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佛前真诚为家人祈求幸福(求的是一颗善良的心)
我已经走在了半山腰,隐约看见山顶小庙的山门,忍不住又回头看,母亲还爬在半山坡的阶梯上,低倾着身子,一步一步慢慢地往上走。佛在山顶,她在山腰。
我不知道这是母亲一生中的第几次求佛了。
前天晚上,母亲跟我说要陪同邻居梅去天师殿求佛。梅的家人不知患了啥病,跑了很多家医院,吃了很多药,就是不见好转。听说天师殿的药签最是灵验,百病有百药,便择了吉日央母亲陪往。天师殿在外婆家上江村的一个山坡上,距家十来里。一天只有一趟车,很不方便。我决定请假带她们去。
晨光熹微,在一片蛋青色的天色里,我驱车载着她们在求佛的路上。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下了这么多天的雨,独独今天放晴。好人有好运,你就放心吧,求来药方病就好了。”
母亲左脚往上跨一步,左手按在左膝,右腿伸直,慢慢往上移,一边气喘吁吁地和心事满腹的梅说。
我们抵达山脚,刚开始爬山时,雨住天开,一抹阳光从云的缝隙羞怯地泻下来,洒在湿漉漉的天梯青黑色石阶上。清晨微凉的风带来轻纱似的雾,长长的天梯薄雾轻拢,如黛的远山云蒸霞蔚,令人心胸舒畅。
我抬头向上望,陡峭的石阶直达山顶。我不知道佛是什么,求佛又会是求得什么样的结果。又或许是心灵的一种安慰吧。
我腾出右手想拢过母亲手臂,母亲摆摆手,努力挺直腰,说:没事,你先上去,我自己慢慢走。
自古寺庙都在偏辟之处,考验人的虔诚,求佛之前必先净身焚香,以示尊敬。普通百姓信奉朴素的神灵,如能解决他们诉求的,不管什么菩萨,在何时何地,都会前往朝谨。我不禁回想起母亲为我求佛的经历,仿佛就在昨天。
记得那年高考结束不久的一个夏夜,乡广播站通知高考上线人员名单,我榜上有名。体检,填报志愿,一家人在欣喜若狂的等待中盼星星盼月亮,可望穿秋水,那纸录取通知书却像断了线的风筝,杳无踪影。我天天以泪洗面精神颓废意志消沉,母亲急得六神无主,可怜的母亲连县城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她又从何打听我最终落榜的原因。
听说台山寺的签书很灵,母亲便去求佛。我不知道她是几点钟起床,几点钟出发,又怎样爬上那高高的台山岭。我只知道,我起床时,母亲已经从台山寺求回了签书,头发还沾着露水,风尘仆仆的模样。我也已不记得签书的内容,大致是说终会守得云开雾散之意,但我永远记得母亲求佛回来时的神情。这张签书,如漫漫黑夜闪耀的星星,带来了光明和希望,也坚定了母亲不管生活多困难也要供我复读的决心。往事如梦,在那段黑暗的日子里,假如没有母亲的安慰和坚持,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振作起来跨过那道坎。而此刻的我,在回忆过往,依然热泪盈眶无法风轻云淡。
我坐在台阶上休息,向下看着母亲,她和梅正一步一步地向上走,一边走一边用心把散落在石阶上的小石子捡起,神情庄重。我自然知道母亲的这个习惯,平时走路看到地上有一块碎石粒,她都要捡起来放到路边,而且一定要用手拣。有时我故意抬脚一踢,母亲急得嚷嚷:不能用脚踢,要用手捡。我问为什么,母亲说不出所以然,只说从小我外婆就是这样告诫她的。
屈膝,弯腰,弓背,我看着母亲边拣石子,边和梅说:这些石阶都是有善心的人捐助的,你看,每一阶都写着捐助者的名字呢。佛和人一样,你求他就要敬他。
我呆呆地望着那几乎与台阶持平的身影,不禁眼眶湿润了。
终于到达山顶的大殿。大殿侧边的小房间内,管殿的老汉戴一付黑框眼镜,在打火机、红纸、香烛凌乱的桌上正埋头一笔一画地不知记什么。四五妇人恭恭敬敬肃立于侧,屏声静气。一妇人递过签书,他伸出枯瘦的手,抖抖索索从抽屉里找出一本书,右手食指在紧抿的嘴里蘸了一下,翻到对应签号的页码,干瘪的嘴唇含混不清地每吐出一句,那妇人便发出一声“真准”的惊叹。“莫慌,莫慌,一个一个来。”他接过妇人递过来的钱,一张,两张,数完,两指夹住钞票一角,微眯着眼,往光亮处一照,不急不躁。
母亲神情庄重,在一片肃穆的气氛中抱着一叠香烛纸钱走到殿堂旁边的方桌站定,拈起一张黄纸,拢成半卷,凑近烛台点燃,把燃烧的火纸从头到脚顺次绕了三圈。又从缝制的红布袋里掏出一张折叠成四四方方的红纸,工工整整写上每个人的名字。点烛燃香,作揖膜拜,嘴里喃喃自语。子女,儿孙,兄弟,姐妹,她依次挨个求了一遍。等一切结束,母亲才长长地吁了口气。
大殿里的佛,慈眉善目,正以慈悲之心俯视世间芸芸众生。看着母亲求佛的虔诚模样,我不知道佛在母亲心中是什么模样,但我知道,不管何时何地,在母亲心中,永远都装着她最亲爱的家人,在心中默默地佑护子孙健康平安。
母亲,以一颗向善、感恩、恭敬的心,为别人求,为子女求,为兄弟姐妹求,我不知道她是否为自己求过。
回首,天师殿大门门眉上“从善如流”四个大字在阳光下闪耀,我不知道是说佛还是警告世人。想起母亲常说:拜佛拜心,修佛修身。又想起母亲照料小爷爷的事,小爷爷是我爷爷的亲弟弟。小爷爷出生不久便瘸腿烂脚,层层厚布也裹不住刺鼻的恶臭味。爷爷走后,照顾小爷爷的担子落在我父母身上。母亲从来没有嫌弃过他,嘘寒问暖,端茶送饭,九年如一日悉心照顾。小爷爷逢人就说我母亲待他真好,他亲哥哥都没有这么好。有乞丐上门讨食,母亲也总是拿麦头大碗把饭盛得冒了尖,还要用饭勺压一压。
我忽然明白,母亲求佛,求得是心善、心诚和心意。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善,体现在她的日常生活中,成了她为人处事的人生观、世界观和哲学观。
天师殿药方虽好,此刻在我心中,却远远不及母亲的那一颗向善的佛心。药方可救身,却不能渡心。我幡然醒悟,母亲的求佛,求的是一颗善良的心。而我心中的佛,就是一路捡着石子的母亲。
作者简介:宋宣娥,金华市作家协会会员。曾在各地报刊和网络平台发表文学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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