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梅批斗会（365景梅九狱中看到杏花开了）

入狱始末记33 景梅九自传177 1916.4

景梅九著，李成立注

后来他对①讲：“你的仇人在陕西还不要紧；我的仇人执法处，随时可以害我，怎能不慌呢？”这到②是实话。他是民党有名分子，点将录中的浪子燕青。（某撰点将录，几一网打尽民党，我幸脱漏。）亡命到日本，经某人介绍投诚，充北京执法处咨议。又拉他的朋友李统球③同事，大概教他们密探东京民党动静，他们如何肯作。久之露出本色。人家便到④：“他吃王莽粮给刘秀办事了。”所以一经人指摘，当时同送到狱里来，焉得不害怕！

　　艺舟每闻铁锁声，必蹙眉不安。我曾戏占一绝云：

　　“累累囚徒出狱房，声声铁锁响琅珰，旁人听【来】浑闲事，恼乱新来咨议肠⑤。”（此末语艺舟者，恐其更增烦恼耳。）

　　艺舟闻鸡鸣，亦甚恶之；闻鹊噪则喜。一日几个“同囚”（这也是我 制造的名词。）被狱卒带去审问；经过窗下。中有李亚东⑥，艺舟认得，不胜感动。我偶见风吹花落飘舞窗前，因戏拟春闺一词示艺舟：

　　“好多日子闷损深闺里，恨压双眉抬不起，慵向镜台斜倚，鸦呼鹊噪频听，管他春雨春晴，无奈落红片片，因风吹过窗棂。”

　　艺舟赏之曰：“乃知古人诗词必有寄托。”我知此词，句句可以打动艺舟。惟管他【春雨春晴】一句⑦似非艺舟境界。

　　一日见狱卒持杏花一枝⑧入室，予指谓艺舟曰：“此杏花何不幸耶？”艺舟为之点头叹息。

　　当孙某未出狱时，艺舟尚未敢同我畅谈。某朝早起，孙某对我说：“昨宵梦一白发叟，向我书一字，左边两点，右边春字，写了好几回，所以我记得很清楚。不知何兆？”我登时想起《佔“亻毕”字说》来，便道：“你快要释放了！两点是冰字，加上春，自然是东风解冻，这是正解。要拿测字先生的法子说，春，算人三日，你三天便出狱！”艺舟听见出狱二字。很羡艳，说：“再没别解么？”我真会揣摩，便戏道：“也许是三人同日释出的意思。”不出三日，孙某果释出。后来打听孙某因捕获党人张君于上海，张与孙某原为同事，因亦系孙于狱。张被枪毙后，孙即释出。

　　张君听说名绣泉，也是山西人。在外国多年，娶意大利妇。其被捕原因未详，但一定是为革命死的。他是雷震春枪毙党人中最后一名。当枪毙他那一天，优待室狱卒早起，看守兵严守房门，异常静肃，艺舟吃骇不小。

　　孙某出狱后，我在从地下升至床上。这还不关紧要，痛快处，是能同艺舟畅谈革命。由政治革命谈到社会革命，由社会主义，谈到无政府主义，艺舟也渐渐忘怕惧。有时西皮，二黄，梆子腔，唱起来了。我是不会唱的，甚么板眼，更不明白。艺舟才把三眼一板，以及西皮眼上起，板上落；二黄板上起，板上落，还有甚么四平调，反二黄，反西皮，详细教了我一遍，我才略知各种曲调。便想仲伏⑨也会唱，曾谈过板眼。但他性急未能使我理会；不过由他听得各种戏曲不少。词句大都记得，就是不能出喉，尝拿“满心蝴蝶飞不出来”自嘲自解，在狱中这肚里又增加了好多生剧。每天在喉内，行腔排调，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人，不知者，还以为是牛皮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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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①接上回，他，指刘艺舟。此处似应加一个“我”字。

②到：似应为倒。

③李统球：生平不详，只知他在1923年10月2日被北京政府授予陆军少将。

有趣的是，1924年，在新戏《求己图》中，刘艺舟饰李统球，唱道：[西皮原板]每日里在海滩搬运粮米，凭劳力换衣食我不管是非。袁世凯杀同胞为争权利，孙中山讲民权他画饼充饥。从盘古到于今谁讲公理，历史上载的是什么东西!李统球穿破衣只求遮体，比你们大礼服还要整齐。戴一顶破毡帽扬眉吐气，闷时来唱几句二黄西皮。这是我劳动家神圣无比。

④到：似应为“道”。“吃王莽粮给刘秀办事”意思是比喻受一方的恩惠，却暗地里为另一方做事。

王莽：西汉人，以外戚掌权，篡位建立新朝。刘秀:起兵反对王莽，建立东汉王朝。

⑤“旁人听浑闲事”：好像少了一个字，我加了一个“来”字，变成：旁人听（来）浑闲事，供参考。

咨议：本节正文中说：“（刘艺舟）充北京执法处咨议。”

李亚东像。

⑥李亚东（?——1936），即李斌，字亚东。河南信阳人。20岁入湖北将弁学堂，毕业后任清军鄂军二十九标一营左队队官，因参加革命活动被革职。后加入日知会。1906年日知会被清政府破坏时，他遭逮捕。清按察使梁鼎芬鞭其背以逼供，他坚贞不屈，次年六月，移禁汉阳县监狱。在狱期间，以“上逸”为笔名撰文，鼓吹革命，刊于沔阳陈少武所办《通俗白话报》；并参加军队同盟会。

辛亥武昌起义后出狱，任汉阳府知府。汉口、汉阳被清军攻陷后，赴汉川招集溃军为游击队，依梁钟汉部。后又率部归季雨霖，被聘为高等顾问。不久回籍，任豫南民军总司令。南北议和后，辞职东下，游说反袁，被江苏都督冯国璋所捕，押至北京入狱，袁世凯死后始获释。1917年护法之役中，被孙中山任命为河南招抚使，因事未赴任。后居杭州，生活艰困，1936年病卒。

⑦管他一句是指“管他春雨春晴”。

⑧北京杏花开时应在清明前后，即阳历4月初。

　　1916年，袁世凯得了膀胱结石病，导致尿毒感染全身，原本这个病是不会导致生命危险的，但袁世凯为人比较固执，一直不肯看西医、不肯动手术(大概也是因为发病的位置特殊，羞于启齿)，加上帝制后的种种不顺，急火攻心，更是加重了他的病情。

⑨仲伏指杜羲。景梅九日本认识的好朋友。

要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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