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侣之间怎么才能走心(灵魂契合有多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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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王先生和我处对象的时候,有一天,我对他说,觉得他是个很特别的人。
他回答:像我这样的男人其实很多。你没有去了解他们。
这小伙子真谦虚。我心想。
后来再琢磨琢磨,觉得他可能是在指责我。
02
认识王先生之前,有好几年,我租住在上海的心脏地带。周围多小洋房、咖啡馆、梧桐荫,很适合散步。其中,“余庆路”是我很喜欢的一条小道,每次经过都会想象,一场庆典尾声将至时的落寞场景。
当时,我在一家小洋行做事。一咬牙每月追加了一千多块钱的租房预算,往市中心方向挪了6站地铁的路,搬到距离公司步行五分钟的一栋老公房里。又去了趟宜家,买了一堆香薰蜡烛和饰品,把一居室布置得有模有样。
我活得安安妥妥,心里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梦想。渴望成功与爱情,也从不害怕冒险。
所以,当王先生一脸认真地说,像他那样的男人其实很多的时候,我完全想不出除了刻意自谦之外的任何其他意思。
《逃避可耻但有用》剧照
我们从市中心搬到近郊,有了自己的家。这一次,是往出城的方向挪了9站路。
这个建于1996年、偏居上海一隅的社区,被一茬又一茬的外来者住得十分驯服。
附近多菜市场、小超市、熟食店、房产中介。
白衬衫黑西装的小哥们把手上的“总价X起”的传单甩得啪啪响,却很少有人问我游泳健身要不要再了解一下。
小区紧挨着一所小学,邻居大都是应该挺年轻但我硬是看不出对方年龄来的宝妈宝爸。
周末能听到孩子们的喧哗声和练琴声,平时却安静得没有道理。
车位永远不够。
生活终于落地了。我还没有准备好,可怎么就感觉老了呢?
想想不久前的种种奇奇怪怪的梦想,突然觉得恍如隔世。
于是有次我去市中心办事,特意跑去以前的房子那里看了看。晚上回家,对王先生说,今天我去余庆路那边了,觉得“恍如隔世”哪。
王先生答,哦。
我说,你怎么能完全体会不到我的心情?!
他说,你这样感触,是因为你今天去了那里;我没有去,所以比较难体会。
然后他呼呼大睡。
剩下我和我的感触像气泡一样悬在小区上空。
年轻时候的浪漫爱情到底为什么珍稀呢?我想来想去,觉得可能是因为它是大多数注定平庸的人们的漫长一生中,提早颁发的安慰奖。难得的当上主角的高光时刻。至死方休的狙击战中的一次偶然性胜利。
《半泽直树》剧照
03
在我变得愤世嫉俗的时候,王先生依然横平竖直。
看问题要有连续性、有体系性,观点不要总是180度转弯。他说。
就这个指责是否成立,我们争论过几次。
吵得最大的一次,是有一次,我回到家后,对着王先生宣布,由于某件事情,我对于“艺术家”这种人格产生了全新的看法。
然后,我等着王先生的赞叹。
来看到我思想的深度。
来承认我身上具有的宝贵的反思性和成长力。
结果王先生说,你之前不是持几乎相反的看法么,怎么这么快就推翻了?
我说,之前没有认识到的,现在修正了改进了,难道不是件好事么?
他一板一眼地回答:你自己想好就可以,想清楚了就尽量不要改。
看我目瞪口呆,他又忧心忡忡地补充:我这么说是因为觉得你有时候会容易受外界影响,过于美化某个人某件事,或者一昧反对。看事情还是要尽量客观,说话尽量准确,避免夸张。
我一边生气到鼓胀,一边意识到,王先生的居高临下不仅仅是一种口气,而是基于一系列确凿的经验。
我为它背后的某种巨大的真相而苦恼。
肩膀抽动,泪珠一滴一滴地掉到手背上。心里涌起一股似乎自女娲收拾烂摊子补天起就开始积聚膨胀的巨大怨气。
情绪激动之下想起过往的一幕幕。
全是戏剧,全是夸张。
想到儿时宴席上,邻座小女孩举杯祝酒被众人直夸聪明漂亮,闷头吃饭的我被父亲批评“女小人这么不会说话”。(注:“女小人”是浙北方言小女孩的意思,不是女子 小人)
想到父母吵架后,我在气氛压抑的屋里用尽了安慰逗趣的招数,然后被终于有了笑意的母亲夸是“贴心小棉袄”。
想到自青春期以来的无休止的减肥、寻找穿搭风格、注意坐姿、培养品味和兴趣爱好、看每天推到眼皮子底下的文章告诉我林徽因等女神们是怎么自我培养出来的。
关我屁事。
我突然觉得,自己要是个倔强沉默的麻杆一样的小男孩就好了,长得就像王先生小时候的照片里那个样子。听不到好话,也没人来烦我。
灰不溜秋是我的保护色,在其庇佑下我生气勃勃,死不开口,对于任何事情都有一套自己的看法。
但事实是,今天的我几乎是倔强沉默的麻杆一样的小男孩的相反面:
表情丰富。
关注氛围多于事实。
习惯依赖语言。
过度承诺。
在情感上精疲力竭。
那天我忿忿地哭了很久。喉咙里卡了许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学的、说不出来也毫无用处的“大词”:情感劳动。主体性缺失。代偿过度。女性的愤怒。
王先生看着我,手足无措。递来两张皱巴巴的纸巾。
04
王先生自己几乎从来不发脾气。
有时我会对客服人员上火,认定对方在找借口,认定世界缺乏公平和规则,发急跳脚。他就对我说,“你给人家好好说不就行了。”
他有着最简单的办法,留着最简单的平头,一年四季都穿格子或条纹衬衫,脸上的表情近乎面瘫。
来自一座一到冬天就灰扑扑的北方城市,对那里的家人牵肠挂肚。
考学来到上海,上了一所几乎全是男生的理工科学校。
毕业后进了现在的单位,一直在那里工作,和同事在附近一起租房。
时刻关注这座城市居高不下的房价,上知乎研究小学学区房的分布,做成电子表格。
仗着“理工男”的标签,王先生不浪漫得理直气壮。
有时候,黔驴技穷的我会建议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二人世界仪式感的最后防线。
但对于具体看什么,我很少自信满满地做决定,即便我的豆瓣个人页面上有着长长的一串片单。
王先生没有豆瓣账号,他只有一个移动硬盘,里面是从学生时代起攒下来的各种电影,分门别类存好。
他从里面挑的第一部电影是《2001太空漫游》。讲的是一个平淡到复述不出情节的故事。寂寞的宇航员在寂寞的外太空飘啊飘。
观影结束,我问他,如果有这样的机会,你会去太空执行任务吗?
他说,去,肯定去。
我说,要是很危险,不一定回得来,你去吗?
他说,去,和宇宙相比,人算什么呢。
第二次,他选了《老无所依》,讲一个警察追捕穷凶极恶的连环杀手的故事。
可看到最后,正义也没有战胜邪恶——老警察眼睁睁地看着杀手连杀数人,任务失败,老无所为。
邪恶也没有好过到哪里去——连环杀手在规规矩矩等红绿灯时,被违反交规的路人甲撞残了。
全剧终。
王先生给我解释说,这部电影说的是,世界是混沌的,随机的,不确定的,不是每件事情都遵从因果律和有意义。
我说,对,对,意思我懂。天地不仁,巴拉巴拉……圣人不死,巴拉巴拉……
其实我很想让对话就在那里戛然而止,像一篇因为缺乏“中心思想”而被打了个大红叉的作文一样摊在那里好了。来啊!让世界充满荒芜的灰度。来啊!去活得自由而危险。
但我还是被自己战胜了。那罗盘深深嵌进骨头里,红针笔直指向北方。我的作文一直很好。
于是我听到自己反驳说:可是,这个主题本身,不也是一种感悟,一个“意义”吗?科恩兄弟还费了那么大劲拍一部电影要给我们说明白这道理,对不对?
我真受不了你们这些小清新,王先生答。
口气不屑,眼底有盈盈笑意。
05
除此之外,王先生热爱老摇滚,常常一个人戴上耳机在屋子里听《梦回唐朝》,如果觉得我没有注意到他,会随着节奏用力甩头。
王先生有很多冷笑话。路过水果店我说这枇杷不错,他会反问我独奏还是合奏?
拥挤的地铁上,有人在王先生的座位边一屁股挤下去,他立马站起来让给人家。下车后我面有愠色地和他嘀咕,怎么连一句谢谢都没有。他一本正经地答我,人家是靠实力占座,凭什么要谢我?
王先生的抽屉里有个笔袋,里面是学生时代不同时期用过的好多笔。
新买的不粘锅,他用了一次就换回了原来的那个大铁锅。“不粘锅烧出来的菜没有灵魂”,他说。
王先生十分关注天气的变化,从办公室窗口拍到夕阳余晖满天或者大雨滂沱,都存在手机里,从来不发朋友圈。偶尔忍不住,给我看一眼。
王先生的梦想是,等咱们老了,要是能有时间和闲钱,开个小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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