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杏花奇遇(民间故事花朝误)
年农历二月十四的晚上,乡村木匠黄顺时正在家中洗澡,忽然,一个尖厉的嘶叫声从屋外传来:“有鬼呀救命”那是他女儿黄娇丽发出的声音他大吃一惊,来不及多想,连忙喊醒刚刚入睡的老婆,闪电般蹦出澡盆,胡乱地穿上衣服,赤着脚就往屋外跑,我来为大家科普一下关于民间故事杏花奇遇?下面希望有你要的答案,我们一起来看看吧!
民间故事杏花奇遇
年农历二月十四的晚上,乡村木匠黄顺时正在家中洗澡,忽然,一个尖厉的嘶叫声从屋外传来:“有鬼呀!救命!”那是他女儿黄娇丽发出的声音。他大吃一惊,来不及多想,连忙喊醒刚刚入睡的老婆,闪电般蹦出澡盆,胡乱地穿上衣服,赤着脚就往屋外跑。
“娇儿,你在哪里?”黄顺时喊道,然而四野空空,露气寒凉,哪里有他女儿黄娇丽的影子。他便沿着一条田边小道奔跑起来,因为他觉得女儿的声音好像来自前方不远处。
“娇儿,你在哪里?”黄顺时一边跑一边喊,时不时停下脚步,听听附近的动静。
片刻后,只听一个男人幽幽的声音说道:“快来,在这里呢!”
怎么有个汉子?黄顺时一愣,便朝着声音传出的地方搜寻过去。
一会儿,村里的人也闻讯赶过来了,大家都在猜测黄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黄顺时所住的村子只有七八户人家,出事地点在离他家几百米的一个公厕旁。这个厕所清一色由红砖砌成,墙面抹上了精白石灰,比大姑娘的脸还白。
黄顺时快要赶到厕所跟前时,又听到刚才说话的那个男人焦急地说道:“快来救人啊!”
声音是从路边的麦地里传出来的,路由西通向村外,厕所北边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南边是一块低洼的麦地,低的麦地与高的路面落差大约有两米。
借着惨白的月光,黄顺时远远地看到麦地里有一个男子模样的身影半蹲着。他走过去一瞧,发现地上躺着的正是他漂亮的女儿黄娇丽,而男子竟是同大队的熟人尹进田。黄娇丽仰面八叉,十分不雅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昏迷了,而尹进田正用手按着黄娇丽丰满的胸脯,嘴对着她的嘴鼓捣着什么。
黄顺时当即头皮发炸,血涌到脸上,暗叫道,天啊,深更半夜的,这狗杂种不会是在对我女儿耍流氓吧?
这时,不少村人已从后面赶到了出事地点,而尹进田居然没有停止那“不堪入目”的动作。
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跟黄顺时一样,一下子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有人马上“哎呀”地叫着,把头脸转了过去。
黄顺时恨不得在地上寻个缝儿钻进去,他突然暴躁地吼叫道:“快!快给我抓住这个畜生!”
几个汉子不由分说,和黄顺时一起跳下麦地,揪头发的揪头发,扭胳膊的扭胳膊,将尹进田擒住。
尹进田一边挣扎,一边莫名其妙地嚷道:“喂,你们抓我干什么?你们赶快救人啊!”
尹进田原是雄山县剧团的黄梅戏演员,是下放到这个大队接受劳动改造的。自古戏子多风流,今天大家算是开了眼界!农村最大的丑事莫过于男女之间“搞皮绊”(通奸),现在,尹进田不仅做了,搞的还是当地最俊俏的姑娘黄娇丽,平时他们想跟黄娇丽说句话都难,尹进田却把她睡了,且还在他们的眼皮底下!于是,一种噬心的嫉妒和难以言说的气恼充盈在众人胸间,他们逮住机会,对尹进田狠狠地施了一通拳脚,把尹进田打得杀猪般号叫起来。尹进田一边遮挡着雨点般的拳脚,一边试图辩解,但大家却没心情听,他们呼喝吵嚷着把尹进田拖拽到田埂上,然后推推搡搡地将他押送到大队部,交到大队支书吴道义手上。
“吴支书,快让大家放开我!”尹进田哆嗦着恳求道。
“哎呀,进田,你怎么这样色胆包天!”听完大家的七言八语,吴道义一脸讶然。
“吴……吴……支书,我是在救人啊!”尹进田好不着急。
“你说啥?救人?谁信呀?”吴道义摇了摇头,“你老实呆在这里,我到现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说着走出了大队部。
这边,黄顺时在几位村人的帮助下,七手八脚地把仍处于昏迷状态的黄娇丽抬到路面上。
黄顺时扑到女儿跟前,哭喊道:“娇儿,你这是咋的了?你快醒醒呀,娇儿!”
此时,黄顺时的老婆也赶来了,见此情形,她披头散发,像个女鬼,干脆躺倒在女儿身边,一边打滚,一边哭喊道:“娇儿,我可怜的儿呀,你这是怎么了?”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有人从黄娇丽身上闻到了一股粪便的臭味。
吴道义来了,赤脚医生出身的他,用手电筒照着黄娇丽的面孔,只见她的五官有着鬼斧神工般惊人的美丽,可惜此时因面无表情而失去了生动的韵味,那小巧的嘴唇微微张着,口角流出了一缕白色的液体。
吴道义扒开黄娇丽的眼皮看了看,又号了号脉,吩咐道:“快送医院吧。”
黄顺时一听,背起黄娇丽就跑,他老婆和一个热心的邻居也跟着去了。
吴道义挺身站立着,双手叉腰,仰头望着云月遮掩的夜空,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这个尹进田,真是人面兽心!”见黄家的人不在,有人便开始嘀咕起来。
“是啊,想不到他平时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却是个大色狼!这种人,活该劳动改造!”
吴道义正要吆喝大伙儿散了,忽见一群人押着尹进田,叫嚷着走了过来。
吴道义将布满杀气的目光罩住他们,大约停留了半分钟,然后凶巴巴地问道:“什么事?”
一个民兵怯怯地说:“吴支书,劳改分子尹进田刚才在大队部里寻死觅活,大喊冤枉,说非要到这里来跟您讲清楚,我们只好把他押来了。”
吴道义冷笑一声,说:“我是个讲道理的人!尹进田,只要你今天当着大家的面把事情说清楚,我立马就放你走。”
尹进田拼力挣脱几双钳制着自己的大手。
莽汉们嗷叫着又要行蛮,吴道义却大度地朝他们摆了摆手,面对着昂首挺立的尹进田,语气平静地说:“说吧,我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没有说不清楚的事!”
“我……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如此环境之下,尹进田突然语塞了,过了半天,他才鼓足勇气说,“我……我是在给黄娇丽做人工呼吸!”
“鬼扯!”吴道义冷笑一声,“我们大队有那么多革命群众等着你去做人工呼吸,你为什么单单给她做?”
围观的人哄的一声笑破了天。尹进田的解释太无力了!是啊,在深更半夜的野地里,孤男寡女搂抱在一起,谁能解释得清楚?
吴道义一声断喝,说:“狗日的!把他绑起来!”
几个如狼似虎的民兵拿着粗麻绳,将尹进田捆得死死的,任凭尹进田怎么喊冤也没用。
吴道义拍了拍尹进田的肩膀,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也不是做文章。对不起,在你没有将事情说清楚之前,只好先委屈一下了。”说罢,他向民兵们挥了挥手,“把他关到大队部去。”
民兵们上前推搡,尹进田却犟在那里不动,喘着粗气说:“有什么不明白的!黄娇丽在野外突然昏厥,我碰巧遇到她,就给她做人工呼吸,救她的命,你们不要诬赖好人……”
“戏文编得倒是不错!”吴道义不紧不慢地说,“谁知道你做人工呼吸是不是为了掩人耳目?总不能单听你的一面之辞吧?大家说是吗?”
众人纷纷说“是”,并左一句右一句地质问尹进田:“你知道什么叫人工呼吸?是亲嘴儿吧。”“你救人为什么要把她弄到麦地里去?”“黄娇丽晚上跑到外面,是你骗出来的吧?”“她为什么突然昏过去了呢?是你搞狠了吧!”
尹进田涨红着脸正要分辩,吴道义却抬起手往下一劈,说:“好了好了,等黄娇丽醒过来,不就真相大白了吗?带走!带走!”
当晚,尹进田再次被送到了大队部,关进一间专门用来囚禁人的小屋子里。吴道义还派了两个民兵在门前把守着。
夜深时分,外面刮进来的阴风呜呜地叫着,屋子里高悬的汽灯也咝咝地鸣响着,恐怖的气氛令人毛骨悚然。
尹进田也是本大队人,但和黄娇丽并不住在同一个村子。他父母早亡,四年前毕业于戏剧学校,被分配到县剧团工作。去年冬天,造反派、工宣队以“世界观有问题”为由,将他赶回老家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按照规定,他每天傍晚收工后,都要赶到大队支书吴道义家,汇报思想以及这一天的去向。十天前,大队“革委会”指示:要加强对尹进田的劳动锻炼教育。因此,近十多天来,尹进田不得不比平时晚收工两个多小时,也就不得不顶着浓浓的夜色去向吴道义汇报了。
今晚,月圆如盘,但洒向山中的月光却如烟似雾,一切都显得朦朦胧胧的。尹进田又沿着那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小路,匆匆向吴道义家中赶去。
当他走近吴家小队前的一个小山坡时,从路边的树林里兀地钻出一个人来。他仔细一看,竟是吴道义。只见吴道义头上反戴着毛皮帽,身穿白色羊皮大衣,大衣也是反穿着的,绒绒的羊毛在月光下像一团闪光的雪。
山风乍起,一股酒味和一种酸臭气味飘到了尹进田的鼻孔里。他心下疑惑,吴支书躲在树林里干什么?怎么穿着打扮这么奇怪?
这时,吴道义忽然吼问道:“谁?在那儿干什么?”
尹进田赶紧回答道:“吴支书,是我,尹进田。我是来向您汇报的。”
吴道义语气软和了下来,说:“原来是进田呀!我还当是偷树贼呢!近来经常有人上山偷树,我想躲在这树林里捉住那些狗日的。”
接着,吴道义一反常态地和尹进田聊起天来。
尹进田站在那儿,可以将村子里那几户人家和周边的环境看得一清二楚。
忽然,不远处,木匠黄顺时家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吴道义对尹进田说:“你先上我家去吧,帮着干点儿什么,我还要去办些事,马上就回来。”说罢,他朝尹进田挥了挥手,就走了。
尹进田走近离黄顺时家大约一里处那间路旁厕所时,与黄娇丽迎面相遇了。他正要和黄娇丽打招呼,不料黄娇丽却瞪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口中喃喃道:“鬼!鬼!鬼!”言罢,她浑身上下筛糠般颤抖起来。
尹进田奇怪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只见四野一片宁静,除了森林、树影、月光、麦苗外,什么也没有。他便安慰黄娇丽道:“娇丽,没有鬼,不要怕,有我呢!”
不料,黄娇丽还是歇斯底里地尖叫道:“有鬼呀!救命!”随即,她一头栽倒,滚到路旁的麦地里去了。
尹进田吓呆了,一时之间不知所措。愣了一会儿后,他便朝黄娇丽摔下去的地方喊了两声,见无回应,他忙跳下麦地去查看,只见黄娇丽已昏厥流涎,大便失禁,一摸她的鼻孔,气息也越来越弱。他大急,顾不得男女之别,俯下身去给她做起了人工呼吸……随后便发生了自己无端被打被绑被关之事。
演员出身的尹进田,本来就把男女之间的亲昵动作当作平常事,何况当时情况危急,救人第一,哪里想到会有瓜田李下之嫌!
他不明白,黄娇丽为什么今晚一见到自己就显得那么惊恐,并大呼“有鬼”、“救命”,乃至昏迷过去?据说黄娇丽以前晚上是从不单独走出屋外的,为什么今晚却打破常规,一个人出了门?
尹进田不由回忆起自己和黄娇丽几次接触的情景。
他第一次应命到吴道义家汇报思想,刚走到吴家小队附近时,迎面碰到了一位漂亮的姑娘,姑娘冲着他灿灿地一笑。尹进田参加工作早,后来在家的时间不多,所以同大队的好些人他还很眼生,这姑娘便是其中之一。姑娘那圆圆的秀丽的脸蛋,在晚霞的余晖中流溢出妩媚的光彩,和自己美丽的妻子相比,竟别有一番风韵。见惯了美女的尹进田,也不免在心里暗暗吃惊:在这么闭塞的穷山沟里,居然还有这么一个美人儿!她是谁家的姑娘呢?
后来,尹进田从吴道义老婆的口中得知,这姑娘名叫黄娇丽,乳名娇儿,是他们的邻居。黄娇丽由于耳朵天生有点儿聋,性格内向,又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所以,虽是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了,却还没有找到对象。尹进田听了,真替黄娇丽惋惜。
吴道义的老婆还告诉尹进田,黄娇丽不爱说话,脸上也绝少露出笑容。尹进田听着时就想:我和她见面不多,为什么那次在路上相遇,她就向我露出微笑了呢?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吴道义的老婆命尹进田在吴家稻场前锯杉树当柴烧。尹进田很少干这类活儿,锯子便不听使唤,那根杉树在他手中竟失去了控制,不是滚来滚去,便是摇摇摆摆,他锯了半天,硬是没锯断一截,不禁急得满头大汗。
这时,站在一旁的黄娇丽含着笑,不声不响地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儿,从尹进田手中接过锯子,呼呼啦啦地就锯了起来。说来也怪,锯子和杉树在黄娇丽手中显得格外驯服,她三两下就锯完了一根。
尹进田十分感激,说:“谢谢你,我的活儿,怎么好意思让你干呢?”说着从黄娇丽手中接过锯子,自己锯了起来。
黄娇丽可能是怕伤了尹进田的自尊心,就顺从地退到一边,看着他干活儿。
尹进田依然锯得既吃力又别扭。
黄娇丽便小声安慰他道:“尹老师,不要急,慢慢来。做这种事,跟唱戏一样,看起来很简单,其实是细活儿,只要心静,就会干好的。力用猛了,反而适得其反。”
在黄娇丽的指点下,尹进田一会儿就干得得心应手了。他很感激黄娇丽,心想,别人都把我当牛鬼蛇神,这姑娘却尊称我是老师,还教我干活儿,真是难得!二人于是由陌生变得熟悉起来,很快无话不谈了。正说着锯着,那树上残留的一根刺,一下子扎进了尹进田的手指里。他“哎哟”一声,赶紧放下手中的活儿,开始龇牙咧嘴地拔刺。谁知刺扎进肉里很深,半天拔不出来。
黄娇丽见状,笑着说:“尹老师,还是让我帮你吧。”说着,她将尹进田受伤的手指一下噙在嘴里,使劲地吮吸起来,等刺冒出一点儿黑尖后,她再拿针在受伤的部位轻轻地挑拨,没几下就将刺挑出来了。
尹进田捂着手指连声道谢,黄娇丽的脸顿时就红了。
这时,有人威严地咳嗽了一声,只见吴道义低着头,背着双手,从不远处慢吞吞地走过来。黄娇丽一阵莫名的惊慌,赶紧收起鞋样,一言不发地低头离开了。
自此,尹进田和黄娇丽就成了很默契的“朋友”,他们见了面起码会互相打个招呼,有时还会说一些关心问候的话语,在黄娇丽眼里,尹进田无疑成了可以信赖的大哥。所以,黄娇丽今晚“遇鬼”倒地后,作为老大哥的尹进田,自然想都没想,就扑上去救人了。尽管闹出了一场误会,让尹进田蒙了冤,但此时此刻的他倒不怎么担心自己,而是十分牵挂黄娇丽的生命安危。
尹进田正左思右想时,忽然听到看守的民兵在屋外喝问道:“谁?干什么的?”然后又听到“啊啊”两声惨叫,随即是“咕咚”、“扑通”的倒地声。
门猛地被踹开,一个蒙面人闪身进来,一刀割断了尹进田身上的绳索,附在他耳边道:“英雄快逃!今晚事出有因,有人在暗算你,要取你的性命!你现在不逃,那可就没机会了!”说罢,蒙面人隐身而去,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尹进田百思不得其解:这个蒙面人是谁?他为什么要救我?他说有人要暗算我,是谁要暗算我?从昨夜到现在发生了这么多奇怪的事,细细一想,还真有些像。这些人为什么要害我呢?接着又思忖:我是逃呢还是不逃?再说,我一番好意救人,为什么要逃?
这时,大队部的高音喇叭突然轰轰地响了起来,只听广播员用蹩脚的普通话说道:“各位革命干部,全体革命群众请注意,下面播送通知:定于今天早饭后,在大队礼堂召开批斗大会,斗争反革命分子、流氓强奸犯尹进田……”
尹进田大惊失色。什么?事情还没弄清楚,这莫须有的罪名就强加到我头上了?他们凭什么说我是反革命?而且还是强奸犯?真是荒唐可笑!我若这样被他们栽赃陷害,日后哪还有脸见人?如若不逃,无异于等死!可是我能逃到哪里去呢?对,到医院去找黄娇丽!此时,她可能已经苏醒过来了,只有她才能澄清事实,我若带着她去那个所谓的批斗会现场,让她当众说明真相,就能给那个暗算我的人以迎头痛击!
主意打定,尹进田便走到外面,沿着屋外的小路飞跑起来。
在乡卫生院医生的抢救下,黄娇丽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苏醒过来了。
她躺在病床上,瞪着一双无神的大眼,凝视着天花板。无论父母怎样引导她说话,都无济于事。黄顺时夫妇十分焦急。
黄顺时正准备去问问医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位医生却先将他喊进了办公室。
那位医生对黄顺时说:“你女儿心脏二尖瓣狭窄,就是风湿性心脏病,比较严重。这种病目前不好治。病人要经常保持稳定的情绪,不能受意外的刺激。不能从事过重的体力劳动,否则,就容易诱发病情。特别要注意的是,以后如果发病了,应立即做人工呼吸,而不要将她背着在路上颠簸,那样是很危险的。”
人工呼吸?黄顺时一听,愣住了。尹进田昨晚不是自称在替我女儿做人工呼吸吗?难道他是好意相救?不,这不可能,他又不是医生,哪懂得那么多?他那样做,绝对是不怀好意!
黄顺时又问:“医生,我女儿醒来后,怎么老是呆呆的,像个傻子呢?”
医生说:“那是因为她的大脑受到过严重的刺激,短时间内可能会丧失应有的功能,包括记忆。但只要引导得法,过一段时间她就会恢复的。”想了想,他又说,“哦,我还告诉你,你女儿是不宜怀孕的,她腹中的胎儿应立即打掉。”
“什么?她怀孕了?”黄顺时愣怔在那里。
“是呀,已经怀孕两个月了。”医生显然以为黄娇丽已经出嫁了。
黄顺时感到十分气恼,心想,一个未出嫁的黄花闺女,竟然怀有两个月的身孕,这是多么丢人的事啊!都是尹进田这个畜生……不对,昨晚才发生的事,怎么就有两个月的身孕了呢?难道另外还有人糟蹋我女儿不成?或者,尹进田早就对她下手了?
黄顺时再也坐不住了,连一句客套话也没说,就走出了医生办公室。一出来,他却迎面碰上了几个年轻人。这几个人他认识,是本大队的民兵兼红卫兵,为首那人姓程,大家都叫他小程。
“黄师傅,娇丽好些了吗?”小程问。
黄顺时连忙稳定了一下情绪,说:“好些了,劳驾你关心,进去坐坐吧。”
小程再一次问道:“黄师傅,尹进田来过没有?”
黄顺时一愣,反问道:“尹进田!他来医院干什么?”
小程蒙了,说:“没有来,他怎么会没有来呢?是这样的,黄师傅,今天早上,尹进田打伤了看守他的民兵,畏罪逃跑了。据吴支书分析,尹进田有可能来报复你们,杀害你们全家,所以,我们特地赶来保护你们,你应该小心才是。”
黄顺时气得破口大骂,说:“我日他娘,我肏他八辈子祖宗,尹进田这个王八蛋,我不杀他,他竟敢来害我,要是见着了他,看我不把他剁成八块!”
小程忙附和道:“对对,决不能轻饶了他。”
随即,小程对身边的几个人道:“大家各处搜一搜,查一查,说不定尹进田就躲在附近的什么地方呢!”
一个小时过去了,这些人搜遍了卫生院里里外外的每个角落,却连尹进田的一根毫毛也没捞着。他们挺纳闷,尹进田没有来卫生院,那他到哪里去了呢?
再说尹进田从大队部逃出来后,就直奔公社卫生院,他要找黄娇丽澄清事实,洗脱强加给他的罪名。他还要问清楚,为什么昨晚她一见到他,就显得那么惊恐?还大呼“有鬼”、“救命”?
谁知他刚到乡卫生院附近,就远远看见小程带着几个民兵在四处找人,他赶紧掉头躲了起来,心想,这些家伙倒是来得快呀!这是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我去钻呢。又想,假若黄娇丽尚未苏醒,我去了也是白去,若是被他们抓住了,更是有嘴说不清。怎么办?现在我该怎么办?
想着想着,尹进田忽然记起在县剧团工作时的一位忘年交。此人名叫王贞祥,解放前是个走江湖卖艺的,精通魔术和化装术,人称“鬼板眼”。解放初期,他应邀进入刚成立的县剧团,担任化妆师,现已退休在家,他的家就在邻县一个叫七星岩的地方。如果找王贞祥化了装后再去找黄娇丽,那他们一定不会认出自己!
对,就这么办,去七星岩找王贞祥!不过,乘车或走大路都很危险,走小路上他家又有很远的一段路程。然而,眼下别无良策,只能翻山越岭走小路了。
主意打定,尹进田没敢停留,便拐进山中的小路,向着七星岩的方向而去。
两天后,满身灰尘、疲惫不堪的尹进田终于赶到了王贞祥家。
王贞祥的老伴吴妈耳朵有点儿背,正坐在大门边和另一位耳朵也有点儿背的老妇人黄妈聊家常。
见一个似曾相识又不怎么记得的年轻人走到面前,吴妈随手指了指旁边的空椅子,让尹进田坐下,然后问:“这位同志,我看你有点儿面熟,不知你找谁啊?”
尹进田凑近吴妈的耳朵,大声说:“大妈,我叫尹进田,是雄山县剧团的,找王老伯有点儿事。”
吴妈一拍大腿,说:“哦,记起来了,你是小田子!我家那老鬼十有八九又到前面下棋去了,你坐着,我去喊他回来。”说着便颠着脚去了前面的一户人家。
王贞祥果真和一位白发老头在下象棋。
吴妈在门外喊道:“老鬼,快回去,小田子来了。”
王贞祥下棋正在兴头上,便将手中的棋子往棋盘上“噼啪”掼了几下,斥道:“什么像田字不像田字的,我这不是在走田字吗?别闹,别闹,看我吃他的老将。”
白发老头道:“你别得意得太早,我还要喝庆功酒呢。”说罢,向王贞祥跳来一个卧槽马,喝声,“将军!”
王贞祥忙把老帅一偏,对方亦迎头一车,笑道:“你这不是玩完了吗?”
王贞祥道:“慢着。”又撑来一个仕挡住对方的老帅。
对方的车毫不犹豫地吃掉了他的仕。
王贞祥忙用炮打掉吃仕的车,冷笑道:“看你再拿什么将军?”
白发老头抓了抓头皮,说道:“这下完了,没提防你那里还有个炮。”
王贞祥兴犹未尽,说:“呔,看我三步把你将死。”
吴妈在一旁催促道:“老东西,好了好了,快回去吧。”
王贞祥问:“什么事呀?这么急着逼我回去?”
吴妈责怪道:“哎呀,雄山县剧团的小田子来了。”
王贞祥一听,一脸埋怨道:“怎么不早说?快回家,快回家。”
当晚,尹进田便向王贞祥倾诉了自己的不幸遭遇,以及他的打算和此行的目的。
王贞祥说:“这个好办,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不过,我还有些材料不齐全,需要配一配,你且在我家里住上一天,后天一早,我保证你满意而归。”见尹进田脸露疑色,王贞祥笑着补充道,“放心吧,小田子,这可是我的祖传绝技。”
第二天吃完早饭后,王贞祥便出门买东西去了。尹进田则坐在王贞祥家里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自己的妻子方秀兰的,另一封则是给他的结义兄弟李伟的,在信中,他将那天发生的事分别对二人讲了。
李伟是尹进田的小学同学,但同级不同班。李伟读四年级时,有一次不慎掉进池塘里,差点儿被淹死,幸亏尹进田路过池塘,拼命将他救起。李伟便学着古人的样子,与尹进田义结金兰。二人从小到大都十分要好。参加工作前,李伟曾是木匠黄顺时的徒弟,正是他在一次给公安局做木工活儿时,被当时的局长看中,才进入县公安局工作的。以后,他又被派到省公安局学习了一段时间。尹进田认为,只要找到李伟,自己的不白之冤应该就可以迅速得到昭雪。
这天晚上,王贞祥施展绝技,将尹进田的脸化装成了另外一个人的脸,然后给他戴上白色的假发。
化装完毕,王贞祥得意地笑道:“小田子,你拿镜子照一照,看化装得像不像?”
尹进田忐忑地对着镜子一看,镜中赫然出现了一个白发老者,于是高兴地说:“王老伯,我现在信了,您的化装水平真的很高,现在连我都认不出我是谁了!都可以假乱真了。”
王贞祥左右端详着尹进田,说:“虽然假可乱真,但你见人要尽量少说话,即便非开口不可,也要尽量憋着嗓子。”
尹进田点了点头。
第二天,尹进田便离开了七星岩,乘车回到了雄山县城。
下车后,他直奔县公安局,可惜李伟不在。他只好将信交给了一名公安干警,拜托他务必第一时间交给李伟。然后,他赶到长途汽车站,买了张车票,坐班车回了老家。
几天后,李伟出差回来了。这次他是到外省搞外调的。他风尘仆仆地走进自己的宿舍,刚刚倒了一杯开水,一位同事就进来递给他一封信,说:“这是几天前,一位白发老头儿送来的,说信很重要,让我务必亲手转交给你。”
李伟接过信,打开一看,见是尹进田的求助信,不由一惊。尹进田在信中,将那晚发生的事情详细地给李伟描述了一番。
当李伟看到黄娇丽一见到尹进田就惊恐地喊“有鬼!救人!”的情节时,他心里甚感蹊跷,不由想,这是为什么?难道尹进田身上附有鬼魂?难道尹进田是鬼?山里人向来迷信,认为人死了就会变成鬼,难道有人告诉黄娇丽,尹进田已经死了?那么,是谁告诉她这个消息的呢?那人那样对她讲,目的何在?
当看到黄娇丽突然发病、生命危急、尹进田替她做人工呼吸时,李伟拍案惊叫道:“我的这位呆仁兄呀,要救人的话,你也应该去喊病人的家属过来呀,你一个大男人,去做什么人工呼吸呢?就算是医院里的医生和病人,尚避男女之嫌,你尹进田算个什么呀?”
看完信后,李伟认为,这个案子并不复杂,一定是有人告诉黄娇丽,尹进田死了,才引发了那个误会。李伟推断,“尹进田死了”的消息也许是个误传,也有可能是某人在背后捣鬼,于是在那个月明之夜,黄娇丽突然看到了尹进田的“鬼魂”,在意外惊恐的刺激下,迷信的黄娇丽突发心脏病,晕厥了过去。当时,尹进田为了救人,未加考虑,便替黄娇丽做起了人工呼吸。黄娇丽苏醒过来后,再次看见尹进田的脸,便发出了惊叫和呼喊。闻声赶来的黄顺时和同村的群众看见尹进田趴在黄娇丽身上,误以为尹进田是在对黄娇丽耍流氓,便对他拳打脚踢,实施了捆绑和关押。
但是,那个神秘蒙面人的出现,却给这个案子增添了几分诡谲色彩,使看似简单的事情复杂起来。接着,李伟对蒙面人进行了全面的分析:一、如果蒙面人是尹进田的朋友,那说明此人了解事情的真相,确实有人在暗算尹进田。这样一来,黄娇丽和尹进田月夜相遇、黄娇丽误将尹进田当作鬼,都是暗算者设下的圈套。黄娇丽身上的疾病,以及她对鬼神的过度迷信和恐惧,一定是暗算者熟知的,并被他“合理”利用了。这个幕后制造麻烦的家伙,显然极其工于心计,智商不低,还有良好的作案条件。而那个蒙面人,也许认识暗算者。尹进田与蒙面人又是什么关系呢?蒙面人为什么要向尹进田泄露消息呢?为什么要救尹进田呢?他又为什么不愿露出庐山真面目呢?二、如果蒙面人是尹进田的对手,那么,不排除这是他在故意操纵这件事,他放尹进田出走,是为了加深群众对尹进田的误解,加重尹进田的所谓罪行。甚至,尹进田的逃走,对蒙面人还有其他好处。这样推理的话,蒙面人与暗算者有可能是同党,说不定是同一个人……蒙面人,你到底是谁?李伟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这个案子的重要涉案人为什么不是别人,而偏偏是黄娇丽呢?难道黄娇丽与尹进田、暗算者或蒙面人有着什么不同寻常的关系?
说来,黄娇丽与李伟倒真有些非同寻常的关系。
早在李伟师从黄顺时学习木工手艺时,黄娇丽就对李伟表现出明显的好感。黄娇丽的美丽也曾让李伟有点儿动心,但他的父母却坚决反对他们交往,原因是黄娇丽有三大身体缺陷:耳聋、性格内向、体弱多病。
去年春节前夕,李伟请了一个月的假,回家和女友结婚、度蜜月。一天,新婚妻子让李伟趁着这段闲暇时间,重操旧业,打造几件家具供家中使用,一贯闲不住的李伟欣然同意了。可是干了两天,李伟却发现自己的工具不齐全,便在傍晚时分,到师父黄顺时家中去借。
来到黄家时,天已黑尽。黄家的大门虚掩着,一推就开,屋里漆黑一团。
李伟喊了声“师父”、“师母”,却无人答应,只有师妹黄娇丽的房中传出一些微弱的响声。他站在房门外,揿亮手电筒往里一照,房门没有关严,从缝隙中射进去的光罩住黄娇丽,她正平静地躺在被窝里,露出一张漂亮的脸蛋。
李伟连喊了两声“师妹”,对方却无反应。他又提高嗓门喊了两声,仍未见她回答。他担心师妹的心脏病是不是发作了,便推开房门走上前去,想看个究竟。
黄娇丽处于昏迷状态,但样子显得很奇怪,他便推了她几下。过了片刻,黄娇丽终于睁开了眼睛,见是李伟,她脸上马上洇出一片娇羞的笑。正待坐起时,她忽然发现自己竟连一件内衣也没穿,就连忙钻进被窝里。
李伟脸一红,难为情地一转身,疾步向外走。
黄娇丽却喊住了他,问道:“伟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李伟停住脚步,说:“天刚黑,时候还早。”接着又问,“怎么不见师父、师母?”
黄娇丽说:“我外婆去世了,我爸我妈都奔丧去了,只留我一个人在家里呢。”
李伟说:“师妹,你起来,把师父的工具找出来,我要借用一下。”
黄娇丽却说:“伟哥,你……你过来一下,我要和你说一件事儿。”
李伟不知她要说什么,便再次走到她跟前。
黄娇丽突然伸手拉住了李伟的衣服,继而挺起身,一双玉臂像蛇一样紧紧地缠住了他,下面露出半截温香软玉的胴体,比返春时下的雪还要美白。李伟一惊,身体瞬间像被火点燃,浑身上下发起烫来。他不明白,这个一向腼腆内向的小师妹,今天怎么一反常态,如此激情大胆呢?他强压住内心的慌乱,劝说道:“师妹,别这样!这样不好!”
黄娇丽反而将他搂得更紧,呢喃道:“伟哥,我不好么?我不好么?”
李伟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并用力掰开她圈住自己的的双臂。谁知黄娇丽不依不饶,再次用双臂紧紧地箍住了他的脖子,还将那张俏丽嫩润的脸蛋凑上来,紧挨着他的面孔。一缕女性的奇异体香钻入李伟体内,让他顿时意乱情迷起来,但他仍然努力压抑住自己的冲动,对黄娇丽说:“师妹,我是结了婚的人,这样使不得!”
黄娇丽娇喘着说道:“我……我不在乎!”说着,她已经开始一颗一颗地解李伟的上衣纽扣了。
李伟感到自己的意志正被一波波猛烈上翻的洪水疯狂地摇撼着,瓦解着。终于,随着裤子拉链被黄娇丽的嫩手拉下,他拼命守护着的堤坝彻底崩溃了……黑暗中,李伟感到黄娇丽呼吸急促,动作十分投入,显得迫不及待。而且,她下身的那个部位潮湿润滑,根本没有表现出处女应有的痛楚,与他新婚之夜妻子的反应不大相同。
“啊嚏!”就在这时,黄娇丽的床底下忽然传来一个男人响亮的喷嚔声。
李伟大吃一惊,喝问道:“谁?谁在那里?”说着便抓起随身携带的手电筒照过去。
床底下“嗖”地钻出一个人来,那人用衣服捂着头脸,朝门外狂奔而去。
李伟的手电筒光柱追着扫了过去,照在那人的背上,蒙眬中,他觉得那个背影颇有几分眼熟。
受了惊吓的李伟似乎明白了黄娇丽为什么刚才会“举动失常”,他一边提裤子,一边问黄娇丽:“那人是谁?”可一连问了五六遍,黄娇丽就是一声不吭。
从此,李伟得了一种病,这种病使男人感到自卑,使妻子无法忍受。两个月后的今天,他的这个病依然不见好转。他再也不愿见到黄娇丽了,觉得她的那张脸一点儿也不漂亮,甚至是狰狞的,令人恐惧、厌恶。
如今,尹进田突然捎来这么一封信,叫他怎么办呢?
有了,干脆把这封信交上去,让局里派人下去查一查!李伟思忖着。可是,这样一来,我的那段隐私岂不就暴露出来了?那样将会给我带来什么后果呢?
隐匿不报?那也不行,别说这求助的人是于我有恩的尹进田,即使是一般群众,我也不能这么做啊!
思前想后,李伟最终决定,明天先去村里看看再说。
阳春三月,太阳晒得人懒洋洋的,河边的杨柳吐出铜钱般大小的嫩芽,和煦的春风犹如女人温柔的手,在人的脸上轻轻抚摸着,田里的蛙鸣声“唧唧呱呱”,一阵阵的似潮水般涌来,十分悦耳动听。然而,骑着自行车走在路上的李伟,心情却轻松不起来。
他想,这件事很棘手,弄得不好,我的工作可能保不住,不仅会身败名裂、挨处分,还有可能挨批斗。唉,我真是自作自受啊!
“自作自受!自作自受!”李伟在心里一次次地埋怨着自己。
难道真的错在我吗?李伟边走边想。那天,要不是黄娇丽表现得那么强烈,我根本就不会……对了,我那天为什么会如此冲动?如同发了情的牯牛,简直太反常了!
蓦然,他想起了那天黄娇丽身上传出来的体香,那是特别刺激人的女人味道!据说世上有一种能激发人情欲的春药,难道黄娇丽那天就是吃了这种药?她为什么要吃这种药?她是从哪里弄来的这种药?不不,一个大姑娘,怎么可能弄什么春药吃呢?一定是别人给她吃的!难道是躲在床底下的那个男人给她下了药?那人又是谁呢?
骑在自行车上的李伟继续想着,看那人的背影,有点儿眼熟,就是不能确定是谁,估计是他把春药给黄娇丽吃了。奇怪的是,他是怎样让黄娇丽吃药的呢?是先把她弄昏迷,再将春药灌进她嘴里吗?或者……看来这一点只有黄娇丽本人清楚。他继续往下推断,那人先偷偷地让黄娇丽吃下了春药,一会儿,药性在黄娇丽体内发作了,恰在这时,自己刚好走了进去。那人无法脱身,被迫藏在了床底下。春药很快激发了黄娇丽的情欲,她难以忍耐,顾不得羞耻,便死死地缠住了自己……对,一定是这样!
李伟的脑海里再次闪现出那天黄娇丽和他做爱时并没有表现出处女痛楚的情形,他当时心里只是一愣,光顾着恼火去了,并未往深处思考,现在,他突然想到,黄娇丽的处女贞操到底是被谁夺走的?莫非就是那天在床底下躲着的那个神秘人?为什么在自己追问的时候,黄娇丽却不愿说出那人的名字?这里面又有什么隐情呢?
李伟想,今天他除了要弄清楚尹进田的事情外,还要做做黄娇丽的思想工作,要她说出那个男人的名字,也许他就是罪魁祸首。
不知不觉间,李伟走进了自己大队的地界,尹进田的家就在附近,而黄娇丽的家离这儿也不过四五里山路,他决定先到尹进田家去看看。
等走到尹进田家门口时,李伟呆住了,尹进田家的三间大瓦房竟然已成了一片废墟!不仅是他家,就连他的邻居家,也是断墙残壁,到处可见烟燎火烧的痕迹!这是怎么回事?
他正要喊人来问,忽然发现废墟旁的一棵大樟树下坐着一个陌生老头儿。老头儿满头白发,背靠着树干,眼睛微眯着,似在养神,又像在数着树叶儿。
“伟弟,我盼你盼得好苦哇!”白发老头儿一见李伟,就噌地站了起来。
李伟一脸惊诧地问:“请问您是谁?我怎么不认识您?”
“你不认识我?嘿嘿,我就是你田哥呀!”白发老头儿咧嘴一笑。
“什么?你是田哥?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李伟大惊。
“唉,一言难尽。”装扮成白发老头儿的尹进田一声长叹。
李伟上下打量着尹进田,虽说从外貌上他无法判断这就是他的“田哥”,但尹进田的声音他是听得出来的。他暗暗思忖,古人伍子胥过昭关,一夜愁白了头,难道尹进田也这样了?
“我这是找人化装了!”尹进田看出了李伟脸上的狐疑,便笑着说。
“哦,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是愁成了这个样子呢!田哥,你信上所说的那些事都是真的吗?这房子变成这样,又是怎么一回事?”李伟依旧满脸的疑问。
“当然是真的!而且,我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尹进田又是一声长叹,“我被人冤枉成了强奸犯后,就去了七星岩,想变个模样再回来。谁知一回村,才知道家里不明不白遭了火灾,你嫂子又跳水自杀了……你说,这……唉!”
尹进田说不下去了,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直往下掉。
“什么,嫂子自杀了?”李伟一听,又是一惊。
“说是投水自尽了,却没见着尸身。”尹进田恸哭道。
“你问了村里的人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李伟愈发不明白地问。
尹进田说:“我这个样子(指化了装),也不好直接去问人家,只能躲在附近偷听人家的谈话。据说,失火的那晚,你嫂子在邓嫂家中借宿,可第二天天亮后,邓嫂起床,却没见着你嫂子,后来在附近的池塘边,发现放着一堆衣服,那衣服,正是邓嫂头天晚上借给你嫂子穿的。邓嫂以为你嫂子跳水自杀了,便央求邻居们在池塘里打捞,结果什么也没发现。还有人说,你嫂子确实是跳水了,但被人救起来了,只是被救后,她又被人拐卖掉了。也有人说,你嫂子被救起后,又突然死去了……总之,现在她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唉,这么些个说法,我也不知道哪个是真的!”
尹进田的遭遇激起了李伟深深的同情,他想了想,说:“这样吧,田哥,我们先上黄师傅家,找找黄娇丽,让她说明事情的真相,给你洗脱罪责,然后再去找嫂子。”
尹进田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便点头答应了。
二人一前一后,骑坐在同一辆自行车上,直奔黄顺时家。
说话之间,二人已跑了几里的路程。又行了一段路,往前再拐个弯儿,眼前便出现了一条很窄的人行小路。这条小路,尹进田是那样熟悉,那里曾经留下了他无法抹去的屈辱。由于路太窄,他们只好下来,推着车慢行。
不知不觉间,他们就走到了出事那晚尹进田碰到吴道义的那个山垸。
尹进田说:“那天晚上,我就是在这儿遇到吴道义的,还和他站在这里说了一会儿话。”
李伟警觉起来,问道:“他在这儿干什么?”
尹进田回答道:“当时他躲在树林中,说是等着捉偷树的贼呢。”
李伟问:“捉偷树贼?是你问起的时候,他这样解释的吗?”
“不,是他主动解释的。”尹进田回答。
“你在信中,怎么没写这件事?”
“我以为这件事不重要,就没有写。”
李伟沉吟了一会儿,忽然说:“假如你没有在这里和吴道义说一会儿话,也许你在后面就不会那么巧遇到黄娇丽,是不是?”
尹进田“呀”了一声,点头说:“看来是这样的!哦,还有一点,当你师父家的大门打开的时候,吴道义才让我进这垸子的,不过,这倒好像是无意的。”
李伟低头思忖了一会儿,又问:“遇上你以后,吴道义为什么没有和你一道回家去呢?”
“他不是说他还要在这里等着捉偷树贼么?他让我先上他家去帮着干点儿家务活。”尹进田回答。
二人刚刚转过山垸,谁知正与迎面而来的黄顺时撞上了。
李伟喊了声“师父”。
黄顺时一见李伟,就情绪激动地说:“小伟子,我正要到县城去找你呢,你都知道啦?”
李伟回答道:“我都知道了。”
黄顺时指着尹进田,问道:“这位是……”
李伟赶紧说:“他啊,是我的同事。”
黄顺时高兴地说:“这就好了,有公安的同志帮忙,事情就好办多了。快,快,请到我家里坐坐吧。”
一会儿,他们就跨进了黄家的大门。
黄顺时吩咐他老婆道:“赶快做饭,多弄点儿好吃的,招待小伟子和这位公安同志。”
黄顺时的老婆客气地迎着李伟和尹进田,说:“我们家的事,还要靠你们帮忙哩。”说罢就进厨房做饭去了。
李伟对黄顺时说:“师父,请您把师妹叫出来,我有几个问题要问她一下。”
“什么?”黄顺时一听,瞪大了眼睛,一脸愕然道,“原来你还不知道呀!”
李伟也一愣,说:“是知道一些,但有些问题还要……”
黄顺时拍了一下大腿,说:“你根本就不知道嘛,你师妹已经失踪了!”
“什么?”李伟和尹进田同时惊叫起来,“她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黄顺时说:“她是前天下午不见了的。那天,我到乡下的一户人家去做木工活儿,你师母也到队里上工去了,只有她一个人在家。她大脑一直有点儿问题,虽然近几天好了一些,但没好彻底,所以我平时什么也没让她干,只让她呆在家里。那天傍晚,我们回家后,竟突然发现她不见了。我们就在附近的塘边、山上、田间,还有邻居家以及亲戚家到处找,结果找遍了,就是不见她的踪影。昨天,我还央求几个亲戚分头去找,我自己也在外边找了一整天,到现在也没有一点儿音信。这不,我刚才正要到县城去找你帮忙,没想到在路上遇到了你们。”
李伟和尹进田听完,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李伟沉思了一会儿,说:“在你的熟人中,有没有喜欢在外边跑动的人?”
黄顺时思索了一下,说:“好像没有。”
李伟又问:“前些天,有没有陌生或可疑的人在你们垸子附近转悠呢?”
黄顺时说:“这个我也没有注意。”
李伟说:“我们应该围绕这个问题多查一下,我怀疑师妹极有可能是被人拐跑了。”
黄顺时说:“对呀,我们以前都认为娇儿是自己走失的,一直没往这方面想。现在回忆起来,她的确像是被人拐走了。你们这些猜想,是有点儿道理。在公安呆过的人,就是比我们考虑得周到。”
李伟说:“等吃了午饭,我们就到各个地方去调查一下。我们今天原本不知道师妹失踪的事,顺便只是想了解一下有关尹进田的问题。”
黄顺时一听“尹进田”三个字,当即捶胸顿足地恨声道:“尹进田这个畜生呀,你不提也罢,一提起他来,我这眉毛梢上都是气!你师妹就是吃了他的亏,引发了心脏病。这且不说,现在又被弄得痴不痴呆不呆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眼看着这两天她有些缓过劲来,谁知现在又失踪了。还有个事,本是家丑不可外扬的,但你们也不是外人,就与你们说了吧。你师妹被尹进田这个畜生糟蹋了,还怀了两个月的身孕。医生说要打掉,这样的话,娇儿的身体岂不是会吃大亏?这畜生,他妈的我现在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呢!”
黄顺时的一通咒骂,让一旁的尹进田脸上直发烧。自从进屋起,尹进田就一直不敢正面瞧黄顺时,怕他认出自己,但此刻,黄顺时还是注意到他了,他瞅了尹进田两眼,说:“哟,这个老同志,怎么好像有些面熟!”
李伟生怕黄顺时认出尹进田,忙打断他,说:“师父,您能肯定师妹的身孕就是尹进田造成的吗?”
黄顺时收回目光,说:“怎么不能?除了这个畜生,还能有谁?别说我女儿只有两个月的身孕,就是有两次这样的身孕,也是这畜生干的。”
尹进田稳住心神,变着嗓音,说道:“据说那天晚上,尹进田见你女儿晕倒在地,一时心急,便好意相救,给你女儿做起了人工呼吸,并没有糟蹋她啊!”
黄顺时怒气冲冲地说:“什么他妈的人工呼吸!他这是趁浑水摸鱼,当时这家伙骑在我女儿身上,摸着胸脯,还压着……这和糟蹋她有啥区别?如今弄得全大队的人都在看我家的笑话,我这张老脸真是没地方搁了啊!”
尹进田忍不住插嘴说:“尹进田帮你女儿做人工呼吸,与你女儿有两个月的身孕,这完全是两码事呀!”
黄顺时一脸的不高兴,说:“这位老同志,你可能还不知道,尹进田是个戏子,俗话说,十个戏子九个风流。他见我女儿模样好看,就哄她,两个月前就把她给糟蹋了,她便怀了孕。那天晚上,尹进田又把我女儿骗出去,想给她打胎,谁知他半路上再次见色起意,将她弄得死去活来,结果引发心脏病。那畜生肯定是怕弄出人命,才替我女儿做什么人工呼吸的!”
尹进田的嘴唇都气得发颤了,但他还是忍着,说:“你说的这些,是你女儿亲口告诉你的吗?”
黄顺时反问道:“这样的丑事,她一个大姑娘家怎么说得出口?”
尹进田不以为然,说:“既然不是你女儿亲口所讲,那就是你自己猜想的了!”
黄顺时说:“我是个老实本分人,凭什么会污赖一个和我无怨无仇的人?还不是多亏了村上的吴支书,是他脑子活泛,多次提醒我,才使我意识到的。”
李伟心里一惊,又是吴道义,然后问:“那晚师妹走出大门,您知道吗?”
黄顺时说:“当时,我正在房里洗澡,稍后听到大门打开的声响,一下并没在意,谁会想到是尹进田那个畜生在外面唤我女儿出去呀?本来嘛,娇儿胆子小,白日里怕人,黑夜里怕鬼,晚上从来不单独外出,有时候和我或是与她娘一起走夜路,一听到风吹草动,她都吓得跟什么似的。那晚,要不是有人在外面约着她,她哪里敢去?”
李伟换了个话题,说:“是不是有人告诉师妹,尹进田死了?”
黄顺时当即鼓了鼓嘴巴,说:“这是什么话,好好的一个活人,哪有人会说他死了?”
李伟又问:“那天晚上,出事前,有没有人上您家来过?”
黄顺时好奇地说:“这和尹进田那畜生有关系吗?”
“有,”李伟说,“您今天所说的一切都很重要。”
黄顺时说:“那我就说了吧,望你们早日抓住尹进田,将他法办。其实那晚,也没什么别人,只有吴支书来我家里坐了一会儿,他是好意来给娇儿送药的。”
李伟和尹进田齐声问道:“送药,送什么药?”
黄顺时说:“吴支书常给娇儿带药哩,这药都是帮她治心脏病的,娇儿多亏了他!他给的药,大都很好,不过那晚,他送的药却不见效果。”
李伟问道:“那药还有吗?”
黄顺时说:“吴支书送了三天的药,但娇儿吃了两次,不见效,后来就没吃了。这药,大概还有些吧,我去找找看。”说罢,他就起身进里屋去了。
很快,黄顺时拿着个小西药袋子走了出来,说:“果然还有几片,就是这药。”
李伟一边伸手接过药袋子,一边慎重地问道:“您能肯定就是这药吗?”
黄顺时不高兴地说:“就这点儿小事,我还能看花眼?”
李伟收起药后,问:“师父,吴道义送药后,还说了些别的什么没有?”
黄顺时想了想,说:“他告诉我:今天十四了,明天我们过花朝。其实第二天是花朝节,谁不知道,还用得着他来告诉我?接着,他又对我讲,近来到处搞造反、闹革命,革死了许多人,死了什么书记主任的,说了好几个,我都记不清了,都是与我无关的卵事,我懒得听。”
李伟把黄顺时刚才说的一句话反复咀嚼着:“今天十四了,明天我们过花朝;今天十四了……”
吃过午饭后,几个人正站在外面说话,远远地就见同村的吴道义领着民兵队长张云贵和民兵骨干小程一起走进了吴家。
李伟于是对黄顺时说:“师父,下午您就去打听一下,看前两天是不是有陌生或可疑的人来过村里。现在,我和同事去拜访一下吴道义,看能不能从他那里找到一点儿线索。”
黄顺时答应着去了,李伟便和尹进田一起向吴道义家中走去。
吴道义的家坐落在这个垸子的东南角。几间宽敞的土坯瓦房装修得十分雅致,做过油漆的家具光可照人。屋里的一切也收拾得干净利落,一台外观时髦的收音机摆放在厅堂的显眼处,此时正播着京剧《沙家浜》。
吴道义和张云贵、小程正坐在堂屋里商量着什么,一见李伟领着一个白发老头儿走进来,三人便都起身相迎。
吴道义的老婆,一个灰头土脸的农妇,咧着一张大嘴,露出一排深黄色的牙齿,笑得有些傻乎乎的,忙着过来倒茶、敬烟。小程赶紧帮着主人将瓜子、花生、糖果摆放在一张漆得发亮的木桌上,说请大家品尝。张云贵也搓着一双庄稼人的厚茧大手,嘿嘿憨笑着走过来,与二人寒暄。
吴道义一把握住李伟的手,亲热万分地使劲摇了几下,说:“哎呀,李伟同志,好久没见着你了,是不是工作挺忙呀?再忙也要到老哥这儿来喝喝酒,联络联络感情嘛,呵呵!”
“吴支书太客气了!”李伟说,“我这段时间经常出差,所以没来你们垸子。我们今天来,是为了尹进田的事,想找您了解一下有关他的情况。”
吴道义如炬的目光刷地扫了李伟一下,随即清了清嗓子,表情异常严肃地说:“尹进田呀,他这个案子,那天我们本打算开完批斗会,就送他去公安局的,没想到在批斗会之前,他就惨无人道地打伤了看守他的民兵逃跑了。这家伙,真是色胆包天,没有人性,连一个有病的姑娘也不放过!他的这种行为可是激起了不小的民愤,不信你们可以去问问垸子里的人。”
李伟点了点头,说:“那天晚上,据说是因为你们大队的黄娇丽同志突发心脏病,晕倒了,恰巧尹进田路过碰到了,为了救人,他就替黄娇丽做了人工呼吸……”
“哪能呢?”不等李伟说完,吴道义便断然否认,“黄娇丽这女娃,一般是不会发病的,那晚犯病,就是尹进田强暴造成的。做人工呼吸,那不过是尹进田编造的谎言,目的是掩盖他的罪行。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再狡猾的狐狸,终究逃不过猎人的眼睛嘛。”
张云贵也逞能似的插嘴道:“是啊,凡事要相信群众,尹进田这个狗日的,看到女人就想戳,何况黄娇丽是个细嫩人,他能忍住?”
张云贵是个粗人,但这话却帮吴道义说到点子上去了,然而,吴道义却假装生气,吼住张云贵道:“你这是怎么说话的呢?不说话不会把你当哑巴卖了的!”
李伟又问:“据我师父讲,黄娇丽一般晚上从不单独外出,那晚她怎么会……”
吴道义抢答似的说:“那还用问吗?必定是尹进田找个什么借口骗她出去的。”
肺都气炸了的尹进田,终于忍不住了,开口说道:“据我所知,尹进田走到你们垸子前面时,遇上了你,还和你交谈了一会儿,奇怪的是,和你分手后不过三四分钟,怎么就恰巧与黄娇丽相遇了呢?”
吴道义一愣,转头打量着尹进田,突然指着他说:“这位老同志是……咦,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忘了,我刚才不是给你介绍了吗?”李伟赶紧抢过话,替尹进田遮掩,“他姓周,是我的同事。”
吴道义说:“我说这位周同志,这怎么可能呢?那天夜晚没什么事,我跑到垸子前面干什么?尹进田怎么会在那里遇到我呢?即使遇到我,天那么冷,有什么话还不赶快回家里谈,怎么可能站在外面谈呢?这不符合逻辑嘛,是不是,老同志?”
尹进田心里嘀咕:吴道义为什么忌讳谈那晚我和他见面的事?
他忽然记起了那晚吴道义的装束,便不假思索地说:“据说那晚,尹进田和你相遇时,还见你将毛皮帽子反戴着,反穿着白色羊皮大衣,身上还有股酒味儿,并且你还告诉他,你躲在那里,是为了等着捉拿偷树贼呢。”
谁知尹进田话刚说完,张云贵、小程便齐声大笑了起来。
张云贵说:“这既不合逻辑,也不符合事实啊,我们从未见吴支书戴过什么皮帽子,穿什么皮大衣!今年初春天也不太冷,也用不着戴皮帽子穿皮大衣啊。再说,吴支书从来不喝酒,身上怎么可能会有酒味儿!”
小程也说:“我们大队有两名护林员,哪里用得着吴支书亲自捉拿什么偷树贼呢?这显然是尹进田在栽吴支书的赃。”
吴道义则气呼呼地说:“这个尹进田,真是胡说八道,莫非是他见着我的魂魄了。”
三个人的一顿抢白,虽然弄得尹进田很不好意思,却让他骤然明白,原来那晚吴道义是故意那样穿衣戴帽的!看来,暗算自己的人必定是吴道义了。他暗想,当初我怎么会那样傻?现在回想起来,也许整个事件发生的细节,都是由吴道义掌控着。看来,为今之计,只有找到黄娇丽,来个三面对质,才能弄清楚事实真相,这会儿在这里,根本谈不出什么结果来。于是,他对李伟使了个眼色,便起身和吴道义告辞,临走前,李伟还在问吴道义:“尹进田逃跑虽是事实,但说他打伤看守的民兵,恐怕有些冤枉。”
吴道义说:“这话我听不明白。”
李伟说:“你想,尹进田被锁在屋内,而且双手被反绑着,他怎么可能打伤守在屋外的民兵逃跑呢?”
吴道义脸上露出不太自然的神色,但他马上恢复了平静,语气冷冷地说:“我们说的你们不相信,那你们就慢慢去调查吧。”
从吴道义家里出来后,李伟和尹进田立即做了分工:由尹进田去暗访他妻子方秀兰的下落,以及他家中遭受火灾的原因;由李伟去调查黄娇丽为什么会突然失踪。
方秀兰是一个年轻美丽的农妇,在和尹进田恋爱之前,她是一名小学民办教师,也是她娘家那个大队支书的准儿媳。
方秀兰和尹进田是在偶然的机会相遇,并且一见钟情的,后来,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她坚决辞掉了那个由父母包办的婚姻,一年后和尹进田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婚后,尹进田每个星期只有一天的时间和她相聚。但越是这样,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就越深。每到星期六的傍晚,方秀兰就守候在屋前的小路上,只要尹进田的面孔一映入眼帘,她就像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一样迎上前去。每到星期一的早上,方秀兰又送尹进田返回单位,送了一程又一程,直到望不见尹进田的背影,她才眼圈红红地回了家。
尹进田回家改造后,夫妻二人的生活反而更加甜美了。他们白天一道上工,没事时,便互相依偎着唱歌取乐,或讲故事解闷。夜间,月色皎洁时,他们又一起走出屋外,坐在稻场边的一个石碾上,看着挂在天空中的一枚银色圆镜,将自己的心绪放飞得很远很远。
那真是一段难得的美好时光!
没过多久,他们这个大队的革委会对下放人员增加了一项规定,每天傍晚收工后,下放人员都要赶到现任大队干部家里做思想汇报,而且还确定了“帮扶”对象,尹进田就属于吴道义的“帮扶”对象。据说这样,尹进田和其他下放人员的思想便会得到全面的改造。那段时间,“紧箍咒”念得很紧,尹进田的劳动时间也被延长了两个小时。每天晚上,等到尹进田从吴道义家中赶回时,已是三更时分。他们夫妻间的淡泊宁静生活,也因此被严重破坏了。
出事的那天晚上,尹进田彻夜未归,方秀兰焦急地守候了一夜。
第二天黎明时分,村里的高音喇叭突然播出要批斗尹进田的通知,方秀兰听后十分震惊,连忙向大队部赶去。可是没走多远,就有人告诉她:尹进田打伤了看守民兵逃跑了。接着她还听到了尹进田干的那件丑事,当时她惊得差点儿晕过去。
整个上午,她羞得不行,便闩上自家的大门,在屋里注意听着高音喇叭里播出的消息,反复思索着尹进田“强奸”的事儿。她觉得丈夫是个十分自律自爱的人,怎么会去强奸妇女呢?
痛楚和疑虑在她心中交织,她一会儿流泪,一会儿枯坐,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急骤的敲门声。
方秀兰不敢怠慢,连忙去开门。大门一敞开,一群凶神恶煞的民兵便闯了进来,对她大声嚷嚷道:“你这个臭婆娘,我们敲了半天的门,你为什么磨磨蹭蹭的不打开?”
为首的小程指着她的鼻子,厉声喝道:“方秀兰,给我跪下!”
方秀兰开始还犟着,几个民兵就冲上前去揪着她的头发,狠踢她的两膝,强行让她屈身跪下。
小程一脸的狞笑,说:“方秀兰,你要立场坚定,要和尹进田划清界限,他是反革命,还是强奸犯,你听清了没有?”
民兵们马上高呼口号道:“打倒尹进田!气死反革命家属方秀兰!”
方秀兰有口难辩,心里憋屈到了极点,泪水不由得哗哗直淌。
忽然,吴道义出现在门口,低沉的语气不怒自威,说:“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小程逞能地抢先回答道:“报告吴支书,我们正在帮助尹进田的臭老婆上进。”
吴道义拉下脸,怒斥道:“胡闹,是这样帮助人的吗?一人做事一人当,尹进田犯法,方秀兰有什么罪?啊——”
小程一愣,随即和民兵们大眼瞪小眼:吴道义前后的表现太出乎他们意料了!
吴道义宽厚的腮帮子微微一抬,说:“还不快把人家扶起来!”
民兵们不敢怠慢,赶忙将方秀兰搀扶起来。
吴道义冲民兵们吼道:“滚!都给我滚出去!”
一帮乌合之众你看看我,我瞅瞅你,突然一窝蜂似的拥出门外。
吴道义这才转过身,换上一张笑脸,故作亲切地对方秀兰说:“对不起,秀兰,我来迟了一步,让你受这么大的委屈。”
方秀兰感激地望了望吴道义,泪水在眼眶中直打转,说:“吴支书,您真是菩萨心肠。”
吴道义说:“秀兰,你不要怕,你要坚强一些,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呢。”
方秀兰感激涕零,说:“谢谢吴支书。”
吴道义接着说:“大队革委会派我来你家蹲点,一是防止尹进田潜回家中,二是想让你提供他藏身的线索。其实……”
不等吴道义说完,方秀兰便插嘴道:“我能提供什么线索?我认为我男人是无辜的,他不可能强奸一个病弱的女子!您一定要帮助我,帮帮进田,吴支书。”
“谁说不是呢?我一定会帮助你的。今天,大队开了一上午的讨论会,大家一致要求将尹进田的案子上报到县公安局,如果那样的话,他是要坐穿牢底的。我力排众议,决定将他保下来,作内部外理。”顿了顿,又补充道,“所谓内部处理嘛,无非就是批斗一下,游游行,示示众,然后住上一段时间学习班,也就不了了之嘛。”
“不,吴支书,你们千万别这么做,进田是个很爱面子的人,如果这样,那还不如杀了他!我敢肯定,他是被冤枉的,希望您能帮他查明真相,澄清事实,恢复他的名誉。”
“好吧,你先去休息一会儿,总之,我一定会帮助你们的。”说着,吴道义拎起开水瓶,往自己的茶杯里倒起了开水。
方秀兰望了望吴道义,见他温文尔雅,慈祥可亲,便想,眼前这个人是自己和丈夫目前唯一的靠山!唉,进田也真是的,事情没说清楚之前,何必打伤民兵逃跑呢?逃得过初一,逃不了十五啊!眼下只有吴道义能从中转圜,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想到这里,方秀兰觉得不能冷落了眼前这位当权人,便忙起身,拿出前几天待客吃剩的一点儿瓜子、花生,摆到吴道义面前,殷勤地请他享用。
吴道义客气了一番后,便慢慢地剥开了两个花生,忽然,他自言自语地感叹道:“痴心女子负心汉啦,唉,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可悲!可叹!”
方秀兰警觉地问:“吴支书,您这是什么意思?好像话外有话啊,能说明白一点儿吗?”
吴道义将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悠然说:“还是讨论你男人的事儿吧,今天中午,我回家吃午饭的时候,刚好碰上黄娇丽的父亲黄顺时从医院里回来,你猜怎么着?那姑娘已变得痴傻了。”
一听吴道义提起这个和自己有关的人,方秀兰的神情就显得更加专注了,说:“那怎么办?这姑娘一傻,进田的罪名不就无法洗掉了吗?事实不就更难澄清了吗?”
“是啊,黄顺时强烈要求将进田交给公安局法办!不过,我认为事情还有转机……”吴道义欲言又止。
方秀兰急切地问:“有了转机?什么转机?您快说呀,吴支书!”
吴道义依然不紧不慢地说:“转机嘛,就是昨天晚上,他并不是强奸黄娇丽,而是约她出来商量打胎。由于他当时见色起意,加上心情急迫,姑娘情绪又不好,粗暴之中,使得她大声喊叫起来,这才惊醒了众人出来捉奸。”
“打胎?进田为什么要给黄家姑娘打胎?难道……”方秀兰脸色惨白,一时方寸大乱。
“别急,秀兰,别急!”吴道义表现出少见的宽厚仁慈。
在吴道义如簧之舌的一番启发、推理、诱导之下,方秀兰也像被鬼牵着鼻子,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昨天晚上,懂点儿医学常识和农村偏方的尹进田,将黄娇丽约了出来,然后让她躺在地上,用一条备好的白布从其肚子上,由上往下一道一道地紧缠起来,想把她怀了两个月的孩子打下来。黄娇丽吃不住痛,叫尹进田算了,尹进田只好中途停止。想着肚子里的孽种不除,日后一旦现形,如何是好,两人就抱头痛哭。后来,月色之下,尹进田见哀怨之中的黄娇丽更加楚楚动人,内心的欲火忽然被撩拨起来了,便要寻欢,黄娇丽则半推半就。此时的尹进田心里已经起了歹意,想逃走,不再回来了,于是动作便癫狂起来,根本不把黄娇丽当人,因为他想到今后不知何时再能享用她了。黄娇丽痛苦不过,大声喊叫起来,这才有了后来大家看到的强奸一幕。
在吴道义绘声绘色的演绎之下,方秀兰也“顺理成章”地接受了他的“理论”,骤然间,她心中的羞辱如高山一样压下,她承受不住,嘴里便闷雷似的哼了一声,晕倒在地。
吴道义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他已经感到自己的猎物开始往他设下的陷阱一步一步地走来了,他在那儿守候着,显得很从容。这会儿,他不慌不忙地从口袋中掏出一包药粉,将其中三分之一倾倒在一个空碗里,再倒点儿开水冲了一下,用嘴试了试水的热度,然后全部灌进了方秀兰嘴里。
接着,吴道义将方秀兰抱进里间卧室的床上,又走出房门,见屋里屋外没人,忙将大门关严,回到方秀兰的床边坐下。
他抿着黑厚的嘴唇,心里在偷着乐呢!一番心思没有白费,苦苦盼望了几年的好事,曾经多次幻想过的那令人销魂的一幕,现在终于快成现实了。他贪婪地注视着方秀兰的面孔、身段,觉得她是多么漂亮的娘们儿啊!那弯弯的眉毛、小巧的鼻子、鲜红的嘴唇……简直让人百看不厌。这个天生尤物,对他来说,堪比一道香喷喷的美味佳肴,令他情难自禁,胃口大开,他真想马上就好好地享用她一番。然而,他不想行蛮。自己毕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这块土地上,他咳嗽一声,连老鼠都会吓得直打哆嗦。让他这样的人亲自去脱女人的裤子,说要和她睡觉,这太不浪漫了!他要她心甘情愿,主动投怀送抱。
过了一会儿,方秀兰悠悠然醒转,哽咽着哭了起来。
“别伤心啊,秀兰,感情这东西是当不得真的,就是夫妻间也是这样,太放不下了,是会伤害自己的。人要随缘,还要想开些。唉,中国自古以来的封建制度就是如此不公平,男人可以三妻四妾,还可以在外边寻花问柳,而妇女必须三从四德,从一而终,这是违反人性的。所以我们要革命,要革那些封建腐朽东西的命。妇女要解放呀,要从这些灭人欲的桎梏中彻底解放出来,妇女要自强呀,要斗争……”吴道义东扯西拉,侃侃而谈。
方秀兰停止了哭泣,木然地睁着一双美丽而无神的大眼睛。
吴道义突然停止了滔滔不绝的讲话,并伸手摸了摸方秀兰的额头,说:“你烫得很厉害嘛,躺着别动,休息一会儿就好了。”说完,那只手却在那儿滞留着,还在方秀兰的头发上轻轻地抚摸起来。
一贯正经的方秀兰今天很奇怪,竟然觉得吴道义的抚摸很受用,也就没有推辞。
接着,吴道义又讲了两件风流韵事,方秀兰听得心里发痒,惊奇自己这会儿怎么会有这种感受,以前她是很讨厌别人说这种丑事的,今天她不仅喜欢听,听了后身子还躁热、发软,不知不觉间,心中竟产生了要以身报复尹进田的古怪念头。
吴道义的手又移到方秀兰的颈脖、脸上、肩膀上,依次摩挲起来。方秀兰觉得自己身体的每个部位都酥透了,身下的潮水开始波澜起伏。于是,她也将自己的手大胆地搭在吴道义宽厚的手背上。吴道义欣喜地用一只手紧紧地握住方秀兰的这只手,另一只手则伸进方秀兰的衣服里面……方秀兰迷茫地“哎唷”了一声,去推他的手,但她的反抗却显得那样无力。
“秀兰,你知道吗?我是多么爱你啊,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你要我上天摘月亮,我给你摘;你要我跳河,我就去跳河;你要我吃屎,我就去吃屎!嘻嘻嘻。”吴道义肉麻地说着,臭烘烘的嘴趁机凑了过来。
方秀兰一是很受用,二是不敢得罪他,便闭上眼睛迁就着,任由他将自己推倒在床上……李伟和黄顺时花了半天的时间,走访了四十多名群众,黄娇丽失踪的事却毫无进展。直到傍晚,他们才从大队一名护林员的口中得到了一点儿线索。
护林员告诉他们,黄娇丽失踪的当天,他在护林途中发现,大队支书吴道义所住垸子前的小路上,有一男一女两个陌生人显得鬼鬼祟祟的,男的身材高大,两眉中间长有一颗显眼的黑痣;女的小巧玲珑,长得像个狐狸精。两人一见护林人注意到他们了,就假装亲热,拉拉扯扯地躲到树林深处去了。护林人当时有些纳闷,不过没往深处想,因为他觉得那两人似乎不像是来偷树的。
晚上回到家中,李伟将这一情况告诉了尹进田。二人判断,黄娇丽的失踪,说不定与这两人有关。
很明显,要想找回黄娇丽,使尹进田的冤案得到昭雪,就必须先抓住这两个可疑人。
李伟不敢怠慢,马上赶回县城,首先向县公安局局长汇报了案情。公安局长立即指示,要李伟用电话向全县各派出所和各企事业单位的保卫科紧急发出协查通知。很快,那两个人的情况便搞清楚了,男的叫唐再贵,是雄山县一家国营化工厂的职工;女的叫彭娜娜,是一名无业人员。二人名义上是男女朋友,却经常勾结在一起,做些坑蒙拐骗的事情。
县公安局决定立即逮捕唐再贵和彭娜娜。
当晚,抓捕唐再贵的行动小组在李伟的率领下,借着夜色的掩护,潜至唐再贵家外埋伏起来。然后,李伟和另两名身高力大的刑侦人员老张、老李,先上前去敲门。
“谁呀?干什么的?”屋内静默了几分钟后,突然传来唐再贵警觉的声音。
李伟灵机一动,说:“我们是‘工造总’(县里造反派组织)的,找你有点儿急事需要商量,请你开门好吗?”
一会儿,门吱的一声打开了,彪悍的唐再贵出现在李伟他们面前。
三人迅即散开,围住了唐再贵。
“先进屋说说话吧。”李伟努力将语气显得随和平静,想使唐再贵的注意力分散。他一边说,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暗暗攥在手中的手铐猛地套向对方的左手。一身是力的老张也很快抓住了唐再贵的右手,并施展漂亮的擒拿功夫,钳制住了他。与此同时,老李飞起一脚,狠踢唐再贵的胫骨。不料,三人动作快,唐再贵的动作更是神奇,他顾不了左手的痛,两手分别一击一拽,同时一个纵跳,双腿就势在空中一踢,分别将李伟、老张踢飞了,二人撞到对面的墙壁上又被弹回,倒在了地上。
趁外面埋伏的人还没冲到跟前,唐再贵蹿上前,夺过老张手里的枪,转身就逃。行动小组的人瞄准唐再贵的背影好一阵射击,流弹撕破黑夜,炫出一朵朵耀眼的光环。无奈,唐再贵跑得太快,霎时便闪进一条窄小的巷道,消失得无踪无影。
县城很快戒严了,县里的一些公安干警,还有民兵们一起展开行动,四处搜捕唐再贵。第二天,通缉令就贴遍了县城和乡下。可是此后,唐再贵仿佛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连个影子也看不到。
好在唐再贵的同伙彭娜娜落网了。经过审讯,黄娇丽确实是被唐再贵和彭娜娜拐卖了,而且是被卖到了山东省寿通县。令人更加震惊的是,彭娜娜竟然是吴道义的远房表妹,绑架黄娇丽的幕后指使人正是吴道义……与此同时,李伟从黄顺时家里带回县公安局的那几片药的化验结果也出来了,不是治心脏病的药,而是泻药。
自从花朝节的那天下午,方秀兰和吴道义有了那种事后,一连两夜,吴道义都来方秀兰家里进行奸宿。
对此,方秀兰的内心十分矛盾。有时,她感到自己这样做挺对不住尹进田的。妻子毕竟是要为丈夫守贞操的呀!何况她平生最痛恨的就是对丈夫不忠的女人。可是这个世界上既然夫妻平等,丈夫也应该为妻子守身如玉呀。他如今和黄娇丽“放火在先”,我为什么就不能和吴道义“点灯在后”呢?况且,我这“灯”还有一半是为他而点的呢。这种念头一产生,方秀兰的心也就坦然了不少。
方秀兰本质上到底还是一个正派女人。自做了那种丑事以后,她心里总会拥塞着一种羞耻感、罪恶感。她觉得自己就是平时垸子里被那些泼妇骂的婊子,她这个当过民办教师的人,现在连泼妇都不如了,简直是猪狗,不,比猪狗还下贱!但有时,她心里又渴望吴道义来,毕竟他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作指望的男人,并且他生命力那么旺盛,力量巨大无比,一来就穿透了她的身子,将她粉碎、融化掉……第三天晚上,吴道义照例来到方秀兰家中。
二人喝了点儿酒,吃罢晚饭,邻居家忽然传来激烈的争吵声,方秀兰准备去劝解一下,却被吴道义制止住了。
方秀兰突然想起了尹进田,不由感叹道:“不知进田现在怎么样了?”
吴道义酸溜溜地说:“别老是想着你男人呀,说不定他又搞上了哪个皮绊(通奸者),正在寻欢作乐呢。你不要这么多愁善感,人生苦短,何必自寻烦恼呢?要及时寻乐才对!”接着,吴道义又耍起嘴皮子,说起风趣幽默的笑话来,逗得方秀兰咯咯直笑。
这时,邻居家的争吵声越来越激烈,并传来摔盆砸碗的响动。
方秀兰忍不住了,说:“我还是去劝劝他们吧,尽尽邻居之谊。”
吴道义冷漠地从鼻孔里哼了一下,说:“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别去了。”
方秀兰嗔道:“你这个干部是怎么当的?还说关心群众呢!”
吴道义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我这个干部,现在只关心你这个群众!”说罢,他嬉笑着将方秀兰拥入怀中。
方秀兰每次被吴道义拥抱时,都感到情欲在她身体的每个部位无限地膨胀着,迫不及待地想要。这种感受,比起和丈夫在一起时,不知要疯狂多少倍,她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吴道义搂抱着这位美丽的少妇,又是亲又是摸,肉麻的话说了一箩筐,然后将她抱进卧室的床上。
正当二人缠绵的时候,邻居家又传来一个男人老牛般的号啕声,那声音似长着锯齿,将空气割得支离破碎,让人听得毛骨悚然。
方秀兰愈加不安,说:“他怎么还哭起来了呢?”
吴道义用高耸的屁股覆盖着她,说:“别管他,这会儿我正在瘾头上呢。”
就在二人欲仙欲死的时刻,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呼喊:“起火啦!起火啦!”
紧接着,一片嘈杂之声响起,不止一个人在大呼小叫:“救火啊!救人啦!”
方秀兰倏然回过神来,睁眼一看,不禁大惊失色,喊道:“不好,我家起火了!”
吴道义还舍不得从她身上下来,说:“不会的,怎么可能呢?”
方秀兰急了,将他一搡,说:“真的起火了,你快看。”
吴道义扭头一看,透过窗子,果见方秀兰家和她的邻居家烟雾缭绕,火光闪闪。
吴道义惊得目瞪口呆,慌忙翻滚下床,手忙脚乱地抓起衣服就穿,没等穿戴齐整,就向屋外冲去。谁知刚刚窜上那条熟悉的小路,他差点儿和一群赶来救火的人迎面相遇,担心和方秀兰的事情败露,他又惊慌失措地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那群救火的人忽见有个人鬼鬼祟祟的,跑到跟前又折回去逃窜,以为这人是放火者,就大声吼叫道:“抓放火贼呀!抓放火贼呀!”“放火贼在哪里?不能让他跑了啊!”
此起彼伏的呼叫声汇合起来,形成了一股群情激愤的大潮。这样前堵后追,吴道义无路可逃,心慌意乱之中,就朝一条烂泥田的田塍上跑去,冷不防他一脚踩滑,“扑通”一声跌进了田里。就在他身子歪下去的同时,他后悔了,心想,当时只要自己镇静点儿,出方秀兰家时,如果碰到了人,随便找个借口就没事了,可恨自己做贼心虚,如今竟落到了这个下场。
等他拼命爬起来时,田塍四处已经围满了人。他无可奈何,哀号一声,悲壮地在烂泥田里东逃西窜,试图寻找出路,可四处的路都被人堵死了。
“抓住他!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这人是谁啊?怎么好像穿着女人的衣服?”
“刚才看着有点儿眼熟哩,咦,你看他,还用衣服遮着脸呢!”
“管他是什么人,先抓起来,打一顿再说。”
“对,抓到大队部去。”
“送到派出所去。”
……
在吴道义翻身下床的同时,方秀兰也慌里慌张地哆嗦着下到地上。她想找衣服穿,可一件不是她的,两件也不是她的。她正要翻箱倒柜找衣服穿时,烈火已经呼啦啦地从外面烧进来了,浓烟很猛,呛得她喘不过气来。她顾不上找衣服,抓起床上的被单,三缠两绕,裹住赤条的身子,就朝大门外急奔而去。慌乱中,她猛地跌了一跤,摔得鼻青脸肿的。她也顾不得疼痛,爬起来又跑,总算披头散发地从地狱之门脱了身。
这时,她家屋顶上那无数根火苗噼噼啪啪地嘶叫着,欢快地跳跃着。大风一起,众多的火苗便合成一条大火龙,啸叫着,扭曲着,摇摆着,直往天空蹿去。很快,轰的一声巨响,屋子全部坍塌了。方秀兰“嗷”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却又束手无策。这会儿,人们都去抓放火贼了,没有谁顾得上来扑这场大火。等到人们赶来灭火时,方秀兰的家已被烧得干干净净。
“这火是谁放的呀?一下烧了两家……”有人问。
“应该是胡太那个丧天良的!他儿子在批斗中死了,他老婆跟他吵架,他一气之下就把老婆砍死了。可能是想到自己也活不了,他就放火把自己的房子烧了,结果连累了秀兰家。”
“算了吧,别哭了,折财免灾呀!”这时,一个女人走过来,对方秀兰说,“秀兰呀,夜这么深了,就别哭啦,东西是哭不回来的。走,今晚到我家去住吧。”
这个女人就是邓嫂,平时和方秀兰走得比较近。
方秀兰便哀哭着,跟着邓嫂进了她家。邓嫂赶紧找来衣服,让方秀兰穿上。
这时,邓嫂的丈夫回来了,一见方秀兰,他也不打招呼,只将他婆娘扯到屋里去说话。
原来,邓嫂的男人刚才也抓放火贼去了。没过多久,他便从人们的口中得知,这所谓的放火贼其实不是真正的放火贼,而是从方秀兰家里偷偷溜出去的,还穿着一件女人的衣服……后来确认那人是吴道义。显然,方秀兰不是个正派女人,和吴道义那个上了!这会儿,邓嫂的男人见方秀兰披头散发,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就觉得她很恶心,不乐意她进自家的门。所以,他就把邓嫂唤进屋子里,嘀嘀咕咕地告诉了她刚刚发生的一些事。
尽管二人说话的声音很低,但方秀兰还是听到了几句,尤其是“少和她来往”那句话,让她的心头猛地一震:难道我和吴道义的事这么快就被别人知道了?
方秀兰心里清楚,要不是她男人出了事,要靠吴道义去搭救,要不是这几天她的情欲不知为何总是那么强烈得控制不住,且内心深处存着报复一下不贞丈夫的想法,她是根本不会倒向吴道义怀抱的。现在,自己有可能已经声败名裂了,吴道义也许会因为这件丑事的败露而下台,他一旦失势,自己和尹进田的靠山也就完了。
我为什么要报复?我该不该拿自己的身子、名节,来报复与自己同床共枕、最亲密的人呢?天哪,我为什么要这样报复他呢?方秀兰越想越觉得后悔,越想越感到可怕,也觉得没脸在邓嫂家里过夜,便悄悄地打开她家的大门,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此时,月亮被风吹来的浮云半遮半掩着,一颗流星陨落,拖着长长的尾巴,无声地划亮天宇,那是生命的余晖对尘世的烛照。
一会儿,方秀兰便走出垸子,来到一口水塘边。平时,一到夏季,那塘面上总是盛开着几朵荷花,现在,塘面很萧瑟,风扫过,皱几痕微澜,间或有几声鱼儿跃出水面的细响传来,愈衬托出夜的寂静。方秀兰在水塘边的一根朽木上坐了下来。这时,她的泪水已经不可遏止地泛滥成灾了。有寒鸦在松林里呱呱地聒噪几下,听得人心里发紧。她想,这难道是在暗示自己应该离开这个世界吗?
在鄂、鲁警方的共同努力下,黄娇丽很快就被找到了。
在返乡的途中,黄娇丽百感交集,这几十天的受骗、受辱生活,她实在不愿意去回想,那真是一场不堪回首的噩梦……听到尹进田因为她而遭受了一次次的灾难后,她又陪着他唏嘘落泪。接着,她便当着尹进田和公安干警们的面,讲起了那晚的故事。
出事的那天傍晚,月亮刚刚从东山升起,黄顺时从雇主家收工回来了,吴道义这时也怡然自得地踱进了黄家大门。
“吴支书,请坐,快请坐。”黄顺时热情地迎接着吴道义,并大声吩咐女儿黄娇丽去给他端茶倒水。
趁着黄娇丽过来递茶的机会,吴道义便关心地问:“娇丽,吃了我给你的药后,感觉好点儿了吗?”
此前,吴道义经常给多病的黄娇丽带来一些药品。
耳聋的黄娇丽一下子没听清吴道义说的是什么,黄顺时便赶紧重复了一遍,黄娇丽木然地冲吴道义点了点头。
吴道义宽厚仁慈地笑了,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西药袋子,递到黄娇丽手上,说:“我又给你弄到一点儿更好的药,每天傍晚服一次,每次服四片,袋内的药可以吃三天。你先吃几天,看看效果再说。嗯,你现在就吃下去吧。”
吴道义边说边比划着,黄娇丽连猜带看,总算弄清楚了他的意思,又一次点了点头,然后走进房间里吃药去了。
黄顺时和吴道义便坐在堂屋的一盏煤油灯下,一边抽烟,一边聊天。
黄娇丽吃完药后,拿了一只布鞋底出来,也坐在他们旁边,凑近煤油灯,做着针线活儿。
忽然,吴道义说:“尹进田死了,我们明天去送花圈。”
“什么,尹进田死了?”黄娇丽这下听得分明,感到有点儿惊讶。她想,前段时间,我每天傍晚都看见他到吴道义家里去,只是近几天没见着他,怎么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死了呢?莫非自己听错了?由于她生性沉默寡言,对吴道义向来并无好感,所以心里有话也不愿去问他。
接着,吴道义又讲了一些道听途说的吓人新闻。比如某书记跳水自杀,某主任死在医院里,某老师死在批斗会场上……耳聋的黄娇丽竟然敏感地捕捉住了这些话,并暗暗分析:自己可能没有听错,吴道义必然是先说尹进田死了,再顺着这一伤感的话题讲了那么一堆死人的事,可见尹进田是真的死了,真是好人不长寿啊!联想到自己身患重病,说不定哪天也会死去,心里便伤感得不得了。
正当黄娇丽胡思乱想之际,黄顺时也由死人联想到了鬼神,说:“有一天晚上,我从外面做木工活回来,路过某一地方时,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一条恶狗扑了上来,我本能地回过身准备打狗,竟然发现什么也没有。还有一天晚上,我从某家喝酒回来,路过本大队附近一口池塘边时,猛地看到一团黑糊糊的怪东西,从两丈多高的山崖上跳进了池塘里,将平静的水面一下砸起差不多有房子那么高的水花……”
他们说的一通鬼话,直让黄娇丽听得汗毛直竖。
吴道义走后,黄娇丽的母亲早早地上床睡了,一会儿,她父亲黄顺时舀了一盆热水,也洗澡去了。
忽然,黄娇丽的腹中咕咕乱叫起来,她拉肚子了。于是,她起身拉开沉重的大木门,木门“吱扭”一下发出响声,在静夜里显得有些瘆人。她不禁想起刚才吴道义和父亲讲的鬼故事,心里好害怕,但内急又刻不容缓,便强撑着,朝屋前紧靠小路的一间茅厕跑去。
深远的夜空是那么孤寂,圆圆的月亮犹如一张鬼脸,惨白地照着大地。远处的松树林飘荡着一片朦胧的雾,那雾忽上忽下,忽进忽退,并且从雾里面还发出各种蹊跷古怪的声音,似是隐藏在角落的无数披头散发的厉鬼发出的。有的鬼居然还跑到跟前。其实那是山道边树上的叶子被月光折射到地上,影影绰绰的,就像传说中的鬼在跳舞。黄娇丽感到恐怖极了,但她仍硬着头皮,一边跑一边安慰自己:“不要怕,这是在自家门口,鬼是不敢招惹我的!”
谁知越是怕鬼,偏偏就有鬼。黄娇丽刚到茅厕附近,迎面就遇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向她逼过来。她本就担心那身影是鬼,这时借着月光一看,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这熟悉的身影不就是死去了的尹进田吗?她第一反应就是想跑,可腿却软软的,像是被鬼拖住了,根本挪不动步子。正当她惊骇万分的时候,分明已经死去的尹进田居然走过来和她说话!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全身冰凉,腿肚子抽筋,根本没听清尹进田在说什么。求生的本能终于使黄娇丽获得了一种力量,她拼命地张口大喊道:“有鬼呀,救命!”同时,她肛门松弛,一大包秽物从体内倾泻而出,接着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尹进田听到这里,感到哭笑不得,他实在没想到,自己含冤负屈的起因,竟是如此荒唐,不禁叹息着摇起了头。
班车在广袤的原野上奔驰,公路两边的高大法国梧桐树快速地向后倒退着。尹进田的思绪也跟着逐渐清晰起来。
他想起来了,上次黄顺时说,吴道义那天是这样对他说的:“今天十四了,我们明天过花朝。”而黄娇丽现在却说,吴道义那天说的是:“进田死了,我们明天去送花圈。”为什么父女二人在一起听同一个人说话,却各自得出不同的意思呢?尹进田将前后这两句话默念了几遍,终于豁然开朗,原来这两句话是谐音,吴道义利用这两句近音不近义的话,使耳聋的黄娇丽误听了,然后再接着谈一堆死人的事,使胆小听错了话的她作出了错误的判断,从而为后面他设下的圈套埋下了伏笔……如果事情日后一旦败露,他就可以对人洗清自己,这样还可以使黄娇丽那天看见尹进田误认为是鬼的事情更加模糊。这家伙好阴啊!
“二月十四,过花朝……”尹进田像神探福尔摩斯那样自言自语着。他现在完全明白了,整个人充满了灵智。李伟曾说过,吴道义那晚给黄娇丽吃的是泻药。因为这个缘故,突然内急且一贯胆小、晚上从不敢迈出大门一步的黄娇丽,竟破例跑出去解大便了,这样就有了后面的惊吓。吴道义那晚在垸子前的路途中碰着他时,故意停住和他说话,一会儿老远看见黄娇丽家打开了大门,就迅速结束话题,让他进了垸子,目的就是使他和黄娇丽巧遇。此前,他还故意将羊皮衣服反穿着,目的就是让人觉得尹进田是在胡编乱造。
后来的故事,果然如吴道义预料的那样,“完美”地发生了。尹进田做出的人工呼吸动作,本是医疗急救中司空见惯的方法,可在偏僻乡村的黄顺时和乡亲们看来,却是伤风败俗,不可接受的。在无知乡人的推波助澜下,吴道义导演的一场戏出乎意料地达到了高潮。可惜,他万万没想到,他给黄娇丽吃的药,现在已落到公安人员的手中。而今,被找回的黄娇丽又是铁的证据。
在颠簸的车上,尹进田又有点儿不好意思地问黄娇丽:“现在,你能说说,你腹中这两个月的身孕是怎么回事吗?”
一朵红云爬上了黄娇丽的脸,她低下头,默不作声。
尹进田以为她没有听清,又凑近她耳旁小声重复了一遍。
其实,刚才黄娇丽已经听清楚了。这会儿,她把头扭到一边,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看见她这种表情,尹进田知道她必有难言之隐,忙说:“对不起,不是我想揭你的伤疤,而是你父亲现在一口咬定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倘若你回去不说良心话,我怎么办?”
黄娇丽毕竟是个善良的女人,只是这会儿她还在犹豫。她想,自己的丑事要是被抖出来,父亲生气不说,她今后还怎么做人?一阵强烈的煎熬过后,她终是良心占据了上风,决定不去考虑今后可能发生的事,还是尽力帮无辜的尹进田脱困为好。于是,她又对尹进田和公安人员讲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一回事。
春节的前一天,黄顺时夫妇接到黄娇丽外婆去世的消息后,即刻奔丧去了,家里只留下黄娇丽一个人。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黄娇丽正在灶膛前煮猪食。忽然,吴道义笑嘻嘻地走进来,递给她一个小纸包,说:“娇丽,这是我给你搞的一包珍贵药物,还是找人开后门弄到的,只要你吃下去,你的心脏病以后就会慢慢好起来。”
“真的啊?”黄娇丽一听,高兴极了,“是一次吃完吗?”说着,她便打开了纸包,里面的药末是黄白色的,还掺杂着少量黑色的粉末。
“放在碗里,倒点儿开水冲一下,一口气喝下去。”吴道义热情地说。
黄娇丽将信将疑地按着吴道义的指导,将药用水化了,然后一仰脖子喝了下去。
吴道义这才微笑着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天全黑了。黄娇丽点亮了煤油灯,正准备去掩大门,吴道义忽然一闪身钻了进来,随手将大门闩得死死的。出于女性的本能,黄娇丽意识到吴道义不怀好意,便惊叫道:“你想干什么?快出去。”
吴道义一脸淫笑,蹿上前去,用力将黄娇丽紧紧地抱住。她一时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没命地挣扎。吴道义将一块湿布捂住了她的鼻子,她随即闻到了一股从未接触过的气味,很快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说到这里,黄娇丽再也不肯说下去了。
车窗外,尹进田看见天空的黑云被突然刮起的大风聚集着,闷雷开始在厚厚的云团里发出异常烦躁而粗重的喘息。
事情的真相终于弄清楚了!尹进田的心里却又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惆怅,他想起了他的妻子方秀兰……近些年来,吴道义是走运的,只是家中那个由父母包办娶进来的老婆令他不太满意,这女人长相难看死了,每次和她睡觉,都像是在吃苍蝇,滋味很难受。因此,只要看到别人家的漂亮老婆,吴道义心里就会涌起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三年前,在县剧团当演员的尹进田娶回了一个美若天仙的老婆。那娘们儿简直是西施再世,那眼睛、那身材、那声音,无不像索命的无常厉鬼,时时跑来勾摄着吴道义的魂魄,使他寝食不安。
可是,方秀兰根本不把他这个已近中年的土包子放在眼中,她心里只有儒雅英俊的尹进田。这简直是在剜吴道义的心!还有那个娇嫩的黄娇丽,也一直让他馋的魂牵梦绕,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吴道义开始动歪心思了,他想,明里不行,我就来暗的,我何不发挥自己的长处,设计将那两个娘们儿放倒呢?
他从一部药典中找到了麻醉药和春药的配制方法,很快就造出了这两种药。特别是春药,制成后一试,效果相当不错。他抑制不住内心的高兴,竟在闲谈中,向远房亲戚彭娜娜泄露了天机。于是,彭娜娜死乞白赖地要以高价购买他的春药和麻醉药。
吴道义知道彭娜娜不是正经道上的人,因此,在首笔交易之前,他便郑重其事地告诫她:“你要起个毒誓,万一弄出事来,可不许出卖我。”
彭娜娜当即对天发誓,说:“今后我若对不起表哥,就让我遭天打雷劈!”
吴道义这才放下心来,他想,这样也好,她赚大钱,我也可以赚小钱。从此,他们就联手干起了这伤天害理的买卖。其实,吴道义收获最大,不仅赚了钱,还利用这两种药,让方秀兰和黄娇丽老老实实地委身于自己。当发现黄娇丽身怀有孕之后,吴道义担心事情败露,便想到了针对尹进田的“一箭双雕”之计。
吴道义认为他所做的一切应该是万无一失的,可是上次,公安局的李伟和一个陌生老头儿下到垸子里来调查,一下子让他忐忑不安起来。他仔细回想,自己所做的事并无破绽呀,首先是黄娇丽,他的设计谈鬼和随后的移花接木、顺手让彭娜娜和唐再贵将她拐卖等,都堪称杰作,完全是天衣无缝的。其次是尹进田,他让他做了冤大头后,又假扮蒙面人,故意让其逃走,事后还当众宣布他是畏罪潜逃,使这个臭小子永远有家不能归,这也是一般人做不到的!至于方秀兰,那晚他从她家跑出来后,被人撵到烂泥田里,他可是用衣服遮住脸的,别人也没看清他是谁啊……好在几天下来,一切都平安无事,公安局的人再没有到垸子里来,看来只是虚惊一场!他的心坦然多了。他哪里知道,彭娜娜已经被抓,黄娇丽已经找到,正在归家的途中,一切即将真相大白,公安局早已在暗中将他监控起来了。
这天,吴道义正在大队部召开会议。中途,几个人突然推门而入,其中有三个人是县公安局的,随行的还有他熟识的公社武装部部长。
吴道义一愣,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妙。
这时,武装部长走到吴道义跟前,客气地说:“吴支书,县公安局的同志请你去县里说明一下问题。”
屋内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吴道义知道自己的末日已经来临,最初的慌乱是免不了的,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只听他威严地咳嗽了一声,然后缓缓起身,双手向下压了压,似乎是在安慰大家,然后微笑着说:“同志们,你们接着开会吧,我陪领导去县里汇报一下工作,很快就会回来的,请你们放心。”说完,他肩头一耸,歪披着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绿色军装,昂首挺胸,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
在距离尹进田家十来里的大山深处,住着一个惯偷,人称尤二癞子。他平常以打猎为生,打不着猎时,就在四乡八邻游窜,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方秀兰家遭灾的那晚,尤二癞子从二十里地外的地方作案回来。当他走到一口池塘边时,忽然听见塘里有扑打的水响,目光往那里扫去时,才发现那是个人,一忽儿浮出水面,一忽儿没入水里。
尤二癞子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盗亦有道,便决定救出这个落水者。他脱下衣服,跳进冰冷的水中游过去,抓住落水人的头发,然后沿着水路将其拖上岸来。
等到看清被救人的脸时,尤二癞子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天啦,原来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他想,我尤二癞子不知前世积了什么德,今天不仅财运好,还交了桃花运。他赶紧扒下女人身上的湿衣服,将刚刚偷来的干衣服替她换上,又将女人扛放在刚刚偷来的一只驴背上,让她脸朝下伏卧着,然后牵着驴往家里走。驴一路走着,颠颠簸簸的,女人肚子里的水受到挤压,便不断地从她口中流出。尤二癞子知道用此种方法,这女人是不会死的,心中一高兴,竟吼起鄂东小调《十八摸》来。
长话短说,自从被尤二癞子救回家后,方秀兰一直被捆住了手脚,日夜遭到尤二癞子的侵犯和折磨,简直生不如死。
转眼十多天过去了。
这天,天快亮时,尤家的大门忽然被人撞开,方秀兰以为是尤二癞子偷东西回来了,便厌恶地闭上了眼睛。这时,屋里刷地亮起一道手电筒光柱,明晃晃的光柱在黑漆漆的屋子里照了一圈,又移到方秀兰脸上和身上,刺得她睁不开眼睛。方秀兰一愣,感觉进屋的人并不是尤二癞子。
“咦,谁把大姐捆得这么死?”这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求生的本能让方秀兰拼尽力气大喊起来:“这位大哥,快救救我!”
“哦,我当然会救你,你别急。”那人说。
说罢,他哧地划着了一根火柴,将桌上的一盏煤油灯点燃,然后走过来解开方秀兰身上的绳索。
方秀兰连连称谢。
两人叙谈了一阵后,方秀兰便将自己不幸落入魔窟的遭遇对那人述说了一遍,然后说:“今天碰到侠义大哥,也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请问大哥高姓大名?”
“我叫李又珍,也是个猎人。”那人说。
方秀兰开始打量李又珍,只见他身材魁伟,五官端正,眉宇间透出一股戾气。方秀兰心里骤然有了一种被保护的安全感。
自称李又珍的人这时又豪气冲天地拍着胸脯说:“请大姐放心,本人武功高强,那强盗一来,我动动手指头就能弄死他。”
方秀兰说:“李大哥,这里不安全,尤二癞子过一会儿就会回来,我们还是赶快逃走吧。救命之恩,日后我一定报答。”
李又珍突然嘻嘻一笑,说:“我这人性急,等不得野鸡汤冷,我要你这会儿就报答我。”说着,他眼睛里射出可怕的光来。
方秀兰顿感不妙,拔腿就想逃跑,但为时已晚,李又珍凶相毕露了。他扑上前去,一把将方秀兰抓住,一只手三两下就将她身上的衣服扒了个精光。
方秀兰口内已是无声,两腿发软,只能用双手乱抓乱挠。李又珍不顾她的反抗,强行将她按在地上占有了她。
尤二癞子刚好回家,发现屋里的情景,顿时暴跳如雷,大骂道:“哪个该杀的敢动我的女人?去死吧!”说着,他从屋里抓起一把菜刀,高举着冲上前去,就要取李又珍的性命。
李又珍身子一偏,抬起脚,将尤二癞子手中的刀踢飞,复又一脚将他蹬倒。李又珍趁这工夫,迅速将衣服穿好,对尤二癞子吼道:“好女人都是大家享用的,你吃什么醋?搞烦了,我就去报警,让你这绑架妇女、实施强奸的家伙吃枪子儿。”
尤二癞子缓过一口气后,突然从地上蹿起,龇着牙,握着碗口大的双拳,再次对李又珍发起了进攻。
李又珍杀心顿起,只见他抓起地上的一柄斧头,当胸挥去,尤二癞子躲避不及,身子几乎被劈开,往后仰倒。
“你……你是……唐再贵?”尤二癞子临死前,陡然想起附近村子里张贴着的通缉令,上面有这人放大了的照片。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是英雄好汉唐再贵!找死!”唐再贵狞笑着,复又劈出一斧,尤二癞子的脑袋顿时搬了家。
一旁的方秀兰吓得大声尖叫起来。
唐再贵斜了她一眼,轻蔑地说道:“老子帮你杀了仇人,你嚷嚷什么?哼哼,一会儿你应该给我叫床,好好服侍我才是。”
方秀兰不敢动弹,只好老老实实地陪着唐再贵,在尤二癞子家里又住了二十多天。
这天中午,两个山民领着几名民警向尤二癞子家走来。因为他们发现这家屋里近来颇有些古怪,便悄悄报了警。
狡猾的唐再贵很快觉察到了情况不对,忙进屋拉起方秀兰就跑。
“站住!”警察们旋即发现了情况。
唐再贵非但没有停住,反而加快速度,挟着方秀兰闪进了深山老林里。
大批警察闻讯赶来,将这一带的山林围得水泄不通。很快,唐再贵便被民警们堵在了一个死角里。
“举起手来!”一把把手枪瞄准了唐再贵。
唐再贵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慢慢地举起了双手。
吴道义和唐再贵等人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尹进田的冤屈被洗清后,他的劳动改造当即被解除,不久就回到县剧团上班去了。他也没有嫌弃他的妻子方秀兰,二人在老家的废墟上重新建起了房子,虽然尹进田还是像从前一样,县里家里两头跑,但他们夫妻间的感情却比以前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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