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艺术家李家耀(全才表演艺术家李家耀)
他在荧屏舞台上生龙活虎,却很少接受记者采访,而他对记者谈自己人生中难忘的经历,更是第一次。你能想到吗?卸了妆他该是一副什么模样?
舞台上,屏幕中,李家耀像一東耀眼的光芒。
他主演过的话剧有《吝啬鬼》《亨利四世》等,电影有《模范丈夫》《多管闲事》等,电视剧有《孔乙己》《孽债》《夺子战争》等;他导演过的作品也不少,话剧《欢迎您归来》《傻子进行曲》、《巨人的情怀》等,昆剧《血手记》,滑稽戏《屈打成医》《阿拉富民街》,京剧《狸猫换太子)(三本),越剧《桃李梅》《浪荡子)等等。
人们在颁奖台上多次看见李家耀的身影,打开英国和美国发布的世界名人录,在 China 一栏里,就可以看见自成风景的老树新花——李家耀。
中秋节前夕,我来到李家耀的客厅里,坐在这位艺术家的对面,听他边抽着烟边侃侃而谈。不知怎么的,我的眼前,老是晃动着李家耀演活的两个角色——《孽债》中的大好人卢品山和《夺子战争》中的恶丈人俞国良。可是,我要一个真实的李家耀。
朱端钧老师的话,40年来在他耳畔时时回响
人生的“第一”是最难忘怀的。
李家耀执导的第一部戏是沪剧。1955年,当时他是大学表演系一年级学生,到宝山县炮台乡下生活,农村合作社请他导演沪剧《扔界石》。演员都是业余沪剧迷,是当地农民。过年了,戏在垒起的土台上演出,白天晚上,尽管是北风呼啸的大冷天,可观众仍从四面八方涌来……
年大学生活很快就要过去了,他全身心地投人排演毕业剧目莫里哀的代表作《吝啬鬼》。这是4 1949年以后我国首次上演的法国经典作品,李家耀演主角哈巴贡。年以后我国首次上演的法国经典作品,李家耀演主角哈巴贡。
李家耀很犯难。《吝啬鬼》的背景概况知道得太少,要找有关文字和形象的资料也很困难。他爱喜剧,但演喜剧毕竟还缺少经验。就在此时,导演也是他的老师朱端钧来上课了。他谈了17世纪的法国,谈了莫里哀的生平、作品,要求李家耀把哈巴贡的心理活动捕捉准确,“一上台,你李家耀就是哈巴贡了,干什么,怎么干,心里都要明明白白。”
为了演活哈巴贡,李家耀应导演要求在教室里做了大量的小品,如《早起出门》等。他演得很轻松,也很自然,不由得情不自禁地得意起来。
“李家耀,”朱老师开口发向了:“你这是去上早操?”
李家耀愣着看着老师。
朱端钧老师
“过来,”老师温和地把他叫到身边,笑道:“你太老实了,哈巴贡不会像你这样。”
李家耀还是不明白,脸色很尴尬。
“哈巴贡这个家伙,今年60岁了,”老师对他耳语道,“他为了钱睡得很少,起得又早,他对谁都怀疑。他还患有气管炎,早晨起来要咳嗽的……”
李家耀豁然开朗:对啊,刚才我过得不是哈巴贡的生活,他一大早出门就是为了搞钱,他钱是多的,可对任何人都有戒心………
他重新“登台”。这回,李家耀像贼一样地在黑暗中起步。他要咳嗽了,马上强忍住;走出门前突然转过身子,警惕地四周巡视了一遍,看看没有什么不测,这才狡诈地一笑。
同学们大笑。
第三幕《相亲》是全剧的一个高潮。当戏排到哈巴贡怒打雅克一节时,李家耀伸出手就猛打雅克,朱老师在一旁又提示了:用手打人手要疼的。
“对啊。”李家耀一拨就亮,“哈巴贡自私精明,怎么会用自己的手打人呢?”说时迟,那时快,李家耀看了看四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派用场,就急中生智地脱下鞋子,用它来抽打雅克,直打得他哇哇乱叫,满台乱逃窜………
在一片掌声中,朱老师含笑点了点头。
《吝啬鬼》上演期间,李家耀有一次单独和朱端钧老师在一起。他以为老师总要夸奖他了,不料,老师平静地对他说,“家耀,以后的路还很长,要多学点……”
李家耀心里一动。将近40年过去了,朱老师也于20年前作古,可那句话还在他耳畔时时回响……
黄佐临问:“你能和我一起探索吗?”
1985年一个冬日,李家耀应导师黄佐临之邀来到他家的书房。他在1976年曾师从黄佐临攻读导演专业。
黄佐临说,“首届中国莎士比亚戏剧节”即将举行,他想用中国最古老的剧种昆剧,排演莎士比亚的悲剧名作《马克白》。他自己精力有限,想请李家耀担任导演;他呢,当艺术指导。
“你能和我一起探索吗?”导师问。
李家耀和黄佐临先生
早在50年前,黄佐临留英攻读莎士比亚专业时,就有一个愿望,用中国最古老的剧种来排演莎士比亚的戏剧。30年前他邀请周信芳和俞振飞来了此宿愿,周、俞欣然允诺,可后来由于种种原因这事泡汤了。如今,导师把这件有意义的事交给李家耀做,他真是太荣幸了!然而,马克白性格复杂,公认是莎剧中最难排演的角色。最大挑战是,用有着一整套凝固的唱、念、做、打传统程式的古老剧种来演西方的莎剧并表达莎西比亚的人文主义思想,中国观众及外国观众能接受吗?
一连20多个晚上,李家耀都准时来到黄佐临的书房上班,和导师一起研究如何排戏;四周,是一排排中西文的书籍,散发着一种浓浓的文化气息。
戏正式排演了,李家耀每天都泡在剧院里。早晨出门前,或晚上回到家,他都要给黄佐临打电话,有时是黄佐临打电话来,昆剧的排演进展牵动着他们的心。
上海首届莎剧节上,昆剧《血手记 》亮相了。
戏剧界前辈吴雪有了票后,热情地请一位青年电影女演员去看戏,遭到她的拒绝:“不去!据说看昆剧要睡着的。”最后她还是硬着头皮去了,她看完后兴致勃勃地对吴雪说:“谢谢你,想不到昆剧这么好看!”
昆剧大师俞振飞看完戏,笑着说:“我很高兴。嗯,是莎士比亚的,又是我们熟悉的昆剧艺术。昆剧太需要这样的改革了……”
专程飞来的英国卡的夫剧团艺术总监高夫先生和马金山先生,看完戏就邀请上海昆剧团到莎翁故乡去演出,参加已历时41届的具有世界影响的“爱丁堡国际艺术节”。
1987年8月25日晚,在苏格兰首府爱丁堡的里斯剧院,李家耀紧张不安地坐在观众席中。他左右环顾,满目都是莎士比亚的老乡,他们对《马克白》十分熟悉,对昆剧又都很陌生,但愿这些外国人能喜欢昆剧!
终于,舞台灯光渐渐收拢,戏结束了。骤然,全场一千多人齐声鼓掌,欢呼声响了起来。当地谢幕的惯例是20秒,而中国演员的一次次谢幕,长达八九分钟。
高夫先生跑过来,握着李家耀的手,连声祝贺:“演出太成功了,太好了!”
该剧以后在苏格兰、爱尔兰、英格兰和丹麦连续巡回演出3个月……
金焰提着花篮,参加他的简朴婚礼
演员在生活中才是最真实,这生活中的真实恰恰又不大容易被人知晓。
1935年11月9日,李家耀在上海出生。他5岁时,父亲就病逝了,死的那天是大年三十,一个应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从此,母亲一人艰难地撑起有6个孩子的家庭。年少时没有什么玩具玩,李家耀一有空就往戏馆里钻,看白戏,各种表演都看,特别是评弹。
李家耀从小身体不好,父亲又早逝,他的理想是做医生,可现实却让他走进艺术宫殿。那天,他在浦东高桥中学就要高中毕业了,陪好朋友去考上海戏剧学院,那时叫中央戏剧学院华东分院。也不知什么原因,主考老师要李家耀跳一段舞看看。推辞不了,李家耀想起学校印尼华侨同学平时跳的舞,就学着跳了起来。老师连声叫好,他就这样被录取了,而那位同学却名落孙山。
他太太徐明,是上海人艺的演员。她和李家耀原来不认识,60年代初在一次表演座谈会上才相识。1963年9月,他们结婚了。结婚那天,上午他们到王开照相馆拍照,坐26路电车回来。电车来了,他俩奔上去,高高兴兴地坐下。车开了,一位风度翩翩的中年人问徐明:“你也在这里?什么事这么兴奋?”
她扭头一看,坐在旁边的是金焰——秦怡的丈夫,当年的“电影帝”。她是在一次拍电影时和他认识的。
金焰先生
他们告诉金焰,今天是结婚,邀请他晚上来新房。
“一定来。”金焰笑道。
下午3、4点钟,金焰来了。他抱歉地说,秦怡晚上要接待外宾,不能来了。
当时,朋友们都在帮着打扮新房。有人说缺一只100支光的电灯泡,金焰一听,忙说“我家有”。他写了张条,叫人上他家去取,灯泡拿来了,金焰站到発子上把灯泡装上。
婚礼是简朴的。新房里家具都是父母用过留下来的,只新买了ー张床,还是李家耀由周谅量的丈夫陪着兜了几家店才买来的;也没有喜宴,李家耀的母亲原来想办几桌,可李家耀认为,不能铺张浪费。那天来了百把人,闹新房的“主持人”是童双春,大家说说笑笑很开心。
李家耀爱好广泛多样,喜欢听评弹,还和蒋云仙同台演出过《啼笑因缘》。他喜欢看拳击比赛,更喜欢足球,他看足球比赛会对着电视屏幕大声地叫喊,会和”面前”的运动员讲话,看得不高兴了,会生气地“啪嗒”关上电视机。
他最大爱好是导戏和演戏,为了这,他舍弃了当年被人们视为最求之难得的出国机遇。在70年代末,当时出国的人还很少,李家耀的姐姐就在为他们全家办理出国手续。当时,小提琴家俞丽拿到澳大利亚演出,李家耀的姐姐在家里接待了她,并对她说:“这个房间是家耀的。下次你再来,就是家耀来接待你了。”
那一阵子,他内心斗争十分激烈。表格都填好了,在去公安局交表格的最后一刻,他突然把表格撕掉了,果新决地说:“不去了!好不容易熬到现在,可以多演戏了……”
姐姐知道弟弟不去后马上写信来,“把孩子送来。”于是,他的两个女儿先后赴澳求学。
角色可以变换,他在生活中永远是个好人
李家耀正直,心肠好,乐于助人。
“文革”中的一天,李家耀在路上碰到一个高桥中学的老同学。那人说,前几年程校长被打成“右派”,“文革”中又很惨。李家耀左思右想后买了礼物,带着全家找到程校长的家。程校长见到李家耀,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从此,他们像家人一样,始终保持联系。
两年前的一天晚上,他和太太晚饭后出去散步,走到弄堂口,看见一个小姑娘,脖子里挂着钥匙,在弄堂门口等父母下班。李家耀心想她一定太饿了,如果碰上坏人就更糟了。他忙带她到对面店里吃面包,再把她送回家。
李家耀最牵挂的亲人之一,就是启蒙老师、“上戏”教授胡导夫妇。每年春节或恩师生日,他再忙,也要登门叩拜,多少年来铁定不移。
他第一次到澳洲探亲,可以呆6个月,可却提前回来了。为什么?团里要评职称,李家耀是职称评定委员会副主任。他赶回来就是要为应该评得上的人讲话,对不够条件的人,坚决投上否决的一票,他因而得罪了人。
1997年9月20日,女儿和女婿带孙子从澳大利亚回上海探亲,李家耀说好到机场去接。可18日上海电台的老朋友雷国芬打电话来:“李老师,20日下午请你帮忙,来电台为广播剧配音。”尽管爱女要回来,可李家耀还是答应了。他至今还没学会拒绝。
电视剧《夺子战争》拍完后,导演梁山对他说:“李老师,你再出去,可能要被人骂了;坐出租车,可能被司机拒载或者多收钱。”原先,李家耀演了《孽债》中的好人卢品山后,几次坐出租车,司机坚决不要钱。
《夺子战争》播出后的一个夏夜,他坐出租车回家,车到弄堂口,司机不肯收钱,说:“你俞国良演得太好了。你坐我的车,是我的荣幸!”
“你开车是干活,我演戏也是干活,你怎么能不收钱呢?”“俞国良”硬是把钱塞给他。
那司机就是不收,最后,竟然一踩油门,把车开走了。
“演员最大的快乐,就是观众的认可。”他吐了一口烟说,“可能我的观点老了,但我还是认为,要演好戏,首先要做好一个人!”
李家耀不是卢品山,不是俞国良,李家耀就是李家耀。
(原文刊载《上海滩》杂志1997年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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