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订婚了却选择离开(得知心上人订婚我负气远走)
每天读点故事app作者:水军大都督 | 禁止转载
我有所爱隔山海,奈何山海未平,执念不消。
1
别三年,不短不长,许清黛还没有做好与苏胤见面的准备。她拎着行李从甲板上随着人流走下码头,抬眸就看到叶素荷反举着写了许清黛三个字的牌子,兴奋地朝她挥手。
她身边紧挨着的苏胤,一言不发,到她靠近,也只是默默接过她的大皮箱。
叶素荷泪眼婆娑地握着许清黛的手,“阿清你也太狠心了,跑到洋鬼子的地方三年连信都不捎回来一封,我和苏胤都担心死了。”
不经意地四目相对,再同时挪开。
叶素荷忍不住瞪了苏胤一眼,“苏胤你把阿清都气得一跑三年不见人,如今见面了怎的还像根木头似的?”
“我去巴黎,与苏胤无关。”许清黛急忙撇清。
“走吧,许家人和我爹都在等着呢。”苏胤的耐心还是很差,熟悉的声线令许清黛感到遥远,仿佛是来自记忆深处。
正值初冬,他披着藏蓝军用斗篷,有风吹来,他身影在人潮拥挤的上海码头摇摇坠坠,仿若烟尘,一晃眼就要消散,一晃眼就还是当年的俊毅少年。
2
大宛城两户大族,许家是书香门第,叶家是武道世家,从大清康熙年间到民国初年,百年传承,世代为好。许清黛与叶素荷就是两家同年先后出生的幺女。
而苏胤,是那些年大宛城新任总司令苏荣的独子。苏荣新官上任,结交了许叶两家,三个年纪差不多的孩子,自然而然就成了书中所说的青梅竹马。
可打小苏胤就不大理会许清黛,嫌她文弱娇贵,不如叶素荷活泼好动,可以陪他在大宛上蹿下跳,胡天胡地。倚仗家世,到处惹是生非的叶苏二人曾经都是家中的心腹大患。叶家爹娘打骂时总恨铁不成钢,怨叶素荷为何不能像阿清那样乖顺。
当时稚子心赤,不以为然,也不懂妒忌,她挨了打骂后就跑去许家寻求许清黛的庇护,次日接着去陪苏胤玩闹。
到了入学堂的年纪,叶素荷自知没有念书的天分,父母也不重视,便作罢。许清黛自小性子淡静,比起和苏胤叶素荷在外满天胡闹撒欢,她更喜欢一个人坐在自家开满梨花的院子中,翻阅家中珍藏的典籍。
这一来,入学后她的课业自然名列前茅,苏胤望尘莫及。骄傲惯了的苏小爷总觉得是许家学堂的先生故意对她放水,心下不服,便纠结煽动一帮狐朋狗友以欺负她为乐。
将她最喜欢的诗集丢到护城河中,摔坏她的钢笔,往她课本里夹僵死的虫子,甚至还放过一条断气多时的小蛇在她的课桌中。
许清黛总是淡淡的,从不把这种幼稚把戏放在眼里,也不同叶素荷和长辈们碎嘴。只是上下学再不与苏胤同路,委婉地央了父母安排人力车接送。
如此让步,却令他们越发当她软懦可欺。
某个深秋傍晚,许清黛走得急,不慎把故去祖父留给她的镂花镀金怀表落在了学堂,被苏胤捡到,玩心又起,叫人给丢去了城外。
许清黛半路想起,赶回来寻找不得,见苏胤几人还在,当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东西已经被我们丢到城外了,有本事你自己去找回啊。”苏胤得逞地朝她吐吐舌头,转身溜了。
当得知她一直未归时,已是半夜。苏胤好像疯魔一般地抢过父亲就要招呼下来的马鞭,牵了父亲的马疾驰出去。
彼时的他哪里晓得怀表对许清黛何其重要,重要到可以独自跑出城大海捞针般地寻找。
许家小姐失踪,整个大宛城都乱了套,苏胤打马穿梭在满城星火中,忽然有一种失去所有的仓皇之感。
“快!开城门!”
厚重的门慢慢敞开,许清黛恍惚地站在外面,身影单薄,脸色苍白,头发蓬松散乱,衣服也全脏了破了,再没了往日优雅,手中却牢牢握着失而复得的怀表,背脊打直,维持她所剩不多的傲气与自尊。
人们都只想着在城中寻人,没人会料到一个大家闺秀会去到城外。
苏胤半是欣喜半是安慰,跳下马急急慌慌地要去扶,却被她冷冷地推开,目色冷如坚冰,“你打小瞧不上我,这我是晓得的,但你有没有想过,像你这样仗势欺人的二世祖,我许清黛同样瞧不上?”
那年他们都不过十四岁,交错在大宛城门口,一不小心就把一生余下的脉络都错开了。
3
那夜以后,许清黛就告假在家休养。苏胤回家挨了父亲的一顿马鞭,当他想起到许清黛当时的凄楚模样,再无怨言,任父亲打骂。
事后从外地赶回来的叶素荷也恼了苏胤,胡闹着不肯让苏胤进许家看望许清黛。他思来想去,便去求了自家姨娘,下帖子来请许清黛母女一同去看戏。姨娘见他难得愿与人低头,欣然同意。许夫人与姨娘有一番交情,亦应得干脆。
那日午后两点,许夫人就领着许清黛来了。她脸色微白,看了苏胤一眼便不再理会。然他歪打正着,正好挑中了她当时最喜欢的一出《墙头马上》,引她稍稍在心中惊喜一场。
趁姨娘和许夫人坐在前头品戏,苏胤偷偷把袖子中白梨蜜糖摸出来想要拿给她。他缠了叶素荷几天才套出来她最喜欢吃这上海才卖的精致玩意儿,又托了管家跑去上海买回来,为的就是此刻向她赔罪。
他自己都未曾发现,不可一世又急脾气的苏小爷,会为一个以往不待见的娇气丫头,耐下性子安排这一桩桩一件件,费尽心思讨她欢喜。
可许清黛固执着不要,轻描淡写地推了回来。苏胤重新推回去,一包蜜糖在木桌上来回移动,一不小心让他碰翻了手边的茶碗。
一整盏乌龙茶全洒在苏胤的纯白骑装上,他望着那大片的茶渍又窘又恼,眉毛别扭地拧住,落在许清黛眼中,竟惹她忍俊不禁,掩嘴轻笑着拿了自己的帕子递过去。
这一笑,便是解了二人之前的心结。
后来数日,许家有丧,许清黛在家守孝仍然不能回学堂上课。苏胤怕她回来跟不上,许家发丧外人又不能常来常往,他便在下学后从军营马厩里偷偷要了匹马,绕到许家后墙。许清黛这时就会悄悄爬到后墙边的老梨树树枝上,听他讲一日所学。
那时候叶素荷跟着父母走镖行天下,常不在大宛,然而有苏胤日日前来,许清黛也不会寂寞无聊了。
“将来我也要像岳飞,像拿破仑那样,做个八面威风的大将军,闯沙场,打江山。”苏胤眉飞色舞地扬头和许清黛说。
“你说的这两个人下场可都不大好,一个愚忠一个狂妄,你学不学?”许清黛趴在墙头,笑眯眯地问他。
苏胤不假思索道:“我和他们所求不同。”
“那你求的什么?”许清黛好奇。
可还没等苏胤回答,许清黛就被下人发现独自爬得老高。下人们吓坏了,赶紧要来扶她下来。苏胤趁着许清黛同下人们周旋,赶紧策马溜了。
马儿跑远,他回首看了许清黛一眼,正好许清黛也瞧着他。遥遥相视一笑,黄昏墙头,梨树老枝,就成了他两人的秘密。
4
待许清黛出了守丧期回到学堂上课时已然入冬,学堂组织学生们自己带队登大宛后山以强身健体,她生性畏寒不爱动,慢吞吞地走在队伍的最后,让打头的苏胤总要回过头伸长脖子去看她是否跟上了。
山间薄雪后雾气更重,往高处走了一会儿,苏胤再回头却忽然不见了许清黛。他一下子慌得头疼,立马叫停同学们,一同商量找人。
“这许清黛真是碍事,丢了就丢了罢,苏胤你别忘了因为她你可挨了你爹一顿好打。”过去曾与苏胤一块欺负许清黛的人不耐烦道。
苏胤急红了眼,恶狠狠地威胁他们找人,“她如果再丢一次,我就把你们一块从山顶上推下去!”
“我说苏胤你该不会喜欢上人家了吧?”那人憋不住气大声质问他,口气中带着些许嘲弄。
“说什么呢你!”苏胤气急败坏,两人很快就在山间扭打起来。他自小不是在街头胡闹就是和父亲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几拳下去赢得轻松。
众人怕了他的拳头,像是遇上了旧时代的暴君,再不敢多话,分头去找许清黛。
等他苏胤找到她时,许清黛正抱着一只受伤的雪兔蹲在高处,上不去下不来。
苏胤哭笑不得,“你是如何跑到我们前面去的?”
“我方才瞧见这小家伙,一时好奇大冬天的它为何在外面,就追过去,谁晓得害它受伤自己也迷了路。”许清黛不好意思地撅了撅嘴,窘迫中自有几分俏皮可爱。
眉目俊秀的少年清朗地笑起来,伸出一双长臂上前些,“趁现在没人过来,你快跳下来。”见她犹豫不决,便又道,“别怕,有我接着你。”
一半是旧社会的羞怯,一半是新时代的青涩。轻如蝶跳入少年的臂弯,是对他独一无二的信任,亦是一场年少的欢喜。
许清黛的手正好摁在他刚才打架留在肩头的淤青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差点就抱不住她。
“你和人打架了?”她担忧地轻声问。
“方才不小心撞到了。”他不在意地嘻嘻一笑。
迷蒙,找不到方向的天气,崎岖险要的高山,藏着少年的一个善意的谎言,埋下两个人的情深。
可回到学堂后被打的人立刻就告诉了先生,先生罚了苏胤三十戒尺又留堂,命他抄写二十遍课文,抄不完不许回家吃饭。许清黛默不作声地陪着他,在他抄不动时主动接过笔,你一句我一句,抄完虽已是深夜,却比苏胤独自抄写要快许多。
“先生是听了苏伯伯的话,不因为你的身份而优待你。你不要怪先生只罚你,回去也不要和苏伯伯抱怨,免得惹他更生气。”分别前许清黛不忘嘱咐他,嗓音淡淡,犹如那沁人梨香。
独是她的话,他才能一一听进去,接过她手中的灯笼,转身融入那朦胧夜色中。
5
在许清黛的记忆里,那是她人生中最好的年华。就像自己簪在耳边的春日梨花,也像苏胤最爱的一身素白骑装,纯粹得毫无杂质。
城内风平浪静不代表城外亦然,战火在民国内大肆燃烧,很快就要烧到大宛城。可身为总司令的苏荣却不慌不忙,除了日常练兵,手中最着紧的便是他儿子苏胤的婚事。
苏胤妻子的人选,不过就叶素荷与许清黛两个。这也是大宛城人人心照不宣之事。已是过了爱热闹的年纪,比起爽直的叶素荷,他更中意的是许清黛那样温婉而不落风骨的女子。
苏荣却不大乐意,戎马一生的人骨子里,是瞧不起许家那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的,更中意暗中做着军火生意的叶家。
父子俩意见相左,相持不下。苏胤趁机溜出去给许清黛送她一直想要的莎士比亚诗集。这都是他连着三天夜里不睡为她整理的,他想赶紧拿去给她,看她翻读时眼角眉梢间的恬淡笑意,也想问一问她的想法。
“我听说素儿家的门槛都快被媒婆踏破了,你家怎么半点动静都没有?”苏胤试探性地问道。
“急什么?”许清黛随口道,“仿佛我能看上咱们城里那些人似的。”
苏胤想了想,实话实说道:“现在国局动荡,内忧外患的,你看着咱们大宛风平浪静,殊不知外面早就兵荒马乱了。我爹给了我两个选择,一是出国留学,二是成家立业。”
“成家立业?”许清黛的眼中稍稍起了点波澜。
“娶妻然后到军营里跟着我爹。”他迷茫地垂眼,“换做是你,你会选什么?”
她直截了当答:“自然是出国留学,去最强大的英国,把那些先进思想和技术带回来,便是所谓的师夷长技以制夷。”
苏胤抬起头,定定地看了墙头那张如玉柔婉的脸,笑不出来,“原来,你竟是这样想的……”
说罢,就转身离开了,一举一动仿若丢了魂。
“为何不问问我,是否愿意将就一下与你成家立业呢?”这样的嘟囔轻得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此后许清黛身在许家宅院之内,梨花凋落,十四行诗已烂熟于心,连叶素荷拜托她的绣活,拆了缝缝了拆几次也已做完。可她还是没能等来苏胤家的媒人。
待她拿着绣好的帕子送去叶家时,好巧不巧遇到了苏家父子与满担聘礼。苏荣眉开眼笑地对她道:“好丫头,道贺来得这样早,不愧是从小一块的。”
许清黛看看一旁沉默的苏胤和满脸欢喜的叶素荷,从心口酸到鼻尖眼底,却仰起头倔强地大方一笑,“那还真是恭喜苏伯伯,叶伯伯了。素儿苏胤打小就亲近些,果真是一段金玉良缘呢。”
苏荣被这几句捧得更为高兴,哈哈大笑着赞许她,“果然是书香门第的丫头,说出来的话比那珍珠宝石还漂亮。”
许清黛笑得牵强,匆匆把帕子递给了叶素荷就回了自家。家中众人正为她拿到了去英国留学的资格证书,满堂欢喜。
她木讷地抚摸着崭新的船票,春深夏至,却是阵阵秋时凉意,像穿堂而过的风,掠过她空荡荡的心房。
6
从此许清黛再不能在后墙等到苏胤,城里却是风言风语不绝,那些与她和苏胤不睦之人都在大肆嘲弄,一时她竟成了满城笑柄。
许家人性情淡泊,都不把流言蜚语放在心上,许清黛原也不在意,只专心在家准备出国事宜。然就在她出发前的几天,她的船票不见了。
她的贵重东西都是自己保管,但除了那枚怀表外不会放在房中或带在身上,而是放到学堂正厅的“学无止境”牌匾后面。这一习惯连叶素荷都不知道,唯有苏胤曾陪她藏过一两回东西。
黄昏的天空上闷雷炸开,许清黛跑出空无一人的学堂,闪躲不及,正好撞上神色慌张的叶素荷。她藏在背后的纸碎撒了满地都是,那纸质许清黛再认得不过。
“素儿?”她难以置信地望着叶素荷。
“阿清,阿清你不要怪苏胤……”叶素荷急忙抓着她的手,解释道,“我知道你也喜欢苏胤,苏胤也喜欢你,他说了只要你不去英国他就可以纳你为妾,你们还是可以在一起的……”
暴雨在这个时候倾盆而下,许清黛浑身冰冷。她麻木地绕开叶素荷,一步步向着司令部走去。
雨水打湿她的衣裙长发,在风中她瘦削的身体显得单薄无力。她只身站在司令部的铁门外,这样的柔弱狼狈,抬手就往苏胤脸上狠狠掴下一掌,“我纵使嫁一无情戏子草草一生,也断不会看上你这样的纨绔败类!”
话音刚落,苏胤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跑远了。
第二天他去许家问个缘由,却被许家人冷着脸赶了出来。再听到她的消息时,她已去了上海,乘船往法国求学。
苏胤当时算盘打得响亮,原想照着那票子再悄悄托人买一张,自己拿出多年攒下的小笔积蓄再同朋友借上一些,随她往英国去。
可天不遂人愿,没几天他压在枕头底下的两张船票就不翼而飞了。直到许清黛离开,他才向下人问出,叶素荷曾在他出门后来过一次司令部。
“船票是我撕的。苏胤,我才是你的妻子,我才是从小喜欢你的人。阿清若是真心与你,又怎会在意名分?你为什么还是执迷不悟,为什么要抛下我呢?”叶素荷咬牙逼问他。
“你若有本事,就让阿清一辈子都不要回来啊!”苏胤怒发冲冠地大吼。
“就算她回来,你们都是不可能的!”叶素荷不甘示弱,“苏胤,你和阿清都是傲气之人,你们一辈子也都会毁在这份高傲上!”
或许这就是天意,是命中缘薄福薄,相遇相知,倾心思慕,各自天涯。
7
往事就像藏在皮囊下的刀锋,一旦触碰,销魂蚀骨,痛不欲生。
思绪回笼,许清黛正坐在许家学堂中,听学生们诵读新学的诗文。乱世纷扰,许家学堂缺乏师资,家中捎信请她多次,她这才肯动身回国。
朗朗书声中,她百无聊赖地往窗外瞟了瞟,初雪方停,压着院里枯枝,如一夜春风,满树梨花。苏胤就立在树下,静静地看着窗内,肩头落了些许雪迹,已是等候多时。
许清黛知道再避不开,下课后随着学生们一同走出去。
“下午,我姨娘邀你去戏楼小坐。”苏胤递出一只信封,“二楼,老位置。”
“好。”许清黛应了。
午后一路风雪不停,她把信封里的门票递到了戏楼门口的小厮,掀开帘子走上二楼地第三个雅间,进去后却不见苏胤口中的姨娘,只他一人端坐其中。
许清黛无奈地笑了,“你怕我不来,才找你姨娘这个借口做幌子么?”
“和当年是一样的,若我说我请你,你会来么?”苏胤反问她。
“不会。”她坦诚摇头,随即坐到他对面,桌上已准备了她最爱吃的梨花蜜糖,她没有要碰的意思,只懒懒撑着头看戏,“又是《墙头马上》啊?”
“你耳力倒好。”苏胤喝了口茶,道。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许清黛勾勾嘴角算是笑,“你和素儿的婚期定在何日?我虽是回来了却不在大宛待太久,若晚了怕就喝不到喜酒了。”
苏胤不说话,像是看戏看痴了,没听到。
台上正旦腔调凄凄婉转,铜锣铁板齐响,在外听惯钢琴洋乐的许清黛回来这么久,头一次有了回归家乡的真实感。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当年在素儿和你之间,选择了素儿?”苏胤幽幽地问。
许清黛心口倏然窒闷,面上却不肯露出半分败色,故作轻松地玩笑,“怪你做什么,你我本都无意于彼此,只是长辈们好事,当时硬要把我凑进去,搞得像皇帝老爷选妃似的。”
苏胤正要接话,一个枣红色的身影就咯咯笑着走进来,“原来你们俩都在这啊,还是苏参谋长你面子大,能请动咱们许老师。”
叶素荷径直走到苏胤身侧,苏胤皱了皱眉,“你寻过来做什么?”
“就只许你见阿清么?”叶素荷嗔了他一眼,“许家伯伯们可缠了我一下午,说又不见了阿清,以为她躲我那儿了。”
许清黛出来时只和学堂请了假,没和家中说。她曾丢过一次,许家对此很是警觉。面前两人浓情蜜意,她身为外人没得多待下去的理由了,“家里人找不见我会心急,我便先回去了。”
叶素荷赶紧走上前来挽她,要陪她一道,被她婉言谢绝。一个人撑了把油纸伞,步履悠然从容,消失在雾蒙蒙的街道尽头。
8
半月后听到苏叶二人的婚期时,许清黛还是没出息地沉默了。叶素荷偷偷关了房门,在她面前试穿嫁衣,传统大红锦缎绣和合鸳鸯与并蒂牡丹的霞帔凤裙,比国外素洁的白纱更为精美华丽。
她在许清黛面前转了一圈又一圈,如天下所有待嫁的新娘一样,小心翼翼又欢天喜地地问许清黛:“你说我穿着好看么?这是苏家找上海的工厂绣娘给我做的,我若穿了不好看可不丢了他的脸?”
“他倒待你用心如初。”许清黛盈盈笑道,“我们素儿本就是倾城之貌,穿什么都是最好看的。”
叶素荷被哄得笑意甜甜,“你当时招呼都不招呼我一声就走了,可把我吓坏了。后来苏胤告诉我,是我们想多了,你早心有所属,去法国不过是与那人私奔罢了。”
“什么私奔呀,都要嫁人了嘴上还没羞没臊的。”许清黛点了点她的鼻子,假嗔道。
“我可从未见过那人吧,是个怎样的,怎样的?”叶素荷的玩笑越来越没边际,许清黛只能苦苦掩藏情绪,不叫她看出自己的黯然。
“哪来的人,我出去是为了读书,与任何人都没关系。”许清黛道,失了说话的兴致。
好容易把叶素荷打发好了,从叶宅出去却又遇上了一脸冰冷的苏胤。
他攥着手中的船票,怒气冲冲地问:“你又要一个人悄悄跑掉么!”
许清黛看清那船票,确然是她昨天偷偷命人去上海码头买的。可居然又落到了他手里,登时不悦,“你从哪里找到的?”
“你许清黛藏东西还会有别的地方么?你一走三年,没个音讯,知不知道我……素儿有多担心?”苏胤又气又心痛,随即就把船票撕成了碎片,手一扬纸屑落去风中飞散。
许清黛的气性较昔年更为沉静,看着那些碎片不过一笑,“苏参谋长还是很喜欢撕船票玩儿啊,没关系撕了我还可以再买。”言罢,就要轻描淡写地绕开他走。
“许清黛!”苏胤怒不可遏地拽住她,“你到底要和我赌气到什么时候!”
许清黛多年埋藏在心中无法宣泄的愤怒和委屈一触即发,“若不是你苏参谋长的异想天开,撕了我去伦敦的船票,我会孤身一人去往巴黎么?你知不知道当我在法国,半句法语也不懂,水土不服上吐下泻的时候有多恨你?真是恨不得冲回来和你同归于尽!”
“在你心里,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么?”苏胤皱眉问。
许清黛不再辩驳,推开他就走。剩他一人,独立于满天鹅毛中。
恨只恨,三年前他没有抛下一切继续追随她去法国的勇气,才会有今日有口说不清的局面。
“参谋长,司令找你。”
9
转眼就是苏叶二人的婚礼前夜,自那日许清黛同苏胤不欢而散后,两人就未曾再见。
这夜云雪散去,留一轮凉凉玉盘,高挂夜空,大宛一如既往的安详静谧,令观者平复心绪。
许清黛又攀上后墙旁的老梨树,她身段轻盈如昨日,依旧能倚住积雪覆盖的墙头,可墙下再没有那个素白骑装的英气少年。
挨着许家的叶宅披红挂绿,满院彻夜点了红艳艳的灯笼,让许清黛格格不入的落寞无处躲藏。
忽然她听到一阵马蹄声,缓缓又浅浅,向着她的方向过来。她慌得正要跃下树梢,却看清马背上坐着的,是苏胤。
“我就知道,你今夜会在这里。”苏胤轻声道,像是忘了两人前几日的心结,让许清黛一个恍惚觉得他们都还是从前般亲切模样。
“睡不着,你呢?”她头枕冰冷的积雪,寒意催使她的头阵阵刺疼却比不得心上的疼。
“我来给你送马的。”苏胤从口袋中掏出张皱巴巴的船票,“明早十一点去伦敦的,上海码头。我前儿个找人去买,路上耽搁了今夜才到手。城门已闭你走不了,但明日若大清早便骑马去,应该能够赶到。”
“苏胤?”许清黛吃惊地低头去看有些憔悴的他。
“你放心,我这马不管去多远都能自己找到回来的路,你且轻装简从,等到了伦敦再捎信儿给我,我帮你把行李寄过去。”他说话的声音毫无波澜,淡如白水。
“原来你是一心盼我快些走的。”许清黛怅然道。
“你确然不该回来,阿清,”苏胤垂头道,“有些事你永远不知道才是最好。”
她问:“什么事?”
他深呼吸了一下,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我不喜欢你啊。”
“什么?”她不解地皱眉。
“我说,我不喜欢你,从小到大,都不喜欢,你的船票就是我撕的,你不快活我就快活,如今我要成婚了,你早点滚出大宛吧,去上海,回法国,永远都不要回来!”他的话掷地有声,震得许清黛头脑发蒙。
良久,她才从震惊中还魂,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风度尽失,“苏胤,难道你以为,我会喜欢你么?”
罢,她夺过他手中的船票,从树上一跃而下。那一瞬间,一滴热泪滚烫了那墙头的小片积雪。她背靠着高高院墙点点滑坐下去,哭得像个孩子。
苏胤隔着墙去听她的呜咽声,心如刀绞,痛苦地捶打隔在两人中间的这堵墙。她却无从感受,无从回应。
前线来报,日军借机大举入侵东北,不日三省沦陷,大宛虽靠近繁华上海,但地理位置偏北,不需要太久侵略者就会兵临城下。
他是军人,就算是注定战败也要死守大宛,可许清黛不是。
他愿成全她一生的来去自由,喜乐无忧,哪怕她会恨他一辈子。
终
次日破晓鸡鸣,大宛城城门初开的时辰,喜乐和鞭炮声从街头响彻街尾,闹醒了城中的百姓,赶集似的围到叶宅边看热闹。
许清黛推开许家此刻无人问津的后门,下人都跟着许家人去叶宅凑热闹了,谁会注意到他家的小姐已经跨上苏参谋长的马,踏着漫天欢喜离去呢?
她策马往南边的上海扬尘,耳畔风雪不停,夹杂着几声对她的呼喊。她茫然回首,入眼的只是铺天盖地的白。怎也见不着身后大宛城城楼上,苏胤正歇斯底里地喊着她的名字。
一声一声,沙哑如锈锣哑鼓,甚至带着哭腔,却被一声震耳欲聋的炮响吞没。
“苏胤……”
多少真真假假,他不说,她不问,全都埋进了滚滚红尘中。
少时她在墙头,他在马上,遥遥一见,知君断肠。
此时他在墙头,她在马上,山海永隔,天上人间。(原题:《墙头马上遥相顾》,作者:水军大都督。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免责声明:本文仅代表文章作者的个人观点,与本站无关。其原创性、真实性以及文中陈述文字和内容未经本站证实,对本文以及其中全部或者部分内容文字的真实性、完整性和原创性本站不作任何保证或承诺,请读者仅作参考,并自行核实相关内容。文章投诉邮箱:anhduc.ph@yaho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