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生命的中心(回到广袤的生命原乡)
我在河南日报当了20多年记者、编辑,采写发表了一批重大先进典型报道。感恩这一份荣幸,使我接触了社会各界一批佼佼者,太行山区农村的裴春亮是其中一员。
与他相识,已有十来年。最早是在一次餐席上,人们向我介绍裴春亮,这一位民营企业家,在父老乡亲的恳求下,毅然中止个人在城里发展的坦途,重回穷乡僻壤小山村,当选村主任,并为全村乡亲捐建一座新村……依稀记得当时,这位年轻人“叨陪末座”,和气内蕴,他很安静,只是谦逊地微笑点头与人交流。
直到2014年初,中宣部部署宣传先进典型裴春亮,我受上级指派,才第一次采访了他,在河南日报发表长篇通讯《青春栋梁——记河南省辉县市裴寨村“70后”党支部书记裴春亮》。但对那篇报道,我自己并不满意,采写匆忙,流于表面,遗憾没能写出“将灵魂锉磨出血痕”的感觉。
退休后,我又接到一些写先进典型人物的邀约。可是,对重复老一套写法,兴致已疲软,也产生一些惶惑,所以都推托了。却以一种宏观视野的“广角镜头”,写了纪实专著《“星云团”之光——走进“新乡先进群体”》。我多次报道过“新乡先进群体”成员,也包括裴春亮。“新乡先进群体”是中原沃土孕育的一个独特现象、一个精神硕果,历史上应该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这本书获得了河南省“五个一工程奖”。
那年夏天,春亮来电话,他已是党的十九大代表、全国人大代表、中共河南省委候补委员,先后入选中国最美“村官”、全国劳动模范、全国道德模范、中国十大杰出青年、中华慈善人物……我们相识的时间不短了,可以有一本书了。
后来,裴春亮又连续获得了新中国成立70周年“最美奋斗者”、“全国脱贫攻坚奖·奋进奖”、全国抗击新冠肺炎疫情先进个人、全国优秀共产党员等殊荣。
进辉县市裴寨村采访第一天,村支书裴春亮领着一群村干部在村头迎候,见面就说:“王老师,您写写我们裴寨村吧!让咱村里人都谈谈,有故事,有想法,写下来留给子子孙孙。”
那一下子,我被击中了,心中不禁叹服:“裴春亮啊,有文化!你调动了我!”……这位村支书,虽然只读到初中二年级就因贫穷而辍学,却常有神来之思,恰恰点中“穴位”。他的提议,为这次写作赋予了全新的意义。
在担任河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河南省报告文学学会会长期间,我清楚地看到,在中国报告文学领域,先进典型人物纪实文学这一门类,活跃在时代前沿,但同时,也有一些作品形成了基本“套路”,习惯于主题先行、形象拔高、概念化、脸谱化……所以笔下描摹的,不是长在大地上的一棵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而是砍削得光溜溜的一段段完美的“木头”。我自己也生产过“木头”,但我向往“大树”。
河南是一个农业大省,涌现了不少农村先进典型,成为享誉全国的楷模。但对他们的报道,由于篇幅所限,也是观念所限,往往着眼于这棵“大树”本身的枝干、纹理、形态,而难得深入到一棵“大树”底部的根须和土壤,深入到一个先进典型生于斯长于斯的那一片大地……这次机会来了。
裴春亮是千千万万中国村支书中的一个优秀典型,裴寨村是中国脱贫攻坚和乡村振兴的一块生动“拼图”。作为一个见证者,能够回到一个先进典型的生命原乡,探析村庄,研究人物,完整呈现一棵“大树”究竟是怎样长成“大树”的,深刻呈现一个先进典型究竟是怎样成为先进典型的,这是我的幸运。
于是有了这本书,2020年12月由人民出版社出版,定名为《一村之长》。这本书潜心求变,希望让先进典型人物纪实文学“落地生根”,恢复生活和生命的本原,这一创新无疑很难。在全国报告文学的书架上,我还没找到可堪依照的样本。构思过程中,想到了社会学家费孝通的社会调查著作《江村经济》,想到了作家柳青的长篇小说《创业史》,想到了女作家萧红的散文体长篇小说《呼兰河传》,渐渐确定了一种“田野调查式”的纪实文本。
中国自古从农耕文明走来,一个中国可以看成一个村,一个村可以看成一个中国。一个村庄,可以是小小的原点,也可以是高高的巅峰。《一村之长》的创作主旨,就是着眼于中国行政区划中的最小“细胞”、最基层的群众性自治单位——“村”,以太行小山村裴寨村的百年生存奋斗史为背景,以裴春亮回村带领干部群众15年脱贫攻坚史为框架,“连根须带泥土”端出一棵“大树”,提供21世纪初期中国村庄和中国村支书的一份“原生态”标本,从而透视改革开放深刻复杂的时代进程,总结村庄治理现代化的探索经验,也为全国从脱贫攻坚到乡村振兴的历史性转移呈上一份献礼。
报告文学作者,必须面对来自各个方面、各个维度的审视,而我心中的叙述倾诉对象,首先还是裴寨村父老乡亲。他们也许处于读者链的最低端,但我想为他们写,让他们读,让他们读得懂,从中摸到村庄的根,找到村庄的魂。
《一村之长》恪守一种纯粹的纪实品质,拿出记者的看家本领,力求采访全面、素材翔实,因为这是作品的历史价值所在,这样才能让这本书尽量活得久一点。以事实为依据的报告文学创作,不可能像小说、散文创作一样随心所欲,是“戴着镣铐的舞蹈”,然而,“戴着镣铐”也渴望舞出精品:比如长篇文学作品的结构,应是一种体现“秩序美”的“建筑学”,从一团乱麻到眉目清晰,要捋得清、拎得清;比如创作效果,最好是既“流泪”又“出汗”,情感抒发催人泪下,理性思辨令人出一身透汗……
写《一村之长》,直接采访100多人,书中出现人名约250人。农民谈话的习惯,往往天上一句地下一句,看似不讲逻辑,其实又很有内在的逻辑。而太行山区方言不太好懂,尤其一群当地人热烈交谈时,我用笔记录,一边怕打断话头失去原汁原味,一边又要辨听方言,这样采访真的很累。第二次采访时,突然出了一身荨麻疹,原因应是皮肤过敏,可我觉得也是太拼了激出来的。
《一村之长》出版过程有所删节,但一部60万字的书稿,毕竟留存了当今村庄和村支书的一段真实饱满的生命信息。我最庆幸和感激的是,采访所到之处,都获得了太行山人朴实淳厚、诚挚坦率的回应。这是一串长长的采访名单,没有他们每个人的生动,就没有这一部史实的精彩,他们永远在我眼前鲜活如初。
来源:河南日报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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