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穆埃尔画像（没落帝国的画像）

法塔赫·阿里沙与儿子们, 1815, 图片来源：christies.com

文 | 高思琦

法塔赫·阿里沙·卡扎尔（Fath Ali Shah Qajar，1769–1834）是伊朗北部卡扎尔王朝的第二任国王。历史上有不少关于他的自恋倾向和纵情享乐的记载，但法塔赫·阿里沙绝不是一个无能的统治者。他不仅利用庞大的王室家族巩固了国家的中央集权，而且大力支持文化和艺术的繁荣发展，将治国之道与自己的个性魅力交织在一起。然而，他的野心在日益强盛的欧洲面前显得有些过时了，因为这些举措无力推动国家现代化，更无法阻止波斯成为帝国主义殖民侵略的受害者。在他之后，波斯的力量和地位大大降低。

早期政治生涯

法塔赫·阿里沙在年少时期被称为巴巴汗（Baba Khan），他童年的大部分时间在设拉子度过，住在卡里姆·汗·赞德的宫里。在那里，他参与了叔叔阿迦·穆罕默德汗的军事活动，对卡扎尔的其他宗族征战，并被任命为法尔斯（Fars）、科曼（Kirman）、亚兹德（Yazd）的省长。

法塔赫·阿里沙的画像, by Mirza Baba 1798-1799

法塔赫·阿里沙的画像, by Mihr Ali 1809－1810， 50watts.com

法塔赫·阿里沙的画像. by Mihr Ali 1813-1814, 50watts.com

画像显示了国王对奢华品味和个人权力的热爱，这与英国议会制度和法国大革命形成颇具讽刺意义的对比。马尔科姆写道，法塔赫·阿里沙向他询问过英国的政治体系。“你们的国王，在我看来，不过是国家的一级法官。这种权力是永久的，但不能令人享受。”他认为，只有自己的绝对权威才是真正的权力，虽然无法永恒。

国际风云：没落帝国的挣扎

长期以来，法塔赫·阿里沙对欧洲事务的兴趣并未让他对自己的实力有丝毫怀疑。早在1797年，他就被赠予一套《不列颠百科全书》。在完整阅读之后，他为自己加上了一个新的称号：《不列颠百科全书》最伟大的主人和精通者。他甚至对马尔科姆说，“我们的法律比你们的简单得多，而且到目前为止也更先进。我的经验告诉我，在这样的法律和政府体制下，波斯自我登基以来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

然而，自大的国王在残酷的现实面前终于不堪一击。他的画像时常被当作外交礼物送去别国，也许是试图保存波斯帝国昔日的荣耀，也许是竭力掩饰在帝国主义列强面前的无奈。欧洲使者们起初给了这位国王积极的评价，认为他聪明好问、有男子气概，但这种观点很快就转变了。

法塔赫·阿里沙似乎对欧洲列强的野心没有足够的认识。他对盟友的选择常常前后不一致——虽然他可能并没有太多选择，只能握住每一个不怀好意的手。1800年，马尔科姆的到访轻而易举地让他答应与英国结盟，并承诺英国将在波斯与邻国交战时提供财政支持。

1804年，俄国-波斯战争爆发，英国毁约，俄国的先进武器逐渐占了上风。法塔赫·阿里沙转而与法国结盟，以换取法国对波斯军事现代化的支持，却在1807年得知法国与对手俄国签订了友好条约。1809年，波斯再度与英国结盟。

第一次俄国-波斯战争持续了九年。1813年，在英国的协调下，波斯与俄国签订了《古利斯坦条约》，割让高加索地区的领土。战争的阴霾还未散去，波斯又在1826年出兵企图夺回失去的领地，两年后再次战败，签署《土库曼恰伊条约》，赔偿巨额黄金。

孱弱的国力和摇摆不定的姿态让这一时期的外交困难重重。在接连战败后，法塔赫·阿里沙签下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割地赔款，甚至被迫允许英俄等列强在其国内采矿、筑路、设立银行、训练军队等。当波斯一步步成为欧洲殖民者争夺的盘中餐，这位国王的自大和对财富、权力的热爱都变成了对他极为不利的因素。即使在今天，伊朗百科全书中对他的描写也不外乎一个“异想天开、脆弱敏感的君主，领导着一个在国内和国际乱局中苦苦挣扎的腐朽王朝。”

后宫的母亲与孩子, probably by Muhammad Hasan, 图片来源：50watts.com

国内矛盾：宗教领袖对王权的挑战

法塔赫·阿里沙统治时期可以被称为什叶派法学的黄金年代，来自各地的宗教学者们百家争鸣。国王本人就对宗教学者们极其敬重，甚至于到了迷信的地步——他时常听信占星解梦之说，尤其在大事将近时。与此同时，乌里玛（ulema：伊斯兰宗教领袖）的道德权威急剧增长，有时甚至能够影响国王的政治决策。

国王早年从反叛的穆罕默德汗·赞德手里夺回伊斯法罕时，本想杀害赞德所有的支持者，最终却在乌里玛的干涉下饶恕了一部分贵族。

也许是看到了乌里玛的重要性，法塔赫·阿里沙资助了一些著名的穆智塔希德（mujtahid：什叶派宗教领袖，地位在乌里玛之上），给他们分配了土地，并将清真寺宣讲、学校教学、善款管理、司法、甚至对苏菲派的镇压等全权交给他们负责。

19世纪初，乌里玛对俄国在高加索地区的暴行义愤填膺，他们发出教令（fatwa）呼吁圣战，激起了民众的反俄情绪。虽然第一次俄国-波斯战争的失败让法塔赫·阿里沙竭力避免更多的战争，但在乌里玛和阿巴斯·米尔扎王储的极力推动下，波斯在1826年开始了第二次与俄国的战争，并最终惨败。由于战败后的巨额赔款，国王的财富急剧缩水，给乌里玛的资助也大幅减少，一些乌里玛成员开始指责他。

两场俄国-波斯战争之后，波斯在高加索地区的领土全部割让给了俄国，以换取俄国对阿巴斯·米尔扎王储的支持，保证他在父亲死后顺利登基，这也是王室明争暗斗的一个缩影。然而，备受宠爱的阿巴斯·米尔扎王储于1833年战死在马什哈德，而他的大儿子——25岁的穆罕默德·米尔扎——被立为新王储。一年后，法塔赫·阿里沙在伊斯法罕去世。

国王晚年时期，两个儿子和几个信任的部长都相继离世，这些打击似乎让他对政事失去了兴趣，也不再喜欢抛头露面。力量日益壮大的乌里玛，加上越来越野心勃勃的王公贵族们，让法塔赫·阿里沙在最后的日子里面临国际国内的双重挑战。

结语

在法塔赫·阿里沙统治期间，国家政策往往与他的性格密不可分。早年的暴力倾向既是为了巩固王权，又体现了他的专制心态。他任命自己的儿子为各地首领，一方面确保统治的稳定，另一方面也可以避免战争——骄傲的国王最不愿看到的就是自己成为敌人的阶下囚。

他的画像在国内成为权威的象征，在国外则用于塑造国际形象，仿佛是要效仿萨珊王朝（公元244-651）的前辈们。他资助文人雅士，促成了这一时期文化艺术的繁荣，这或许也是对自己缺乏正统教育背景的一种弥补。他关心欧洲的政治体系，对国家现代化不乏兴趣，但自大的心理让他拒绝任何根本的改变。爱子阿巴斯·米尔扎在与俄国战争中的失败迫使他认真考虑军事现代化的投资，不过这位国王显然更愿意把钱花在自己的奢侈品味上。

当周边国家都在经历政治、军事、和技术革新时，法塔赫·阿里沙充满个人魅力的专制主义已不足以维持国家的地位，也无力阻止波斯卷入欧洲列强殖民竞争的纠缠。短短三十年间，波斯被迫签订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不仅割地赔款，而且允许英俄等国干涉其内政。这些条约被法塔赫·阿里沙视作莫大的屈辱，他甚至被迫拿出大部分个人财产以满足欧洲列强的要求。

终于，他不再是从前那个威风凛凛的国王——那个偷偷问大臣们外国使者是否仰慕他的外表的国王。那些精心打造的美丽肖像，也无力修复他在列强眼中的战败形象。他在位期间，波斯逐步丧失了昔日的辉煌，在帝国主义侵略下一步步沦为半殖民地。

参考文献

Amanat, Abbas. Encyclopedia Iranica, Vol.IX, Fasc. 4. last updated January 24, 2012. pp. 407-421.http://www.iranicaonline.org/articles/fath-ali-shah-qajar-2.

Lewis, B., Pellat, Ch. and Schacht, J. ed.Encyclopedia of Islam, New Edition: II, (Leiden: E. J. Brill 1965).

Portraits of Fath Ali Shah-Qajar, http://shahrefarang.com/en/fathali-shah-qajar-portraits/

Robinson, Francis ed. The New Cambridge History of Islam, Volume 5: The Islamic World in the Age of Western Dominanc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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