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宜李成栋(李成栋穷追不舍誓平两广)
从深圳开车走广深高速公路,行至一半时总会看到一个大大的路标,上写“道滘”。看旁边拼音,才知第二字念“jiào”。如此奇怪而又罕为人知的地方,却是李成栋杀奔广东以来第一次惨遇败绩的战场。
李成栋、佟养甲攻陷广州城后,杀入东莞城(明末忠臣袁崇焕老家)。清军四处烧杀,仍是旧习不改。
顺治四年(1647年)一月,道滘义民叶如日等在江边设伏,忽然出击,杀掉没有任何防备的数百清兵。东莞清军闻讯来援,又被义军杀死二百多人。
时任广东提督的李成栋大惊。他先派总兵陈甲由水路前往,自己率大队人马随后由陆路行军,杀向道滘。
义军集各仓船只千余艘,在虎门与陈甲所率的清军大战,歼灭两千多清兵,并擒杀总兵陈甲。清兵能以数十骑袭破城坚兵众的广州,竟栽在道滘这个“小河沟”。一时间,明朝士民振奋,清军情绪低落。
东莞万江一带抗清的明将张家玉闻讯前往道滘,与叶如日以及博罗县的明朝举人韩如琰所率乡民一起,集兵齐攻东莞。义军勇敢,竟能在一天之内攻下坚城,俘斩当地清军任命的官员,取得重大胜利。同时,起事诸人还上书永历帝,准备收复广州。
刚刚过了一天多,李成栋大队清兵就杀至东莞城,挥兵攻城。不知是有内奸还是火药受潮,义军们事先摆好架在城头的多门大炮,在关键时刻一个也没响。清军很快就攻上城墙,混战半日,东莞城破,多名义军将领在战斗中被杀。
李成栋乘胜推进,在望牛墩与明将杨邦达大战,双方苦战了七天七夜,上千义军战死,杨邦达在混战中牺牲。
部队集结、休整后,李成栋挥兵直奔道滘杀来。明将张家玉以泥砖为垒,遍伏大炮,待清兵攻近时,炮火齐发,清兵死伤甚众。李成栋的坐骑也被炮火击中,他本人摔入泥中,狼狈不堪。这是李成栋数年争战中最危险的一次经历。
正在无计可施之际,张家玉的一个表兄李郝思把道滘防守的详细情况一一禀告,并请求李成栋事成后赏他道滘一块好地。李成栋大喜,马上指挥兵马集中力量攻打道滘防守薄弱的东北角,最终攻入道滘。
入城后,清军遍屠居民,把张家玉和韩如琰的宗族杀个精光。当然,李成栋也不食言,赏给叛徒李郝思一块上好的田地(现在的南丫乡李洲角)。义军首领叶如日等人一起战死西乡。张家玉暂时逃脱。
至此,李成栋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在肇庆即位不久的永历帝朱由榔。永历帝是明桂王朱常瀛的二儿子,乃袭爵桂王朱由楥的弟弟。桂王朱常瀛乃明神宗第七子,封地原本在衡州。崇祯十六年,张献忠攻湖南,桂王逃往广西,当时的朱由榔(时封永明王)被农民军抓住。但他命好,张献忠这个大魔头竟然没有杀他,后来他趁乱逃跑,到了梧州与老桂王相会。1644年,老桂王病死,其子朱由楥袭封。小桂王命也不长,很快也病死。这样一来,桂王就由朱由榔承袭了。
隆武帝“御驾亲征”前,也曾讲过“永明王(朱由榔)神宗嫡孙,正统所系。朕无子,后当属诸永明王”。因此,隆武帝死后,瞿式耜等人就名正言顺地立永明王朱由榔“监国”。虽然绍武帝抢先称帝,又在内讧中获得先机,但不久就在骄傲中被清军攻灭。
1646年,就任“监国”的永明王朱由榔二十四岁,仪表飘逸,样貌酷似其祖父明神宗朱翊钧。虽然这位爷没有帝王端凝、深沉的气度,但他事母极孝,又无好色饮酒的恶习,在明末诸帝中,可以算是品质不差的人才。
称帝之后,永历帝在与绍武帝的交战中落败,而他御下的朝政也一片混乱。拥戴他登基的大学士丁魁楚贪婪误国,遍树朋党,裙带满朝。
不久,广州绍武帝被擒的消息传来,永历帝惊吓非小,开始了他长达十六年“闻警即逃”的流浪生涯。
当时,只有忠臣瞿式耜坚持死守肇庆,但永历帝要瞿式耜带兵与自己同行护驾。无奈,瞿式耜赶忙在肇庆部署防守阵地,然后飞速赶往梧州与已经逃亡的永历帝相会。不料,永历帝早就在几天前溯流北逃,奔往桂林。急赶数日,瞿式耜才追上这位脚底抹油的皇帝。
此时的永历帝身边众臣零散。当初他在肇庆上船准备逃跑时,大学士丁魁楚、李永茂以及兵部尚书王化澄、工部尚书晏日曙都各携家眷财物上船,表示说准备和永历帝一起出逃护驾。走到半路,这些人和他们的船全都不见了踪影。
永历帝刚在桂林喘息两天,就有消息传来,李成栋属下兵将已经攻下肇庆、高州、雷州、廉州、梧州等重地。永历帝任命的广西巡抚曹烨,已经“肉袒牵羊”,向李成栋投降。这帮人书读得很多,礼义廉耻记不住,古书里讲的投降礼节倒是都依式做足全套。
最工于心计,最富于表演才能,最能走一步看三步,最善于给自己留退路而下场又最为悲惨的,当属永历帝的武英殿大学士丁魁楚。
丁魁楚,河南永城人。万历年间中进士,有吏才,崇祯九年官至河北巡抚。此公胆小,当时的后金兵进攻河北时,他弃军而逃。由于他“善事权要”,崇祯朝执政的大学士温体仁百般周旋,使他免于重罚。弘光在南京称帝时,丁魁楚被重新起用,为兵部右侍郎。永历帝继位后,封他为武英殿大学士、吏部尚书。
自恃有拥戴之功,丁魁楚整日只知受贿卖官,派军士在肇庆灵羊峡一带挖掘端砚老坑石头,制作、玩赏、珍藏精美砚台。
李成栋攻陷广州后,丁魁楚第一个获知消息。他不慌不忙,隐匿不报,派亲信家仆携黄金三万两及大量奇珍异宝向李成栋示好,随时准备降清。李成栋很高兴,写信给丁魁楚让他一切放心,表示“到时自有安排”。因此,当永历众臣大溃逃之际,丁大学士成竹在胸,把几年来搜刮受贿的财物装满四十艘大船,在江面缓缓而行,有如太平时节的太平宰相游江行乐。
李成栋攻下梧州后,丁魁楚得到李成栋亲笔信,要他过来主持两广政务。丁大学士大喜过望,命船夫加紧赶路,往梧州进发。李成栋骑马赶至岸边迎候,设大宴款待丁魁楚父子(丁魁楚本有三子,因战乱、病亡死掉两个,现只剩一子)。
欢饮之间,李成栋搂着丁大学士的肩膀,亲热地说:“东南半壁江山,就靠老先生您与我两人支撑啊。”他还表示,转天早晨,清军要择一吉时举行封授仪式,向丁魁楚正式交付两广总督的印信。丁魁楚被感动得一塌糊涂,宴饮临别时老泪纵横。
当夜,丁魁楚正做统管两广的美梦,忽然被兵士叫醒,让他下船入李成栋营帐议事。老东西匆忙赶入帅帐。挑起帐帘,看见李成栋居中端坐,两旁士兵个个立目横眉,刀剑出鞘。
这位明朝大学士知道事情有变,忙双膝下跪,叩头不止:“望大帅只杀我一人,饶过我妻儿。”李成栋一笑,问:“你想我饶你儿子一死吗?”他一挥手,身边卫士上前一刀,就把丁魁楚身边唯一儿子的脑袋砍下,血淋淋放置于他的面前。哀号未得一两声,兵士拎起这位老谋深算的大臣,一刀结果性命。
接着,李成栋尽杀丁魁楚一家男丁,并把他一妻四妾三媳二女均押入自己帐中,待来日慢慢享用。同时,老匹夫四十艘大船所载的八十四万两黄金和珍宝奇物,尽归李成栋所有。仅这黄金一项,如果拿来招买人马,就足以为南明永历政权抵挡清军两三年。
晚明时代,商品经济发达,政治高压,人欲横流。士大夫以诗词歌赋往来,看似萧散、疏远、清远、放达,其实一肚子的势利、浮躁、竞取和焦虑。数十年仕宦浮沉,这些人变得十分世故,而纵欲享乐的积习又使得原本清晰的道德感和君臣大义在生死面前变得苍白甚至可笑。
文人士大夫危急关头的卑俗和狡诈,真的让人瞠目结舌,就连贩夫走卒在某些时刻都会比他们高尚得多。他们的高尚庄严变成轻薄无耻,豪气凌人变成臣妾意态,悲怆豪放变成奴颜婢膝,壮士情怀变成鹰犬谄媚。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朝代更迭、出生入死之际,虽不乏抛掷头颅的书生豪气,但我们更多见到的,是明代士人的“中年世故”和混乱年代的诡谲奸诈。观其结果,一场空忙!
(来源|《南明:流亡的悲歌》 作者|梅毅 天地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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