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法妻子寻情记（妻子留日四年无音讯）

1998年，日本东京。

陈春年站在车流如梭的东京街头，望着蜂涌蚁钻的茫茫人海，不知再往哪儿去寻找妻子谢倩。他的妻子谢倩留日四年，如今已没有音讯。在这座世界大都市里，要想找到一个去向不明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何况他语言不通，也不好麻烦别人当翻译和向导。因为每个留日同胞都在为学业而拼命，为生活而奔波，哪有空闲整天陪着他找人呢？

他别无选择，只有先过了语言关，才能自己去寻找妻子的下落。于是，他怀着一种与众不同的目的，白天拼命地学习日语，晚上到车站码头去当搬运工。也许他学习的动机比别人单纯，抑或是对此付出的艰辛比别人更多，短短一个月时间，他竟然能用日语进行日常对话。

有人说，中国人到了国外，十有八九会改变自己。但他寻妻的决心始终没有改变，没有丝毫想留在日本的打算。他毅然中断了日语学习，开始在东京都寻找妻子的线索。

他访遍了谢倩过去的教师和同学，再根据这些教师和同学提供的情况，去寻找可能知道谢倩下落的人。他不放过任何一条线索，而每一条线索足以让他奔波一整天。半个月过去了，他探访了上百人次，几乎踏遍了东京的每一个角落，仍然毫无所获。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痛苦中，怀疑妻子是否还在人世。他在灰心丧气之余，还是决定继续查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改变了寻找的方向，专门找谢倩过去打工的地方查问。他出没于餐馆、酒吧，也到过银座的舞厅寻找妻子留下的足迹。这种足迹使他痛心疾首，他得知了妻子过去一些令人羞辱的生活。他不明白，妻子为什么要死撑着留在这块并不欢迎她的国土上。

皇天不负有心人。10天后，他从一位杂货店的小老板那儿探听到了妻子的准确消息，谢倩曾在那家杂货店里打过工。一年前，这位小老板在东京开往名古屋的火车上，碰见过谢倩。当时谢倩还高兴地告诉他，她已被名古屋小川株式会社聘为文员。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激动异常，当天就登上了去名古屋的高速火车。中国的公司比牛毛还多，日本的株式会社也不会比牛毛少。他到达名古屋后，由于地址不详，仍然找不到妻子的踪影。不过，他凭着锲而不舍的精神，又在名古屋转悠起来。

第四天下午，他终于找到了那家小川株式会社，一位肥胖过人的经理接待了他。但胖经理告知的结果是，谢倩半年前被辞退，且不知去向。又是一个下落不明，满怀希望的他再一次掉进了冰窖中。

第二天，他仍去了小川株式会社。他不再找那态度傲慢的胖经理，试图从其下属口中寻找一点线索。几经周折，一位好心的女职员悄悄地告诉他：谢倩被辞退的原因，就是因为胖经理想侮辱她而遭到拒绝……他听到这些，捋起袖子就想找那经理算帐。那位女职员又拦住他，并告诉他谢倩离去后已在大坂找到工作，并给这位女友来过一封信。

他强忍了这口难咽之气，又乘上了去大坂的高速火车。根据那位女职员提供的详细地址，他倒是很快找到了那家超级市场。然而，他又扑了一个空。谢倩在三个月前已辞职而去，至于辞职的原因和去向，不管他怎样尽力询问，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一次落空也许他早有思想准备，不再感到震惊。倒是线索就此中断，使他感到失望和沮丧。他虽然不知道妻子这次的辞职原因，但从这一年妻子生活的轨迹中得知：这个社会对谢倩面言，是处处有陷阱和凶险！

寻找再无法进行下去，他沮丧地回到了东京。他不再去学什么日语，连打工的兴趣也没有。他常常漫无目的地在东京街头踯躅、徘徊、游荡。夜晚，他躺在床上悄悄流泪。他从那胖经理未遂的事件中，得知谢倩仍然是一个洁身自好的好妻子。但他又担心一个女人的承受力极有限，在这花花世界里，妻子极可能逼得走投无路而自杀，他开始注意东京各家报纸的新闻，唯恐某一天妻子自杀的消息突然出现在报端。痛苦和悲伤，惶恐和失望，占据了他生活的全部内容。他唯有用酒精来麻醉自己，使自己暂时解脱出来，他好几次喝得酩酊大醉，是同学架回宿舍的。

那天夜晚，他又来到那家樱花酒屋，他要一杯高度酒，独自闷闷地喝着。这时候，一位日本女子步履跚跚地走了过来：“先生，我能坐这儿么？”他点了点头，又无意识地望了一眼，这是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只是化妆品抹得稍浓一点。那女子要了一瓶昂贵的仙鹤露酒，还要了一大桌寿司、天妇罗、生鱼片等名贵的日本菜。他知趣地一口喝干了杯子中的酒，正欲起身离去。那女子突然笑道：“先生，我能请你喝一杯吗？”

他有些犹豫，因为这花花世界里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但又觉得这女子是一个很有教养的贵妇人，不像那些歌女。就在他犹豫之际，那女子又开腔了：“先生，您是中国留学生吗？我想了解一些中国的情况，可以吗？”

他觉得这女子并无什么恶意，何况多结识一个日本人，也许能为自己今后的寻找带来方便。

他安心地坐了下来。在日本女人的劝说下，他喝了一杯又一杯。那些名贵的日本菜，他还是第一次尝试，倒是别有风味。说起来寒碜，由于囊中羞涩，他来日本还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奇怪的是，那女人自己吃得很少，也没有问他什么中国的情况，而是滔滔不绝地谈日本男人怎么坏，怎么对家庭不负责任。说着说着，那女人眼里已泪光闪烁。

他心里明白，这女人也一定遭到了什么不幸。他想找些什么话来安慰这个女人，可舌头已不听使唤。渐渐地，他大脑也不听使唤，感到这可怜的日本女子仿佛就是自己要寻找的妻子。他竟然伤心地大哭起来。那女子一边安慰他，一边扶着他走出了酒馆。

待那女子把他架到车上，他仅仅感到浑身热得难受。至于那女人把车开到一家豪华旅馆，又让侍应生把他架到一间包房里的经过，他便全然不知了……

朦胧中，他感到气憋，感到心里堵得慌。原来是那女子的红唇堵住他的嘴，这使他惊醒过来了。睁开惺忪的醉眼，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而那日本女人已换上了睡袍，正躺在他身边吻着他。他惊骇不已，推开那女人，恼怒地说：“你……你想干什么？你是什么人？”

那女人仍像蛇一样缠着他，亲昵地细语着：“先生，我爱你，你真帅真漂亮……”

他猛地用力一推，把那女人推翻在地，然后迅速爬了起来，用中国话愤怒地骂道：“你看错人了，我不像你们日本男人！”

那女人竟跪在地板上，掩面伤心地哭了起来。他顾不及这女人究竟受了什么委屈，起身想离开这是非之地。可那女人又跪着紧紧抱住了他的两腿，哀求地说：“先生，你错把我当坏女人了，你听完我说的话再走，好吗？”他想抬腿踢那女人一脚，但又于心不忍。他只好直挺挺地站着，任凭那女人诉说着不幸的遭遇。

原来这日本女人也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丈夫是东京大学一个研究所的所长。他们有一对天真可爱的小儿女。两个月前，丈夫聘请一位中国女留学生当助手。从这以后，丈夫经常深夜才归，有时甚至整夜不回。这不能不引起妻子的怀疑，她雇佣了一名私家侦探跟踪丈夫的行踪。结果使她痛心疾首，原来丈夫与那助手经常在旅馆里鬼混……。

他听到此处，愤懑地反问道：“我不想听你这些污七八糟的事。我只问你，你为什么要加害于我？”

那女人抬头大声地说：“我不是害你，我是爱你的。我恨我丈夫。我要报复他，也要找一个中国情人！”

他冷笑了一声：“这符合逻辑吗？谁相信你的鬼话！”

那女人忙不迭地抓过皮包，掏出一张照片：“我没骗你，你看这张照片，是我请的人拍得……。”

他本来不愿看这种污人眼目的照片，却无意地瞟了一眼。也就是这一眼，使他犹如万箭穿心，浑身震颤。他火速抓过那张照片一瞧：不错，是她！是那位让他不远万里历尽艰辛寻找的妻子。照片上的谢倩，正和一个陌生的日本男子相依相偎。

他不忍看下去，怒不可遏地抓住日本女人的头发：“你说，他们现在在哪儿，我要宰了他们！”

那女人惊恐万状地望着他：“你怎么啦？我不明白……”说完，那女人悲恸地大哭起来。

就是这哭声使他幡然醒悟，想到眼前这女人也是无辜的受害者，他不得不羞恨交加地告诉对方，照片上的女人就是自己要寻找的妻子，并紧紧追问谢倩现在的地址。那女人一听是这种天下奇闻，唯恐真会发生什么情杀案，更不敢说出地址。

他在追问无望的情况下失去了耐心，夺过那女人的皮包就乱翻起来。他终于翻出了她丈夫的一张名片，正欲愤怒地离去。那女人又拖住了他的手臂，苦苦哀求道：“你不能杀我丈夫，我不能没有他，两个孩子不能没有爸爸……。”他已顾不及那可怜的女人，猛地把女人推倒在地，扬长而去。

他完全没有料到事情是这样奇巧。只有小说电影里才能发生的故事，却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他更没有料到自己历尽千辛万苦寻妻的结果是这样残酷，与其让妻子这样活着，不如让她早早自杀为好，或者干脆让自己永世找不到妻子的踪影，因为留有一丝希望总比彻底绝望好，而且妻子还可以在他心中留有贞洁的形象。悲痛、屈蓐、愤怒交织在一起，一齐袭击着这个痴心的汉子。

他咽不下这口气，唯有用杀人来解脱自己。第二天下午，他带着匕首找到了那个研究所。那日本男人不在，谢倩也不在，恐怕是那吓坏了的日本女人昨夜已告知她丈夫。正在这时，一位小姐过来交给他一个纸包。不待他打开，那位小姐就转身走了。他打开一看，除了一迭日币，还有妻子谢倩的一封信。

春年：我是昨晚两点才得知你到了东京。我无脸见你。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女儿露露。

在日本这种社会里，对一个稍有姿色的中国女人来说，处处都是陷阱。我曾挣扎过反抗过，企图保持一个女人的贞操。然而，一个弱女子的能力有限，我已经精疲力竭，无路可走，我只有一步一步向陷阱走去。

我也曾想到回国，与你和露露团聚。但我贪图荣华，虚荣心又使我无脸回国。我是一个坏女人，一个坠落的女人，一个抛夫弃子的狠心女人。我不值得你留恋，你忘记我吧！就当我已经死去，在这个世界上不复存在。凭你的条件，在国内不难再找一个伴侣。

这五十万日元，是我平时的一点积蓄。这钱是干净的，算我最后的一点心意吧！东京这地方完全不适合你在这儿生活，你赶快买一张机票回国去，露露在天天盼着你！

最后，我还得奉劝你。你不要再来找我，我已经离开了东京，并且打算永远不回到这座城市。真的，我没骗你。永别了，替我亲亲小露露。一个坏女人于凌晨五点。

一个痴心汉遇上了这么一位负心女人，以后的结局便很简单。

事发之后，陈春年又在东京转悠了半个月，却无处寻觅妻子的踪影。他倒是等到了那个外出避难的所长。他没想到这位所长却是一位文质彬彬的教授。他向陈春年忏悔，说他并不知谢倩是有夫之妇，并愿意赔偿一切损失。但陈春年愿意接受他的臭钱吗？他要他交出谢倩，要他用命来偿还这一切！这位教授又表示的确不知道谢倩的去向，并苦苦地哀求他。也许陈春年又想到那个日本女人的不幸，想到他们的两个儿女。他紧握着藏在口袋里的匕首的手已捏出了汗，但终究没有下手。

在他确信谢倩已离开了东京之后，他在彻底绝望之中又想起了女儿露露，他不得不登上了中国民航的班机，结束了短命的“留学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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