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之水沧海桑田(曾激起澎湃艺浪)

1985年,92岁高龄的颜文樑画下《沧浪夏夜》,画面中沧浪亭观鱼处与其东的西洋建筑风格大楼,被湖面倒影与岸边树林“染”成水天一色的绿,产生无穷的细微变化。

当颜文樑画下这些微妙变化时,他也许又会想起,一个甲子之前那个风雨晦明的时代,他与一群勠力同心的先驱,致力于建设的那一座致知致用的美术学校——苏州美术专科学校(苏州美专),还有那个从沧浪亭中生发的整顿世界美术格局的宏大梦想:“敝人等希望我山明水秀之苏州,成为世界美术中心,而光华灿烂之美术世界,更从我校微光中发现。”风雨三十载,苏州美专的微光,而今只有沧浪之水与罗马大楼,可以聊作对这些往事的纪念。

沧浪之水沧海桑田(曾激起澎湃艺浪)(1)

沧浪夏夜(油画) 颜文樑 (苏州市公共文化中心供图/图)

“定居”沧浪亭

一则为庆祝巴拿马运河通航而举办“巴拿马博览赛会”的通讯,1918年冬传至“艺术事业,尚寂然无闻”的苏州,启发了出身美术世家、当年只有25岁的颜文樑,产生了组织一场美术画赛会的念头。

1919年元旦,颜文樑、葛赉恩(John Wesley Cline)、潘振霄、徐泳清、金松岑、金天翮和杨左匋共同发起的“苏州美术画赛会”在苏州旧皇宫(今苏州市老年大学)开幕,展览作品百余件。在那一年,自感“道行尚浅”的名绅富商兼国画家吴子深,仅在元旦日以观众身份前去观赏作品;第二年成功画出一幅《竹石图》,参加了第二届画赛会,在活动上,他进一步熟识与他年纪相仿的颜文樑,渐成莫逆之交。

每逢元旦,先后于旧皇宫、青年会、铁瓶巷、公园路图书馆、玄妙观、沧浪亭美术馆、宫巷乐群社诸地开幕的美术画赛会,初期展出作品一二百件,后增至两三千件之多,持续二十年未曾间断,一直延续到1951年。画赛会是中国近现代美术史上第一个画展,开中国美术展览会先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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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美专创始人颜文樑先生 (苏州市公共文化中心供图/图)

对于苏州,画赛会亦如颜文樑所言,“未臻完善,而社会异常注意,颇受观者之欢迎”,很多有志于艺术之人,提出了学习的愿望和要求。1922年5月中,颜文樑邀集了胡粹中、朱士杰、顾仲华、顾公柔等人,进行商谈。鉴于当时国内艺术教育的需要,几人一致同意先于7月试办一所“苏州暑期图画学校”,借养育巷附近景德路的海虹坊苏州律师公会会所为校舍。暑校开学,共招186个学生,其中女生27人;两个月后结业,学生意犹不足,反响热烈,要求开办长期学校。

颜文樑备受鼓舞,四处筹借校舍,几经奔走,得到县里中学校长龚赓禹的赞助,借得县中九间房屋。9月,苏州美术学校成立,学制两年,是为美专之始。颜文樑任校长,除原暑校教师胡粹中、朱士杰教西画,顾仲华、程少川教中国画外,又请顾公柔教授中国画。至此,颜文樑数年来的办学愿望得以实现。学校开办之初,看起来就是“草台班子”,一切费用全由颜文樑在各校兼课和卖画收入开支,教员则全尽义务。上素描课没有石膏像,就用颜文樑从旧货摊上买的一个日本制小石雕狮子来学习素描。学校开办不久,上海《时事新报》副刊《青光》连载一篇《旅行写生日记》,写在苏州见到所谓“美术学校”,有一面骷髅式的校牌,十三幅水车式的画架,没有一个石膏像,文章极尽讽刺挖苦,当时设施之简陋可见一斑。

1927年北伐成功,国民政府成立。颜文樑应苏州公益局之聘,任沧浪亭保管员,致力于重修千年名园。吴子深先后斥五万金重修后,“看山楼、翠玲珑、面水轩、明道堂、闻妙香室、见心书屋、清香馆、藕花水榭,向之凡百废驰者,今得而一新之”,苏州美术学校也正式“定居”沧浪亭——1928年元旦,苏州美术画赛会十周年展览暨苏州美术馆开馆典礼同时在修葺一新的沧浪亭举行。从此,沧浪亭门口左右两边分别挂着苏州美术馆和苏州美术学校两块招牌,一如千年前苏舜钦,以四万贯铜钿在五代孙承祐废园基础上建成古亭翼然、轩榭复廊、富有山林野趣的沧浪亭。

沧浪之水沧海桑田(曾激起澎湃艺浪)(3)

1927年的苏州美术馆、苏州美术专科学校大门 (苏州市公共文化中心供图/图)

眼乌珠张张黄绿

1928年5月,应颜文樑邀请,徐悲鸿来苏演讲访问,偕夫人蒋碧薇及幼子伯阳,与颜晤面于沧浪亭面水轩,在这不出园门而尽窥园内外风光、尽享池水波光的所在,盛赞颜文樑创办美校之功,并高度评价他的绘画水平。

在徐悲鸿的帮助下,同年9月,颜文樑自费赴法留学。1929年3月,他的早期粉画代表作《厨房》《画室》和油画《苏州瑞光塔》入选巴黎春季沙龙,特别是获得荣誉奖的《厨房》,只用12种颜色,画出厚重、深沉而丰富的色调,体现了苏州人细腻、丰富的心灵世界,更展现了中国人对透视学的理解和对空间秩序感的清晰概念。

颜文樑是埋头苦学又能无师自通的奇才,他很早深知石膏像的价值,认为素描是画家一生的本钱,学不好素描就会是“夹生饭”。1928年至1931年,颜文樑在法国学画之余,仍想着万里之外的学校。他节衣缩食,卖掉了苏州家中屋宅和田产,在巴黎和布鲁塞尔,以购买两个倒闭的美术学院的收藏为基础,先后得到460余件石膏像:古希腊雕塑《维纳斯》《胜利女神》《掷铁饼者》、古罗马雕塑《拉奥孔》《贝尔维德躯干》、文艺复兴时期雕塑《大卫》《摩西》《垂死的奴隶》《挣扎的奴隶》的石膏版本……几乎将西方古典雕塑复制品一网打尽,又为学校购买了4000余本原版画册。

颜文樑将石膏像分批装上马赛出发的邮轮,经地中海、苏伊士运河、红海、印度洋、马六甲海峡,终到上海,再将石膏像运上木船,经黄浦江、浏河到太湖,过运河,最终运抵沧浪亭畔。“不二年,成批的大型木箱,一批批运到本国,运到学校,直到颜先生回国的那年,还陆续的运到。”黄觉寺在《颜文樑与苏州美专》中这样回忆。

460件石膏像需要一个安稳的家。1929年9月,校董会主席吴子深赴日本考察美术教育,见东京美术学校校舍庄严,设备齐全,甚为感动。10月返回苏州后,主动提议出资为学校筹建新校舍,购下早在颜文樑出国前就初步议定的沧浪亭东侧徐姓四亩地块,以建立新的教学大楼;颜文樑回国复任校长后,当时事业不振的吴子深亦当场慷慨签票,捐款三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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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美专校董会主席吴子深先生 (苏州市公共文化中心供图/图)

当时,私立学校须有较完善的校舍与设备才能向教育部备案,如不备案则被目为“野鸡学校”,学生毕业便无正式文凭,求职殊为不易。因而颜文樑寻求在中央大学任教、与国民政府上层人士关系密切的徐悲鸿等友人帮助的同时,校董会又请吴子深拨款五万四千元,兴建罗马式教学大楼,由上海工部局建筑师吴希孟设计,苏州张桂记营造厂承建,朱士杰在工地吃住一年,监理施工,胡粹中为建设大楼而推迟了婚期。1932年8月,坐落于沧浪亭东侧、隐于绿树之间的三层大楼竣工,气势非凡,一派风流,葑溪之水,涟漪一碧,临水罗马式建筑的列柱精致美观,让人联想到希腊雅典山巅的帕特农神庙,一楼的两间石膏陈列室可供百余学生上课、观摩,又有办公室、国画教室、理论教室、天光画室等五十余间,规模为当时全国美术院校之冠。

沧浪之水沧海桑田(曾激起澎湃艺浪)(5)

1932年,京沪杭艺术家参加苏州美专新校落成典礼。 (苏州市公共文化中心供图/图)

凡教育,不可有大楼而无大师。在美校任教的名师除吕霞光、周方白、陆传文、吕斯百外,“眼乌珠张张黄绿”自是中流砥柱——“眼乌珠”即是颜文樑、胡粹中、朱士杰这“沧浪三杰”之姓以吴音连缀的戏语,苏州人用以形容“领袖”“眼光”“珍贵的”;“张张黄绿”即美校骨干力量张紫玙、张宜生、黄觉寺和陆寰生。

校友杨公毅曾回忆,颜文樑在操场上钉上很多木桩,以英文字母编号,拿木桩连成的点与画面上所画的效果进行比对,以生动的现场实证把透视学原理教授给学生;教师们常去观前街蓬瀛茶楼茶叙,商谈校务;亦常有百人以上、行程极为丰富的旅行写生团——1935年5月,美专全体学生就曾赴浙江普陀旅行写生。苏州美专还在中国较早地开展了美术动画教学,领时代之先,1950年正式设立的动画科,1952年移至中央文化部电影局电影学校(今北京电影学院),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的主要骨干大多就是美专毕业生。

学校亦开设人体课,但苏州美专毕竟不在上海,并未引起特别的风波,这或许也和沧浪亭的地理位置有关——一如苏舜钦所说,这里一直“草树郁然,崇阜广水,不类乎城中”:园林地处苏州南隅,较为偏僻,再往南就是南门,城外荒凉,从南门到五六里外的长桥镇之间几乎没有人家,因此在美专附近居住的主要是市区边缘市民和城内农户,掀不起多大风浪。

1932年10月,经国民政府教育部批准,苏州美术学校终以大专院校立案,正式定名为苏州美术专科学校,结束了它的草野学堂岁月。

典雅幽静的园林与新式的西洋大楼,建筑风格的巨大差异中,也蕴含着苏州美专艺术教育理念的中西兼容。“这座学校,西面是水木清华的沧浪亭,东面是罗马式的艺术之宫,中间有门相通,于是便浑然一体了。”苏州美专校友尢玉淇曾这样回忆。沧浪亭中面阔五间、嵌有125方清代碑石的明道堂内,南北各设一排花窗,东西墙上亦有大窗,愈显明朗通亮,堂内供列《大卫》《维纳斯》《阿波罗》等12个高余两米的石膏像;明道堂旁五百名贤祠是当年的国文教室,之旁琴房琴音缭绕;藕花水榭成为美术陈列馆,除师生作品外,还展示当时大师名作;于葑溪边以曲廊环护的面水轩,接待过徐悲鸿、梅兰芳、章太炎等名人,又可兼文化课与理论教室;看山楼上,则可谛听邻院南禅寺(今工人文化宫)的梵呗,纵目远眺南园一陌青青的田野……

1934年,美专开设实用美术系,自辟印刷、铸字、排版、摄影工场,将1928年即开始出版的校刊《沧浪美》改名《艺浪》,16开本月刊,发表师生作品、中外名画和理论文章。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沧浪泛舟,尢玉淇回忆,学校有两艘船,“我特别喜欢那只红的小划子,课余独个儿划到钓鱼台下,或是看书,或是谛听钢琴室的琴声从河底隐隐泛起。”这意境,颇似当年苏舜钦写他的沧浪亭:“澄川翠干,光影会合于轩户之间,尤与风月为相宜。予时榜小舟,幅巾以往,至则洒然忘其归。”

“君不见沧浪水兮清,进进进!……君看沧浪柏青葱,节劲雄!”颜文樑主持创作的《苏州美专校歌》,以沧浪之水,激起澎湃艺浪。校友毕颐生说,有一次颜文樑和几个同学同唱校园歌曲《艺舰》时,颜师解释,一到晚上,新校舍灯火齐明,沧浪亭湖中光影摇曳,从对岸看,它好像是一艘在大洋中破浪前进的军舰。

沧浪之水沧海桑田(曾激起澎湃艺浪)(6)

沧浪之水 (视觉中国/图)

清风明月本无价

1937年夏天,要放暑假时,美专开了一次别开生面的话别晚会。尢玉淇回忆:“男同学列着队伍高擎火炬,出校门环绕沧浪亭湖,经南禅寺,再从三元坊折返校内。雄赳赳的步伐,黑夜里的闪闪火炬和飞腾浓烟,真是美极了。而全体女同学则集中在罗马大楼的草坪上,凭着栏杆,向着对岸的男同学,一面高唱颜校长作词的《好友,你莫忘》,一面挥手频频致意,这是首借用《魂断蓝桥》的曲谱编成的歌。”

一曲成谶。时隔半月,“八一三”战事骤起,从此烽火神州。9月日军飞机轰炸苏州,10月学校先被迫迁移到离苏州十里的北庄基,再移到离苏州三十里的同里,最后退至袁家汇。颜文樑有幸雇得大船一只、小船两只,趁夜出逃,无奈只得弃去学校沉重设备,仅载师生三十余人避难。船行至余杭西下陡门必须经过水闸,船只无法通行,只好弃舟登陆,暂时滞留农家,遂决定师生有愿离去的发放遣散费,约好胜利之后再聚合;颜文樑则率师生和家属十余人赴杭到宁,再乘轮船抵沪。而罗马大楼则被日军占作司令部,部分石膏像被损毁。

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颜文樑先在一小学,后在租界内四川中路33号企业大楼七楼办公间,开办苏州美专沪校。为躲避日军注意,取消校名,改称画室,不登报招生,为坚持民族大义,也不发应送伪教育部核准盖章的毕业文凭,学生最少时仅二三人,教师亦各谋生路。这所一向无人过问的美术学校,战时自然也无力内迁,颜文樑仍然只靠自己在各处兼课和卖画收入所得,坚持办学。

“至于精神上,在这八年的流浪海上,一面在艰难的支持下,几等于停顿。……这种痛苦现状,虽然维持了一个整时期,但绝不是一种根本的绝望。……非但不能阻碍艺术的进步,毋宁说更能坚忍,整个艺坛,便有苏醒而呈现活跃的气象了。”颜文樑说。1945年8月抗战胜利后,11月美专回到苏州原址开课,胡粹中、朱士杰、黄觉寺、钱定一、张星阶等失散多年的先生也陆续回到学校。1946年元旦,颜文樑战后第一次回到苏州,召开全体师生大会,应大家的要求,他唱了《马赛曲》,博得全场掌声——又是一段“清风明月本无价”的沧浪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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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明月本无价 (视觉中国/图)

忍、仁、诚

1952年苏州美专校庆30周年时,师生们将《掷铁饼者》《维纳斯》《大卫》等石膏像放在罗马大楼的柱廊之间,拍下了一张壮丽的照片,俨然一副欧洲美术学院的派头。

它的确是一次正式的告别仪式。

1952年夏秋,全国高等学校院系调整,苏州美专与上海美专、山东大学艺术系合并,在无锡成立华东艺术专科学校。华东艺专1956年迁至南京,改名南京艺术学院。那批历经风雨的石膏像,则又一次被装上船——沿运河到无锡社桥,后成为南艺的校产,最终在“文革”中尽数被毁,万里水运而来的石膏像,最终湮灭于水中——它们的遗骸被推进南京金川河里,溢出浓厚的石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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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2年苏州美专建筑外景 (苏州市公共文化中心供图/图)

30年间,苏州美专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培养了如董希文、李宗津、卢沉、罗尔纯、钱家骏、费以复、杨之光、宋文治、冯其庸等一批杰出人才,更以“忍、仁、诚”的校训,概括了美专性格,镌刻了苏州乃至20世纪上半叶美术教育的精神高度。

综观20世纪中国现代美术教育的四位奠基者:徐悲鸿创办南京中央大学艺术系,1946年接掌的北平国立艺专,后易名中央美术学院,1995年迁离王府井校尉营原址;1928年林风眠创办的杭州艺专,几度更名,上世纪50年代也迁离西湖原址,不复旧观;刘海粟留法前创办的上海美专,于上世纪50年代停办,校舍变身为民居,有人形容“像极了王家卫电影里的场景”;只有颜文樑创办的苏州美专还留下旧址——罗马大楼如今被辟为颜文樑纪念馆,昔日热闹的校园早已寂静,罗马大楼外,颜文樑的半身青铜雕像,在临河的草坪上静静伫立,四周郁郁葱葱的翠竹,仿佛颜文樑质朴专一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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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文樑纪念馆内的雕塑作品《沧浪三杰》,创作者朱曜奎是“沧浪三杰”之一朱士杰的儿子。 (苏州市公共文化中心供图/图)

“徐、刘、林三位,大抵英雄人格,天然做成或一门派的领袖人物,各有场域和门生,惟颜文樑最是老实谦和,终其生,耿耿于画业和教席。”画家陈丹青这样写。颜文樑的“忍、仁、诚”,使他的声誉与地位被埋没在留下不少传奇与轶闻的徐、林、刘之后的“等”字中,除了画界,少有人记得和纪念他了。

新中国成立后,吴子深居香港,后卒于印度尼西亚;张紫玙后定居法国,终老于斯;张宜生、朱士杰、孙文林、徐近慧等教授在南艺任教。黄觉寺与那些石膏像的主人,去了西子湖畔的中央美术学院华东分院(浙江美术学院,今中国美术学院)。颜文樑挂名副院长,实际上他长期赋闲上海家中——陆寰生以秘书身份相伴于寓所。他画自家的卧室、花园、果篮,写了一百多条“色彩琐谈”;无论老少贵贱,谁去上海淮海中路1273弄17号颜宅拜访他,一律来者不拒,或谈画理,或展示历年画作,毫无倦意,也都要在他特制的签名簿上留下姓名,分手时,他必送出大门,直到转弯不见为止。

沧浪之水沧海桑田(曾激起澎湃艺浪)(10)

沧浪寒烟翠 (视觉中国/图)

百年倏忽而过,沧浪亭畔,葑溪仍沿园林北墙自西向东潺潺而过,两侧叠石为岸,古树苍苍,一泓活水流过“沧浪胜迹”后,水面陡然开阔,倒映着罗马大楼的身姿。一如陈丹青所说,论及画家人格,最憨孪耿介的画痴,实为颜文樑——他是“四大宗师”中唯一不在晚岁玩弄水墨画的:“我为快乐而画画,我画画快乐,把快乐给了别人,别人感到快乐,我自己就更快乐”——就如他晚年画下的《沧浪夏夜》,百年间栉风沐雨,沧浪亭边的苏州美专故址,默默记录了这片土地曾经的澎湃艺浪。

张亚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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