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不了的白发（忘不了的白大夫）

作者：杨茂森（93岁）

我活了九十多年，见过的人起码有数百万，相识的人也有过千，在最难忘的人中就有一位近八十年前的医生，大家都叫他白大夫。

哪还要追溯到七十七年前的1945年秋，我刚刚入学的晋察冀边区农科职业学校从老区来了一位校医，人称白大夫。

当时由于我无病可医，接触不多，对他的印象不是很深。1946年9月18日，学校从张家口紧急撤至河北省平山县西柏坡途中才逐渐与他熟悉起来，在行军中他的话最多，常常被他讲的笑话和故事所吸引，为大家消除减轻了寂莫和长途跋涉带来的疲劳。

再就是为我们这些十五六岁的学生处理连日行军双脚打滿的血泡，在感情上我与他逐渐拉近了距离。

经过半个月的行军，摆脱了敌人的追兵，我们学校进入太行山复地，到达抗战时期就是我晋察冀军区和晋察冀边区政府边区政府的根据地，在平山县西柏坡附近的一个村庄继续学习。

恰好，我们五名学生与白大夫同住在路南一老乡院内，房东住南大房，我们住西厢房，白大夫一人与他的医务室在东厢房。

课余饭后我与白大夫的接触日益多起来，出于对医务的好奇，一有空就爱到他那里串门，他也不嫌弃，是个爱说爱笑平易近人的人，尤其好与我这个小弟弟般的学生闲聊，对我这个少不更事孩子的好奇心有问必答。

每当他将装滿洗脸盆的纱布条条、棉花蛋蛋、不锈钢镊子、剪刀、小刀等医疗器械放在煤炉上沸煮，发出噼里啪啦声音时我就问：你这是干啥了？他说：消毒，又问：看的干干净净的还有毒？他说：你不懂，不消毒伤口就会感染化脓，每用一次必须消毒。当他将水淋淋血迹斑斑的纱布晾晒在老乡晒衣服的绳索上时，我又问：脏稀稀地还能用？他说：你别看脏，经过消毒的纱布还能继续使用。

写到此，让我想起电视剧《亮剑》中就有一个画面，我军野战医院内卦滿了煮洗过的纱布，战争年代医疗条件极差，不得不反复使用。

白大夫是一位很有水平的战地全科医生，有一天，他手持一布袋袋外出，我问干啥去？他说有一男老乡得了盲肠炎，很严重，再不处理有生命危险。

待他回来我问他顺利吧？没问题，就你一个人？有他老婆搭个手，他疼吧？那没办法，没有麻药，只能咬牙忍着，白大夫隔一两天用盐水给他洗洗伤口，没几天就好了，俩位农民夫妇很是感谢了他一番。在与白大夫相处中，我懂得了不少过去闻所未闻的知识，我两也建立了深厚而又难忘的感情。

譬如，他是从晋察冀军区调来的，常常唸叨还想回军区，我问为啥？他说军区比边区待遇好，又问军区与边区不是一回事吗？他解释了半天我始终没有搞清楚两者的区别，就如同1945年7月我的家乡刚从日寇统治下收复时一样，总弄不清共产党和八路军的关系，都是在后来慢慢明白了的。

又譬如，白大夫他经常提到一个人的名字一一白求恩大夫。白求恩的医疗技术如何高明，道德如何高尚，要求如何严格，他就是跟着白求恩学会治病的等等。

我问他你们是不是一家子，你叫他什么？白大夫哈哈一笑说，什么也不是，他是加拿大人，我追问，加拿大在哪个省？他解释说，加拿大是个外国，他是支援中国抗战来到晋察冀军区的，是个国际主义战士。

之前我只听老师讲过白求恩是加拿大人，从此我才弄清了白求恩简单情况，原来以为他是个中国人呢，就在一个多月前行军途中我们还经过安葬在阜平县的白求恩坟墓呢。

再譬如，1946年在撤离张家口前，大我两岁的姐姐用白羊毛拧成毛线，为我织了一双五指分开的手套，为了好看老娘用红高粱壳壳煮染成深黄色，活脱脱的像一付驼毛手套，成为学生中唯一戴有“高级手套”的人。

这付手套被白大夫看上了，开始是称赞不已，进而试着戴，再进而表示要用他那付缴获日军的姆指与四指分离浅绿色裁绒手套与我交换。我当然不愿意，手套不仅充滿了母子情，姐弟情和思乡情，而且既美观又写字方便。

几乎每次与白大夫见面他总要缠着交换手套，想躲都躲不开，说他的手套结实又保暖如何如何好，他戴上我的手套便于做手术换药看病等等一大堆理由。

1947年初，我快毕业分别前他又提出交换手套一事，我念与这位大哥在极其艰苦的几年里建立的情感，平时对我又不错，做为毕业纪念欣然爽快地滿足了他的要求，他高兴地排着肩膀嘱咐我，今后不管到那里干什么都要好好工作努力学习，两人兄弟般的流露出恋恋不舍的样子。

从此，我戴着他那付暖暖的手套，经历了参军学习无线电报务技术，战斗在长城内外，参加了辽沈、平津两大战役。每每想起那付手套时，似乎上面刻印着白大夫几个字和他的形影，不知白大夫戴着我那付手套是否有同样的感受。

我两一别快八十年了，互无音信，我没有忘记待我不薄这位大哥，他大概也还记得我这个不太懂事的小弟弟，如今健在的话这位年近百岁老人一提交换手套一亊，很可能猛然想起我这个年过九旬的小兄弟！

白大夫姓白名谁？经苦思冥想，如没有记错的话他叫白富枝，河北冀西地区人，共产党员，抗日老战士，当年不到25岁，中等个，如果有一张老照片展现在面前，我一眼就能认定当年的白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