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实施文字狱的原因(清朝统治者倡导宽严相济)
黄裳先生在《笔祸史谈丛》中曾揭示说:“清代诸帝总是对汉人的知识阶层不放心,对结党深恶痛绝,对有名望的儒臣怀疑,对草野遗民更是念念不忘,交互使用怀柔与镇压的两手,使之服服帖帖不再生事。这一政策,在乾隆时是大体得到了成功的。”
清最高统治者使用怀柔与镇压两手策略,固然是出于对汉人的疑惧,但另一方面,也有着治理国家长远利益的考虑。早在顺治朝时,君臣即已注意到“宽严相济”问题。顺治十三年(1656 年)顺治帝对大学士、尚书们说:“朕自亲政以来,以宽为治,恒谓洪武诛戮大臣为太过。由今以观,太宽亦不可也。”都察院左副都御使魏裔介回应说:“自古宽严相济,过宽而生玩,即用严亦宜。”
康熙南巡图 清 王翚
康熙手书“万世师表”
亲政之初,康熙帝便在太学举行了释奠孔子之礼。二十三年(1684 年)十一月十八日,首次南巡返京途中,康熙帝亲临曲阜孔庙,举行了隆重的谒孔活动。他不仅在孔子塑像前行了三跪九叩大礼,还手书“万世师表”匾额,以示“尊圣之意”。推尊孔子的同时,康熙帝还大力表彰朱熹,颁谕将朱熹的地位升格,由孔庙东庑先贤之列,升至大成殿十哲之次。
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历史研究所研究员陈祖武
对清初统治者来说,要表彰理学,就面临一个究竟是尊朱还是尊王的问题。寻求较之科举取士制度深刻得多的文化凝聚力,便成为必须完成的历史选择。顺应这样一个客观的历史需要,经历较长时间的鉴别、比较,清廷最终摒弃王守仁心学,选择了独尊朱熹学说的道路。
康熙帝不仅在主导思想上实现了由尊孔到尊朱的转型,树立起理学,特别是朱子理学的大旗,而且还于康熙九年(1670 年)十月将顺治帝确立的“崇儒重道”的基本文化国策,具体化为“十六条”纲领,即“圣谕十六条”。
康熙帝认为:“法令禁于一时,而教化维于可久。若徒恃法令,而教化不先,是舍本而务也。”基于这一认识,以及对当时社会风俗弊端的考虑,所以他在“圣谕十六条”中,对敦孝悌、笃宗族、和乡党、重农桑、尚节俭、隆学校、黜异端、讲法律、明礼让、务本业、训子弟、息诬告、诫匿逃、完钱粮、联保甲、解仇忿等做了着重强调,希望借此达到“尚德缓刑,化民成俗”的目的。
康熙圣谕十六条
康熙十七年(1678 年),鉴于“自古一代之兴,必有博学鸿儒,振起文运,阐发经史,润色词章,以备顾问著作之选”,康熙帝下令中央和地方官员荐举“学行兼优,文词卓越”之人,送至京师候试。
陈祖武先生在《清初学术思辨录》中指出:“博学鸿儒”科的举行,其意义远远超出五十名入选者个人的升沉本身。它的成功首先在于显示清廷崇奖儒学格局已定,这就为而后学术文化事业的繁荣做了一个良好的开端。其次,由于对有代表性的汉族知识界中人的成功笼络,其结果,不仅标志着广大知识界与清廷全面合作的实现,而且还在更广阔的意义上对满汉文化的合流产生深远影响,从而为巩固清廷的统治提供了文化心理上的无形保证。
清廷还对搜访、纂修图书给予很大关注,以显示“稽古右文”。顺治十四年(1657 年)三月,顺治帝令各省学臣“购求遗书”。以此为开端,康熙、乾隆年间,搜访遗书的活动愈加推进。同时,编纂图书工作也越来越活跃。经史、政典之外,性理、诗文、音韵、历法、数学、地理、名物汇编等,无不涉及,编纂的重要典籍如雨后春笋般,纷然而出。
《清宫藏书· 前言》中指出:“仅以清宫藏书来看,其藏书量之大,藏书地之多,内容之博,校勘之精,书品之佳,雕版技术之高,装潢之美,利用之广,都超过了历朝各代,它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清代文化的繁荣,政治、经济的昌盛。……据统计,仅台北及北京两个故宫博物院遗存即有五十多万册,其中十五万余册收藏于台北,另三十余万册存贮于北京故宫图书馆。”《古今图书集成》《四库全书》两部大型图书,就是当时书籍编纂的代表性之作。
中国人民大学黄爱平教授在《四库全书纂修研究》中,评价纂修《四库全书》之意义,称:《四库全书》的纂修,不仅对中国古代典籍进行了系统整理,对传统文化做了全面总结,而且还推动了清代考据学的发展,促进了各门专科学术的兴盛。
《古今图书集成》启动于康熙三十九年(1700 年),原为陈梦雷想报答康熙帝,特别是皇三子胤祉的知遇之恩而作。
与注重文治形成鲜明反差的是,清廷为消弭广大汉族臣民尤其是知识人的反清、抵触、不合作举动或情绪,又利用种种手段,实行高压统治。
作为国家选拔人才的大典,和广大读书人施展抱负的进身之阶,科举取士制度相沿已久。顺治十四年(1657 年),一场几乎蔓延全国的科场案却爆发了。牵连所及,不少主考官及其家人、中式(科举时代称考试合格)士子等,或被处以极刑,或被流放,或被取消中式资格。
科场舞弊并非罕见,清廷何以用如此严酷的手段加以处理?明清史大家孟森先生这样揭示道:“至清代乃兴科场大案,草菅人命,甚至兄弟叔侄连坐而同科,罪有甚于大逆。无非重加其罔民之力,束缚而驰骤之。”显然,清廷的用意在于借科场案来震慑、打压广大读书人,以收“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之效。
清廷不仅对读书人不放心,对汉族臣僚也心存疑忌。清最高统治者对官员、士人的思想动向是非常关注的。官员结党,是令皇帝深感不安的一块大心病。
对此,雍正颇费了一番心思。雍正四年(1726 年),江南武进人钱名世作诗赠年羹尧,中有“鼎钟名勒山河誓,番藏宜刊第二碑”之句。据钱名世自注,意思是年羹尧率兵平西藏,应该刻一座碑,立在康熙帝平藏碑之后。
这下惹怒了雍正,他认为钱名世“钻营不悛”“悖逆已极”。实际上,他担心的是钱名世与年羹尧结党。于是,为惩戒钱名世,并借此警示其他官员,雍正做了特别处理。他将钱名世革职后发回原籍,亲书“名教罪人”四字,令钱名世悬挂在大门上;还命令科举出身的在京大小官员,作诗讥刺钱名世的罪恶。
《大义觉迷录》,雍正编纂,主张清朝的正统性和“华夷一家”,以期消 弭 汉 人 的 夷 夏 之防。写作起因是汉人学者曾静、张熙受吕留良“华夷之辨”思想的影响,游说川陕总督岳钟琪反清失败被捕。书中包括雍正本人的十道上谕、审讯词和曾静口供四十七篇、张熙等口供两篇,并附曾静《归仁说》一篇。
雍正还曾专门写了一篇《朋党论》,表达了他对朋党问题的态度。与宋代欧阳修的看法完全相反,雍正认为“君子无朋,惟小人则有之”。他所期望于臣僚的是“惟知有君”,这样的话,“其情固结不可解,而能与君同好恶”,从而达到“一德一心,而上下交”。说白了,雍正希望看到的是,臣僚绝对效忠、俯首听命于他,而不能有其他的想法。
更为恶劣的是,为高度强化统治,清廷还制造了许许多多的文字狱。清代文字狱,主要集中在康、雍、乾三朝,尤以乾隆时为最。据不完全统计,康熙时不超过十起,雍正时近二十起,乾隆时则多达一百三十余起,平均一年两起还多。
文字狱的发生,虽然有的缘于诗文、著作表现出对清廷的不满或讥讽,但更多的是因清统治者过于敏感,或者刻意引申而导致的。像“一把心腹论浊清”,“莫教行化乌肠国”,“明朝期振翮,一举去清都”等诗句,都被认定为心怀叵测。而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往往挟睚眦之怨,借影响之词,攻讦私书,指摘字句”,更助长了文字狱的泛滥。
鲁迅先生曾反思清代的文字狱说:“大家向来的意见,总以为文字之祸是起于笑骂了清朝,然而,其实是不尽然的……有的是鲁莽;有的是发疯;有的是乡曲迂儒,真的不识忌讳;有的则是草野愚民,实在关心皇家。而命运大概很悲惨,不是凌迟,灭族,便是立刻杀头,或者‘斩监候’,也仍然活不出。”如此氛围,无怪乎龚自珍发出“避席畏闻文字狱,著书都为稻粱谋”的慨叹了!
与文字狱相伴行的,是清廷掀起禁书、毁书狂潮,尤以乾隆时修《四库全书》“寓禁于征”最为肆无忌惮。自乾隆三十九年(1774 年)八月乾隆明令查缴禁书,一直到五十八年(1793 年),近二十年间,历代大量典籍,或遭全毁,或遭抽毁,遂酿成前所未有的图书浩劫。
孟森先生曾沉痛地感慨:“检清代禁书,不但明清之间著述,几遭尽毁,乃至自宋以来,皆有指摘,史乘而外,并及诗文,充其自讳为夷狄之一念,不难举全国之纪载而尽淆乱之,始皇当日焚书之厄,决不至离奇若此。盖一面毁前人之信史,一面由己伪撰以补充之,直是万古所无之文字劫也!”
章太炎先生论清儒说:“清世理学之言,竭而无余华;多忌,故歌诗文史楛;愚民,故经世先王之志衰。家有智慧,大凑于说经,亦以纾死,而其术近工眇踔善矣。”实在发人深思!
民族狭隘心理的作怪,使清统治者无端猜忌;帝王独尊的虚幻光环,令清朝有些皇帝忘乎所以。
然而,“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为川者决之使导,为民者宣之使言”的古训,又岂可忘记?宽、严如何相济,并非仅靠说说而已。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龚自珍的呐喊,表明清朝的统治已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时代在变,国际形势也在变,如何应对,决定了清王朝的未来命运。
卜宪群 总撰稿
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 撰稿
华夏出版社 安徽教育出版社 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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