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记事张嫣（小镇姑娘张嫣）

来源：【嘉兴日报-嘉兴在线】

老镇一隅

入冬后的晴日，阳光有些散淡地落在人脸上，北风还未凛冽，带着一丝不曾散去的秋意。一棵参天的梧桐树，枝干旁逸斜出，满眼的叶子正在渐渐变黄，三两间小平屋顶上覆盖着最先飘零的枯叶，茂盛的青草和灌木久无人照拂，争先恐后扑近那座寂静的小楼，二楼向北的小窗紧闭着，那间屋子的主人此刻正站在我身旁，举头凝望。

若在少年时，真想窗外有一株梧桐啊。

这是她读大学之前生活的地方，向北的二层小楼是她的青春记忆。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她，身材修长，步履轻盈，长发梳成马尾，行走时在脑后划出弧度，她语声轻柔，节奏舒缓，未语前脸颊上总先扬起盈盈笑意。

“这棵树有一百多年啦。”她为我指点窗台时，一个老者背着手走过，语声落下，没有停留。我和她看着梧桐，感觉时光停在了这里，一点点晕开了过去。

她的父亲是一名中学老师，在梧桐树下的院子里种了花草，并不名贵，都是江南人家房前屋后闲来种植的。一旦拢入家园，日日朝见暮闻，经年之后就成了烙印。于是，父亲在可搬迁新楼时居然放弃了，他舍不得这个院子，可以随心所欲地种植花花草草，自成一片快活世界，全家人似乎也乐见其成。而她耳濡目染，也成爱花惜花的人。

父亲不但给了她一个花花草草的世界，还给了她一个读书的世界。二楼小窗台下，其实极小，唯有一床一书桌而已，她就在那窗台下，看梧桐枝繁叶茂的四时日月，树叶沙沙地响，少年的她就在窗台下静静阅读。书都是父亲为她从图书馆借来的，也不拘着类型，有一次在父亲的书架上还发现了一套《射雕英雄传》，很快就欲罢不能。后来知道这是父亲从正要中考的学生那里“缴获”的，她兴致勃勃读到《天龙八部》时，那个顽皮的学生也顺利考上中专院校。

从家门口的东北大街，一直朝西，过问松桥、天竺桥，西北大街上有她的小伙伴。每天，父亲会在她的口袋里放下一毛钱，让她可以随意购买喜欢的零食和文具。放学了，她就和西北大街的小伙伴玩到晚饭时才兴尽回家，沿途的老街有同学妈妈的百货店，有同学父亲的理发店，小店的爷爷奶奶也都是熟悉面容，零花钱自然都被她花了个干净。母亲忧心忡忡：“这样会花钱，长大了可怎么办哦！”父亲说：“让女儿花钱，是让她能够学会自由支配，也不会经不起诱惑。”母亲还是忧虑：“那也不是这个花法，要减。”父亲还想为女儿争取一下：“女儿啊，咱们可以把每天的零花钱分成两份，一半花掉，一半存起来么？”小女儿晶亮的眼睛眨了眨，娇俏地说：“爸爸，我做不到！我会花完的。”父亲笑了，后来零花钱终究是减半给了。

那时，与小伙伴约着游玩最多的还是镇上的小蓬莱公园。相比于那棵有着一千五百多年历史的银杏树来说，予她更多欢乐的是那棵三百多年的枸骨树，树并不高大，分杈几乎都贴着地，女孩们常常轻易就能挤上一个个树杈，叽叽喳喳欢快如林中的翠鸟。山石上看一本小闲书，紫光照眼、璎珞缤纷的紫藤长廊里飞奔，这是动静皆有的少年时。

这一日，我们还去了她曾就读的小学，学校已经换了新貌几乎认不出，记忆中的石桥被水泥平桥代替，桥堍下一棵高大的构树似是旧时光里的支点。我们在校舍外的田野里放眼四望，金色的稻田，绿树、民居、竹林、家禽，皆是平凡之物，不施粉黛，却令人心安，就像年迈的小学老师，总是在电话里叮咛关照：工作再忙，也一定要每天开开心心的哦！

风在耳边轻轻拂过，若阳光温温照着，冬天也是暖的，就像从小镇上走出来的姑娘，笑起来安静而生动。

（作者系医务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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