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沟镇挖宝(周原寻宝系列之二)

周原寻宝系列之二

郐妘鼎与上康村挖宝惨案

罗西章

卢沟镇挖宝(周原寻宝系列之二)(1)

上康村位于周原遗址的东侧,隔康家沟与任家村相望。这里也是一处重要的西周居住遗址和墓葬区,常有重要文物出土。1966年秋后,他们为了发展养猪业,队里便抽调了一些青壮劳力,在村东大土壕北崖上打一排小窑洞,作为养猪场的猪窝。

土壕北崖的西头,是一处内涵丰富的西周遗址,灰坑又多又大,一般深度都达三四米,有一些窑洞就挖在灰坑中。灰坑里的土质较生土松软得多,因而挖洞速度也较快。在这里挖洞的是个身强力壮的青年,干起活来劲大镢猛。他挖着挖着,只听见“当啷嘟”一声,火星乱溅,竟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他立即停下了镢头。大家一看,只见一件翠绿色的宝器露出半截,大家都立刻围了上来,小心翼翼地把这件宝器了出来,一看下边还压着件。大家取出来一看是件小编钟。先取出来的那件,大家都没见过,叫不出名字。只见这件宝器是只兽形器,头上长着高高的两只长角,双目圆瞪,背有很厚的脊棱。刚才冒火星的原因是镢刃削掉了后端脊棱的一片,露出了金黄色铜器本色。

当时正值“文化大革命”初期,有些地方已经开始破“四旧”。所以有人建议脆砸烂卖铜,给大家买几盒纸烟抽,但有人立即站出来反对。他说:“省文管会在咱村挖西周墓时说过,这是文物,是无价宝,不能随便砸烂。”大家正在你一言他一语争论不休时,队长来了,他说:“别争了,它是文物也罢,四旧也罢,反正咱们也弄不清,我看为了避免是非,或因处理不当造成损失,干脆交给国家算了,咱们不承担这是非责任。”大家听,都很赞成。当天下午,队长便派人把这两件宝物交给了县文化馆。

卢沟镇挖宝(周原寻宝系列之二)(2)

我当时被抽调在外县搞社教运动。在单位的同志把它收下放在极为简陋的仓库里。这一放,两件宝物竟无声无息地在那里躺了四五年。直到1970年春,省文管会派锥忠儒师来扶风周原搞文物调查、发掘时,这两件宝物才开始引起重视。那时,文化馆已确定由我主管文物,于是,我便把在“文化大革命”期间征集到的许多青铜器拿出来向雒师傅请教。这中间当然少不了上康村交来的那两件宝物。通过请教,我才知道那件兽形铜器原是一件驭觥盖子,遗憾的是器身未被发现。雒师傅把觥盖清洗了一番,竟从内壁清出了4行16字的铭文。从铭文可知,作器人名叫驭。它和传世的获驭簋同为一人所铸。此人曾辅佐过昭王南征,这是件非常重要的文物。它的发现,使我们得到了一件宝贵的古代艺术珍品,而且为研究西周青铜器提供了一件断代的标准器。

通过这件事,使我对上康这个地方开始重视起来。从那以后,我便经常到这里来调查、访问,从中知道了不少上康村过去挖宝的故事。

1972年,是冯家山水利北干渠工程进行得如火如茶的时候。北渠正好从周原遗址的中心地区横穿而过。工地上常有重要文物发现,我作为文化馆一名文物干部,正是大显身手的好时机。于是我便常来这里调查了解情况。

上康村是北干渠必经之地,特别是村西那条南北向的大沟更是干渠的咽喉。北干渠要通过这里,就必须在沟里垫土打坝。垫坝用土就从上康村西南100米处的沟边就地挖取。

1972年12月8日,我正好在上康邻村的庄白大队下乡,晚上就住在大队办公室。大约在晚上11点半左右,我正准备脱衣入睡,忽然有人闯进办公室来找我。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正在犯疑之时,只见来人气喘吁吁地说:“快!我们建和营西龙连把宝挖出来了。”我问:“在什么地方挖的?”来人说:“在上康村西南土场。”我一听就来了精神,便立即下炕跟上来人走了。

上康村距庄白大队不远,仅1公里之遥,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赶到了。我到了那里一看,整个坝面和土场灯火辉煌。明亮的探照灯把工地照得像白天一样。拉土的架子车从土场到坝面川流不息。整个工地热火朝天,一片繁忙景象。这时候的我,哪有心思看这热闹场面。我的心早就跑到挖宝的地方去了。我和来人很快就穿过了坝面,来到土场挖出文物的地方。文物从土崖的半腰挖出。土崖高约两米,崖边还长着棵三四把粗的树,但它的根大半已被挖出暴露在外边。刚挖出的文物是一只大鼎,就在大树下边的崖底放着。这时,西龙连的连长来了。我们认识。他说:“下午我去指挥部开会,回来时在庄白村外看见了你。我估计你晚上可能还在那里,所以宝一挖出来,我就派人到庄白大队去找你你看多巧,正好在那里把你找着了。”一阵寒过后,我又仔细地勘察了出土现场。铜鼎出土于椿树北侧,窖口开在耕土层下,窖底距地表深约1米,填土内含有近代砖瓦残片,好像是近代人埋藏的。我把看到的情况,当场作了详细记录,并对西龙连积极保护文物及时上报的行动予以肯定和表扬,并当场兑现了奖金,又嘱咐他们明天把文物派人送到县文化馆去。

卢沟镇挖宝(周原寻宝系列之二)(3)

过了几天,我回到单位,把鼎取出来进行了清洗。清洗的结果令人欣喜若狂:从腹内清洗出铭文3行15字。铭文是“郐妘作宝鼎,其万年子子孙孙永宝用”。铭文中的“”是西周古国名,其地在今之河南省密县。据史书载,为妘姓国。此鼎的出土亦可视作为妘姓国的铁证。从妘鼎的出土地点、埋藏情况以及铭文的内容、字体字形等各方面考虑,我想起了1933年上康挖宝的故事,并把它们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1933年夏季的一个午后,骤雨倾盆而至。只见房顶上直冒白气,看不清哪是雨点,哪是房瓦。顷刻,平地起水一尺多深,街上水流如河,直向村东大壕和村南涝池泻去。暴雨下了还不到半个时辰,忽然头顶上的雷电全息,暴雨也随即停止。天上的乌云也随着远处的闷雷之声,不多会就散得无影无踪了。火红的太阳又露出了笑脸。不一会儿,人们开始慢慢地走出家门,只见原来平坦的街道改变了模样,被大雨冲开了一条深渠。人们又都回家去,取来了铁锨、镢头,忙着填平自己家门外的水渠和街道。

康克勤的大儿子是个哑巴。家里的粗重杂活都由他来做,雷雨过会,他便拿着镰刀,背着背篓,到村外去给牛割青草。他走出家门,顺着被暴雨刚冲开的水渠一直朝东边大壕走去。夏天的太阳真厉害,仅一会儿,草上的露水竟被晒干了。他就在水渠两边割青草。水渠越前越深,快到壕底聚水的地方,渠深竟达约半米多。渠边有一丛茂盛的青草,他一见真是高兴。他割着割着,忽然发现在渠底的南側有一片翠绿色。起初他还以为是大水把青草冲进渠底。再仔细一看,啊!不对,怎么看也不像青草,到底是个啥东西?我得下去看看。于是他便跳进渠里,一看,原来是“宝”出来了。周原人都有挖宝的常识。于是他便没有声张,只见他从渠边弄下一块泥土把宝盖住,又用青草作了伪装在天快黑前回到家里。

他回到家里,把草背篓一放,便对父亲和家里人一边咿咿呀呀地说着,一边打着各种手势。别看外人看不懂他的手势,听不清他的“语言”。但他的父亲和家人早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当天晚上,待村里人都入睡以后,康克勤父子三人便拿着短把镢,铁等工具,背着背篓悄悄地离开村子到东壕去挖宝。这个东壕就是本文前头所讲挖杕驭觥盖的地方,是一处重要的西周遗址。他们到了那里,很快就挖出了一大堆宝物。他们用背篓把宝物往回背了一回又ー回,一直背到半夜才背完。为了不引起村人注意,他们从别的地方弄些土来把窖坑填平,并在上面撒了些青草,待一切都收拾妥当后,他们才回家去了。

康克勤父子挖宝的事,起初村人确实无人知道。后来他们多次托人卖宝,时间一长,他家挖宝的事才渐渐被人知道了。村里人也开始议论起来。这样一来,他们才开始害怕起来,惟恐被土匪听到。这时候正值关中西部民国二十一(1932)年的大饥荒刚过,农村的元气尚未完全恢复。土匪依然到处肆虐。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便把未卖掉的宝物分散密埋在村子周围保险的地方。另外,还把家里水井中避难的地窖收拾了一番,以备应急。原来,在关中,尤其是西部一带,从清朝同治年间以来,兵荒不断,老百姓为了活命,大都在水井的半腰开挖地窖,有的地窖竟是几户相连,并设有多处排气孔和防烟薰、毒气的卡子。如有警报,便立即下地窖躲藏起来。说来也怪,越怕什么,什么偏偏就来了不知怎的,康克勤挖宝的事终于被土匪知道了。于是村里常有些形迹可疑的人前来转悠,不好的风声越来越紧。

大祸终于来临了。这天晚上,康克勤父子刚喂饱牲畜准备入睡。忽然村子里家犬狂吠。大街上脚步声杂乱。人们根据以往的经验,知道是土匪进村了。于是家家关牢大门,人人屏气静听着街上的动静,天啊!不知灾祸又要降临到哪家人的头上?

康克勤父子很快就清醒过来。他们知道事情不妙,便立即和儿子一起下井钻进地窖,躲藏了起来。

不多时,土匪便破门而入。他们一进院,便逐屋搜找户主。土匪们如狼似虎地把康家翻了个乱七八糟,但未找到康克勤。他们又通问康家的妇女们,答复都是出门未归。这一下气得土匪们扔子摔碗,口里不住地叫骂着。他们在康家一直闹腾到天快亮的时候,才不得不灰溜溜地离开康家。有个瘦小的土匪,在离开时还顺手牵羊把卧在架上的两只老母鸡捉去了。

土匪一走,村里顿时肃静了下来,寂静得简直像一座坟墓样。这时,康家的女人们才放下井绳,让他们父子快快爬了上来,于是康克勤在前,儿子随后,他们双手拽着井绳,两足蹬住井壁上的脚窝,慢慢地从井下往上爬。当他们爬到井口时,不知怎的,村里的犬又突然齐吠起来了,不知是谁信口说道:“不好了!土匪又来了。”康克動听到此话,吓得魂飞天外,双手不由自主地松开拽着的井绳,双腿一软,足也离开了脚窝,只听见“扑通”一声便掉下井去,在他脚下紧跟的儿子也被他同时撞了下去。家里的女人们一看着了慌,立即喊来左邻右舍下井捞人。在邻居们的大力帮助下,人总算是捞上来了,但早已断气身亡。康家这桩挖宝惨案就这样酿成了。

康克勤所挖的这座青铜器窖藏,从已卖掉的宝器来看,其器物主要分两组,一组是函皇父器组,另一组是白鲜父器组。这些宝器中有些已流失国外,但大部分还收藏于国内。函皇父器与新近出土的邻妘鼎有密切关系。函皇父器的铭文证明这批宝器是函皇父为周妘铸造的。周妘为周代对女性的称谓,其“周”为夫家姓,“妘”则是母族之姓,说明这个周妘是嫁给周族的妘姓姑娘。恰好郐妘鼎之郐国是妘姓国,当是周妘娘家所铸之宝器,周妘理所当然地成了拥有这件宝器的主人。所以说妘鼎出土于康家村绝非偶然。另外,我们再从函皇父器的时代、纹饰、铭文的字形字体看,和郐妘鼎完全相同。这就可以肯定郐妘鼎和1933年出土的函皇父器、白鲜父器是同窖出土的。郐妘鼎则是被康克勤所埋掉的一批宝器中的一件。我们期待着被埋的其他宝器能早日出现,好让人们一瞻它们高雅古朴的风采。

作者简介

卢沟镇挖宝(周原寻宝系列之二)(4)

罗西章,男,1937年2月生,陕西省扶风县人。周原博物馆馆长,研究馆员。从事文物考古工作近40年,参加了姜寨、周原等遗址和北吕周人墓地等大规模考古发掘工作。专著有《扶风县文物志》、《北吕周人墓地》、《西周酒文化及宝鸡当今名酒》等。在省级以上报刊发表论文、简报等百余篇,其中《黄堆老堡西周墓出土货币的初步研究》、《北吕周人墓地》、《岐阳美阳城域考》分别获省级社会科学成果奖一、二、三等。为国家发掘,征集、拣选了各类珍贵文物万余件,1998年获国家文物局“郑振铎、王冶秋文物保护奖”。发掘和确认了西周阳燧,西汉麻纸(定名中颜纸)等重要文物,修复了各类文物千余件,著名国宝(害夫)簋是其代表作。1992年被宝鸡市评为第一批有突出贡献的十名科技人员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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