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留下一生的阴影)
“
- 世 相 故 事 -
在我的认知里,任何事情发生绝对都会留下痕迹。即便岁月流逝再久,即便外围环境再好,发生过就是发生过。
”
-1-
记不清是六岁还是七岁,只记得那是个初夏,太阳很暖,苍蝇却很早出现。大中午的,趁着大人们都在睡午觉,小孩们三两成群地跑到野地里。
那个时节正是一种喇叭虫交配的时候,我和同伴人手一个大瓶子,跑到地里逮虫子喂鸡吃。
远远的我就看到一个麦秸堆。七八个同龄的小孩围着放羊的老个子。老个子是个没有老婆的老头儿,每天放羊穿的破破烂烂,大人们都不怎么理他,我们小孩就都以为他是个半傻子。
麦秸子周围的杂草里最容易有喇叭虫,我拉着伙伴儿飞快冲过去。羊群在不远处吃草,我们围着麦秸堆逮虫。不一会儿,虫子就逮了小半瓶。老个子瞅了会儿,把我们都喊在他身边,让大家围成一小圈,说要给我们看一样好东西。我们都很好奇,想看看这半傻的老头儿能有什么好东西。
老个子背靠着麦秸堆盘腿坐在地上,打眼四周望了望,哆嗦着解开他的裤裆。一群小孩傻乎乎地瞪大眼睛看。
这个游戏持续了一会儿,直到我突然听到一声怒喊,“老个子,你干什么呢?”抬头一看,不远处的小路上,一个大人正扶着自行车,怒气满面地望向我们这里。
说不上哪里来的直觉,我立刻觉得这不是件好事情,脸立马涨红。我立刻站起来,顺手从地上抓了把土向老个子脸上狠狠扔去。老个子骂骂咧咧,我拉起伙伴头也不回地跑回家。这件事不知道小伙伴有没有告诉家长,反正我是没跟家里说。
有时候我觉得性启蒙是突然和天然的,大概是那个时候,我一下子觉得自己被不好讲出来的事侵犯了。
-2-
初二时,我爸妈经常跑老远赶集卖水果,偶尔回不来就让我在邻居家凑合吃顿中午饭。我的邻居跟我父母差不多年纪,辈分上管我叫姑姑。他娶了个四川老婆,一年前他老婆回了老家,后来一直没回来,从此邻居就一个人过。
那天我下了学跑到他家,一进屋就看到堂屋桌上切好的西瓜。我心里还有点感激,有个邻居真是不错。
西瓜吃到一半,我抬头突然看见一双喷着火的红眼珠,顿时心生警惕。见我瞅他,他嘴唇哆嗦地跟我说:“你上初中,能不能教我一个字?”
“什么字?”
于是他沾着西瓜的汤汁在桌子上迅速写下一个字。这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字,虽然课堂上从来没有学过,但却是农村汉子粗陋嘴里的口头禅。村头小路上,老乡家房后身的青砖墙上不知谁拿着红砖头划上去骂人的秽语里总少不了它。
我登时愣在那里,脸红到脖子根儿,不敢抬头,不敢动。
我不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做什么。那时候我家没电视,但我过年时在同学家看过《渴望》,慧芳被王沪生欺负的镜头赫然在目。虽然我当时也不懂那是什么,但女孩子那种与生俱来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窸窸窣窣的衣服声。直觉驱使,我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跳起来扭身夺门而出。
后来爸妈赶集再让我去他家吃饭,我没好气的说句:“不吃!”
我还有两个妹妹,从那以后,我告诉她们见到那个人要躲得远远的。爸妈从来也没问过我,但后来他们也再没跟他说过话。
直到有一年他上工时被机器掉下的砂轮消掉半个脑壳,成了半边身的瘫子,我妈对着墙另一面的他家狠狠啐了一口“活该”!
-3-
我第一次独自外出打工,误打误撞走到一家卖湘绣的画廊。我从小喜欢写写画画,就在那里应聘了店员。
这是一家极小的店面。一间三十多平方米的门脸,墙上墙下陈列的都是湘绣。门脸后面是个单位的后楼梯,楼梯间卡死后,简易门隔出间通向画廊的小屋。房子只够一个男人高,里面放着一张简易床和一把椅子当床头桌。
老板告诉我店里包吃住,睡觉在里面小屋,午晚饭到相隔两条街的一家湘菜馆里吃,那是他开的另一家饭店。上厕所到马路对面一家单位的门卫,那旁边有个对内的厕所。
晚上到餐馆吃饭时,我看到老板他们一家子:在保险公司做业务经理的老板娘,和她们的一儿一女。对面单位唯一的门卫大爷是个慈祥的老爷子。我每次晚上头关门都会跑去那边旁边上个厕所,然后跟他聊上一小阵子。
从他嘴里我知道老板一家是重组家庭。老板娘十二岁的女儿和老板五岁的儿子彼此都不是亲生。老爷子有时候会从食堂多打份早饭给我吃,吃几次后我也会买点水果作为回礼。
有一天傍晚下起了大雨,街上行人越来越少。八点多钟我就关了店门,准备跑到对面上个厕所然后回来睡觉。
门卫大爷隔着窗户跟我招手,“着啥急呀,还早呢,进来看会儿电视。”
认识也有一个多月,我毫不客气地开门进去。门卫三面都是玻璃窗户,身后靠墙有一个单人床。电视就放在窗边的桌子上。我们可以边看电视边看到门口和马路上的情况。
我忘了是个什么电视,只记得正看得津津有味时,坐在旁边的老大爷突然伸过手臂拍了拍我放在腿上的手。我以为他是被电视内容感动,当时就没太在意。
没过一会儿,我看到他的手臂又伸过来,这回直接拍上我的屁股。我立马站起来,看了他一眼,又迅速望向窗户外面的街道。恶心,又担心街上的人们看到,以为我不正经……我胡思乱想了几秒,拉开门跑出去。
那时候我太青涩了,放到现在我肯定拾起桌上的饭缸子就给他抡过去!
从那以后,我弄个小桶,小号就在房间解决,大号宁愿憋着跑远点找附近的公厕解决。
这事过后,我突然好像长大了,也开始懂得保护自己。我买了把剪刀放在我睡觉的小屋里,心想着万一有危险,起码可以挡一阵子。每次睡觉前我会灌两壶开水,一壶放在店门后面,一壶放在小屋的床头。我想如果睡熟了有人进来可以听到暖壶摔碎的声音,如果有人走近前来,我可以拿起灌满开水的暖壶抵挡随时会有的危险。
有一次半夜,我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到店门口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我大着胆子走过去喊了声:“谁!”老板的声音说:“是我,丢了东西过来拿下。”
我放下心来打开门。一身酒气的胖老板进来后,象征性地围着画墙转了两圈,低头竟然钻进我的小屋!
屋子很小,他坐在床上,我只能局促地站在门口。
老板看着我说:过来坐吧,下班了别那么约束。我没动。他弯起腰打算过来拽我。我赶紧向后退了一步。见我没进屋,他问了两句当天店里的情况,又问了问我老家的情况。我当时真是单纯,他问啥我就说啥。后来实在没话,他就自己坐在那里,自顾自的诉说他家里的情况,这个后娶的老婆如何厉害······我不动声色,心想人家毕竟是老板,等他讲完走了就算了。
讲到没有可讲的了,他半玩笑半认真地说了句:“今晚我不走了,睡你这里!”
我迅速回问:“那我睡哪里?”
“你说呢?”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在我的小床上躺下了肥胖的身躯。
就在躺下的刹那,他手碰到了我藏在枕边的剪刀,“呵呵,这个干嘛用的?”他拿着剪刀问我。
我一下子有了勇气,“防身用的,专门对付流氓!”
“你怎么对付?”
“打不过他就跟他死拼到底!”
他低头拿着剪刀玩弄了一会儿,“你见过流氓吗?”我低下头,没再吱声,但是耳朵却随时听着他的动静。
可能是我的这番激烈言论有点作用,他坐了一会儿,扭身出来走了。临出门拍拍我的肩膀,“我逗你玩呢,要是老板娘过来,你可别说我来过这里!”
他走了约摸半个小时,我这颗惊吓的心还没平静,就又听到外面哐哐的拍门声。我一问,是老板娘。
老板娘进门就问老板有没有来过,我说没有。她拨开我,径直窜进我的小屋,看了看里面,没有人,抽了抽鼻子问我,“这么大的酒味,你喝酒了?”我没吱声。老板娘斜着眼瞅了我半天,吭哧吭哧地走了出去。
那是1999年,我才十九岁!那真是个一切都向好的年纪。我认为门卫老爷子好,认为老板两口子好。即便那个两次被骚扰的夜,我都没有想到太多不好。可是到了现在,回想起来,我真的担心,天天吵架的老板两口子和老板娘家那个十二岁的女孩儿……
-4-
那一年我混得不是很好,没多久辞了画廊。我跟家里说过年不回家了,想要趁过年学学电脑。但实际上我当时租完房子手里只剩下二十块钱。为了生存我找了个饭店上班,起码吃饭有了着落。
大年三十那天,下了班已经凌晨两点。街上已经过了热闹的时候,遍地都是鞭炮屑和礼品袋包装。
我住的地方接近城郊,地点有些偏僻,村子里有些小胡同还没有路灯。我插着兜不急不慌地走着,满脑子都是家里人过年惦记我的场面。想起妈妈最后一个电话“回来吧”,我鼻子一酸,泪流了满面。
就这么不知不觉拐进了一个小巷子,我还沉浸在思乡的愁苦里,就听到前面不远响起几声急促的脚步。我定睛一看,十多米远的灯光映照下,我前面两米处的胡同里奔出一个瘦高的影子。
我立定,站住不敢动。我不知道这人是劫财还是劫色,也看不到那张背向灯光隐藏在阴影里的脸。我俩就这样对持着,谁都不动。
冷静下来后,我迅速地用眼角的余光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两边都是人家的墙院,如果我喊大声点,应该会有人出来。左手边半米的地上有半截残砖,如果我行动足够迅速,应该可以捡起来做个反抗……
我这么想的时候,那个男人出声了。他拉开自己的裤裆,嘴里开始小声嘟囔起污言秽语。我还是不动,观察了会儿,那男人只是在自嗨。我想总不能老这样顶着,万一那家伙哪点被刺激了,发疯就危险了。
我清了清嗓子,突然破口大骂。我尽力试着骂出厨师们嘴里的脏话,也试着骂出饭店客户们嘴里的狠话。我一边骂,一边试着动动腿向旁边挪了半步。那个人许是惊住了,停了动作,嘴里也不再言语。藏在黑暗里的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硬着头皮往前走,边走边大声骂着所有听过的发狠的话,然后一步步快速又假装镇定地走过他身边。
他没动,我继续骂,继续快步走过……
那时候我很想跑,但我怕万一跑起来惊动了他,他会再来追我……
我边走边骂地走到巷尾的路口,转身到了另一个胡同,离我的住处还有五十米,我撒丫子跑起来,边跑边哭。
后来我有点感谢我以前的遭遇,如果不是那些经历,可能我不会那么镇静做出对策,也不会那么顺利地逃过此劫。
后来还有一些小事,夏天的半夜,发现一人高的窗户外扫进手电光,不知道哪里的小流氓在墙外踩着砖头偷春色,我抓起床头的刷牙杯径直扔过去。从那以后,我住的房子一直都很安宁。
同院混的很好的大学生,在女朋友回老家时约我去他屋里吃拌饭,趁我不注意一把抱住我。我抄起桌上的拌饭,劈头掼上他的脸。
-5-
经历这些以后,好像什么事情在我眼里都不算什么难处。我的心似乎变得越来越硬。想想这些年来自己的婚姻、家庭、工作,我最大的特点是从来不知道怎么跟异性相处。
好像除了他们的工作能力或者个人才华能够让我欣赏或崇拜外,再往下走,最后都是以相互看不上为结果。
很多时候,我会对异性,哪怕别人嘴里聊的异性都很敏感。我能从简短的接触中迅速看出这个男人哪方面很优秀,但更多的是会更快发现他的不足。这些情况在同性中没有。
无论在工作或生活中,我会不自觉离男人远一点。一旦有一点点的肢体碰触,哪怕仅仅是肩膀或者手指的碰触,我都会打个冷战。我不敢独自和男士在电梯里待着,无论是陌生还是熟悉的人。
我特别不喜欢那些中老年胖胖的男人,总觉得看似慈祥的面容后面藏着一张龌龊的脸。即便在自己家里或者亲戚,只要仅剩一个男性和我,我都会找借口躲出去。哪怕那个男人是我的父亲。
在我的认知里,任何事情发生都会留下痕迹。即便岁月流逝再久,即便外围环境再好,发生过就是发生过。
2013年,我去学了心理咨询,在这之前我有时会觉得自己是不是有异性恐惧症。起码对于异性关系的处理,我觉得自己有进步。我试着自己给自己咨询,试着用催眠,用禅修解决我内心的困惑,但是只要那些伤疤在,影响总会时好时坏。
我有一个女儿,我时刻惦记着她的安全,总怕我不在的时候,会碰到那些可怕的事情,可我又不能天天跟她叮嘱要注意身边的异性。
那些本应无忧无虑的童年,那些本来年少生涩的日子,我却一次又一次的经历那种不堪。我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走出来,我也不知道,这伤疤是否会好,还是永远会存在。
但我会努力向前,变得坚强。因为,我还有心爱的女儿要去守护。
-END-
作者|逍遥鱼,青年作者。
/ 仗笔为剑,冷眼江湖的中医养生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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