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者中的夜宵（守望者的日与夜）

文／陈湘婷

前言：7月10日，我们发布了纪录片《纪实72小时·守望者》，讲述了南坑村二房东老李和租客们在业主临时要求取消合同的情况下，相互扶持和鼓励的故事。视频上线后，老李的遭遇受到了各界的关注，人们都很好奇，这位“守望者”在业主的最后期限到底经历了什么？如今又是怎样的境遇？ 整整一个月后的今天，我们再次连线老李，希望为大家呈现这镜头之外的人生百态。

前情回顾

李长茂（后文简称老李）今年57岁，江西人，年轻时当过兵，2010年开始在坂田南坑村做二房东，一做就是八年。老李为人爽快，走路带风，大手一挥，好像世界上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仔细一看就能发现他两鬓泛白，后背微隆，岁月没有饶过任何人。

由于每天凌晨巡夜，老李睡得比楼里的年轻人还晚，妻子有些担心，总说再做两年就回家养老，可老李每次都嘴上应和，口服心不服。直到今年4月，和房东续签合同，老李看着合作时间上写着“2020年”，突然感慨，凑齐十年也该退出江湖了。

（2018年4月，老李和房东续签了租赁合同。因为当时有不少空房，房东给了2个月缓冲期。）

但是房东没有给他这个全身而退的机会。不到两个月，房东突然通知老李，立即解除合约，尽快清空住户。老李刚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合作了八年，双方总归有些了解，刚签了合同就违约，在老李的印象里，房东不是这样的人。

可惜这并不是老李的幻觉。这个曾说要把房子租给他直到拆迁的人，明确要求在7月10日前清空这栋15层的小楼。房东的突然变卦让老李心中很是疑惑，经过多番打听，他才知道房东看上了“万村计划”，对方给出的价格几乎是他的两倍。在利益面前谈不了感情。

15层、96户、200多人，老李看着密密麻麻的登记册，戴上了老花镜。他发短信问房东，人员安置怎么办？房东很干脆，“不关我事”。

（住在这里的租客，时间最长的已经超过十年。）

违约肯定要赔偿，再加上这么多人同时退租的押金，老李算了一笔账，失眠了。

年初的时候，一个上海来的大学生在老李这里短租，签了3个月，但是因为没有应聘到合适的公司，住了一个多月就退了。按合同，提前退租不退押金。可是老李几乎没有扣违约金。“我们不忍心呐，人家这才刚刚出门。” 同样受到老李照顾的租客还有很多，几个家里经济压力大的老租户，他在房租上总是一再退让。他总觉得只要人人都换位思考，相互理解，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但现在，没有人能体谅他。房东不愿出面，租客各有各的难处。

（2018年6月，房东以安全隐患为由申请了外墙施工，搭好脚手架后却再无动静。）

7月10日是业主给老李的最后期限。这个日子像悬在老李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不知道何时落地，也不知道会把他的生活砸出多大的窟窿。但是，毕竟相识八年，老李觉得万事好商量。眼前，处理好客户退租的事情才是最值得烦恼的。

社区传来通知，2、3楼不能以办公的形式出租，虽然老李认为这是业主留下的隐患，但租客认准的是签约的自己。经过了一番沟通，老李承诺赔偿租客部分损失，这笔钱将近3万。紧接而来的，还有十多个到期租客的押金。老李合计了一下，从5月开始，房子出租受到房东的干扰，基本上只出不进，他已经拿不出足够的现金。但这不能成为拖欠押金和赔偿的理由，他匆忙收拾了一些衣物，准备回老家筹钱。临走的时候，他想嘱咐妻子小心一点，但又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话到嘴边还是没说什么。

妻子被打的视频是熟识的租客发给老李的。7月9日，房东的儿子带着十几个人来楼里贴房屋清空的通知，老李的妻子上前阻拦，推搡间摔倒在地，被紧急送往医院。

远在深圳的老伴被打住院，年过半百的自己在江西老家借钱，这个总是爽朗大笑、认为无事值得忧愁的老兵，深夜在朋友圈发了一张流泪的眼睛。

（巡夜后，老李会到天台上转转，在这里，他能看到整个坂田的万家灯火。）

妻子住院并没有换来短暂的安宁，房东主动向社区申请各项检测和改造，工作人员一批接一批，连绵不断。越来越多的租客无法忍受接二连三的入室检查，提出退租。

经历了种种磨难，老李反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内心，“我要堂堂正正的走出坂田，我不会带着遗憾走。” 他不再盲目乐观，也不再忧心忡忡，只是顺从的配合着来自各方面的检查。这个今年年初刚获得了深圳十佳楼长的人，相信老天有眼，相信邪不压正。

（2018年年初，老李通过民主投票获得了深圳十佳楼长。每每提起此事，他都难掩笑意。）

一周前，老李发了一条朋友圈，称社区决定继续维护他合法经营的权利，现已将整栋物业保护起来，请住户们放心。

对老李来说，生活像突然走进了一条长长的隧道，他不知道何时才是尽头，只能凭着一腔孤勇摸索前行。他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一些光亮，却不知这究竟是光明的召唤，还是对黑暗的适应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