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短篇故事长河守南风（古风故事放下那只烧鸡）

原创古风故事

作者：长大吧小鹅，故事首发于纳兰云斋，原创古风故事号，侵权必究。

1

我在后山遇到了一个小和尚。

彼时我正在火堆旁烤着一条鱼，他挑着担子走过来，对着那条鱼说：“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接着就一本正经地念起了往生咒。

呸，别以为我没看到他嘴角流下来的口水。

他是不是个正经和尚我不知道，但我可是个正经菩提精。

2

我本是棵寺旁生长的菩提树，日日听着鸡鸣寺僧人们诵经熏陶，靠着寺里的香火供养，两百年来也勉强化作了人形。

本菩提树胸无大志，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做条咸鱼，吃饱喝足没烦恼。

只可惜世道不太平，山下的人成天只知道打打杀杀，闹得庄稼没人种，牲畜也没人养了。

我之前下了三次山，都没在街上蹲到卖茯苓糕的大娘和烤猪蹄的大叔。

真烦。

这年头粮食紧缺，连带着河里的鱼也清减了不少。

大约是看到天天有人拿了渔网去捕，吓得。

那条瘦瘦的小鱼只够我打打牙祭，所以我决定晚上偷摸去寺院厨房，看看有没有剩下的斋饭。

谁知一推开门，我就看到了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睛，跟我面面相觑。

“我不是来偷饭的！”

“我没有烧鸡！”

话音刚落，我看了看他的手里，果然有一只香喷喷的肥鸡。

好家伙，我说啥来着，这家伙肯定不是正经和尚。

“小和尚，你分我一半，我就不告发你。“我十分大度道。

他捏了捏手中的鸡腿，还是神色哀怨地递给了我。

一只烧鸡下肚，我们就从互相警惕的陌生人，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兄弟。

他问我，为什么一介女子会出现在满是大男人的寺院里。

我白了他一眼，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和尚会半夜偷吃烧鸡。

小和尚定然是被我问住了，于是他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开始转移话题。

他告诉我，他父母冤死狱中，惠安方丈下山云游时顺手将他带了回来，赐他法号玄明。

我问他山上的日子怎么样，他说：“山上的日子也挺苦的，不过好歹有口饭。惠安方丈对我很好，他对我有救命之恩。”

他还告诉了我个秘密，他说他总有一天要亲手杀了那个狗皇帝。

我哼哼唧唧敷衍他：“哦哦，加油。”

我也告诉了他我的秘密，我说其实我是一只菩提精，叫小菩，就住在寺院边上。

他竟然不怕我，只是嘿嘿一笑，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你别叫我小和尚了，我今年都十六了。”

我十分不屑：“我都活了两百年了，在我面前你可不就是个小和尚吗。”

他找不出反驳的话，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光头。

之后的日子里，鸡鸣寺也揭不开锅了，惠安方丈遣了所有的小和尚下山化缘。

大珠山上一片萧条，能吃的都被薅了个一干二净。

要不是菩提树的树皮不能吃，恐怕我也早就被剥得连裤衩都不剩了。

3

有一天，我跟小和尚沿街化缘。

还未等我们敲门进院，就听见锅碗瓢盆一阵劈里啪啦的。

一声怒吼隔墙传来：“给我搜！”

“官爷！真的没有值钱的东西了！这......这是我们最后的口粮啊。”

我跟小和尚面面相觑。

来得不是时候啊，得，看来今天又化不到什么东西了，又得吃土豆。

我一边思考着土豆是清蒸还是碳烤的时候，小和尚却不知死活地走了进去。

他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出家人以慈悲为怀，行善积德，方可功德无量。官爷何不放过这对母女，积攒善德？”

“臭和尚，你少管闲事！耽误了圣上的寿辰，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为首的官兵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一脸横肉颤了两颤。

“不对，你什么意思，你骂老子缺德？你才缺德，你全家都缺德！”他这才反应过来。

“阿弥陀佛，万般皆有因，万般皆是果。”

“闭嘴！臭和尚，你少管闲事。

“兄弟们，给我上！”

......

那群官兵走后，我看着小和尚的两个熊猫眼，陷入了沉思。

我觉得这人有些缺心眼儿，明知道打不过还过去。

他却只是对着我笑：“惠安方丈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我白了他一眼：“你来寺里没两天，歪理倒是一套一套的。”

临走时，看着满院狼藉，我跟小和尚商量了半天，还是掏出了钵里化来的半个馒头，留给了那对母女。

回去的路上，小和尚突然没头没脑地自言自语：“佛曰普渡众生，救世人于苦难。可这乱世之中，佛又在哪呢？”

那天晚上玄明告诉我：“我问惠安方丈的时候，他只说了一句，‘诸佛非以水洗罪，非以手除众生苦，非移自证于余者，示法性谛令解脱。’”

“你说，方丈是什么意思？”

我虽是薰染了佛气才成了人，却也委实对这些佛理一知半解。

我往嘴里丢了一颗葡萄：“兴许，他是想让你多悟一悟呢。悟一悟就懂了。”

4

半月后的某一天，化完缘时天色阴沉，恐有大雨，我跟小和尚赶忙回山避雨。

回到鸡鸣寺时，气氛安静得有些不正常，树上栖着几只寒鸦。

我推开门，院内一片兵荒马乱，一众师兄师弟被打翻在地。

拐了几道弯，就看到老和尚正被一群御林军绑在大殿前的柱子上，拿刀比划着脖子。

为首的那个笑得一脸阴骘：“老和尚，你把反贼余孽藏哪了？你乖乖说出来，我饶你一命。”

惠安方丈倒是一脸从容，“阿弥陀佛，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好，那我就送你上路。”那人狞笑。

血浸染了老方丈青灰色的袍子，一滴一滴落到地上。

小和尚把拳头攥得咯吱作响，我一把按住他，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他眼尾染了红，咬牙切齿道：“这群狗皇帝的走狗......”

夜里下了瓢泼大雨。

小和尚不顾我的劝阻，在雨中跪了一夜。

我冲他喊：“小和尚，你先回屋！你这样会淋出病的！”

他却只是紧闭双唇，一言不发。

我没了法子，只得撑了把伞替他挡雨。

毕竟我本就是一棵树，吸天地甘霖而活，他肉体凡胎，经不住大雨的。

第二日，小和尚烧得糊涂的时候，他拉着我的手，嘴里念叨着梦话：“惠安方丈......我......我一定替你......报仇......”

我叹了口气，替他换下额上敷着的毛巾。

5

小和尚下山前的那天晚上，他一把拉着我就飞上了大殿的屋顶。

我目瞪口呆：“小和尚，你没跟我说你还会功夫啊。”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从怀里掏出一只烧鸡给我。

“喏，送给你的。以后我下山了，你要照顾好自己。谢谢你这些日子照顾我。”

我的鼻头忽然有些发酸，只得别过脸去：“算你有点良心！”

他敛下眸子：“佛云人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苦。惠安方丈因我而死，我放不下。”

他又深深看我一眼，眼底有我看不明的情绪：“况且我已触犯了诸多戒律，已为佛门所不容。”

我以为他是因为要离开鸡鸣寺，心中不舍，便连忙安慰他：“下山有什么不好的，你就不用偷偷摸摸吃肉了，以后还能娶媳妇儿，多好啊。”

他忽然看了我一眼，一双眸子满是星光，笑着说：“对，还能娶媳妇儿。”

作为一只不求上进的菩提树精，我也没什么好送他的，我在袖子里掏了半天，终于掏出一串念珠。

“这个菩提念珠送你。虽然你也不当和尚了，不过你没事干的时候可以盘一盘。”

想了想又补充道：“都是我一颗一颗亲自磨的。”

他郑重地接了过去，塞到了胸前的口袋里。

6

之后的日子里，我日日窝在树上嗑瓜子，做什么也提不起兴趣。

山上的麻雀们偶尔会来串门，它们总是叽叽喳喳地站在树杈上说着八卦，不是谁家又生了几个崽子，就是什么虫子甘甜美味。

有只麻雀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前几日，我在街上看到有人刺杀皇上。你们猜是谁干的？”

麻雀们把脑袋凑到一起：“谁呀，谁呀？”

“是一个和尚。”

听到这我心里一揪，不禁也竖起了耳朵：“和尚？你确定？”

“千真万确，脑袋上一根头发丝都没有。”

“然后呢？”麻雀们叽叽喳喳问道。

“嗨，皇上能这么轻易让人刺杀吗，他压根儿就没在马车里。”

“那个和尚呢？”

“身中数箭，啧，怕是小命难保......”

我突然有些恍惚，手里的瓜子也撒到了地上。

7

半个月之后，小和尚竟然回来了，原本光溜溜的脑袋上，也已经长出了一层青茬。

我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问他：“你真去刺杀皇上了？”

他握住手中的剑，点了点头。

我气得直跺脚：“你是不是傻呀，皇上身边守卫森严，你是不要命了吗？”

他却慢条斯理道：“佛不渡人，人自渡。”

我恨不得一脚跺死他。

他突然弯腰抱住我，温热的气息吹得我的耳朵痒痒的：“小菩，是你救了我一命。”

我不解地看着他，他从胸口掏出一串佛珠，是我送他的那串。

玄明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它为我挡了致命一箭。”

我想着他从弓箭中突出重围的样子，眼眶发酸，险些没有绷住。

于是连忙转过脸去：“那是，好歹也是我身上长出来的菩提果。”

他突然低下头：“小菩，我是来告别的，我欠鸡鸣寺一条命。惠安方丈和全寺的人皆因我而死，我是个罪人。”

他抱住我，肩膀微微抖动着：“我本以为，他们不会找上门来的。”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能察觉到被泪水洇湿的肩头。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要去哪儿？”

“皇宫。”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中秋节，等我回来，我陪你过中秋。”他摸着我的头说。

8

中秋那日，我去了后山的一处凉亭。因为在这里恰好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皇宫。

皇城里灯火通明，花灯铺成了一条银色的河。

圆圆的月亮照在我的头顶，可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所以我决定下山去找他。

皇城里熙熙攘攘，车水马龙，有不少人携家出门游街赏月。

我独自在热闹的人群里钻来钻去，终于来到了一处客栈，玄明之前告诉我，我可以在这里等他。

可我等到后半夜，嗑瓜子磕得嘴上都起泡了，也没见到玄明的身影。

街上人影早已稀稀落落，只剩下灯笼亮着。

这时，街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我下意识地匆忙跑下楼。

推开房门，玄明就这么浑身是血地出现在了我面前。

他弯起因失血而苍白的唇角，虚弱地对我笑：“小菩，我回来了。”

9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我早已替他处理好了身上的大小伤口。

给他上药的时候，我才知道他身上竟有这么多伤口，新的旧的，大的小的，触目惊心。

他摸着我的手，轻声道：“我回来了，小菩。”

我瞪他一眼：“中秋节都过完了。”

他轻笑：“那以后的中秋节，我都陪你过，好不好？”

10

玄明告诉我，那夜皇宫举办中秋宴会，守卫极为森严。

他在一处偏僻的宫殿点了一把火，才疏散了一些兵力。

但是狗皇帝身边还是围满了御林军，他靠近不得。

“那你是怎么进去的？”我歪着头问他。

“我乔装打扮自是一绝。”

“那你扮成啥了？”

“咳咳，宫女......”他别过脸去，脸色有些许不自然。

我尽力憋着笑：“那皇上呢？他死了吗？”

他突然严肃地点点头。

我对他的反应有些不解：“你成功了，为什么还不高兴？”

他摇了摇头：“狗皇帝不是我杀的。”

我惊愕地张大了嘴。

11

中午时分，街上传来消息：起义军攻破皇宫，陈升于长安称帝，改国号为齐。先皇自知荒淫无度，罪孽深重，悬梁自尽。

我趴在窗台上看着街上兴高采烈的百姓，玄明看着我，突然轻笑一声。

我好奇地问玄明笑什么，他说他其实早就见过我了。

那年他随父母上山祈福，出寺门的时候，一眼就看到我躲在树上吃烧鸡。

他还说，他的父亲是前朝重臣，新帝酒池肉林，暴虐无道，宠信佞臣，他的父母更是冤死狱中。

他的父母与惠安方丈是旧友，为保全玄明，便将他托付给了惠安，在鸡鸣寺剃度出家。

谁知朝廷竟然找到了鸡鸣寺，方丈也因护他而死。

玄明再也无法坐视不理了。

但是世事难料，还未等到他手刃了那个狗皇帝，狗皇帝就死了。

我轻哼一声：“伤天害理之事做尽，自有人收拾他，也省得你脏了自己的手。”

他问我：“你还记得惠安方丈的话吗，‘诸佛非以水洗罪，非以手除众生苦，非移自证于余者，示法性谛令解脱’。”

我点点头。

他接着说：“我现在才明白方丈的意思。他是说，佛并不以直接的证悟教化众生，而是教众生以佛法。众生唯有依佛法而修，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

他伸手捏了捏我的脸，笑得一脸安然：“一直以来，我不过只是在追求心中的执念罢了。”

作为一棵在寺院旁生长了两百年的菩提树，我也突然福至心灵。

“佛说生灭是幻相，实相无生灭，所以本无生死，只是众生迷有生死。想来，惠安方丈也得到了解脱。”

玄明看我一眼，点点头，眼角弯弯地攒出些暖意来。

他拉着我的手，认真地对我说：“别叫我玄明了，我俗名唐晔。”

12

唐晔身上的伤口好得七七八八的时候，我们回到鸡鸣寺祭奠惠安方丈。

他穿着一身青衫站在惠安的墓前，头发已有半寸长。

“方丈，我以前老问你，佛在何处，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他笑看我一眼：“心中有佛，处处皆菩提。”

我也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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