庄之蝶不接牛月清的话,只黑了脸,详细问了厅里和杂志社的情况,叹道:“我一再叮咛等人家一回来就先去解释,你们偏偏不在意么现在出了这事,她的对立面肯定说三道四,幸灾乐祸,再加上武坤趁机煽风点火,借她丈夫又给她施加压力,人都有个自尊心的,她不闹一下,别人还以为她是默认了 既然闹开了,可能就不会提起来又悄没声地放下,她是从来没吃过亏的人,要强惯了,碌碡拽在半坡,是退不下来”牛月清说:“现在姓景的全然翻了脸,你还只是从她的角度考虑?周敏写这文章杂志能刊出来,主观上哪个不是对你好?你这么一说,一颗石头撞得三个铃响,让多少人丧气哩”庄之蝶听了,心里倒窝了火,忍了忍,说:“那我怎么办?”周敏说:“厅里若有人来问你情况,你只需咬定所写的都是真事,甚至你可以说……这话师母怕不爱听的”牛月清说:“你往透里说”周敏说:“你可以说和她都那个了,写得还不够的恋爱中有那种事是常事,你说有,她说没有,到哪儿寻证人去?一潭水搅混了,谁说得清白?”庄之蝶立即站起来,脸色都变了:“你怎么能想出这种主意?咱说话不要说讲责任,起码得有个良心啊”牛月清也说:“周敏,这话可不敢说你庄老师是有社会地位的,比不得你我 这么说出去,外界一股风,你庄老师不成了西京城里的痞子闲汉角色?我出门又对人怎么说的?”周敏听了,脸色泛红,当下拿手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说他是昏了头了,动出这么个混账念头,也是他没经过世事,一听到省上领导的指示便害怕了,就反复求老师、师母能原谅他庄之蝶气得抓了茶杯去喝,茶杯已经搭在嘴边,才发觉杯里并没了水,放下杯子,就把脸别到一边去牛月清过来给庄之蝶添了茶水,又给周敏的茶杯续了水,说:“周敏,你何必又要这样呢?你庄老师怎么能不理解你?就不要再说原谅不原谅的话了,说得多了,倒让人觉得不美”周敏就变得老实憨厚起来,说:“我也是在你们面前气强,才这么说的那怎么处理呀?”庄之蝶说:“我有什么办法?但有一条,恋爱我是不能承认的” 牛月清说:“事情是已经过去了的事,我原本是不愿多说的,至于你和姓景的恋爱过没恋爱过,在我认识你之前我管不了那么多,可咱们都已经订婚了,你和姓景的还丝丝缕缕地纠缠着,我不是瞎子,全看在眼里,劝过你不要与她来往,你总是不惜伤害了我而去袒护她,我以为她是多高尚,对你多有感情,没想她能崖里井里掀你了”庄之蝶说:“你少说两句行不?你一搀和这事就更眉眼了”牛月清说:“你是以为我吃醋吗?我倒可怜了你哩”见气氛不对,柳月忙劝,周敏也只管怨恨自己不好,牛月清才说:“这些我也忍了,可事情到了这一步,你竟对景雪荫不恨不气,这让我失望你不承认是恋爱,那你与她的关系怎么说?”庄之蝶说:“是同志,是朋友” 牛月清说:“那文章中写的几宗事怎么不是同杂志社别的人所发生的?”庄之蝶说:“是比一般同志、朋友更友好嘛”牛月清说:“这些全依了你可你面对现实了没有?如今文章上写的调儿是恋爱的调儿,你若坚持不承认恋爱,那就只有杂志社和周敏吃不了兜着但这么一来,社会上又会怎么看待你?说庄之蝶为了一个女人,竟能把支持他宣传他的一批朋友置于死地了”庄之蝶说:“你这是迫我就范嘛”牛月清说:“别人说那是烂铜,你要硬说是金子,你实在还丢心不下那个姓景的,你就以你的主意办吧”便对周敏说:“周敏,你给钟唯贤他们说,这是你们要宣传庄之蝶的,那活该是自作自受;你也收拾了行李,明日再去清虚庵当你的小工吧”站起身竟到卧室睡去了 庄之蝶哭丧着脸在客厅踱来踱去,周敏就木呆在那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柳月瞧着难受,从冰柜里取了一盘梅李让周敏吃,周敏不吃,两人推来让去的庄之蝶过去捡一颗给了周敏,一颗自己倒吃起来,说:“这样办吧,你只咬定所写之事都是有事实根据的,也可以说是我提供的,但我提供时并未点明是与景雪荫发生过的事,我只提供了在我以往生活中所接触过的许多女性的情况现在文章中写到的内容可能有景雪荫的事,也可能全然没有,虽然你写的是纪实文学,但按照文学写作的规律,是把与我交往过的许多女性中的事集中、概括、归纳到这一个阿×符号式的形象上来的这样行吧?依这样的理由对付任何方面的责难,你就可以是什么事也没有的了”周敏沉吟了半天,方说:“那就这么办吧”告辞出门走了 牛月清听见门响,知道周敏走了,在卧室的床上叫:“之蝶,你来”庄之蝶推开房门,见夫人倚在床上正用了洗面奶脂擦洗脸上的油垢,就说:“你好行哟,当着周敏的面,你不说他的过错,竟那么说话,你让周敏怎么看我,以为我要牺牲了他和杂志社的人?”牛月清说:“我不那么说,你能最后有这么个主意吗?”庄之蝶说:“你知道周敏的根根底底吗?我毕竟与他才认识,他借了我的名去杂志社我就心里不痛快,现在又惹起这么多是是非非,你倒偏向了他这以后我见了景雪荫怎么说话?”牛月清说:“你还想着和她好呀?”庄之蝶恨了一声,把房门拉闭了,坐到客厅里吸烟,这当儿就隐隐约约听见了埙声 连日里,周敏早出晚归,都在杂志社守着,回到家来也不逗唐宛儿玩耍取乐妇人是静不下的身子,唠叨几次说多久时间了也没有去“喜来登”歌舞厅了,周敏只是今日推到明日,明日推到后日妇人又提说碑林博物馆左旁的那条街上,庄老师家开办了一个书店,也该去看看,一来瞧有什么好读的书,二来也好显得关心老师的事周敏不耐烦地说:“我哪有你这闲心思,要去你去好了”不是携了埙器往城墙头上去吹,就是扳倒头就睡妇人也怄气儿,日夜谁不理谁白天周敏上班走了,其实妇人并没独自去逛街疯去,只是在家精心打扮,脂粉搽得喷香,眉毛扯得细匀,支了耳朵听院门铁环扣动,想着是庄之蝶来了 那日初次事成,妇人喜得是一张窗纸终于捅破,想这身子已是庄之蝶的了,禁不住热潮涌脸,浑身亢奋,望着院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对着他们冷漠地瞧一下这院中的梨树和梨树下的她,她愤怒里就有了冷酷的笑:等着吧,哪一日知道我是庄之蝶的什么人了,看你们怎么来奉承我,我就须臊得你们脸面没处放的可是,这么多天日,庄之蝶并没有来,便自己给自己发气,将梳光的头揉乱了去,将涂得血红的口唇在镜子上哈一个红圈,又在门扇上哈一个红圈 庄之蝶不会是那样的,他第一次见到她那种眼神,他胆胆怯怯接近她的举动,以及那后来发疯发狂的行为,妇人自信着庄之蝶是真了心地爱着她的 一挺一挺身子,梨树就哗哗把月亮摇乱,直到最后猛地蹬去,安静了,三片四片梨树叶子却就划着斜圈儿一飘一飘下来,盖在妇人身上妇人消耗了身心,并没有起来,仍是躺在那里,只是身子软得如剔了骨头一般,还在发着呆吹完埙的周敏回来了,说:“你还没有睡呀?”妇人把身上的树叶拂了去,挪挪睡衣,盖住了那条白腿,说:“没睡的”躺着未起周敏无聊地看了一下院子上空的月亮,说了一句:“今晚月色真好”妇人也说:“好”却想:庄之蝶这会儿干什么呢?是在书房里读书,还是已经睡了?心里就默默说道:庄哥,让我暂时地离开你,我得和另一个灵魂在这屋檐下了别关上你的门么,风会仍然向你吹去的,也许你会突然惊醒,似乎听见了有悄悄的声响吧,可别动呀,我的庄之蝶,还是闭上你的眼睛,我们的交谈就开始了哩周敏在厨房里洗完了脸,看见唐宛儿还躺在那儿发呆,就说:“你怎么还不去睡呢?”唐宛儿恨恨地说:“讨厌话这么多的,你睡你的去嘛”却趿了拖鞋去开院门周敏说:“你要出去?这么晚了”唐宛儿说:“我睡不着的,去十字路口买杯冰淇淋”周敏说:“你要穿那睡衣出去吗?”素白的睡衣一闪,妇人却已经走到街巷去了,我来为大家科普一下关于废都第十一章野王?下面希望有你要的答案,我们一起来看看吧!

废都第十一章野王(废都第十九章)

废都第十一章野王

贾平凹著

周敏急问:“这是埙乐,你在哪儿录的?”庄之蝶就得意了:“你注意过没有,一早一晚城墙头上总有人在吹埙,我曾经一夜偷偷在远处录了,录得不甚清晰,可你闭上眼慢慢体会这意境,就会觉得犹如置身于洪荒之中,有一群怨鬼呜咽,有一点磷火在闪;你步入了黑黝黝的古松林中,听见了一颗露珠沿着枝条慢慢滑动,后来欲掉不掉,突然就坠下去碎了,你感到了一种恐惧,一种神秘,又抑不住地涌动出要探个究竟的热情;你越走越远,越走越深,你看到了一疙瘩一疙瘩涌起的瘴气,又看到了阳光透过树枝和瘴气乍长乍短的芒刺,但是,你却怎么也寻不着了返回的路线……”庄之蝶说着,已不能自已,把饭碗也放下了。柳月叫道:“庄老师是朗诵抒情诗嘛!”庄之蝶却看见周敏垂下头去,就说:“周敏你不感觉是这样吗?”周敏说:“庄老师,这埙是我吹的。”庄之蝶啊了一声,嘴张着不能合上。牛月清和柳月也停止了吃饭。周敏说:“我是瞎吹的,只是解解闷罢了,没想你却听到了。你若真喜欢,改日我正经录一盘给你送过来。 但我不明白,你现在是名人,要什么有什么的,心想事成,倒喜欢听这埙声?”说毕,从挎包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陶罐儿似的东西,说这就是埙。庄之蝶知道什么是埙声,却并未见过埙的模样,当下拿过看了,稀罕得了得,问这是哪儿买的,说他曾去乐器店问过有没有埙,那售货员竟不知道埙是什么。周敏说这是上古时的乐器,现在绝少有人使用了,他在潼关时听一个民间老艺人吹过,跟着学过一段时间。到西京后在清虚庵挖土方,挖出这个小陶罐儿,谁也不认得是什么,他就收藏了,才到城墙头上练习着吹,吹得并没个名堂的。 两人一时说得热起来,庄之蝶就说:“不知怎么我听了对味儿,我还买了一盘磁带,你听听味儿更浓哩!”就换了另一盘带,放出来竟是哀乐。牛月清过来噔地把机子关了,说:“见过谁家欣赏的是哀乐?!”庄之蝶说:“你好好听听,听进去了你也就喜欢了。”牛月清说:“我永远也不会喜欢!你这么一放,别人还以为咱家死了人了!”庄之蝶只好苦笑了笑,关了录放机,坐下来吃饭。柳月说:“庄老师也怕老婆?”庄之蝶说:“我哪里怕老婆?只是老婆不怕我罢了。”牛月清故意不理他的趣话,庄之蝶兀自说句:“这粥熬得好哩!”喝完一碗粥,放了筷子,问周敏还有什么事,要是没事,晚上到孟云房家聊天去。 周敏倒一时脸上难堪起来,支吾了半会儿,说:“我倒有一件事向你说的,你先吃饭吧。”庄之蝶说:“我吃好了,你说吧!”周敏说:“我只说知恩报恩,为老师写篇文章宣传宣传,没想倒惹出事来。景雪荫她是回来了,闹得很厉害,厅里领导可能也会来找你查证事实呀。我先来通个信儿,听听你们意见的。”牛月清说:“我和你庄老师已经看过那篇文章了。”周敏一下子慌了手脚,说道:“师母也看过了?!”牛月清说:“没事不要寻事,出了事也不必怕事。这事要闹该是我闹的,她景雪荫闹的什么?文章虽不是庄之蝶写的,可不看僧面看佛面,过去的一场感情一点不珍惜,说翻脸就翻脸了?!”庄之蝶不接牛月清的话,只黑了脸,详细问了厅里和杂志社的情况,叹道:“我一再叮咛等人家一回来就先去解释,你们偏偏不在意么!现在出了这事,她的对立面肯定说三道四,幸灾乐祸,再加上武坤趁机煽风点火,借她丈夫又给她施加压力,人都有个自尊心的,她不闹一下,别人还以为她是默认了。 既然闹开了,可能就不会提起来又悄没声地放下,她是从来没吃过亏的人,要强惯了,碌碡拽在半坡,是退不下来。”牛月清说:“现在姓景的全然翻了脸,你还只是从她的角度考虑?周敏写这文章杂志能刊出来,主观上哪个不是对你好?你这么一说,一颗石头撞得三个铃响,让多少人丧气哩!”庄之蝶听了,心里倒窝了火,忍了忍,说:“那我怎么办?”周敏说:“厅里若有人来问你情况,你只需咬定所写的都是真事,甚至你可以说……这话师母怕不爱听的。”牛月清说:“你往透里说。”周敏说:“你可以说和她都那个了,写得还不够的。恋爱中有那种事是常事,你说有,她说没有,到哪儿寻证人去?一潭水搅混了,谁说得清白?”庄之蝶立即站起来,脸色都变了:“你怎么能想出这种主意?!咱说话不要说讲责任,起码得有个良心啊!”牛月清也说:“周敏,这话可不敢说。你庄老师是有社会地位的,比不得你我。 这么说出去,外界一股风,你庄老师不成了西京城里的痞子闲汉角色?我出门又对人怎么说的?!”周敏听了,脸色泛红,当下拿手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说他是昏了头了,动出这么个混账念头,也是他没经过世事,一听到省上领导的指示便害怕了,就反复求老师、师母能原谅他。庄之蝶气得抓了茶杯去喝,茶杯已经搭在嘴边,才发觉杯里并没了水,放下杯子,就把脸别到一边去。牛月清过来给庄之蝶添了茶水,又给周敏的茶杯续了水,说:“周敏,你何必又要这样呢?你庄老师怎么能不理解你?就不要再说原谅不原谅的话了,说得多了,倒让人觉得不美!”周敏就变得老实憨厚起来,说:“我也是在你们面前气强,才这么说的。那怎么处理呀?”庄之蝶说:“我有什么办法?但有一条,恋爱我是不能承认的。” 牛月清说:“事情是已经过去了的事,我原本是不愿多说的,至于你和姓景的恋爱过没恋爱过,在我认识你之前我管不了那么多,可咱们都已经订婚了,你和姓景的还丝丝缕缕地纠缠着,我不是瞎子,全看在眼里,劝过你不要与她来往,你总是不惜伤害了我而去袒护她,我以为她是多高尚,对你多有感情,没想她能崖里井里掀你了!”庄之蝶说:“你少说两句行不?你一搀和这事就更眉眼了!”牛月清说:“你是以为我吃醋吗?我倒可怜了你哩!”见气氛不对,柳月忙劝,周敏也只管怨恨自己不好,牛月清才说:“这些我也忍了,可事情到了这一步,你竟对景雪荫不恨不气,这让我失望。你不承认是恋爱,那你与她的关系怎么说?”庄之蝶说:“是同志,是朋友。” 牛月清说:“那文章中写的几宗事怎么不是同杂志社别的人所发生的?”庄之蝶说:“是比一般同志、朋友更友好嘛。”牛月清说:“这些全依了你。可你面对现实了没有?如今文章上写的调儿是恋爱的调儿,你若坚持不承认恋爱,那就只有杂志社和周敏吃不了兜着!但这么一来,社会上又会怎么看待你?说庄之蝶为了一个女人,竟能把支持他宣传他的一批朋友置于死地了!”庄之蝶说:“你这是迫我就范嘛!”牛月清说:“别人说那是烂铜,你要硬说是金子,你实在还丢心不下那个姓景的,你就以你的主意办吧!”便对周敏说:“周敏,你给钟唯贤他们说,这是你们要宣传庄之蝶的,那活该是自作自受;你也收拾了行李,明日再去清虚庵当你的小工吧!”站起身竟到卧室睡去了。 庄之蝶哭丧着脸在客厅踱来踱去,周敏就木呆在那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柳月瞧着难受,从冰柜里取了一盘梅李让周敏吃,周敏不吃,两人推来让去的。庄之蝶过去捡一颗给了周敏,一颗自己倒吃起来,说:“这样办吧,你只咬定所写之事都是有事实根据的,也可以说是我提供的,但我提供时并未点明是与景雪荫发生过的事,我只提供了在我以往生活中所接触过的许多女性的情况。现在文章中写到的内容可能有景雪荫的事,也可能全然没有,虽然你写的是纪实文学,但按照文学写作的规律,是把与我交往过的许多女性中的事集中、概括、归纳到这一个阿×符号式的形象上来的。这样行吧?依这样的理由对付任何方面的责难,你就可以是什么事也没有的了。”周敏沉吟了半天,方说:“那就这么办吧。”告辞出门走了。 牛月清听见门响,知道周敏走了,在卧室的床上叫:“之蝶,你来!”庄之蝶推开房门,见夫人倚在床上正用了洗面奶脂擦洗脸上的油垢,就说:“你好行哟,当着周敏的面,你不说他的过错,竟那么说话,你让周敏怎么看我,以为我要牺牲了他和杂志社的人?”牛月清说:“我不那么说,你能最后有这么个主意吗?”庄之蝶说:“你知道周敏的根根底底吗?我毕竟与他才认识,他借了我的名去杂志社我就心里不痛快,现在又惹起这么多是是非非,你倒偏向了他!这以后我见了景雪荫怎么说话?”牛月清说:“你还想着和她好呀?!”庄之蝶恨了一声,把房门拉闭了,坐到客厅里吸烟,这当儿就隐隐约约听见了埙声。 连日里,周敏早出晚归,都在杂志社守着,回到家来也不逗唐宛儿玩耍取乐。妇人是静不下的身子,唠叨几次说多久时间了也没有去“喜来登”歌舞厅了,周敏只是今日推到明日,明日推到后日。妇人又提说碑林博物馆左旁的那条街上,庄老师家开办了一个书店,也该去看看,一来瞧有什么好读的书,二来也好显得关心老师的事。周敏不耐烦地说:“我哪有你这闲心思,要去你去好了。”不是携了埙器往城墙头上去吹,就是扳倒头就睡。妇人也怄气儿,日夜谁不理谁。白天周敏上班走了,其实妇人并没独自去逛街疯去,只是在家精心打扮,脂粉搽得喷香,眉毛扯得细匀,支了耳朵听院门铁环扣动,想着是庄之蝶来了。 那日初次事成,妇人喜得是一张窗纸终于捅破,想这身子已是庄之蝶的了,禁不住热潮涌脸,浑身亢奋,望着院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对着他们冷漠地瞧一下这院中的梨树和梨树下的她,她愤怒里就有了冷酷的笑:等着吧,哪一日知道我是庄之蝶的什么人了,看你们怎么来奉承我,我就须臊得你们脸面没处放的!可是,这么多天日,庄之蝶并没有来,便自己给自己发气,将梳光的头揉乱了去,将涂得血红的口唇在镜子上哈一个红圈,又在门扇上哈一个红圈。 庄之蝶不会是那样的,他第一次见到她那种眼神,他胆胆怯怯接近她的举动,以及那后来发疯发狂的行为,妇人自信着庄之蝶是真了心地爱着她的。 一挺一挺身子,梨树就哗哗把月亮摇乱,直到最后猛地蹬去,安静了,三片四片梨树叶子却就划着斜圈儿一飘一飘下来,盖在妇人身上。妇人消耗了身心,并没有起来,仍是躺在那里,只是身子软得如剔了骨头一般,还在发着呆。吹完埙的周敏回来了,说:“你还没有睡呀?”妇人把身上的树叶拂了去,挪挪睡衣,盖住了那条白腿,说:“没睡的。”躺着未起。周敏无聊地看了一下院子上空的月亮,说了一句:“今晚月色真好。”妇人也说:“好。”却想:庄之蝶这会儿干什么呢?是在书房里读书,还是已经睡了?心里就默默说道:庄哥,让我暂时地离开你,我得和另一个灵魂在这屋檐下了。别关上你的门么,风会仍然向你吹去的,也许你会突然惊醒,似乎听见了有悄悄的声响吧,可别动呀,我的庄之蝶,还是闭上你的眼睛,我们的交谈就开始了哩。周敏在厨房里洗完了脸,看见唐宛儿还躺在那儿发呆,就说:“你怎么还不去睡呢?”唐宛儿恨恨地说:“讨厌!话这么多的,你睡你的去嘛!”却趿了拖鞋去开院门。周敏说:“你要出去?这么晚了!”唐宛儿说:“我睡不着的,去十字路口买杯冰淇淋。”周敏说:“你要穿那睡衣出去吗?”素白的睡衣一闪,妇人却已经走到街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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