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文情感故事(本以为她是一个普通人)

八月底,日头当空,小镇热浪翻滚,我来为大家科普一下关于推文情感故事?下面希望有你要的答案,我们一起来看看吧!

推文情感故事(本以为她是一个普通人)

推文情感故事

八月底,日头当空,小镇热浪翻滚。

  镇中心卫生院二楼略显破旧的门边懒洋洋地倚着一个女生,她穿着简单的黑白格子衬衫,低头的时候,领口歪了一下。

  两个袖子十分不羁的卷起。

  在往下是一条低腰牛仔裤,有点旧,因为她的动作,一截清瘦细腻的腰露出来。

  样貌惹眼到不行。

  护士看到一个男人第三次路过女生时,她递给女生一根棒棒糖,朝病房内努努嘴,“苒苒,你爸妈来了?”

  秦苒低头撕开糖衣,长睫微垂,咬进嘴里的时候,她才半眯着眼睛,“是吧。”

  护士啧了一声,“看不出来。”

  说完一句便拿着病历匆忙离开。

  病房里面就是秦苒的亲生爸妈,宁晴和秦汉秋。

  两人十几年前就已经离婚,秦苒一直跟着外婆,半个月前外婆生病,眼下需要转院,宁晴跟秦汉秋才回来。

  秦苒靠在墙壁上,一只腿微微曲起,面无表情地听着。

  隔着门都听出来宁晴的声音冷漠十足,“秦汉秋,我妈情况严重,我带她去云城疗养。”

  秦汉秋看向她,不知是讽刺还是其他,目光复杂,“苒苒被学校退学了,宁海镇没学校收她,你正好带她回林家,林家路子多,总会给她找个好学校。”

  “我已经带了语儿嫁进了林家,你还要我再带一个拖油瓶?林家人怎么看我?”宁晴有些烦他的胡搅蛮缠,就秦苒那样的,学校想找就能找?

  说起这个,秦汉秋怨气明显,“我当初是想带语儿走,你不要苒苒就要推给我?”

  他们有两个女儿,秦苒跟秦语,只差一岁,各方面却是天差地别。

  两人离婚时为了争取秦语的抚养权,闹得天翻地覆,后来还是秦语自己想要跟着妈妈,这一场官司才算打完。

  那时候秦苒没人要,两人互相推脱最后谁也不管。

  外婆陈淑兰看着可怜,一个人抚养了秦苒十二年。

  病房内,宁晴看着秦汉秋嘲讽的脸庞,心中憋了一口气,比起秦语,谁想要带一个打架斗殴的女儿?尤其还是要带入豪门,动辄就会被人笑话,宁晴心里千百般的不愿意。

  秦汉秋是小时候被拐到他们镇上的,一个穷小子,陈淑兰看中了秦汉秋,结婚几年宁晴就受不了秦汉秋的不上进,他除了搬砖就是工地,宁晴干脆离婚。

  离婚后宁晴带着秦语嫁到了云城有钱人。

  秦汉秋也迅速再婚,跟他现任的老婆还生了一个儿子,日子红火。

  秦汉秋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宁晴怕他到时候真去林家闹,那只会让她更丢脸,只能咽下一口苦水,不甘不愿地带秦苒回云城。

  “苒苒,你也”秦汉秋出病房门,看到秦苒,他顿了顿,叹息,“林家有钱,你跟你妈过去,他们铁定能给你找个好学校让你读高三,说不定以后还能考个大学。”

  秦苒那成绩能不能考到大学……秦汉秋也就随口一说。

  秦汉秋现在要养一个儿子,负担也不小,城里的房子还没买,总要为以后打算。

  来之前他现任的妻子就打过招呼,不能把秦苒带回去。

  秦苒往后靠了靠,卫生院走廊上没有空调,闷热的空气几乎凝住,她半低头,手指绕着衣领的第二粒白玉般的扣子。

  手指纤细,毫无杂质,犹如凝结的玉脂,裹着冷意。

  漂亮到不行的眉眼又冷又燥。

  她并不理会秦汉秋,解开这粒扣子后,忽然眯了眯眼,朝走廊上正对着自己的窗户看过去,眸子里寒光毕现。

  跟窗户隔着几米远的地方是一间办公室。

  对面办公室。

  坐在椅子上的年轻男人穿着禁欲的白大褂,样貌清隽,身材俊挺。

  卫生院最近新来的主任,江东叶。

  江东叶看了眼对面与卫生院并不相配的高定沙发。

  沙发上躺着一个人,指尖夹着一根烟,修长且分明,淡色的烟雾薄薄升起,手臂随意的搭着,目光似乎凝了半分钟。

  江东叶顺着对方的目光朝外看去,“瞅什么呢?”

  男人穿着黑色丝质衬衫,窝在沙发上,背靠着沙发,笑,“小腰挺细。”

  他侧着头,鼻梁很高,皮肤极白,半眯着眼睛,极长的睫毛遮住眸底,朦朦胧胧的过分疏冷。

  似乎是刚清醒,声音低哑偏又带了不经意的清泠。

  携裹着几分清绝。

  “嗯?”江东叶翻了页病历,没听清。

  抬头一看,瞧见这风流韵致的颜色,觉得京城里那些男男女女为这位三爷疯狂,也不是很难理解。

  “没你的事儿。”程隽伸直了大长腿,倚在沙发上,轻笑一声,然后开口,“过两天这边任务完了你就回京城。”

  “你呢?”江东叶回过神来。

  骨节分明的手指将烟按灭在烟灰缸。

  程隽起身,两条腿笔直修长,微敛的眸子里氤氲着雾气,他伸手拍了拍衣服上根本就不存在的烟灰,漫不经心的:“有其他任务。”

  **

  宁家的车就在小镇的卫生院楼下。

  是一辆黑色的宝马,挂着云城的车牌号。

  宁晴跟医生交涉之后,就直接带秦苒跟陈淑兰回云城。

  “林家规矩多,别把你的那些坏习惯带到林家,听到了?”宁晴偏头,揉了下眉心。

  秦苒只带了一个黑色背包,将包搭在腿上,半眯着眼有些发困,不在意的点点头。

  曲着一双又细又直的腿。

  浑身上下一股子混不吝的匪气,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去。

  “有这么困?你昨晚做贼去了?”在林家做了十二年的贵妇,宁晴现在举手投足间都是优雅。

  她最厌恶的就是秦苒身上与秦汉秋如出一辙的匪气。

  秦苒从兜里摸出一副黑色耳机要给自己戴上,不甚在意,“去网吧打了一晚上游戏。”

  随着她抬头的动作半挂着的耳机滑到衣领里,搭在脖子上。

  “你……你以后不准去网吧!”宁晴看着她这副不务正业的样子,咬牙,“别不服管,你要是拿出语儿的十分之一,我也不用不着对你这么耳提面命。林家不是你外婆家,你的一言一行影响着你妹妹,自己不想好,你也别连累语儿。”

  一想到还要去找关系,让林麒把秦苒弄进高三,宁晴愈发烦躁。

  以秦苒现在这情况,怕是找遍整个云城,也找不到一个愿意收她的学校。

  她当年仗着好样貌嫁给了丧妻的房地产生意人林麒。

  秦语小时候就极其聪明,长得好看也讨喜。

  成绩优秀,天赋出众,从来没有让林家人为她学习上的事情操过一次心。

  不管放在哪儿都是其他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林家人对秦语满意的不行。

  宁晴带秦语嫁到林家自然是高兴的。

  可想想接下来要带着秦苒去林家。

  宁晴连中饭都没有胃口去吃。

  **

  下午四点,黑色的宝马停在了云城林家别墅前。

  “夫人。”开门的是一个穿着蓝色上衣的中年女人,见到宁晴后面的陈淑兰与秦苒,目露诧异。

  宁晴胸口有些闷,她心烦意乱,“张嫂,你带我妈跟苒苒进去,语儿要下课了,我去接她。”

  秦语一向都是林家的司机接送。

  今天宁晴亲自去接,说白了还是烦心,不想在家里对着秦苒,要出去喘口气。

  张嫂目送宁晴离开,这才偏头看向两人,目光中透着怀疑。

  “老太太,秦小姐,”她上上下下用极其隐晦的眼神扫了两人一眼,才开口,“进来吧。”

  说着,当先侧过头在前面带路,在两人看不到的角度,撇了撇嘴角。

  陈淑兰一路走过,看到装修精致的欧式建筑。

  手指无意识的攥着衣角。

  停在大厅门边,张嫂刚要拿出拖鞋。

  却看到陈淑兰就这么穿着鞋走进大门。

  陈淑兰脚跨进去后,才感觉到张嫂望着她诧异的眼神。

  她虽然是乡下人,但一向爱干净,脚上跟衣服上都没什么灰尘。

  张嫂的目光如芒在背,可外孙女就在身边,陈淑兰极力忽视张嫂的视线,挺直腰板。

  她往回走了一步,想要换鞋,却见张嫂将拖鞋又塞回去了。

  林家客房挺多,张嫂摸不准宁晴现在的态度,将两人带到三楼的一间客房。

  在二楼拐角处看到一间半敞开的房子,里面摆着的名贵的小提琴露了一个角。

  秦苒多看了一眼。

  张嫂瞥秦苒一眼,面无表情地道:“那是二小姐的琴房。”

  秦苒挑着眉眼,懒懒散散地跟在张嫂身后,漫不经心的想着,看来秦语在林家挺受宠。

  楼上的客房挺单调。

  “这是洗手间,热水器会用吧?”张嫂打开了卫生间的门介绍,仿佛她对面的两人是山顶洞人。

  秦苒坐在矮桌面上,一只腿微微曲起,一手随意拨弄着摆在矮桌上的鲜花,袖子挽了一截。

  露出细白的手腕。

  “二位先休息,需要什么叫我一声,我就先下楼了。”张嫂说了几句注意事项之后就下楼去厨房帮忙。

  她离开后,秦苒锁了门。

  陈淑兰看着一尘不染的漂亮房间,略微思索着,好半晌,笑着道:“这位张嫂看起来人挺……挺好相处,以后……你跟你妈,唉。”

  秦苒将背包里的东西往桌子上一倒。

  闻言挑了下眉,没开口说话。

  陈淑兰看着秦苒在摆弄自己的东西,也没打扰她,这个外孙女古里古怪的东西特别多。

  上次一起来看到桌子上摆着的反射着寒意的枪,陈淑兰着实被吓到了,不过后来秦苒说那只是一把仿真的玩具枪。

  秦苒曲腿坐在桌子上,摆弄着背包里的东西,一台没有标志的笔记本电脑,看起来挺新,也没有牌子,她随手放到桌子上,没去管。

  又拿出一个十分厚重的手机。

  她继续扔到桌子上。

  她东西一向乱,在一堆物品中挑出了一个白色的塑料瓶。

  拿起来的时候还发出晃动的声音,里面是水。

  外面只用黑色的笔凌乱的画了一个大写的Q,还贴着一张便签。

  秦苒将便签撕下来,上面乱七八糟的写了一串字符,旁人看来只是一串乱码,她看了半晌,扔到一边。

  手中只拿着白色塑料瓶,偏头看了陈淑兰一眼,纠结了一下还是塞回兜里。

  不多一会儿,张嫂上来敲门——

  “先生跟大少爷回来了,正在楼下,想要见见二位。”

  **

  楼下,林麒跟林锦轩正在低声说话。

  毕竟是又要带一个女儿回来,宁晴没有这个胆子擅自做主,在卫生院的时候就给林麒打了电话。

  “听说休学了一年,在原来的学校记了大过,是个刺头儿,送进一中有点够呛。”林麒想着宁晴的请求,忧心的拧着眉头。

  他原本以为秦语那么乖,她的姐姐也差不到哪里去,当时就没有多问。

  眼下倒是麻烦,林家还从来没有出过这般劣迹斑斑的人。

  林锦轩眉眼漠然,一手搭在沙发上,歪头按着手机似乎在跟人聊天。

  林麒说话的时候,他甚至连头也没抬,对林麒口中的秦苒兴致缺缺。

  只是在听到楼梯口动静的时候,他不经意地抬眸瞥一眼。

  怔愣住。

林家是云城的勋贵之家,往上数三代,在云城都小有名气。

  林麒今年五十不到,没有一般这个年纪人的富态,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采,温和儒雅,金丝边框眼镜下的那双眼睛总是不经意间显露出从生意场上浸淫出来的锋芒。

  宁晴能嫁给林麒,连秦苒都觉得她运气好。

  林麒手里捏了根烟,想了想,又放下:“小晴跟我说了苒苒的事,您放心,这件事我已经派人着手安排了。”

  陈淑兰是个农村人,没有多少文化,第一次来这种处处充满了贵气的家族,手足无措到有些慌。

  即便林麒对她的态度很好,她也还是有几分不自在。

  林麒感觉到了,只是笑着陪陈淑兰喝茶,偶尔说几句不让陈淑兰尴尬,一起等着宁晴回来。

  秦苒脊背靠沙发,懒懒散散的按着手机,应该是在玩游戏。

  她的手指纤细漂亮,在透过落地窗的光线下白得过分。

  眉眼低低垂着,从林锦轩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她长卷的睫毛,微微颤动。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窥视,对方慢吞吞地抬起头。

  干净透澈的眼,眸底没有陈淑兰那般的惶恐不安。

  平静犹如寒潭,漆黑深邃。

  九分冷。

  余下的一分是骨子里怎么也掩盖不了的桀骜与匪气。

  林锦轩捏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也没有被抓包的尴尬,遥遥一笑。

  秦苒散漫地收回目光,不紧不慢的换了个姿势,继续按着手机。

  从未被人冷过的林锦轩再次愣了愣。

  半晌后,他反应过来,将亮着的手机屏幕按熄,往后靠了靠,一哂。

  温文尔雅的脸上多了些玩世不恭的痞。

  果然跟林麒形容的一样,是个刺头儿。

  傲得不行。

  陈淑兰知道秦苒爱玩,平日里没事就喜欢玩游戏,她也不是没想过管秦苒,可对方只要用一双漂亮到不行的杏眼看着她,眸底氤氲着雾气。

  这谁能顶得住啊?

  陈淑兰什么脾气就都没了。

  还能怎么办?

  那就惯着呗。

  别说玩游戏,就算是逃课陈淑兰都能昏君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活这么大年纪了,还是第一次这么溺爱子孙。

  可眼下秦苒打架休学一年了,陈淑兰又查出来病症,这一次她狠心不管秦苒撒娇,对方不管用什么方法,她都打定主意让对方来云城上学。

  林家当家作主的林麒就在眼前,陈淑兰一心想要秦苒在林麒面前落个好印象,她不止一次提醒秦苒别玩游戏,要在林麒面前好好表现。

  就是……舍不得凶她。

  陈淑兰发愁,这位是大爷,这以后她不在了谁能治得了她?

  一屋子的人各怀心思,没怎么说话,直到宁晴带着秦语回来,气氛陡然缓和。

  林麒看到跟在宁晴身后乖巧好看的秦语,脸上的笑暖了几分。

  一直对秦苒跟陈淑兰十分冷淡的张嫂,侧身迎上去,接过秦语手中的书包,语气恭谨,“夫人,小姐。”

  坐在沙发上的人包括林麒都站起来了。

  秦苒在陈淑兰的瞪视下,懒洋洋地站起来,靠着沙发站着,冷冷清清地看向秦语跟宁晴。

  又冷又傲。

  只看了一眼,就低头看着手机,倒也没玩游戏,似乎是在跟什么人聊天。

  秦苒这履历搁在普通人群里都是差到不行,更别说是放在卓尔超群的林锦轩面前。

  想到这里,宁晴心里有些烦躁。

  宁晴哪里有脸在林家继承人林锦轩面前提秦苒?

  一说那可不就是笑话。

  所以她一直在跟陈淑兰林麒说话,半个字不提秦苒。

  “语儿为一中的校庆活动排练,所以回来晚了。”只是说起秦语,宁晴就眉飞色舞,神采飞扬。

  “小提琴表演?”陈淑兰也觉得稀罕,惊讶地看秦语好几眼。

  张嫂新端过来两杯茶,听到陈淑兰的话,她笑眯眯的开口:“小姐从小就学小提琴,过九级了,学校里一有活动就会请小姐压轴。”

  这句话让宁晴自豪又骄傲,这是她花费了无数心力培养出来的女儿。

  陈淑兰本来也挺欣慰的,可听到张嫂意有所指的语气她心底有些不太舒服。

  脸上的笑容都淡了几分。

  秦语回来后就直接走到林锦轩身边,挽着林锦轩的胳膊,仰头笑,“哥,你怎么回来了?”

  “有个项目。”林锦轩半眯着眼睛,语气少见的轻漫。

  毕竟是林家这辈份唯一的女生,秦语在林家十分受宠,林锦轩对她也有些放纵。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秦苒那边看了一眼,对方一只手插在兜里,一只手拿着手机漫不经心的靠着沙发玩着,垂着眼,看不清表情。

  林锦轩的异样秦语看到了,她下意识地偏头。

  在回来的路上,宁晴就给她打过预防针,秦语自然知道秦苒的存在。

  她在秦苒那张脸微微顿了下,然后十分平淡的收回了目光。

  保姆很快就摆好了晚餐。

  吃饭的时候,林麒看了秦苒一眼,想了想,开口:“就一中吧,还能跟语儿互相关照。”

  语气不急不缓的。

  林麒说完这句话,饭桌上的气氛就变了。

  秦语本来在吃饭,听到林麒的话,拿着筷子的手一顿。

  她看了一眼秦苒,似笑非笑的样子,“一中?跟我同级?”

  秦苒是比秦语大一岁的。

  连站在一旁等着的张嫂都不由自主地瞥秦苒一眼,似嘲似讽。

  随即垂下脸。

  啧,她还以为秦苒是来云城上大学的。

  宁晴脸色有些僵,来林家这么多年从未觉得有这么丢脸过。

  她身边的林麒面色如常,语气挺温和的,“你姐姐因为一些事情,要重读一年高三。”

  重读一年高三,不管怎么说,成绩绝对不会好到哪里去。

  “原来是这样。”

  秦语笑笑,“哦——”了一声。

  然后点点头,乖巧地不再出声。

  林家人谁不知,秦语长期占据年级前五。

  宁晴终于反应过来,实际上她的意思是把秦苒塞到私立学校,却没想到林麒要让秦苒去一中。

  众所周知,一中是云城最好的学校。

  把秦苒这种有黑历史成绩还烂到不行的人弄到一中,先不说林麒花费了心思欠了一中校长人情。

  一中基本上是学霸,秦苒这样的,在一中也是异类。

  “可一中也不是好进的。”宁晴知道这一点,心情郁郁,瞬间倒了胃口。

  少顷,想起了什么,“苒苒,我记得你小时候报过小提琴班?现在多少级了?”

  一中,是有艺术班的。

秦苒咬着一块排骨,低着脑袋认认真真的啃着,神色漫不经心,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宁晴刚想发火,林麒一记眼神看过来。

  她忍下火气,冷着脸将刚刚的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秦苒坐姿实在是不怎么规矩,翘着二郎腿,一手拿着筷子,另一只手的胳膊就撑在桌子上。

  大佬坐姿,又傲又狂。

  似乎是现在才听到声音,秦苒抬了抬眼眸。

  听到秦苒学过小提琴,林锦轩也抬头看她。

  他听到秦苒开口:“小提琴?”

  说到这儿,她手撑着下巴,忽然笑了,声音寡淡,有两分凉薄,“那个啊,我不会。”

  “不会?什么不会?你小时候就开始学,”宁晴手捏着筷子,骨节凸起,咬着牙道:“我每年都有打给你一笔钱去学小提琴,许老师说你天分好……”

  “哦,”秦苒慢条斯理地拨弄着排骨,“许老师儿子的脑袋被我开瓢后,我们就没见过了。”

  饭桌上弥漫着诡异的沉默。

  秦苒就支着下巴笑,又坏又冷的那种笑。

  微微挑着的精致眉眼又有少年人的桀骜,细看,似乎还有一分浅薄的狠。

  用宁晴的话来说,就是“匪”,既匪又野,似艳似妖,偏偏又摸不着碰不到。

  这是什么神仙欠抽表情?

  又是什么神仙欠揍语气?

  宁晴瞅她,眼稍气得殷红一片,“秦苒?!”

  一中有艺术班,宁晴记得秦苒小时候琴学得不错,学习不好,换条路子,走艺术也是条出路。

  没想到秦苒兜头就给她这么大一“惊喜”。

  林麒下午看过秦苒的资料,知道对方是个刺头儿,却没想到这么扎人。

  张嫂给宁晴端了杯茶,宁晴叹了口气,喝下,等一口气顺过来,也没再提这件事,只是紧绷的后背显示着她心情不大爽利。

  林麒生意场上忙着,他自然没那个闲余时间围着陈淑兰跟秦苒转。

  又或者,他觉得没必要。

  吃完饭基本上就各自散开。

  秦语见林锦轩接了个电话出门,乖乖巧巧地跟宁晴说了一声,就上楼去拉琴了。

  宁晴看看小女儿,又看看大女儿,明明都是她的种,怎么生出来的差别这么大。

  “你跟外婆暂时住三楼,我待会儿让张嫂再收拾一间屋子出来,”宁晴捏着眉心,微微偏头,压了压心头的火气,低了声音,“二楼除了卧室就是你妹妹的琴房,你没事别打扰她。”

  秦语一离开,她脸上温情就褪去。

  秦苒靠着扶梯,点了点头,表情淡漠。

  秦苒这态度还算听话,郁结了一整天的宁晴表情总算缓和了一些,毕竟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到底有那么些感情。

  宁晴跟陈淑兰说了几句生活上的事,转头看到秦苒又拿起了手机,她眉头一蹙就要说道说道。

  偏巧二楼的琴房没被关严,悠扬婉转的小提琴声音传出来。

  宁晴一脸欣慰,转而跟张嫂道:“看来语儿过不了多久就能去考十级了。苒苒!多学学你妹妹,做事情要有始有终。”

  话头说着就又转向秦苒。

  秦苒看了一眼二楼,她抬了抬眼皮,一双杏眼敛着几分坏,又漂亮得要命,依旧匪得不行。

  她转身,上楼,一双腿又直又长。

  没搭理宁晴。

  得,很社会。

  宁晴指着她的背,脸憋得殷红,脑中想着秦苒是怎么拿砖头一下一下地往人脑袋上砸……

  陈淑兰眉眼一跳,可又舍不得指责秦苒,就可劲儿安抚宁晴。

  **

  楼上,保姆已经把陈淑兰的东西拿到隔壁了。

  秦苒洗了个澡,头发没彻底擦干,她一边系着浴袍的带子,一边伸手从背包里拿出那看起来很新的电脑。

  电脑旁边是那厚重的手机,跟她平日里玩游戏的手机不太一样。

  她没看手机,将毛巾按在头上,电脑被她放在桌子上,刚打开盖子,就秒出现桌面。

  电脑桌面很干净,除了满目的沙漠背景,只余白色的鼠标箭头,再也找不到其他的图标。

  很热情又很压抑的沙漠色。

  秦苒伸手按了几个键,然后起身去倒了杯水,端着水坐到椅子上,电脑上就出现了一张脸。

  对方穿着白色衬衫,在异国大路上,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拎着医药箱。

  穿着雪白的衬衫,睫毛很长,皮肤很白,可以用漂亮来形容他那张脸。

  “有人在查你,”秦苒靠着椅背,她喝了一口水,“京城的人,对方资料我发给你了。”

  秦苒六岁时,在邻居家自己学完了小学课程后,就知道自己跟别人不一样。

  她跟同龄人玩不到一起去,偶尔还会发狂。

  邻居都认为她有神经病,避之不及。

  宁晴跟秦汉秋每天专注吵架,没有太过关注过她的情况,只知她喜欢打架,神经有问题,也不愿意去学校。

  离婚的时候都不愿带她走。

  八岁秦苒自学了高中内容。

  九岁自己组装了人生的第一台电脑,并用自己的编码攻克了一个黑客网站。

  视频里这个男人眯着一双有些妖的眼睛,他鼻梁很高,长相风流俊美,就算在异国,来来往往的人都忍不住回头。

  顾西迟,一个云游四方的医生,医术高超,脾气古怪,全世界到处游历给穷人治病。

  这一次国外出现了恐怖袭击,他立马就拎着自己的医疗箱去拯救世界。

  秦苒只知道他是医生,顾西迟。

  顾西迟也只知道她是黑客,秦苒。

  两人有过命的交情,但却从不打听对方的事。

  “我没事,”顾西迟将烟咬在嘴里,拿出另一个手机查收秦苒发给他的邮件,含糊开口,“小朋友,哥这件事你别管,我找人解决。”

  顾西迟看完资料,不动声色的把那手机放回兜里。

  “对方有来头?”秦苒将杯子搁到桌子上。

  顾西迟随意的点点头。

  秦苒抓起被自己扔到一边的毛巾,一腿搭在另一边的桌子上,动作轻而慢,野得不行。

  她继续擦着头发,声音不紧不慢,“你随意。”

  “别失落,等你再成长成长,至少得跟最近国内网上一直传的华盟那个Q一样,哥就带你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顾西迟找个外国人问了路,顺嘴安慰了她一句。

真正有技术的黑客深居浅出,在普通人触不到的高层让人闻风丧胆。

  Q。

  一个代号,性别未知,姓名未知,年龄未知,长相未知。

  一个从未在黑帽大会上出现过的平民黑客,因为这次行动,当即封顶,与黑客界五大黑客齐名。

  被国际刑警盯上了。

  那以后,Q这个代号在国内火了,几乎是一个神秘的代言词,被称为当代的黑客教父。

  因为这件事,今年国内的计算机系分数线高到可怕。

  关于Q这个人传说的版本太多了,但始终没人能找得到蛛丝马迹。

  秦苒没抬头,没外人在,她放肆的随意,腿松松地搭着,灯光下,拿着毛巾的手是苍冷的白,“挂了。”

  “这么早?”顾西迟笑着对那头给他指路的人道谢,目光又转回手机屏幕,顿了一下,在秦苒伸手按掉链接之前开口:“小苒儿,你现在的状态很危险。”

  **

  是夜,衡川一中。

  校医室,灯光很柔。

  女生一手捂着左脸坐在医生对面,表情恹恹。

  “止痛药加甲硝锉,只能缓解牙痛,明天还是要去大医院,”说话的青年坐在椅子上,一手拿了两盒药,一手给女生写了个单子,“我写个单子,明天找你班主任请假。”

  灯光下,左耳上的耳钉折射出的光芒又亮又冷。

  青年眉目清秀,头发很骚的挑染了几缕银色。

  “谢谢。”女生刷完校园卡,感激地看他一眼,只是因为牙疼,神情依旧恹恹不振。

  青年摆手说没事,丢下笔,扭头朝后面看去,“隽爷。”

  女生转身,侧身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看到角落里的沙发。

  沙发边侧搭着一只手,手指很自然的垂着,骨节分明,修长匀称。

  很艺术的手。

  青年摸摸自己的耳钉,低声开口,“八点了。”

  “这次任务很难?”

  程隽不知道做什么去了,接连几天都没怎么睡,发困的很,他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去找江东叶了。”

  其余的没解释,他动作一向神秘,连程家老爷子都不太清楚,青年没多问。

  他单手撑着沙发边侧站起来。

  黑色的衬衫,袖口卷了几道,露出的半截手腕。

  微扬的眼尾有些疏冷,眼型太过好看,不笑的时候也春水滟滟。

  像黎明的白蔷薇。

  半晌后,他捏了捏手腕,声音轻描淡写,“回去吧。”

  青年立马走在前面,恭恭敬敬地。

  程家的那位隽爷,帝都的混世魔王。

  十六岁开始创业,公司做到一半就丢给他姐姐,现在这个公司是国内五强企业。

  十七岁的时候突发奇想跟一群人研究机器人,现在这个机器人在国际展览馆。

  十八岁时又去当个小片警。

  ……

  二十一岁,帝都二院做主刀医生。

  他这医生却又和别人不同,一个月直接一台手术,偏他这一台手术还是有市无价。

  没其他原因,因为他那双手,被称为“上帝之手”。

  眼下,他好好的帝都不呆,又来一个普通的学校当校医,只他这校医跟别人又不一样,他带了助理。

  每天的工作都由助理做。

  明明是世家贵族的后代,到最后,不从军,不参政,不经商,在国外大学挂了个名字也不去上课。

  不似其他的世家子弟,他不上进的似乎有些过头了。

  偏生,这位隽爷在帝都,别人提一句的都要胆战心惊。

  因为他是程家老爷子的老来子,老爷子十分偏爱他。

  帝都包括程家有些人都不懂,这老爷子严格了大半辈子,怎么到头来对这么一个不上进的儿子这么宠。

  “啪嗒”——

  校医室门锁上。

  女生手上拿着药,愣在原地,没什么反应。

  好半晌后,等那黑色的身影看不到了,她才反应过来,“嘶”地一声捂住左脸。

  疼啊!

  **

  翌日,一早。

  秦苒下楼吃饭,她浑身缠绕着低气压。

  眼底氤氲写有些邪的红,不知是起床气还是一夜未睡。

  “待会儿陈助理带你去一中,”宁晴江手中的筷子放下,抬头,“我约了专家给你外婆看病。”

  早先秦语开学的时候,宁晴是亲自送去的,眼下她却丢不起这个人。

  将来还要应付林家那群看热闹的亲戚,宁晴咬咬牙。

  只恨秦苒不争气,不多说,只要是有秦语一分,她也满足了。

  林麒一手拿着报纸,一手拿着电话,从客厅走过来。

  宁晴问他怎么了。

  林麒面露难色,“是苒苒的事。”他看向秦苒,带着歉意,“叔叔很抱歉,丁主任刚刚回了话,说你大概率是进不了一中。”

  宁晴手指捏紧,林麒的话让她有些难堪。

  秦语喝完了牛奶,把张嫂递给她的包拿上,站起来的时候,偏头问林麒,“爸,一中很好进的,为什么姐姐进不了?”

  她微微偏着脑袋,挺乖挺好看,语气不解。

  宁晴手指抖着,周围佣人投过来的目光怪异,她像是被人扒了遮羞布,难堪到羞耻。

  “先去上课,要迟到了。”林麒抬头,看着秦语的目光略显无奈。

  转而看向秦苒道:“这件事是叔叔不对,文德高中师资比起一中也不差,语儿,是吧?”

  秦语忍不住笑,然后点头,拿好包就要出门。

  秦苒起床气很大,好的一点是她不会乱发脾气。

  她低着头,嘴里咬着油条,睫毛长得遮住了那双贼好看的眼。

  “那个啊,不麻烦叔叔您了,”分明是有些克制下的表情,却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浪荡,漫不经心的开口,“我有一中校长的推荐信。”

秦苒的资料林麒看过。

  这姑娘就是纯混混,在原来的学校成绩倒数第一不说,打架斗殴不计其数,休学一年,这休学原因也模糊不清。

  一中向来看重升学率,秦苒的各科历史成绩太差,丁主任含糊其辞不想收她。

  知道秦苒可能差,又哪知她差到丁主任嫌弃成这样。

  他索性随便给她找个私立学校。

  眼下倒是怪了。

  秦语“噗”地一声笑了,侧身看向秦苒,“你说……你有我们校长的推荐信?”

  一中是所老名校,能混到校长这个位置的,家世手段都绝对不弱,尤其现任的一中校长,听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连林麒最先找的也只是丁主任。

  秦苒出身不是秘密,穷乡僻壤的,哪里有机会接触一中校长?

  “是。”秦苒抬眸,言简意赅的。

  她往后靠了靠,黑色的背包就挂在她正坐着的椅背上,伸手从里面摸了个白色的信封。

  “够了!”宁晴一拍桌子,色厉内荏,“谁教的你,谎话张口就是?不嫌丢人?!”

  她没想到,她为秦苒舍了脸去求林麒,对方却不知好歹。

  烂泥扶不上墙,不外如是。

  “妈,您别气坏了身子。”秦语转身回去,拍着宁晴的后背安抚,迟疑:“或许姐姐手上的真是我们校长的……”

  宁晴冷笑,“她做的荒唐事多了去,你别替她说话!”

  本来就是被秦汉秋威胁着带来云城的,宁晴心里老大不爽利。

  林锦轩带着一身晨露回来,见这情况,眼稍一转,笑问:“这是怎么了?”

  秦语黏到林锦轩身侧,大致一说。

  整件事都挺荒谬。

  秦苒喝完粥,手指捏着信,拿着黑色小背包,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去学校了。”

  她穿着纯白色的短袖体恤,挺宽松的,皮肤极白。

  她往外走着,不紧不慢的。

  没将屋内的一场闹剧放在心上。

  身后宁晴气疯了。

  “姐姐能去哪儿?”秦语说,“其实只要认个错,也没……”

  林锦轩忽然开口,“她没骗你们。”

  林麒秦语这几人还没反应过来。

  林锦轩回忆着刚刚那封信上的印章,揉了下太阳穴,眸色不明,“那封信上盖着的是徐校长的私章,以前我在学生会的时候见过。”

  大厅里万籁俱寂。

  一直未曾开口的林麒也是明显的惊愕。

  宁晴在原地,她张了张嘴,这转变让她当机,心情复杂。

  还未反应,就听到林麒温和地开口询问,“苒苒认识一中校长?”

  秦语抓紧了手里的包,低低说了声,就转身去学校,眼眸垂着,看不清眸底的表情。

  **

  衡川一中。

  校长室。

  带着老花镜的老人坐在办公桌前,衣服整洁干净,一丝不苟,镜片后的那双眼睛藏着锋锐。

  女人跟一个稍显老态的中年男人推门进来,女人声音拘谨,“徐校长。”

  她眉毛杂又乱,眼露三白,嘴角微微下垂,略显刻薄,挺不好惹的长相。

  这是高三一班班主任李爱蓉,一中唯一的女性班主任。

  徐校长放下手中的笔,他看了一眼翘着二郎腿坐在角落里的女生一眼,“李老师,这里有个学生,我想让她去一班。”

  徐校长简明扼要的说了大概情况。

  高三插班的,少见。

  李爱蓉接过两份资料一看,看到历史成绩,眼睛一眯。

  “这学生不是借读?成绩还要计入教学档案?”李爱蓉不卑不亢,也丝毫不退让,“这样的学生放在我们班就一搅屎棍,影响一班风气,校长,你没跟我开玩笑?”

  “李老师,有学生在,你注意言辞。”身侧,中年男人皱眉。

  男人微胖,眼睛有点儿小,脸上总是笑眯眯的,一副弥勒佛的样子。

  这是九班班主任,高洋。

  高洋知道角落里坐着的那女生大概率就是要转来一中的学生。

  当着学生的面说“搅屎棍”,心里素质稍微差的肯定受不了。

  “高老师,你带的是普通班,风凉话说的好,等放到你们班你还能这么淡定?有这时间不如琢磨琢磨怎么管好学生,提高升学率。”李爱蓉恼怒。

  她带的是特别班,都是校前一百的学生。

  李爱蓉明年想拿省十大优秀教师,整个云城就一个名额,班里多个拖后腿的,她的履历也不好看,风险就大了。

  “若是我的学生,我自然会负责。”高洋一向不赞同她差别对待学生。

  徐校长坐在椅子上,没说话。

  只是抽空看了坐在椅子上的女生一眼,目光似是询问。

  秦苒抬了抬眼皮,不动声色的颔首。

  她不冷不淡的,若不是那眉眼里藏着的不太分明的少年人的桀骜,倒也挺有欺骗性的。

  徐校长收回目光。

  伸手扶了一下眼镜,示意李爱蓉把资料给高洋,“高老师,你愿意带这个学生吗?”

  高洋一目三行的看完,心中豪气万丈。

  他要拯救这个迷途少女!

  见高洋答应了,李爱蓉松了一口气,劫后余生。

  秦苒就拿着自己的黑色背包,徐徐地跟在高洋身后,身型清瘦纤长,高洋问话,她就回答。

  半低着眉,声音浅浅淡淡的,三分野。

  多乖多好看的学生啊!高洋心想。

  李爱蓉就在两人前面,她踩着高跟鞋,没看秦苒,只侧眸,上上下下扫了一眼高洋,嗤笑,“难怪高老师教书二十多年,还在原地踏步。”

  高洋只是笑眯眯地看向秦苒,“秦苒,别放弃,还有一年,一切皆有可能。”

  秦苒点头。

  “嗤——”李爱蓉斜睨着秦苒,撇了撇嘴,难掩轻蔑。

  高洋真是疯了。

  蹬着一双高跟鞋直接离开。

  “李老师就这样的人,她教我们班英语……”高洋皱了皱眉,也没理会李爱蓉,准备带秦苒去领校服跟书本。

  秦苒问他校医室位置。

  两人一边说一边向外走。

  高洋忧思着,就是成绩实在太差,不知该从哪入手。

  “高老师,稍等,”徐校长的声音从门后传来,他手按着老花镜,“我这里有张卷子想请你批一下。”

高洋是衡川一中数学组组长。

  去年带过高一年级数学竞赛班。

  “校长,”高洋推门进去,胖胖的脸上迟疑着,问他,“您需要我批什么卷子?”

  徐校长拉开第一格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书。

  是《追风筝的人》。

  书侧有暗红的印记,像是干涸的血。

  徐校长伸手拂了拂封面。

  微微低着头,手指停留在书封上,从书里面抽出一张卷子,指尖似乎还透着不明显的苍凉。

  “你看看。”徐校长把卷子递给高洋。

  卷子折叠的很整齐,有些旧。

  打开后卷面有压不平的细微皱褶,似乎被人揉成一团过。

  高洋看着这卷子,很明显的一愣。

  这是去年的国际奥赛卷,高洋去年带奥数班,做过不少题,这套卷子他对着答案做了三遍才弄清楚。

  第一眼看到的是字,姿态横生,正倚交错,粗细变化明显的线条肆意挥墨,自成一调的字笔力沉敛。

  从内到外的任情恣性。

  即便是隔着一张卷子,高洋都几乎能看到写卷子的人是怎样拿着笔,凉薄又带着野得不行的狂,遥遥地朝他笑了笑。

  奥数题是去年的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题,并不在网上流通。

  高洋去年研究过这套卷子,看起来很快,有很大一部分的解题思路跟他看过的答案不一样,可大方向是对的。

  卷子上的题不多,但高洋硬是看了好长时间。

  “我不太懂奥赛题,所以让你看看那孩子做得如何。”徐校长给高洋倒了杯茶,递过去。

  高洋接过杯子,没有立马喝,只是拿着这张卷子,又珍视地看了许久。

  “徐校长,这是谁做的?我们学校的学生吗?”

  徐校长没有回答,他拿着茶杯,轻声问着,似叹息:“做得好吗?”

  “何止是好,”高洋说着,语气遗憾,又带着几分探究,“若是早两年让我见到这个学生,奥赛的金牌肯定能捧回来。”

  徐校长笑了笑,没再回答。

  高洋忍不住又问,“是我们学校的吗?”

  学校数学最出色的要数他们班的徐摇光,还有就是早些年毕业的林锦轩,但都比不上这做卷子的人。

  这要是他们学校的,又要创新高。

  可想想也不大可能,他不会没听过。

  **

  校医室。

  很简单的纯灰色门框,门半开着。

  不远处,一群上体育课的女生互相嬉闹着看着校医室。

  似乎这里有什么宝贝。

  陆照影摸了摸左耳上blingbling的耳钉,微笑着打发了今天早上第二十三个女生后,朝侧躺在沙发上的程隽笑,“你行情一如既往……”

  程隽拉了拉身上的毯子。

  “闭嘴,别吵吵。”

  陆照影给自己的嘴巴上了链条。

  眼一抬,“靠,这妞好看!”

  陆照影理了理自己的白大卦。

  拿好黑色中性笔,拖着声音打招呼,又骚又浪的开口,“妹妹,哪里不舒服?”

  秦苒目光越过他,看橱窗里的药,“有安眠药吗?”

  声音不冷不淡不冷不淡。

  “安眠药?”上午打着看病,实则看程隽的女生太多,这是第一个言辞恳切的来买药的。

  陆照影挺稀罕,“安眠药是处方药,哥哥不能给……”

  突如其来略显低沉的声音打断他:“要几片?”

  陆照影愕然转头。

  程隽修长干净的手指停在放安眠药的盒子上,抬头看向秦苒。

  “十片。”她看着那盒药。

  程隽点点头,数出十片药,用白纸包好,递给秦苒。

  秦苒接过来。

  没想到这么顺利,她捏着药,顿了顿,又看向程隽,“谢谢。”

  她慢条斯理的将药放好,那张脸生得极美,没什么表情,精致的眉眼却敛着藏不住的乖戾。

  眼白染了点细微的血丝,分明是没那么纯粹的白了,朦朦胧胧的,看上去却平添几分野性的狠。

  她穿着纯白色的T恤,靠近衣领的地方,锁骨若隐若现,白得晃眼,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

  程隽侧着身看她,忽然笑了笑。

  他说:“不客气,处方药需要签名。”

  他推过去一张病例。

  秦苒左手拿着笔,签了名。

  程隽低头看了看上面的名字——秦苒。

  等人走了,陆照影反应过来,“你认识她?”

  程隽半眯着眼,笑得好看:“腰细。”

  “嗯?”

  程隽不再说话。

  “有情况?”陆照影摸着下巴,笑得猥琐。

  程隽瞅着病历上明显不怎么好看的字,轻描淡写的开口,“我是校医室的医生,职责。”

  陆照影:“……”现在想起来你才是这里的医生了?

  浅灰色的大门外又一群女生推让着进来。

  陆照影看向程隽。

  程隽折身回去。

  然后是三个漫不经心的字:“别吵我。”

  陆照影:“……”

  他朝秦苒离开的方向看了看,对方除了那张脸好看的要命,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字还丑的可爱。

  隽爷不至于放着满京城追他的名媛不要,看上那妞了吧?

  **

  高三九班,鱼龙混杂。

  最后一排。

  寸头少年靠在桌子上,低声开口,“徐少,打听到了,秦校花早上不开心,是因为她那个姐姐。你说林叔怎么想的,把她安排到一中,秦校花的有多尴尬?”摸了摸下巴,又道,“听消息是打架休学了一年,你说她是有多糟糕?”

  一中也有过女校霸,大多形象很猛,跟正常审美的美女比,差别大过天。

  寸头少年闷头笑,“好像是刚来云城,别是看秦校花在一中她才死活要进。”

  徐摇光拿出笔记本“啪”地一声扔到桌子上,淡淡开口,“画虎不成反类犬。”

  铃声还未响。

  高洋拿着教案提前进班级来,喜气洋洋,“今天咱们九班加入了一个新成员,大家欢迎!”

话音刚落,九班就传来了切切私语声。

  寸头少年坐好,拿了本书往徐摇光背上戳了戳,“这么巧,她竟然分到了我们班?”

  徐摇光靠在椅背上,双手环胸。

  他眉眼生的俊朗,眉头蹙着,表情看起来有那么几分不爽。

  “怎么说,乔声,你认识新来的同学,男的女的?”乔声的同桌凑过头来,充满兴味。

  高三伊始,各科老师抓的紧,也就这么点乐子。

  一听这话,后排的一堆人都凑到一起。

  “女的,不过你们别期待。”乔声手搁在桌子上,抿着唇直笑。

  他没提那个新同学是秦语姐姐,秦语是被徐摇光划到他们圈子的人,且徐少对秦语的心思也不是什么秘密。

  “怎么说?”一听是女的,后面几排的一行人显然激动。

  “她是留级生,宁海村人,”乔声摇头,“宁海村你们知道的,省三大扶贫地点之一。”

  听完这话,一群少年的心思顿时歇了大半。

  脑子里顿时浮现新闻上那些面黄肌瘦的孩子模样。

  对新同学瞬间没了期待。

  “你他妈,乔声,不带你这样的,都不给我一个想象的空间。”隔壁的少年长腿伸在过道上。

  高洋说了一句,却没见秦苒进来,他又偏头,神色温和,“秦苒,快进来。”

  秦苒还在教室外边儿,手里抱着一套校服,还有几本书。

  她单手抱着书,校服就放在书上。

  另一只手拿出手机看,她手机上联系人少。

  是顾西迟的消息,秦苒看了一眼,就随意的塞回兜里,听到高洋的声音,她抱着书跟校服往教室里面走。

  乔声转着手中的笔,压低了声音,“徐少,你说她该不会是害怕怂了吧,我搜了一下,宁海的教育也不好。她也真勇气可嘉,竟然敢来一中。”

  徐摇光低头看了眼手机,然后拉开椅子站起来,“秦语小提琴训练,我去一趟礼堂。”

  徐摇光最初看上秦语,就是因为秦语在开学典礼上的小提琴表演,把小提琴拉得这么美的人分外招人。

  徐摇光从后门出去。

  与从前门进教室的秦苒正好错开。

  “靠,他这也太让人嫉妒了,”乔声可没徐少那么大胆子,郁闷开口,“我也想去看秦校花拉琴,新同学有什么好看的。”

  他身腿踢了踢同桌,想要找到知音。

  同桌没说话,而教室里也陷入诡异的安静,窃窃私语瞬间消失。

  一个个都愣愣地看向讲台,悄然无声的教室昭显着他们的惊愕。

  “我是秦苒。”秦苒换了只手抱书,左手拿了粉笔,在黑板上写了名字。

  分明是挺有礼貌的。

  几分明显有收敛的乖戾。

  可那漫不经心的动作,随意却又分明带着不甚明显的狂。

  九班还是没人说话。

  很安静。

  高洋指了一个空位,笑眯眯的,“你坐那里,林思然,你下课给新同学介绍一下校园。”

  扎着马尾的少女一个机灵回过神,她脸红了红,然后站起来,让秦苒进去。

  乔声还有后排的几个男生没期待新同学,但也在心里大概勾勒了。

  依照新闻上,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皮肤肯定不好,粗糙又暗淡,气质也绝对比不上秦语。

  然而现在,这些所有想象全都被推翻。

  九班安静了两分钟后,是大片的吵闹声跟吸气声。

  黑板上的字一笔一画的,歪歪斜斜的并不生硬,不算好看的字却个性十足。

  如同她那个人一样。

  长发过肩,皮肤极白,一双腿修长笔直,那双杏眼半低着,又黑又亮。

  透着玩世不恭的随意。

  又氤氲着寒凉。

  教室里的人都在看她。

  精致的眉眼间低低地敛着几分邪,嘴角是漫不经心的弧度,很社会的社会姐。

  气场强大,所过之处,那些男生伸到过道里的脚全都收了回去。

  “我靠,这妹子够野,要命的好看,乔声,你消息不对啊!”

  “赌车辣条,校花要换。”

  “……”

  林思然想跟新同学说话,带她逛逛校园,可对方一手支着桌子,侧着眉眼,就这么坐着。

  恣意张扬。

  一身大佬气场,直到下课了她都没敢说一个字。

  一节课后,秦苒随手把校服套在自己身上,找了高洋要了份住宿表,顺带请了假。

  **

  四十分钟后,林家。

  “秦小姐怎么又回来了?还没放学吧?”张嫂开了门,看到是她,眉头拧着,目光是审视也透着严苛。

  秦苒言简意赅的,抬眸,“让开。”

  那双眼睛并不是纯粹的黑白分明,还透着细微的血丝,本寒凉的眼睛狠跟乖戾悄然上浮。

  张嫂心下一紧,下意识地往后倒退了一步。

  秦苒直接上楼。

  楼下的张嫂反应过来,撇撇嘴。

  若不是看在秦语的面子上,林先生会同意她来林家?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楼上,秦苒找到宁晴的门。

  门半开着,能听到里面的声音。

  秦苒脚步一顿。

  是宁晴的声音,委屈又烦躁,“您说我偏心,可我能怎么办?等过几天,林家那几个小姑子过来,她们问起来,我怎么解释?”

  陈淑兰病得厉害,有气无力的,“什么?”

  “难道你要我跟她们说,秦苒她打架被人退学了,来云城借读?”宁晴开口,几乎是怨恨的,“说她十九岁了还在高三,还跟语儿一个年级?这样丢脸的话我怎么说?林家那些小姑子原本就看我不顺眼,您以为豪门太太这么好当的吗?”

  宁晴承认自己偏心秦语,秦语自小聪明,带出去长脸。

  她在豪门日子不好过,林麒言明他们不会有第二个孩子,她一生心血倾注在秦语身上。

  秦语也争气,不仅优秀还深得林麒喜爱。

  秦语是她的盼头,说一点也不偏心,那不现实。

  门外,秦苒抬脚,踢开门,又狠又暴躁。

宁晴跟陈淑兰朝门外看。

  秦苒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外,她手上拿着一张纸,斜倚着门框,似笑非笑的样子。

  她的笑带着随性,有些凉薄,剩下的是几乎要冲破骨子里的邪。

  宁晴约的医生没那么早,可她不想去送秦苒上学,所以撒谎。

  眼下她多少尴尬。

  秦语是衡川一中的风云人物,宁晴经常去开家长会,学校里不少人知道她是秦语妈妈。

  这种时候,她不大想让别人知道,秦苒这种坏学生也是她的女儿。

  她是抗拒的。

  陈淑兰并不傻,她起来后,试图找宁晴说通。

  她知道自己可能没剩多长时间,可秦苒还年轻,若她不管,就真的没人管了。

  两人都没料到,秦苒回来了。

  宁晴看着秦苒,张了张嘴,连解释都显无力,“苒苒,妈不是这个意思……”

  她从一个农村人到豪门太太。

  林家除了林麒还有林锦轩,其他人对她总是带着审视以及并不掩饰的鄙夷。

  宁晴花了十二年,在秦语的争气下,终于站稳脚跟,看起来变化很大,实则骨子里还是自卑。

  突然来了个秦苒这样的,她心里没有郁气也不可能。

  刚刚那番话也就在陈淑兰面前抱怨。

  没想到会被秦苒听到。

  秦苒脸色没有变化,她一只手揣进兜里,并不太耐烦的语气,“无所谓。”

  宁晴愕然地看着她。

  陈淑兰叹了一口气。

  “苒苒,妈刚才是气过头了,”宁晴找回声音,无意识地将肩上的披肩裹了裹,“你回来的刚好,我让人给你重新收拾了一下房子,你以后就住在三楼,我是照着语儿的房间给你布置的……”

  “用不着,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秦苒眯着那双好看的眼睛,有些漫不经心的,“我住宿舍。”

  说完,她就侧身,去了三楼收拾东西。

  她没什么东西,就一个黑色的包,一台电脑,一个手机。

  陈淑兰跟着秦苒进了房间。

  “住宿舍也好,”陈淑兰站在门口边,看了她半晌,神色有些恹,“你要跟同学好好相处,性子别太急……”

  她说了一堆,秦苒就听着,十分有耐心。

  目光扫着宁晴布置好没有多久的客房,很暖的色调,像是秦语喜欢的那种,秦苒并不太习惯。

  她低着眉,不紧不慢的收拾着,将背包拉链“唰”地一声拉起。

  陈淑兰盯着她,“苒苒,你为什么要骗你妈?”

  “嗯?”秦苒将背包甩到背后,微微挑着的眉眼又狂又野,示意陈淑兰继续说。

  “你九岁时小提琴就弹的非常好了。”陈淑兰扫了眼房间暖色调的装饰,按着脑门。

  秦苒喜欢冷色调的东西,包括她的衣服都是黑白这类。

  “当时那个帝都的老师特地来宁海村,住了半年吧,要收你为徒,你怎么不跟你妈说?”

  “没什么好说的,”秦苒轻描淡写的,一手揽过陈淑兰的肩膀,哥俩好的痞气,“你少操点心,小姨说我妈小时候长的好看,你最宠她,现在她把你接过来照顾,你就安心养病。我一放假就去看你。”

  平心而论,宁晴对陈淑兰非常孝敬。

  人老了,总想子孙缠绵,秦苒知道她内心惦记着什么。

  两人下楼。

  宁晴坐在客厅沙发上发愣。

  看到秦苒背了个包下来,穿着她自己的白T恤。

  她站起来,发现秦苒说要住校,是认真的。

  她给秦苒准备了一衣柜的好看裙子,还有名牌包,秦苒都没带上。

  宁晴没反应过来,她手上拿着茶杯,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喜欢住别墅,不喜欢名牌衣服,不喜欢名牌包?

  “我去学校,外婆就交给你了,有假我会去医院。”秦苒一手插进兜里,一双杏眼又邪又冷。

  林家距离学校近,有专门的营养师。

  高三学习忙,一中压力大,家里有条件的,都不会选择住校,家长陪读的多。

  宁晴也知道秦苒住在林家最好。

  可她看着秦苒背着包往外走的样子,微微一顿,林家那几个小姑子过几天就要来了,最终她还是没有开口留人。

  宁晴让司机送秦苒,“你哥哥跟你妹妹都是……唉,总之你好好读书。”

  看着秦苒离开,她绷紧的神经莫名一松。

  陈淑兰送秦苒出门,要跟着送她去学校的时候,被秦苒拦住。

  陈淑兰站在大门口,她知道秦苒古怪的东西非常多,被她当作宝贝对待着。

  可看着被她背在后面的黑色背包,陈淑兰忽然想起,秦苒根本就没带她的东西来林家。

  从一开始,她就打算住校。

  **

  秦苒没直接去学校,而是先去了一趟银行。

  排队取了号,去柜台。

  柜台小姐看着她随意递过来的钻石卡,愣了好半晌,然后结结巴巴道:“我,我去找我们经理,我权限不够……”

  “嗯,”秦苒半低着头,细白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敲着柜台,“我就转一笔资金。”

  一般持有钻卡的,很少有人亲自来银行办理业务,都是银行经理找他们办理业务的。

  秦苒转了一笔资金,银行经理亲自送她出来。

  银行距离学校不远,走路十分钟不到。

  秦苒跟林家司机道谢,让他回去。

  司机只是看了眼不远处笑得殷勤的银行工作,这银行林家人没来过,他并不认识,虽奇怪,但也没多话。

  秦苒绕了个近路回学校。

  正值中午,天气炎热。

  “徐老说的那家饭店在哪?”阳光下,陆照影的耳钉反射着光,他拿着手机打电话,在路口张望着。

  身后,程隽不远不近的跟着。

  阳光正烈,他身上穿着的黑衬衫也不让人觉得热,莫名有股寒气。

  一张脸没什么表情,可就是好看,沉敛又分明。

  他想找个树荫等着陆照影问路,一抬头,看见左边拐角处的路口有几个头发染成及鸡毛色的人,围着个人。

  那人手里拿着个黑包,手指是苍凉的白。

  外面不太正经地披着一中的校服外套。

  她长相扎眼,神情漠然。

  程隽愣了愣。

  陆照影问好了具体地点,挂断手机,也看见了这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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