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学启蒙第四辑作者(幼学杂忆2)

幼学杂忆(2):夭折的学名

上小学碰到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学名。我在姐弟四人中排行第三,在两姐妹中是妹妹,一直到上学前,父母兄姐都叫我“小”或“小妮子”,连个稍微正式点的小名都没有。哥哥姐姐弟弟则都是有很正规小名的。

姐姐上过一年级,父亲给她起的学名是“兰”。我们这一辈,在家族中行序应是“维”字辈,大约姑娘是无所谓的,所以上过几天夜校的父亲就给姐姐起了个乡村女孩很常见的名儿。小女再不重要,入学也不能以“小妮子”为名吧,顺姐姐名,父亲就取了个“青”。7岁的我还没文化,却不知为什么蛮喜欢这个名儿,觉得比姐姐的好听。

幼学启蒙第四辑作者(幼学杂忆2)(1)

可是,一入学我就遭受了影响至今的打击。语文启蒙老师兼班主任,开学第一周就找我单独谈话,主题就是要我改名字。这个李老师年纪很大了,在幼小的我眼里,至少有五十岁了吧。他说话声音沙哑,而且因为哮喘病,一边说还一边咳,不几句就啪地往地上一口浓痰。他说他有个亲戚就是叫我这个名字,是个地主婆,经常挨批斗。“你怎么能叫地主的名字呢?你要当革命接班人的!我给你改个名字吧。”

父亲给的名字就那么轻易地被老师换掉了。七岁的我,心里非常不愿意,觉得老师改的名比我原名难听多了——事实上,即使今天看来也的确如此,但小孩子哪敢直接对抗他。老师当然也没有要我同意的意思,更不担心我的农民父母会因他擅改了我名字去找他维护权益,他们是把孩子的老师奉若神明的。我那好听的名字还没正式启用,就被永远废弃了。这在今天当然是不可思议的事情,那时要是也有完善的户口身份证制度多好。相当长的时间,我以消极对抗的态度对待我名字和老师,上课点名我听而不应,总是几遍之后被同学指认才会应答,因此多次被批评。

幼学启蒙第四辑作者(幼学杂忆2)(2)

后来促狭的小伙伴们都发现了我对自己名字的自卑抵触,他们便利用了这点来刺激欺侮我,用方言土语的各种谐音叫我名字来取乐。我因此益发怨恨李老师,气急时甚至在地上画个小人儿,捡块石头边砸边骂“死齁包!死齁包!”齁包,是我老家对哮喘病的俗称。

李老师一定没想到,他觉得无足轻重的小事,对一个孩子影响会这么大。事实上,直到今天,我都不喜欢自己的名字。明明知道它只是一个符号,不代表什么,还是心结未解。

读了点书之后,越发觉得父亲起的那个名字好,老师改的名,不仅意思俗,读音也刺耳。熟悉了荀子《劝学》,知道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句子,就更惋惜我夭折的好名:姐“蓝(兰)”妹“青”,我们的农民父亲本来为他的两个女儿取了多有文化的名字啊,硬被那个齁包老师给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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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年后慢慢猜悟,我的名字一定是李老师一个重要的女性长辈的名讳,所以他硬要给我换掉。试想,让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师天天上课时点自己长辈名字,是情难以堪的事情。但尽管理解他,也还是无法释怀,一直十分缅怀自己没得到的那个终身符号。

当上老师之后,老家的亲戚们家里添了孩子,常会专门找来让我给起名字。我发现他们虽自己不会起名,却对名字非常讲究。很多人会专门去找算命先生测问,然后告我他的宝贝五行缺啥,让我有针对性综合考虑。

那么,人的姓名是不是真就和命运有某种联系呢?我的名字,失之得之,也就是命里注定了。而且原名定名都是与草有关的字,是说草之根本不可改变,是说烧除不尽韧性本色常在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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