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彦姝年轻时候照(84岁的最佳女主角)
你远胜于你所能记住的一切。
生于1938年的吴彦姝,在21岁时参演了人生中第一部电影并在其中担纲女主角,此后便留在山西话剧院一直工作到退休。
直到半个世纪之后,年过七旬的她有机会重新回到荧屏与大银幕之上。
十年有余的时间里,她一共在二十余部影视作品中有过不同程度的现身。近三年内,她更是近乎「爆发式」地投入角色创作,塑造了诸多命运、性情各异的母亲、奶奶、姥姥、老者、女人……
2022年9月,她凭借在电影《妈妈!》中的表现摘下第十二届北京国际电影节「天坛奖」最佳女主角,时年84岁。
媒体和观众盛赞她在电影《妈妈!》中「将一位瘦小孱弱却顽强坚韧的母亲刻画得深入人心」,更为她本人身上流淌的「优雅和修养……的气质,随时能够调动」而感叹连连。
吴彦姝代表着一种变动不息的现实中最为坚固、体面、宽宏的部分,她本人的自律、独立和对爱的践行,支撑住了一个个自我或他人的微小而欲坠的不易时刻,尤其潮水拍岸时。
海边,涨潮前,一剧组的人马正在为一段稍后即将上演的重场戏有条不紊地准备着。
这是电影《妈妈!》的拍摄现场,年龄加起来已然超过140岁的两位女演员,不一会儿需要互相携扶着在离岸数十米远的海中间完成一系列动情的出演,当中一位,就是其时已经83岁的女演员吴彦姝。
众人忧她年事已高,担心她在沙滩和潮水里移步向前会有龃龉,便派出一个人高马大的副导演男孩,让他把吴彦姝扛背起来直接送到定点位置上去。吴彦姝听后第一反应是轻轻摆手拒绝,工作人员继续劝说,她就把摆手的姿态做得又强硬了一些,还是不奏效,眼看着高高壮壮的男孩已经走到身边,做出了要搀住自己的姿势,吴彦姝敏捷地开始三步并作两步地自行往海里走去,浪花卷裹住她的脚踝,声声涛响也盖不住她急了的一声又一声「不要!不要!不要!」——她的意思非常明确: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妈妈!》的监制尹露当时就在那个海边的现场,对这样的场面,她已经习惯了。「她不要被区别对待。吴老师就是这样不愿意示弱。她会说,只要我能行我就一定要自己做。」
自2016年因为出演电影《北京遇上西雅图之不二情书》而广为所知起,众人谈到吴彦姝时总会提及她的「少女」状态、「优雅」、「精灵」气质,在尹露看来,这一切「时髦」和「轻盈」背后,必然是有一股「坚毅」在支撑着她的。「她是个老人啊,她怎么会没有困难呐?但是她就不需要别人帮助,不许任何人过分地照顾她,所以她才会有这么独特的气质。」
「是,我这个人就喜欢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吴彦姝中气又足又柔。家庭装的桶装饮用水送到家了,女儿要给她提,她会立即喊她停手:「我说,你放着别动,你给我提了,我以后就不会提了。我必须要会自己提,这样什么时候我想提我就可以很自如。」
电梯里邻居看见她的东西掉了要帮她捡,她也会说「不要,我自己捡。」她也不是「好胜心重」,只是「要强」,「我不愿意把自己弄得那么弓腰驼背的,我希望我自己活着的时候有质量。」
「他们觉得一个80多岁的人,可能这些都很不方便,其实我很方便,你看,我要弯腰的话……」吴彦姝说着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哒哒两步移到门旁边较为宽敞的地方,一个俯身,手就够到了脚尖,再利落地直起腰来,「转个圈啊我都可以,很灵活。」
「她对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非常清晰,非常清晰,所以你知道她从来不会逞能,她是有分寸感的。」尹露这样看待吴彦姝「充满生命力」背后的稳健。
电影《妈妈!》监制尹露与吴彦姝的合照
是的,这些眼下动若脱兔的表现,都来源于吴彦姝的「童子功」,因此她特意嘱咐同龄的老年人不要「乱」学自己,「我中学的时候是校体操队的、又是校篮球队的,我有这个基础,现在老了,还觉得硬吧了一点儿。」
原来电影和视频里那些她做平板支撑、「小燕儿飞」、一字劈叉和打篮球三步上篮的画面都是真的。我看得目瞪口呆,和她的同事小姑娘火速交换了一个「你行吗我不行」「嗯我也不行」的眼神。
这会儿功夫,姥姥已经款款坐回椅子里了。
身边的工作人员平常都喊她「姥姥」,也有喊「奶奶」的。她都应,甜甜地应。
电影《妈妈!》里有一场对体力要求极大的戏,在那个历时大约半分钟的长镜头里,吴彦姝要干净利落地完成一系列行动:从屋外用重物砸开窗户,然后两只胳膊撑住阳台,从碎玻璃缝里爬进屋,再蹦到地板上,跑去开门。
戏行进到那里的时候,故事里她那年过六旬的女儿已经罹患阿尔兹海默病,正在渐渐失去日常自理能力。即使再衰老、娇弱或体面,她那如「母狼」一般要护住自己孩子的本能也会被现实所激发,怎样的无惧和勇猛都可以被瞬间理解。
那个镜头后来的圆满完成,很大程度上有赖于实拍时的一个偶发——导演因为在监视前被母女二人的表演所打动,看得过于专注,一时间忘了喊「停」。本来吴彦姝只需要演到撑住阳台即可,但她因为没听到导演的指示,于是毫无犹豫地继续演了下去,「我心想,导演不喊停,我就得自觉啊,腿一缩我就上去了,接着就往里爬,导演当时马上意识到了,急得过来抱我。」
尹露将吴彦姝那时那刻几乎本能的选择看作是「整整那一代演员的职业素养」,「他们绝对地服从导演的指挥,这个东西不是教出来的,是他们与生俱来的血液。」
导演鹏飞在2019年邀请吴彦姝出演自己执导的电影《又见奈良》,他也在合作中体察到了奶奶的「专业和聪明」。
电影《又见奈良》拍摄现场,鹏飞导演和吴彦姝正在讲戏
「她会迅速去感受一个导演自有的风格和分寸。」第一次见面聊天,鹏飞就向吴彦姝表述了自己的审美,「我不喜欢太煽情、喜欢生活化一点的艺术表达。」
开机才第三天,就拍到了一场感情颇为浓重的戏,吴彦姝饰演的妈妈千里迢迢来到日本寻找自己的养女——一位战争遗孤。在养女曾经打工过的一家餐厅里,她听到了让她又心疼又委屈又颇有恨意的消息,怀着如此复杂的情绪,她要慢慢吃下一个豆腐甜甜圈,那是自己亲手抚养大的女孩曾经每天都会在这里做的一样吃食。
第一条,吴彦姝吃着吃着就哭了,「哭得还挺厉害。」鹏飞犹豫要不要喊停,转念一想「算了,既然奶奶送给我这么一条,我就留着,也许后期剪辑的时候会用到。」结果演完了那一条,奶奶立刻擦掉眼泪走到鹏飞旁边,自己先说了:「我是不是劲儿使大了?让我歇一会儿,收收眼泪,我再给你一条收敛的。」
「因为我了解鹏飞,他希望(戏的分寸)都是淡淡的,所以虽然第一条我演得很过瘾,别人也都感动了,但我知道那不是鹏飞导演要的,我又知道因为我年纪大,他可能会觉得不好意思跟我说,所以我自己主动去说。」
时隔近三年,吴彦姝还记得那场不足一分钟的戏的拍摄过程里,几乎所有细密幽微的曲折念头。
其实,「时隔近三年」又如何?六十三年前的事,吴彦姝也都还记得清清楚楚。1959年,刚过20岁的她被挑中出演电影《流水欢歌》的女主角。
电影《流水欢歌》剧照,吴彦姝在剧中饰演水利委员「高小玲」
山西话剧院的条凳构造很特别——每把椅子背后都带着一张桌子供坐在后面的人用,桌面不宽,刚好可以放下一个笔记本。她当时高中毕业直接考进去,是个几乎没有任何科班背景和经验的新人。演员天天开会,那天也和平常每一天没什么区别,她坐在角落不敢大动也不怎么言语。不一会儿院长杨威进来了,指着她说「你出来一下」,外面等着她的人,就是《流水欢歌》的导演雷铿。
这部电影后来好多好多年,吴彦姝都轻易不敢再看,尤其有一场她开着拖拉机驶走前回看了一眼身边一位老大爷的眼神,每次放到那里她都捂住自己的眼睛。「那个眼神根本就不在戏里……我当时真的是什么都不懂,都不会,就觉得对不起导演也对不起观众。」她甚至为导演去世时自己没能来得及赶到长春去送他最后一程,内疚了很多很多年。
也就是在《流水欢歌》之后,吴彦姝回到山西话剧院的排练场和舞台之中,深耕至退休,直到65岁之前,鲜少参与影视拍摄。
在山西话剧院工作时期吴彦姝扎根于戏剧,曾出演话剧《刘胡兰》,反响热烈
电影《妈妈!》里的「妈妈」吴彦姝面临的现实,是自己六十五的「女儿」奚美娟将会一天一天一寸一寸地失去所有的记忆和正常生活的能力;
电影《又见奈良》里的「妈妈」吴彦姝一辈子抚养大了好几个孩子,但最让她放心不下的偏偏不是自己亲生的女儿,而是因为残酷的战争和时代被遗落在自家门口的日裔遗孤,她奔去她乡寻她,明知寻到的多半会是一个令人悲伤的结果,但她还是满怀着希望,「我的女儿也许就会在下一个路口出现。」
再往前回溯,电影《相爱相亲》里,既是「妈妈」又是「姥姥」的吴彦姝一辈子守住一个人、一份情,以一种当下的我们或许根本无法参透的深情和信念,越过了近一世的孤单,依旧「挺直着腰板」直视着命运的狂风席卷而来。
有吴彦姝出现的几乎每一部作品里,她瘦弱娇小惹人疼惜的外表下头,总不缺一股体面耐看的坚韧,可分明,她所饰演的那些角色和她本人一样,都真切地走过了八十余年的岁月,期间的苦难,无论如何都当得起一句「不计其数」。
但不约而同的,亲密无间的合作者们都鲜少听她谈及过任何自己的坎坷和不平。
「奶奶给出来的,都是很积极的、很正能量的、很像一个小女孩的感觉,完全不会有那种特别沉重、哀伤的东西。」《又见奈良》里涉及的历史事件与时代,吴彦姝都亲身经历过,但鹏飞没听她讲过任何自己的故事,她只是把那些沉淀和感受放进了镜头和表演里,且大多数都是以内敛、以沉默。
尹露与吴彦姝朝夕相处了近两个月,但所知的所有有关她的故事,也都来自于媒体报道和业内同行的口授。「她从来不会跟我们讲起自己经受过什么苦和难。」尹露有一种感觉,非常确凿:「她一定是个『忘性』很大的人,会忘记很多不好的事情,只记住好的事情,所以她会那么乐观,不太有负能量——这是一种非常强大的能力。」
「爱的能力。」尹露顿了半刻,重重地说出了这四个字。
《妈妈!》整个拍摄周期里,身为制作人的尹露一天也没离开过片场,必担的职责与到处横飞的压力她扛也得扛不扛也得扛。这一切,吴彦姝都看在眼里。
「你今天怎么样了?」「吃饭了吗?」「昨晚睡得好不好?」「露露,你就放心,没事,我知道你最累了,其实你最累了……」每一天开工的路上、收工的路上、拍摄的间隙,吴彦姝这些细细地关切,哪怕只是一句半句,轻轻柔柔的,就足矣抚慰尹露的疲惫和焦虑。就更不要提她隔三差五请剧组所有工作人员「喝奶茶、买好吃的」的那些「仿佛奶奶一样的宠爱」了。
最让尹露印象深刻的是吴彦姝几乎每一餐饭都要带着自己的助理和司机一起吃,如果某一天她要和主创们一起去聚餐,她也一定会托付尹露「你要让司机他们吃好。」——那根本不是她长年相识相处的人,只是剧组为她这两个月工作聘用的临时司机而已。
鹏飞的记忆里也有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又见奈良》拍摄过大约1/3周期时,有一天奶奶提出要请全组中日同事一起吃「中华料理」,原话是:「你们都别跟我争,我是你们奶奶辈儿的,看你们这些孩子这么努力,我也挺高兴,这顿饭我请了!」日本当地制片怕奶奶太破费,用日文告知日本同事,每个人不可以点超过一千日元的餐(记者注:一千日元大约折合人民币六十元左右)。「奶奶问,他说什么呢?就有跟她解释,奶奶听了立刻就急了,说:『谁说的!?随便点!多少钱都可以!』翻译过来,日本人全体哇哇哇鼓掌。」鹏飞说,那天,剧组的凝聚力一下被带起来了,「之前积累的辛苦和疲惫在这个晚宴上面都解决了,大家感情更紧密了,之后越拍就越顺。」
「她的善良和爱,是一个人活到这个年岁能他人带去的最大的关爱和魅力。」尹露说。
电影《又见奈良》剧组开机合照
吴彦姝在工作中对自己严格苛刻是出了名的,但对一起拍戏的对手演员——哪怕是素人演员和群众演员,她却有着用不完的耐心。《妈妈!》里有好几场养老院的群戏,几十位老人都是素人,不懂走位、打光这些专业要求,吴彦姝和奚美娟从未有过半句多言,一遍又一遍陪着演。
《又见奈良》里也是一样,有一场在小酒馆里的戏,有拍摄时限,压力于是几乎都给到了年青演员英泽,她有大段的日文台词要输出,她对自己要求又很高,日文台词一定要说好,但眼看着越来越晚,她既担心奶奶累了困了,又怕自己耽误拍摄时间,结果越着急越出错,越出错更着急。吴彦姝这时候站出来做了两件事:一件事是告诉英泽,「你别有压力,你说得挺好。你不用管我,我一点儿都不困,我还能再吃两碗面呢!你放心,这面挺好吃的,你说你的。」
另一件事转头跟语言指导老师说:「你不要给她压力,你不要怎么怎么怎么的,演员情绪你一定要保护好。」这是鹏飞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吴彦姝严肃厉色的样子,而她这么做,全部的发心都是为了保护同行和后辈。
她明明走过了那么多弯折苦痛的岁月,屈与涩遍尝过,有足够多的理由愤懑或者无奈,可为什么她无论在戏里戏外传递出来的都是爱、理解和包容?
「一个人,只有在经历过那么多大风大浪之后,才会明白善意的可贵,她当然就会爱别人!她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女性,她非常认可自己,同时又很懂得满足,所以她才会在给予别人的时候也是非常的宽容,才会不吝啬爱!」这是尹露的回答,她眼里的吴彦姝,嘹亮地放着光。
她的名字——吴彦姝,是父亲起的,「『彥』字是『才华』,『姝』就是美好的女孩儿的意思,父亲希望我做一个有才学,美好的女孩儿。」她慢慢地讲,好像时间还有好多好多,好多。
该如何描述这种感觉呢,当你面前坐着一位已经84岁的老人。她黑色的绸缎裙长覆过膝盖,外面是一件宝蓝色的天鹅绒西装,雅致自然的七分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有丝丝缕缕的皱纹,但是那么美,美到让人几乎要心生嫉妒了——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们老去啊。银丝微卷,下颌线清明如小溪的流痕,胸口还别着一颗翠色的四叶草胸针,晶莹剔透——四叶草是她最喜欢的植物,象征着希望和美好。
她端坐着,就那么一点一滴地讲起自己的爸爸,和妈妈。主要是妈妈。她眼睛里有柔柔的光亮,本来就是那么个赤子一般的纯净的人,说起妈妈,就更加变成个孩子了。
「我的妈妈是个旧礼教的妈妈,但是又很新潮。妈妈的父亲——我的外公,一共有四个女儿,外公希望女孩子都要读书,这是家族传承下来的理念。妈妈和几位姨都读到了高中,是当时在云南很有名的昆华女中,但后来考上大学的,只有妈妈。」
吴彦姝(右二)与父母合照
吴彦姝的妈妈大学念的是国文系,饱读诗书,所以带给她的教育也是「规范」为上的。吴彦姝出生在广州,后来跟着家人一路迁徙,在上海念的小学和中学,她自幼喜欢读书,家中父母常常走动接待的也皆是「鸿儒之士」,耳濡目染了那一辈知识分子的气息与品格,可惜最终考取的大学离家路途太远,只能放弃——这大概是吴彦姝至今的一大遗憾。
后来她被话剧吸引遂决定报考山西话剧院的当口,妈妈曾有过不解,但父亲当时一席话便开解了妈妈:「行行出状元,让她去吧,她喜欢做的工作,她才能做好。」
吴彦姝觉得自己继承了妈妈的样貌,还有「我跟她最像的就是那种对女儿的爱」。她记得小时候自己住校,每周六会回家,妈妈就与她约定好了每周三来学校看她,给她送些好吃的和生活用品。她那时候脾气还有点犟,不愿意让同学觉得她太依赖妈妈,妈妈知道了,就每次都非常体贴地在校门外「站得远远的」——「我现在想起来那个画面,就是她站得远远的,然后我跑过去,她跟我说话,递给我东西,我的同学们就在后头看着,我一进校门他们就冲上来抢好吃的。」
青年时的吴彦姝
接着,吴彦姝露出那么点又羞赧又傲娇的神色,承认了自己「不会做饭」,「因为我母亲太会做了!」红烧肉、雪菜炒肉、卤牛肉……「蔬菜方面,也有很多做得很好吃的蔬菜。」
关于爱的教育,也是妈妈给予吴彦姝的。
「她的爱比较细腻。而且,她不是用爱来束缚我的,她是希望我自己去经历人生的一切,自己去碰钉子,她常常跟我父亲说,就让孩子自己去做吧,对错让她自己去学习。」
成人之后,吴彦姝也是按照妈妈的样子,这样爱自己的女儿和外孙,「我们都爱对方,所以才要给彼此最大的空间和自由。他们要去做的事,其实我也是未知的,不知道是好是坏,所以我也跟他们说:你们自己去做吧,自己去认知对错。」
吴彦姝想起了小时候曾经有过的「反叛」期,一定也让妈妈没少操心挂念。她那时候淘气又爱冒险,想去游泳,妈妈就担心她会淹着;想去滑冰,妈妈又担心她摔跤——所以难免会啰嗦着嘱咐几句,但最终还是不会因为自己的担忧而束缚孩子。「后来我学会了游泳,她就会给我织游泳衣,用毛线织游泳衣,织得很好看,我记得是一个绿色的,特别有意思……」
她感怀父母给予自己的那些终生受用的品质,比如「坚持」:「父亲在最困难的时候还在坚持,因为他是日本留学生嘛……他还在坚持翻译日本的医学书,药理书……很老了,也得了病了,还在坚持。我的母亲也特别愿意写东西,没事她就写点东西……」
比如生命观:父亲后来就职于山西医学院,吴彦姝在完善认知的过程里早早便接受了关于「逝去」的教育,「生老病死是一个自然规律。」她毫无避讳地说如果有一天遭遇顽疾,比起强忍病痛来说,「我也会让我的儿女们不要给我治了。」
我听到此当即露出不忍,试图打断这个话题,想要逃避,她展开两只手臂,胸怀无限,声音也一下子响亮了:「其实没有关系的!人嘛,就是要自己看得开这些事情,过好今天,不要想明天。我这人就是连明天都不想的,我跟他们好多人说,我胸无大志,我只管今天,我不去设想我还要攀登什么,不,我就是过好今天。」
生命是脆弱的吗?我弱弱地问她。
「生命是脆弱的。应该是,我觉得生命是脆弱的。其实一个人是很渺小的,就是这样,所以要爱自己,要爱家人,要为他们付出一些,我觉得是完全正确的,在我们的有生之年做好现在的自己,好好的对待别人,这就很好。」
那场在海边的戏,后来成了尹露个人最爱的一幕,即使她已经把《妈妈!》看过了百遍,每每到那里,还是会哭出来。她说那些浪花、潮起潮落,像极了我们的一生,喜怒哀乐,而吴老师存在于那里,就是爱一样包容,所有的智慧、从容、安然,都会一点一点积累,「急不来的。」所以便不用担心和害怕了,「即使老去,我们仍然可以像她一样这么精彩、优雅、有格调,仍然可以活得很好。」
采访结束之后,我被允许可以留在吴彦姝身边,看着她全程参与了电影《妈妈!》的首映礼映后线上交流。一位观众——同时也是阿尔兹海默病患者的家属,在交流中分享了一句话,姥姥很喜欢那句话,但是准确的字眼她没有第一时间记牢,所幸我当时用笔记在了本子上。
活动结束之后,她第一时间唤我到身边,打开微信里她自己和自己的对话框,摁住语音输录键,让我念出这句话,她要郑重地录下来给自己。
那句话是:「你远胜于你所能记住的一切。」
监制/宁李Sherry
编辑/Timmy
采访&撰文/吕彦妮
特别鸣谢/鹏飞 、尹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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