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唱莆田戏(演员实验教室这个)
昨晚,台湾兰陵剧坊的《演员实验教室》在上海完成最后一场演出。过去的三晚,每一场的演出一票难求,一个类似排练工作坊的作品为什么时隔多年后的“重启版”仍能制造轰动?也许就像金士杰的好友赖声川总结的:
这群人在80年代初的台湾是“醒狮”。他们产生了对于既定模式的生活的重新思考,于是产生了兰陵剧坊。当年我们是在戒严的状态下长大的,所有的艺术创作、艺术表演都不是很被赞成,也不是很被允许的,尤其是新的创作,是很不被鼓励的。在这种情况下,兰陵剧坊可以有一股爆发力。他们身上存在着很深的可能性。
赖声川还说:“金士杰在舞台上那是没得比的,如果你此生有幸看过金士杰在舞台上的演出,你就知道我在说什么。”
确实,《演员实验教室》看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每个人上来讲一段自己的故事,在“戏里戏外”跳进跳出,这就是个playback工作坊(一种用即兴当场回演观众故事的方法服务观众的剧场形式)。
但是,在这个现场,我们见到中国人的身体,背后是联结中国历史的个人碎片。
三个小时的演出以一首叫做《谢饭歌》的歌结束:
花椰菜的生长期是65天
红萝卜的是80天
小西红柿需要90天
黄豆的要四个月
芭乐长成树至少一年
一粒米从稻穗长出的时间
一个人做豆腐、做泡菜的时间
做酱油、做醋需要的时间
还有煮一顿饭所花的时间
那吃一顿饭只有多少时间
让它来乘载无限的感恩,无限的尊重,与不可思议
这个作品是关于时间的。流动的、凝固的、被放大的、被忽视的,时间。
亲爱的兰陵
金士杰
那时候我没有想到自己下一步要干什么,在那段时间有个人叫周瑜,他在搞一个耕莘实验剧团,称之为是“有实验企图的”,他抓着我单独说,“金士杰我交给你一个事,你考虑一下,我把这个担子,这个负责人的重任交给你。”那天晚上他就跟我约了时间谈了一个通宵,说“希望你好好做。”我说要做什么呢?他说“随便你。”
那时候我已经在基督教艺术团演戏了,当一个小的次要角色。可是,周瑜把一个重大的担子交给我,我也一点都不觉得脸红,我说我可能要整个人手全部翻新,整个事情我可能做的想法跟你原来的想法统统不一样。我说这些话我觉得心里很有根据,但其实我完全没招。我所有的招恐怕都在里头藏着,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他说“没问题,你爱怎么做怎么做。”
在那一两年间,我陆陆续续在我的名单当中抽了一些人,那些人来自某一个读书会,某一个电影制片会,认识这个那个的,或者台北的龙啊,虎啊。预备成军之前,我还找了一个指导老师,是一个从纽约回来的老师,心理学的博士。他一回台北,告诉我的话是,“我一下飞机,看见每个人的样貌,(那时候还有一些人,头发留得很长,还被抓去剪头发)我觉得那个时代保守到傻的感觉,一群市民像一群傻子。就是每个人规规矩矩的,头发长度都到哪里,约束这么强。”他就感觉到,“我不沾这个事,在这个地方我不需要做这个事。”他就做他的教育工作、外交工作,他不沾戏剧。
当时找这个老师是因为姚一苇老师跟我介绍,说要做这个实验剧团的话,你要找到这个吴老师。但是来了台北之后,他躲起来了,他不出面,他不肯做。我就找了一个朋友,一起去说服他,居然把他给说动了。他事后也在想为什么给说动了?可能是一股热心吧,就给说动了。
后来,我们就把一群朋友们集合起来,就是日后的兰陵,那一群朋友我现在回忆起来,最可贵的就是集合那天。那个画面很好玩。眼前的这群人完全不像任何天底下我见过的剧团的人,就是长得俊男没有俊男,美女没有美女,形象极不佳,搞一个话剧的为什么还搁一个外国人?也有身体有残障的一拐一拐来的。反正老弱妇孺什么都有,歪瓜裂枣。真的是,我一看,这一群人,真有意思了。每个人的穿着打扮,没有一点时髦痕迹,全都是在菜市场口上遇到的人的模样,好像预备说两句话回家继续洗厨房或者干什么的。我自己穿个凉鞋都快破掉了,大家坐在那边你看我、我看你,就开始了。
这一开始,就走了一年半。
一年半当中,我们指导老师给的一些建议,比如说我们有的时候都太急于上台演戏,觉得我们应该把这些东西先丢掉,先玩。可是玩的时间真长,一年半,你知道有多长?那个年纪的我们二十五、六岁,天呐,那是多珍贵的年纪啊!我的同辈们都是在外边养车、养房子,厉害得不得了。你还在这里躺在那边来做放松,明天又做放松,放松能做几个月?
一年半之后,我就跟老师说我要干活了,我们就做了第一出戏,第一次的收入是零。当时我们在耕莘礼堂做,大家自己一起来,灯光没有,那从你家搬麻将灯,自己带电线,延长线接好长;服装没有,我们全部人花一点点钱买了几条练功裤,全部戏服就是练功裤、汗衫;化妆没有,就不化,只有几个爱漂亮的女生稍微自己带一点……一切都没有。
我们有个文教基金会给我们的免费礼堂,下面是大理石平地,有场地,但我们没有宣传,我们就自己拿着纸在那里画海报,去台大、师大的某些校报上面贴,也单独打些电话宣传。演出的时候观众来了,我们把椅子摆好,台下坐二、三十个人。虽然人少,但当中还都是台北举足轻重的一些朋友,我们就在360度的空地上跑啊、飞啊,演一个纯肢体剧,从头到尾没有一句台词,从头到尾的音乐都是喊叫似的,我们在观众面前跑的时候,头一甩,汗都能飞到他脸上去,挺吓人。
演完之后,观众鼓了掌,流连不去,跟我们继续聊天,我们想去吃喝一下,他们也赖着不走。简单地说,就是他们鼓励我们,说要继续做下去,“等你们这一票人等了好久,你们终于来了。”之类的。这下子,这一群丐帮之徒才有了信心——一点没开玩笑,他们真的就这样过日子,他们很多人都没有办法担任重要的工作,因为他们必须把时间花在这儿。我们觉得被人家肯定了,然后就很积极地开始摩拳擦掌往下搞,这是那个年代的一种氛围,兰陵剧坊就在那个时候定了名字。
演完之后我们想离开那个地方(耕莘),因为我们要做的事情可能更赤裸裸、更违背习俗或者是一些制度上的框框架架。我们别糟蹋人家,得罪人家,牵连人家,好汉做事好汉当,我们出去自己有名有姓。
台湾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是实验剧展。1980年举办第一届,兰陵剧坊演出了《荷珠新配》。这是一个老戏,京剧叫《荷珠配》,朋友们推荐我去看看,说可以试试看改写,我就下笔了。
整个戏是五场,我写到第三场,第四场就觉得后面有大东西要写,我就不写了。来,我们来读一读。读的时候刚好在场有两个年轻人,我说你们俩试试看,读读看。结果全部人笑翻掉。他们怎么本事这么大?那个喜剧的天赋,那个说来就到的东西挺惊人的,那么年轻,那么胆大,我说这太有能玩的空间了。讲定,往下写,花几天把它写完,然后演出了。演出的时候在南海路艺术馆那个老的剧院。笑浪翻天。
后来我们就被人家期许,希望我们为中国的许多老戏翻新。我们把《荷珠配》变成《荷珠新配》,有意思。原来我们的老祖宗有许多东西,可以重新改头换面,可以跟现代人交流。
但是我就没太往人家期望的那里走。我们开始尝试默剧,后来又尝试一些别的东西,也是怕被定位的话不好翻身,也不太喜欢做这种约定俗成的事。兰陵的运作,前前后后大概走了十年,十年之后就结束了,各走各的。兰陵在当时的台北完成了一个“启动”,很多徒子徒孙,一些学弟学妹们,陆陆续续在台北各地组成剧团。
至于《演员实验教室》,要说回那时候美国有个戏,《歌舞线上》,一群演员面对考官,各自陈述“为什么我要来这儿?”有人说起自己的家庭往事,有人说起自己曾经经历了什么,每人一小段。那看得我胃口大开,就循着这个逻辑在酝酿这个东西,我个人也很偏爱这种“戏里戏外来回跑”的尝试。
在《演员实验教室》中,我就如法炮制,设计了一个结构,一部分是课堂的训练,一部分是他们故事。训练一会儿就滑进一个故事,再穿插一些训练,这样来回跳。
今年的《演员实验教室》跟上一次(1982年)戏一开始是一模一样的。那个动作是很多呆过剧场的人都知道的一个叫做“信任”的动作,不知道你听过没有,或者接触过没有,就是一个人像瞎子一样领着另外一个人走路。
那个画面对我来说意义极大,它好像人世间的第一秒钟。
不是演员,是人。你出生了,你是一个单位,出现了,有呼吸,有声音,有对颜色有感觉。一只手牵着你走,你要放松,把自己交给他,像一个婴儿一样倒在他身上,随便往哪里倒,然后他把你抱起来,把你丢起来,把你放地上,把你摇来摇去,等等。
第一次演出的时候,从新人出生的时刻开始,我们讲人的成长,我还安排了小学的故事、大学的故事、恋爱的故事、闯事业的故事、家庭背叛的故事……到最后一幕牵扯到老人死亡,是李国修担任压轴,说起他跟他爸爸的故事。
那故事也要他的命,演完后他就在后台大哭,没办法停止,因为那是他心中一块软肉,不好碰。这次有个演员叫王耿瑜,她就是在那天晚上坐在台下的观众,她看完以后觉得原来戏剧可以这么玩,原来可以这么跟生活接近。
可以这么简单,平凡演员也不是遥不可及,他就是跟我一线之隔,他就是每一个人。大量生活信息的传达很平凡,很貌不惊人,但是我当时觉得台上台下滋味无穷。那么多年之后,我还是觉得它可以再来一次,但是大家都年纪大了。所以这一次的故事跟上一次截然不同,这么大年纪,说起世间某一些往事,那个状态,那个滋味,那个高度,是不一样的。
本文图文综合自公众号“安妮看戏”
作者:金士杰
编辑:柳青
责任编辑: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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