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小说书剑恩仇录简介以及名句(侃武侠之书剑恩仇录)
第十五回 奇谋破敌将军苦 儿戏降魔玉女瞋(下)
■上一节,霍青桐识破兆惠奸谋,将计就计,调动清军化整为零,进而用连环之计,在四处战场尽歼清军主力,并将兆惠本人及其余部团团围困,取得了一场精彩绝伦的大捷。几日而来的忍辱负重、殚精竭虑、率队征战,加之目睹心上人移情别恋,霍青桐终在大捷的欢庆声中呕血而病,并于次日给木卓伦留下短信,孤身黯然离去。本节将围绕寻找霍青桐而展开。
余鱼同一呆,原来那人正是穿男装的李沅芷,(自在孟津宝相寺别后,再无李沅芷消息,想不到李沅芷以女子之身,对余鱼同不离不弃,万里寻访而来。)忙迎上去,道:“你怎么来了?”李沅芷又是高兴,又是难受,道:“我来找你啊,刚好遇上他们。”一指那小队回兵道:“他们就把我带来啦。咦,你怎么不穿袈裟啦?”余鱼同笑道:“我不做和尚了。”李沅芷心花怒放,眼圈一红,险些掉下泪来。(又是一个情痴者也,虽万里之途、漫漫风沙何可以阻?与霍青桐黯然神伤、独自离去正可作为对照。)
香香公主见找不到姊姊,十分焦急,对陈家洛道:“姊姊到底为什么啊?怎么办呢?”(霍青桐为何独自离去,仅香香公主一人蒙在鼓里)陈家洛道:“我这就去找她,无论如何要劝她回来。”香香公主道:“我同你一起去。”陈家洛道:“好,你跟你爹说去。”香香公主去跟木卓伦说,要与陈家洛同去找寻姊姊。木卓伦心乱如麻,知道霍青桐就是为了他们而走,这两人同去,只怕使她更增烦恼,却又不知如何是好,顿足道:“你们爱怎样就怎样吧,我也管不得许多了。”香香公主睁大了一双眼睛望着父亲,见他眼中全是红丝,知他忧急,轻轻拉着他手。(香香公主天真纯良,谁也不忍伤害于她。她想不到是自己和陈家洛“逼走”了姊姊,若一旦得知此情,让这个善良的小女子何以自处?)
李沅芷对别人全不理会,不断询问余鱼同别来情形。陈家洛对香香公主道:“你姊姊的意中人来啦,他定能劝她转来。”香香公主喜道:“真的么!姊姊怎么从来不跟我说。啊,姊姊坏死啦。”走到李沅芷面前,细细打量。木卓伦听了一愕,也过来看。(若李沅芷真是霍青桐的意中人,则最开心的非木卓伦莫属,可惜不遂人愿。)
李沅芷与木卓伦曾见过面,忙作揖见礼,见到香香公主如此惊世绝俗的美貌,怔住了说不出话来。(人人皆惊香香公主之美,女子亦然)香香公主微笑着对陈家洛道:“你对这位大哥说,我们很是高兴,请他和我们同去找姊姊。”陈家洛这才和李沅芷行礼厮见,说道:“李大哥怎么也来啦?别来可好?”李沅芷红了脸,只是咯咯地笑,望着余鱼同,下巴微扬,示意要他说明。余鱼同道:“总舵主,她是我陆师叔的徒弟。”陈家洛道:“我知道,我们见过几次。”余鱼同笑道:“她是我师妹。”陈家洛惊问:“怎么?”余鱼同道:“她出来爱穿男装。”(于此终于向陈家洛揭晓了李沅芷的女儿之身)
陈家洛细看李沅芷,见她眉淡口小,娇媚俊俏,哪里有丝毫男子模样?曾和她数次见面,只因有霍青桐的事耿耿于怀,又觉此人俊美胜于自己,暗起自愧不如之念,由此不愿对她多看。其实无意之中,虽隐隐觉她不是男子,但内心故意对其贬低,只当她油头粉脸,是个纨绔美少年,全无英雄气概,殊不足道。这一下登时呆住,霎时之间千思万虑,一齐涌到:“原来这人果是女子?我对霍青桐姑娘可全想岔了。她曾要我去问陆老前辈,我总觉尴尬,问不出口。她这次出走,岂不是为了我?她妹子对我又如此情深爱重,却叫我何以自处?”众人见他突然失魂落魄地出神,都觉奇怪。(陈家洛与李沅芷数度见面,且有比武试招,始终不知李沅芷为女子,而置霍青桐赠剑示情于不顾,最终移情别恋上香香公主,是本书一个颇可商榷的话题,或者说作者在处理这一问题时,未能做到尽善尽美,令人信服。或许,在陈家洛心中,李沅芷之俊美,霍青桐之睿智,皆非他所及,不敢生亲近之意。而香香公主处处信任于他,膜拜于他,让他自尊心大增,便顺水推舟地爱上了妹妹。)
骆冰得知李沅芷是女子,过来拉住她手,很是亲热。见了她对余鱼同的神态,再回想在天目山、孟津等地的情形,今日又是风沙万里地跟到,她对余鱼同的心意自是不问可知。心想余鱼同对自己一片痴心,现下这样一位美貌姑娘真诚见爱,大可化解他过去一切无谓苦恼。只是见他神情落寞,并无欣慰之意,实在不妥,须得尽力设法撮合这段姻缘才是。(《西厢记》“更做道孟光接了梁鸿案”,说的是孟光梁鸿举案齐眉的故事,本是梁鸿接了孟光的案板,此句为红娘埋怨张生的话。在骆冰心中,对余鱼同之孽恋,既可恨又可怜,未始不是她的一块心病。而此时看出李沅芷对余鱼同之追求,自是希望余鱼同能举案与李沅芷,庶几可皆大欢喜。)李沅芷问道:“霍青桐姊姊呢?我有一件要紧事对她说。”骆冰道:“霍青桐妹妹不知去了哪里,我们正在找她。”李沅芷道:“她独个儿走的么?”骆冰道:“是啊,而且她身上还有病呢。”李沅芷急道:“她朝哪个方向走的?”骆冰道:“本来是向东北走的,后来有没转道,就不知道了。”李沅芷连连顿足,说道:“糟啦,糟啦!”(李沅芷带来了不好的消息,则霍青桐大敌可灭,反要遭遇宵小之辱也。)
众人见她十分焦急,忙问原因。李沅芷道:“关东三魔要找翠羽黄衫报仇,你们是知道的了。这三人一路上给我作弄了个够。他们正跟在我后面。现下霍青桐姊姊向东北去,只怕刚好撞上。”(关东三魔前来找霍青桐寻仇,陈家洛本是第一个传讯的,而自霍青桐独身离去,也未说给霍青桐知晓。是其内心对霍青桐有愧,不敢与霍青桐多所交谈,敢做不敢当,岂讵为一会之领袖乎?及得知李沅芷真为女儿身,则最后一块遮羞布,亦不复存在矣。)
原来李沅芷在孟津宝相寺中见余鱼同出家做了和尚,悲从中来,掩面痛哭。余鱼同竟然硬起心肠,写了一封信留给陈家洛等人,对她不理不睬,飘然出寺。李沅芷哭了一场,收泪追出时,余鱼同已不知去向。(叙述前事。李沅芷虽然哀之,到底还是放不下余鱼同。敢爱敢求,远较陈家洛为强。)她追到孟津城内,在各处寺院和客店探寻。哪知意中人没寻着,却又见到了滕一雷、顾金标、哈合台三人。(孟津本小,碰到并不奇怪)
他们从宝相寺出来,在一家僻静客店休息。李沅芷偷听他们谈话,知道要去回部找翠羽黄衫报仇。她恼恨三人欺逼余鱼同,于是去买了一大包巴豆,回到客店,煎成浓浓一大碗汁水,盛在酒瓶里,混入滕一雷等住的客店。等到他们上街闲逛,进房去将巴豆汁倒入桌上的大茶壶里。(三人在明,李沅芷在暗,以李之机灵古怪,三人有得享受了。)
关东三魔回店,口渴了倒茶便喝,虽觉有点异味,也只道茶叶粗劣,不以为意。到了夜半,三人都腹痛起来,这个去了茅房回来,那个又去。三人川流不息,泻了一夜肚子。第二天早晨肚泻仍未止歇,三人精疲力尽,委顿不堪,本来要上路的,却也走不动了。(一泻之威,竟至如此)滕一雷把酒店老板找来大骂,说店里东西不干净,吃坏了肚子。客店老板见三人凶得厉害,只得连连赔笑,请了医生来诊脉。那医生怎想得到他们遇上暗算,只道是受了风寒,开了一张驱寒暖腹的方子。客店老板掏钱出来抓药,叫店小二生了炭炉煎熬。(腹泻之症,与感染风寒相似。其实以三人武功,且来自塞外,哪里会在内地感染风寒?有一人感染也不易,何况三人同时感染?)
李沅芷从客店后门溜进去偷看,见三魔走马灯般地上茅房,心下大乐。又见店伙煎药,乘他走开时,揭开药罐,又放了一大把巴豆在内。滕一雷等吃了药,满拟转好,哪知腹泻更是厉害。李沅芷一不做二不休,半夜里跳进药材铺,在几十只抽屉里每味药抓了一撮,不管它是生地大黄、附子贝母,还是毛茛狼毒、红花黄芪,一股脑儿地都去放入了药罐。次日店伙生起了炭炉再煎,浓浓的三碗药端了上去。关东三魔一口喝下,数十味药在肚子里胡闹起来,那还了得,登时把生龙活虎般的三条大汉折腾得不成样子。总算他们武功精湛,身子强壮,三条性命才剩下了一条半,每人各送半条。陈家洛骑了白马向西急赶之时,怎想得到关东三魔还在孟津城中大泻肚子。(是药三分毒,且有不少中药毒性极强。李沅芷这般胡乱抓药一并来煎,与以毒药害人何异?可知世上女子不可冒犯,女子之情人亦不可冒犯。一笑也。)
滕一雷知道必有蹊跷,只当是错住了黑店,客店老板谋财害命,于是嘱咐两人不再喝药,过了一日,果然好些。顾金标拿起钢叉,要出去杀尽掌柜店伙。滕一雷一把拉住,说道:“老二,且慢,再养一日,等力气长了再干。说不定店里有好手,眼下厮杀起来怕要吃亏。”顾金标这才忍住气。(顾金标是真恶者也,滕一雷是阴恶者也,两兄弟半斤八两。)
到得傍晚,店伙送进一封信来,信封上写着:“关东三魔收启。”滕一雷一惊,忙问:“谁送来的?”店伙道:“一个泥腿小厮送来的,说是交给店里闹肚子的三位爷们。”滕一雷打开看时,只气得暴跳如雷。顾金标与哈合台接过来,见纸上写道:“翠羽黄衫,女中英豪,岂能怕你,三个草包。略施小惩,巴豆吃饱。如不速返,决不轻饶。”字体娟秀,滕一雷看得出确是女子手笔。(哈合台未必识得纸上之字)顾金标把字条扯得粉碎,说道:“我们正要去找她,这贱人竟在这里,那再好不过。”三人不敢再在这客店居住,当即搬到另一处,将养了两日,这才复原。在孟津四处寻访,却哪里有翠羽黄衫的踪迹?(三人吃了这等大亏,便无霍青桐杀盟弟之事,也绝不会和霍青桐干休了。)
这时李沅芷已在黄河帮中查知卫春华赶到、红花会众人已邀了余鱼同齐赴回部。(如何邀到余鱼同,作者简省文笔,一笔带过,我等不必追究。)她心上人既走,也就不再去理会三魔,便即跟着西去。(前后红花会群雄,后有关东三魔,李沅芷西行之路颇不寂寞了。)三魔找不到霍青桐,料想她必定返归回部,便向西追踪,在甘肃境内又撞见了李沅芷。滕一雷见她身形依稀有些相熟,一怔之下,待细看时,她早已躲过。
次晨关东三魔用过早饭,正要上道,忽然外面进来了十多人,有的肩挑,有的扛抬,都说滕爷要的东西送来了。滕一雷见送来的是大批鸡鸭蔬菜、鸡蛋鸭蛋,还有杀翻了的一头牛与一口猪,喝问:“这些东西干什么?”抬猪捉鸡的人道:“这里一位姓滕的客官叫我们送来的。”店伙道:“就是这位客官姓滕。”送物之人纷纷放下物事,伸手要钱。顾金标怒道:“谁要这许多东西来着?”(这自是李沅芷搞的古怪,送鸡送猪,不知其意若何。)
正吵嚷间,忽然外面一阵喧哗,抬进了三口棺材来,还有一名仵作,带了纸筋石灰等收殓尸体之物,问道:“过世的人在哪里?”掌柜的出来,大骂:“你见了鬼啦,抬棺材来干吗?”仵作道:“店里不是死了人吗?”掌柜劈面一记巴掌打去。仵作缩头一躲,说道:“这里不是明明死了三个人?一个姓滕,一个姓顾,还有一个蒙古人姓哈。”顾金标怒火上冲,抢上去一掌。那仵作一跤摔倒,吐出满口鲜血,还带出了三枚大牙。(李沅芷这个恶作剧搞的有些过分,直咒滕顾三人死了)
忽然鼓乐吹打,奏起丧乐,一个小厮捧了一副挽联进来。滕一雷虽然满怀怒气,却已知是敌人捣鬼,展开挽联,见上联写道:“草包三只归阴世”,下联是:“关东六魔聚黄泉”,上联小字写道:“一雷、金标、合台三兄请早驾临”,下联写道:“盟弟焦文期、阎世魁、阎世章恭候”,一块横额题着四字:“携手九泉”。字迹便是先前写信女子的手笔。(对联题字写的不错,令人喷饭)
哈合台把挽联扯得粉碎,抓住那小厮胸口,喝问:“谁叫你送来的?”那小厮颤声道:“是……是一位公子爷,给了我一百文钱,说有三个朋友死……死在这里,要我送来。”哈合台知他是受人之愚,挥手摔出,那小厮仰天直掼出去,放声大哭。滕一雷再问送物、送棺材、奏乐的各人,都说是一位公子爷付了钱差他们来的。(李沅芷找到这些人,安排下如许事,实在颇不容易。捉弄人伎俩,端的层出不穷。)
滕一雷抄起铜人,说道:“快追!”三人闯出店去,四下搜索,哪里有什么公子爷的踪影?滕一雷道:“快向前追,抓住那丫头把她细细剐了。”他们仍道是霍青桐捣鬼,怒不可遏,拼命赶路。这天到了凉州,在客店歇下,到得半夜,后院忽然起火,三人跳起来察看。滕一雷见烧去的只是一堆柴草,一怔之下,猛然醒悟,说道:“老二、老四,快回房。”赶回房内,果然三个包裹已经不见,炕上却放着三串烧给死人的纸钱。(李沅芷神出鬼没,极尽捉弄人之能事,三人居然难奈她何。)
滕一雷跃上屋顶,不见人影。顾金标拍案大骂:“有种的就光明正大见个输赢,这般偷鸡摸狗,算他妈的什么好汉?”滕一雷道:“这一来,明天房饭钱也付不出啦!”顾金标怒道:“得快想法儿除了这贱货,否则给她缠个没了没完。”滕一雷道:“不错,老二、老四,你们想怎么办?”(尚未遇到正主,便被三番五次地捉弄,若遇到正主,下场未必更好。)
这三人武艺虽好,头脑却不灵便,想了半天,只想出一条计策,那就是晚上睡觉大家不脱衣服,轮流守夜,一见敌踪,立即跳出去厮杀。滕一雷明知这办法并不高明,可是三个臭皮匠无论如何变不成一个诸葛亮,也只得罢了。(办法并不高明,倒也实用,但也难以阻止被人一再捉弄。)哈合台道:“房饭钱怎么办?现下出去弄点呢,还是明儿一早撒腿就跑?”顾金标道:“反正以后还得用,我出去拿些吧。”
他飞身上屋,四下一望,看准了一家最高大的楼房,跳了进去,心想不论偷抢,弄到几百两银子好走路。见一间房里有灯光透出,伏身察看,忽然身后啪喇喇一声响亮,一叠瓦片抛在地下跌得粉碎,有人大叫:“捉飞贼啊,捉飞贼啊!”叫声娇嫩,乃是女音。顾金标吓了一跳,但自恃武艺高强,并不理会,跳进房去,只见几个佣仆正在赌钱,桌上放了几百文铜钱,见他进来,吓得齐声大叫。(强取豪夺,本是顾金标本色。哪知有人早已侦知。)
顾金标暗叫:“晦气!”正想退出,外面梆子急敲,火把明亮,十多人持刀拿棍赶来。忙抓了桌上铜钱,揣入怀内,破窗而出,跃上屋顶,只听得嗖的一声,脑后生风,他回手一叉,把掷来的一块石子砸飞,一纵身间,已抢到投掷石子之处,人刚扑到,迎面一剑刺来。微光下见那人身穿黑衣,身手矫健,顾金标连日受气,始终找不到敌人,这时哪里再肯放过,刷刷刷三叉,尽往敌人要害刺去。(李沅芷为阻止顾金标逃跑,不得已暴露了行踪。顾金标终于逮着了敌人,委实不易。)那人正是李沅芷,见顾金标出叉迅捷,拆了数招,虚晃一剑,回身就走。顾金标持叉赶去,见那人回手一扬,一阵细小暗器嗤嗤之声,破空而至,他在孟津郊外吃过苦头,知道金针厉害,当即一个筋斗翻下屋顶。下面众人吆喝拥上,顾金标钢叉挥动,众人刀棍纷纷脱手。他再上屋顶追寻时,敌人早已不知去向。(李沅芷幸有金针护身,否则以她的武功,难以脱身。)
顾金标回归客店,气愤愤地说了经过。哈合台连连叹气,道:“早知道我就和你同去,两个人总截得住他。”滕一雷道:“还说什么?这就走吧,别等天明付不出房饭钱,面子上太也过不去。”刚结束定当,忽然有人拍门,三人相望了一眼,各持兵刃在手。哈合台去开门,进来的却是店中掌柜。他手中拿了烛台,说道:“小店本钱微薄,请客官们结了房饭钱再走。”原来他在梦中给人推醒,告诉他这三人没钱付账,就要溜之大吉。他披衣坐起,推醒他的人已不知去向,忙来拍门,果见滕一雷等要走。(又是李沅芷的捉弄手段,反正要教三魔难堪)
顾金标发了横,说道:“老子没钱使啦。柜上先借一百两银子再说!”钢叉当啷啷一抖,逼着掌柜的去拿银子。掌柜苦着脸转身出去,忽然外面喊声大作,一群人大叫:“别让飞贼跑了!”三魔从大门中望出去,只见店外灯笼火把齐明,人声喧哗,总有百十来人,一叠声地大叫:“捉飞贼啊!捉飞贼。”滕一雷铜人一摆,叫道:“上屋!”顾金标扭断了柜台上的锁,抓了一把碎银子放在袋里,三人上屋而去。(以三魔之强横,居然被逼得无法立足,李沅芷当真好手段。)
关东三魔心想掌柜半夜里来要账,这许多人来捕拿,定然也是霍青桐捣的鬼。(倒也并不糊涂,总算开了窍)顾金标和李沅芷当面交过手,见他是个汉人少年,不是回族女子,只道敌人另有帮手,不敢托大,三人每晚真的轮流守夜。口中污言秽语,自不知骂了多少脏话。(吃了许多哑巴亏,逮不到真人,只能从嘴上讨些便宜了。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这天快到嘉峪关,滕一雷道:“此去是敌人的地界了,可要加意小心。”后半夜是哈合台轮值,正有些迷迷糊糊,忽听屋子后面两块小石投在地上,知道夜行人“投石问路”探听动静,忙悄悄推开窗子,掩到后面去想生擒敌人。等了良久,不见有人跳下,前面顾金标却大叫起来。哈合台一惊:“糟啦,又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忙奔回去,只见滕顾两人手中拿了烛台逃出房外,甚是狼狈。哈合台拿烛台往窗口一照,吃了一惊,只见屋里地上、炕上、桌上都是青蛇与癞蛤蟆,到处乱蹦乱跳,窗口有两个竹篓,显是敌人用来装青蛇、蛤蟆的。滕一雷骂道:“也真难为这臭了头,捉了这许多丑家伙来。”(李沅芷不敢正面为敌,只能暗里使些手段,三魔空有一身武功,滕顾又不乏狠毒心肠,屡被捉弄,居然没有还手之力。)
他们又怎知道,李沅芷因余鱼同对她无情,万分气苦,这事用强不行,软求也无用,满腔怨怒,无处出气,一路上尽想出诸般刁钻古怪的门道来跟他们为难。这些青蛇与蛤蟆是她花了钱叫顽童捉的。虽是儿戏胡闹,却也令三魔头痛万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所以受到这种种困扰,竟是因那丑脸秀才不肯爱这位提督小姐而致。(《天龙八部》主旨:有情皆孽,无人不冤。如就萧峰一人而言,他与阿朱情投意合,两情相悦,本可好事得谐;谁知阿朱为救父亲,被他一掌打死。而阿朱之妹阿紫竟然爱上了他,阿紫也为游坦之所爱,且皆爱之而不得。可谓冤孽纠缠,难以解纷。此中余鱼同庶几相似。他所爱者,并非爱他者;他之所被爱者,却非他之肯爱者。作者写作《天龙》,或有得之于余鱼同处。)
几次三番地一闹,关东三魔晚上不敢再住客店,尽往古庙农家借宿。李沅芷知道自己武功跟他们相差太远,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招惹,稀奇古怪的恶作剧却仍是层出不穷。(遇到关东三魔这等恶人,常人避之唯恐不及,李沅芷反而不断捉弄,教三魔束手无策,说来令人难以置信。)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万里独行,黄沙侵体,相思磨心,若不拿三魔来出气泄愤,又何以解忧?只怕途中早就病倒了。就这样,四人前前后后地来到回疆。(对余鱼同之怨,化作对关东三魔之恨;关东三魔之痛,适解李沅芷之愁。这一段李大小姐智戏关东三魔,端的令人捧腹。)
众人听李沅芷叽叽咯咯地说来,又是好笑,又是吃惊,都为霍青桐担心。陈家洛道:“事不宜迟,我马上寻她去。”徐天宏道:“关东三魔不可轻敌,得多去几人。总舵主两位先去。李姑娘和他们最熟,第二拨接应,唔,一个人去太危险,请十四弟同去。我们夫妻第三拨接应。四哥四嫂和其余各位在这里守着张召重。”陈家洛道:“好!”(徐天宏机谋善断,安排人手井井有条,陈家洛亦不得不服。)骆冰把白马牵过来让他乘坐。香香公主骑了红马奔来,道:“走吧!”两人并辔而去。不久余鱼同与李沅芷、徐天宏和周绮两拨,先后离了大营,向东北方追去。(三拨人对阵三魔,论智论力,都非三魔所能抗衡。)
当日午后,文泰来等正和木卓伦在帐中闲话,回兵来报,和尔大给人救了去,看守他的四名战士都让人杀了。(能在大军之中将和尔大救出者,绝非寻常之人)
木卓伦吃了一惊,和文泰来等同去察看。见三名回兵中剑而死,另一名胸口插着一柄匕首,柄上缚着一张白纸,上写:“张召重拜上红花会众位英雄”十二字。(回军可围住清军,却难阻拦张召重来去自如。张召重救人也罢,反而留刀示威,当真不将红花会诸人放在眼里。)文泰来一股怒气从心中直冒上来,将字条揉成一团,力透掌心。卫春华要讨来看,文泰来摊开手掌,字条已成片片碎纸,随风如蝴蝶般飘出帐外。(文泰来不经意间又露了一手,颇恨不能与张召重再堂堂正正地较量一场)木卓伦心下惊佩:“上次与他们无尘道长交了手,只道天下英雄尽于此矣,哪知这位文四爷却也如此了得。”文泰来对木卓伦道:“木老英雄,你在这里围困清兵,我们去追张召重那奸贼。”木卓伦点头称是。文泰来率领卫春华、章进、骆冰、心砚四人,在大漠中辨认马蹄足迹,连夜追踪。(陈家洛诸人去救霍青桐,文泰来诸人去追张召重,照作者叙事手法,两者绝不可能独立发展,终将合二为一。)
霍青桐大胜之后,心中反觉说不出的寂寞凄凉。那天晚上在帐中思潮起伏,听帐外族人弹着冬不拉,唱着缠绵的情歌,更增惆怅。想起父亲对自己怀疑,意中人又爱上自己妹子,妹子是己所深爱,决不愿出计谋和她争夺情郎。(当日赠剑,如同嘱情,奈何奈何!)柔肠百转之下,悄悄起身,留了一信给父亲,带了兵刃和师父所赐的两头巨鹰,上马向东北而行。心想:“还是去跟着师父,随二老在大漠中四处漂泊。这个身子,就在茫茫黄沙中埋葬了吧。”(情之累人,一至如斯。清军虽遭遇一时之败,焉知不会卷土重来?回部无霍青桐,势难与清军抗衡。)
她病势不轻,仗着从小练武,根基坚实,勉强支撑。在大漠中行了十多日,离天山双鹰所居的玉旺昆(此地名当是金庸先生杜撰。现有昆玉市,是和田地区的县级市,在昆仑山北麓,叶尔羌河之东南,但与霍青桐行走方向不符。)还有四五日路程,已是疲累不堪。当晚见一个沙丘旁生着些干枯了的铁草,便让坐骑咬嚼,张开了小帐篷过夜。(扶病远行,形单影吊,沙漠独宿,可怜可叹。)
睡到半夜,忽听远处有马蹄之声,三乘马从东而来,来到沙丘之旁,坐骑去吃干草,不肯走了,三人便下马休息。他们隔着沙丘没瞧见霍青桐的帐篷,三人说起话来。霍青桐听他们说的是汉语,当时迷迷糊糊的也不在意,忽听一人骂道:“这翠羽黄衫害得咱们好苦!”霍青桐吃了一惊,忙用心倾听,又听另一人怒骂:“这贼婆娘,老子抓到她不抽她的筋、剥她的皮,老子十八代祖宗都不姓顾。”(粗言污语者,非顾金标而何?)原来这三人便是关东三魔。他们追入大漠,听说回人在西边与清军交兵,便向西赶来。三人不敢向回人问路,在沙漠中兜了个大圈子,比李沅芷落后了十多日。这晚说也凑巧,只因双方坐骑都要吃草,就地歇宿,竟和霍青桐只隔一个小小沙丘。(当真不是冤家不聚头。李沅芷所担心之事,霍青桐还是没有错开。陈家洛未对霍青桐提及关东三魔寻仇之事,差点害了霍青桐。)
当日陈家洛赶来报信,连日军务倥偬,霍青桐又故意避开,未得谈到关东三魔寻仇之事。陈家洛眼见她在大军环卫之中,区区三魔,又何足惧?也不急于述说。(终归是心中有愧,殊乏担当,不敢直面霍青桐。)霍青桐听这三人竟是冲着自己而来,只道是兆惠手下的残兵败将,再听下去,却又不对。
只听一人道:“阎六弟这样好的功夫,我就不信一个娘们能害死他,这婆娘定是使用诡计。”另一人道:“那还用说?所以我说老二老四,这次可千万别莽撞。这里回人成千成万,咱们只能暗算,决不能跟她明斗。”霍青桐这才恍然,原来是关东六魔一派的人到了。大漠上一望数十里,自己又在病中,无论如何躲不开,只有见机行事,用计脱身。(李沅芷能用计捉弄三魔,不知霍青桐可否用计脱身?)又听一人道:“皮囊里的水越来越少啦,此去也不知还要再走几日才找得到水,打明儿起大家要再少喝。”说着便在沙丘旁睡倒。(此必是哈合台所言)霍青桐心想:“我不如自己迎上去,想法儿领他们去见师父。”(既然无法避开,不如主动相见)
次日清晨,关东三魔睁开眼,见了霍青桐的小帐篷,略感讶异。霍青桐这时已换去黄衫,帽上的翠羽也拔了下来,把长剑衣服等包在包中,空手走出帐来。(将翠羽黄衫的一应标识都取下,是霍青桐精细处)滕一雷见她一个单身女子,(可惜霍青桐未能如李沅芷一般,女扮男装,要少许多麻烦。)说道:“姑娘,你有水吗?分一点给我们。”说着拿出一锭银子。(较之顾金标,滕一雷尚还知礼,是个读过书之人。)霍青桐摇摇头,示意不懂他的汉语。哈合台用蒙古话说了一遍。霍青桐部下有蒙古兵,天山北路蒙回杂处,她也会蒙古话,当下用蒙语答道:“我的水不能分,翠羽黄衫派我送一封要紧的信,现今赶去回报,坐骑喝少了水跑不快。”一面说,一面收拾帐篷上马。(主动提及翠羽黄衫,非有大智不可)
哈合台抢上前去,拉住她坐骑辔头,问道:“翠羽黄衫在哪里?”霍青桐道:“你们问她干吗?”哈合台道:“我们是她朋友,有要紧事找她。”霍青桐嘴一扁道:“当面扯谎!翠羽黄衫在玉旺昆,你们却向西南去,别骗人啦!”一抖缰绳要走。哈合台拉住辔头不放,说道:“我们不识路,你带我们走吧!”对滕顾二人道(当是用汉语说的):“她是到那贼婆娘那里去的。”
关东三魔见她一脸病容,委顿不堪,说话时不住喘气,眼看随时就会倒毙,没半分像是身有武功,自是毫不怀疑。(霍青桐病中之身,正好掩饰身份)欺她不懂汉语,一路大声商量,决定将到玉旺昆时先把她杀了,(人家好心带路,事成不但不予感谢,反而杀之,是真豺狼之心也。)然后去找翠羽黄衫。顾金标见她虽然容色憔悴,但风致楚楚,秀丽无伦,竟尔起了色心。(顾金标渣滓之人也,与童兆和一路货色。霍青桐与狼同行,让人担忧。)
霍青桐见他不住用眼瞟来,色迷迷的不怀好意,心想他们虽然不认得自己,但到玉旺昆尚有四五天路程,这数日中跟这三个魔头同行同宿,太过危险。于是撕下身上一块花布,缚在一头巨鹰脚上,拿出一块羊肉来喂鹰吃了,把鹰往空中丢去,那鹰振翼飞入空际。滕一雷起了疑心,问道:“你干什么?”霍青桐摇摇头。哈合台用蒙古话询问。(新疆柯尔克孜族古有驯鹰习俗,后流传到多个少数民族。今特克斯县喀拉峻草原就有驯鹰台。此双鹰堪为《射雕英雄传》中双雕之滥觞乎?)
霍青桐道:“从这里去,今后七八天的路程都没水泉。你们水带得这么少,怎么够喝?把鹰放了,让它们自己去找水喝。”说着又把另一头鹰放了。(两头放飞之鹰便是霍青桐的救命稻草,不知远水可解近渴乎?)哈合台道:“两头鹰又喝得了多少水?”霍青桐道:“渴起上来,一滴水也能救命。再过几天你们便知道啦。”她怕他们下手加害,故意把道路说得长些。哈合台喃喃咒骂:“在我们蒙古,就算在沙漠中,哪有接连七八天的路程上找不到水的。真是鬼地方!”(新疆委实太大,大漠之中,数日找不到水并不稀奇。)
晚间在沙漠上过夜,霍青桐在火堆旁见顾金标的眼光不住溜来,暗暗吃惊。走进小帐篷后,拔剑在手,斜倚在帐门口,不敢就睡,等到二更时分,果然听到有脚步声轻轻走近。(霍青桐伤病在身,熬到二更时分,颇为不易;而顾金标能捱到二更方来,更是处心积虑。)她心中剧跳,额头冷汗直冒,心想:“数万清兵都灭了,可别在这三人手中遭到报应。”忽觉身上一寒,一阵冷风从帐外吹进,原来帐门的布带已被顾金标扭断,走进帐来。
他怕霍青桐叫喊起来,给老大、老四听到不雅,上来就想按住她嘴,哪知却按了个空,毯子中竟没有人。再伸手到一旁去摸,脖子上一凉,一件锋利的兵刃抵住了后颈。霍青桐用汉语低声道:“你动一动,我就刺!”(要想控制顾金标,不得不使用汉语,不免要暴露了身份。)顾金标空有一身武艺,要害给人制住,哪敢动弹?霍青桐道:“伏在地下!”顾金标依言伏下。霍青桐剑尖抵住他的背心,坐在地上。两人僵持不动。霍青桐心想:“如杀了这坏蛋,又或伤了他手脚,那两人决不干休,只好挨到师父来救再说。”(杀又不敢杀,放亦不能放,如同骑驴上坡,进退两难。)
等了一个更次,滕一雷半夜醒来,发觉顾金标不见了,跳了起来,叫道:“老二,老二!”霍青桐低喝:“快答应,说在这里。”顾金标无奈,只得叫道:“老大,我在这里啊!”滕一雷笑骂:“这风流的贼脾气总是不改,你倒会享福。”(霍青桐虽然未遭顾金标猥亵,但却被滕一雷心里猥亵一番,也是大不堪之事。)
第二天清晨,霍青桐直挨到滕一雷和哈合台在帐外不住催促,才放顾金标出去。哈合台怨道:“老二,咱们是来报仇,可不是来胡闹。”(唯哈合台有几分正气)顾金标恨得牙痒痒的,有苦不敢说。如把这件倒霉事说出来,那可是终身之羞,决意今晚定要遂了心愿,到得地头再把她一叉戳死。(霍青桐能说汉语,则非寻常报讯之人,而一举能制服他,身手也自不弱。顾金标淫欲蒙心,不跟滕哈二人道明,其实也是帮了霍青桐一把。以滕一雷之精明,三言两语之下,不难搞清楚霍青桐的身份。)
到得半夜,顾金标右手握虎叉,左手拿火折,闯进帐篷。心想就算这女子会武,三招两式,还不手到擒来。火光下见她缩在帐篷角里,心中大喜,扑了上去,突觉脚上一紧,暗叫不好,待要反跃出帐,双脚已被地下绳圈套住。他弯腰想去夺绳,被霍青桐用力一拉,站立不稳,仰天跌倒,只听她低声喝道:“别动!”长剑剑尖已点在小腹之上。(霍青桐明知其贼心不改,岂能不加防范?以她的身手和机巧,顾金标如何是对手?)
霍青桐心想:“像昨晚那样再僵持一夜,我可支持不住了。但又不能只毙他一人,必须三贼一齐废了!”(如何不加点顾金标穴道,让他几个时辰动弹不得?)低声道:“叫你那老大进来!”顾金标惯走江湖,知她用意,默不作声。霍青桐手上加劲,剑尖透进衣里,划破了一层皮。顾金标知道小腹中剑最为受罪,好是好不了,可是一时又不得便死,不敢再强,低声道:“他不肯来的。”崔青桐低喝:“好,那就戳死了你再说!”手上又略加劲。顾金标只得叫道:“老大,你来,快来啊!”霍青桐道:“你笑!”顾金标皱着眉头,哈哈地干笑几声。霍青桐道:“笑得快活些!”顾金标肚里咒骂:“你奶奶雄,还快活得出?”(顾金标本是来寻快活,不但快活不了,又被霍青桐制服了;被霍青桐制服了也吧,还要他假装快活。好一个快活了得。)可是剑尖已经嵌在肉里,只得放大声音勉强一阵傻笑,中夜听来,直如枭鸣。(偏生作者写得这等风趣)
滕一雷和哈合台早给吵醒。滕一雷骂道:“老二别快活啦,养点气力吧。”霍青桐见他不来,低声道:“叫老四来!”顾金标又叫了几声。哈合台虽做盗贼生涯,却不欺辱妇孺,(只此便高出滕顾二人)对顾金标的行径本已十分不满,只因他是盟兄,不好怎么说他,这时只装没听见。霍青桐暗暗切齿:“我如脱此难,不把这三个奸贼杀了,难解今日之羞。”(又被滕哈二人猥亵了)右手持剑,左手把绳子在顾金标身上绕来绕去,缚了个结实,(早该如此。且要顾金标先自缚其腿。)这才放心,但倚在帐边,不敢睡着。
挨到天明,见顾金标居然横了心呼呼大睡,霍青桐挥马鞭将他没头没脑地抽了一顿,(大快人心,为天下淫盗之徒者戒)剑尖对准他心口,喝道:“哼一声就宰了你!”顾金标满脸是血,只得苦撑。霍青桐心想:“这事虽已闹穿,但如杀了他,大祸马上临头,不如让他多活一时,预计师父今日下午就可来迎。”(不知天山双鹰能否及时到来)在他左肩后砍了一剑,解去他身上绳索,推他出帐。
滕一雷见他半身血污,大起疑心,说道:“老二,这婆娘是什么路数?可别着了人家道儿。”顾金标心想,这女子虽在病中,仍有劲力将自己拉倒,她身上带剑,会说汉语,决非寻常回人姑娘,(总算没有糊涂到家)对滕一雷一霎眼睛,道:“咱们擒住她。”两人慢慢向她走近。
霍青桐见两人举止有异,突然奔向马旁,长剑疾伸,刺穿了顾金标与哈合台马背上盛水的革囊,接着一剑,把滕一雷马背上最大的水囊割下,抢在手中,跃上马背。(当机立断,既毁掉三人中的两个水囊,又将最大水囊抢到手中。好一个翠羽黄衫!)滕一雷等三人一呆,见两皮袋水流了一地,登时给黄沙吸干。在大漠之中,这两袋水可比两袋珠宝更加珍贵。三人又气又急,各挺兵刃上来厮拼。
霍青桐伏在马背上不住咳嗽,叫道:“你们过来我又是一剑!”剑尖指住最后一只水囊。关东三魔果然停步不动。霍青桐咳了一阵,说道:“我好意领你们去见翠羽黄衫,你们却来欺侮我。这里到有水的地方还有六天路程,你们不放过我,我就刺破了水囊,大家在沙漠中干死。”关东三魔面面相觑,做声不得,暗骂她这一招果然毒辣。滕一雷心想:“暂且答应,等挨过了大沙漠再摆布她。”便道:“咱们不难为你,大家走吧。”霍青桐道:“你们在前面走!”于是三男在前,一女在后,在大漠上行进。(霍青桐将水囊抢在手中,那是豁出了性命,教三人投鼠忌器,不敢上前去抢。唯有此法,方能让三人听命于她,得保一时平安。)
走到中午,烈日当空,四个人都唇焦舌干。霍青桐只觉眼前金星直冒,脑中一阵阵发晕,心想:“难道今日我毙命于此?”(若她先支撑不住,不免殒命大漠了)只听哈合台道:“喂,给点水喝!”他转过身来,手中拿着一只瓦碗。霍青桐打起精神,说道:“把碗放在地下。”哈合台依言把碗放在沙上。霍青桐又道:“你们退开一百步。”顾金标有些迟疑。霍青桐道:“不退开就不给水。”顾金标喃喃咒骂,三人终于退开。霍青桐跃马上前,拔去革囊上塞子,在瓦碗里注了大半碗水,催马走开。三人奔上来,你一口我一口,把水喝得涓滴不剩。(此法甚好,既能给三人水喝,又无法伤害到霍青桐。)
四个人上马又行,过了两个多时辰,道旁忽然出现一丛青草。滕一雷眼睛一亮,大叫:“前面必定有水!”(若是找到水源,于三人来说,是天大喜事,而于霍青桐来说,却是催命符。)霍青桐暗暗心惊,苦思对策,但头痛欲裂,难以思索,正焦急间,突然长空一声鹰唳,黑影闪动,一头巨鹰直扑下来。霍青桐大喜,伸出左臂,那鹰敛翼停在她肩头,见鹰腿上缚着一块黑布,知道师父马上就到,狂喜之下,眼前又是一阵发黑。(青草在前,三人看到了摆脱霍青桐制约的希望;而巨鹰飞来,则霍青桐救兵亦不在远。霍青桐身体之脆弱,也到了难以支撑之时。生死之际,只在毫厘之间。)
滕一雷心知必有古怪,手一扬,一枝袖箭向她右腕打来,满拟打落她手中长剑,再来抢夺水囊。霍青桐挥剑击去袖箭,左手提缰,纵马飞驰。(可惜没有白马可骑)关东三魔大声吆喝,随后追来。驰出七八里,霍青桐全身酸软,再也支持不住,被马一颠,跌下鞍来。(霍青桐终于支撑不住,危之极矣)
三魔大喜,催马过来。霍青桐挣扎着想爬起上马,只是手脚酸软,使不出力,人急智生,把水囊的皮带子往巨鹰头颈中一缠,将鹰向上丢出,口中一声呼哨。原来天山双鹰性喜养鹰,把巨鹰从小捉来训练,以为行猎传讯之用,他们夫妇所以得了这个名号,也与爱鹰有关。(天山双鹰之名号,原来由此得来。两人身手如鹰之凌厉,当得起这一名号。)霍青桐这头鹰是她师父训练好了的,一听呼哨,就带着水囊,振翅向天山双鹰飞去。(本书中,一白马两巨鹰,而《射雕》中,郭靖一马双雕,如本书之翻本。)
滕一雷见水囊被鹰带起,一急非同小可,兜转马头,向鹰疾追。顾金标和哈合台均想:“这丫头反正逃不了,追回水囊要紧!”也纵马狂追。(顾金标怎么不作如下之想:水囊既有大哥四弟去追,再多他一人,也于事无济,还是欺辱霍青桐为大。)顾金标手一翻,拿了一柄小叉便向巨鹰射去,只听皮鞭劈啪一声响,手腕上一疼,小叉射出去的准头偏了,打在旁边,却是哈合台用马鞭打了他一下。顾金标怒道:“干吗?”哈合台道:“这一叉要是打中了水囊,还有命吗?”(水囊是三人性命之所系,不容有失)顾金标一想不错,俯身马鞍,向前急奔。他是辽东马贼,骑术最精,转眼间已追在滕一雷之前。(此人倒有此长处)水囊中装着大半袋水,分量不轻,那鹰带了后飞行不快,与三人始终是不即不离地相差那么一程子路。(三人只顾追鹰,所见之青草,已全然不管了。)
三人追出十多里,急驰下马力渐疲,眼见再也追不上了。突然间那鹰如长空堕石,俯冲下去,前面尘头起处,两骑马疾驰而来。那鹰打了两个旋子,落在其中一人肩头。(当是天山双鹰来了,霍青桐终于有救了,此时悬着之心方始落下。)
关东三魔催马上前,见两人一个是秃头的红脸老头,另一个是满头白发的老妇。(果然是天山双鹰)那老头厉声喝道:“霍青桐呢?”三人一愣不答。那老头解下巨鹰颈上水囊,将鹰往空中抛去,大声呼哨,那鹰一声唳鸣,往来路飞去。两个老人不再理睬三魔,跟在巨鹰之后追去。(有鹰引导,不难找到霍青桐)滕一雷知道他们随着巨鹰去救那回女,自恃武艺高强,也不把两个老人放在心上,而且水囊已被他们拿去,非夺回不可,手一摆,三人随后赶来。(三人跟来,无异于送货上门)
那两个老人正是天山双鹰。十多里路晃眼即到,见那鹰直扑下去,霍青桐躺卧在地。关明梅飞身下马抢近,霍青桐投身入怀,哭了出来。(还好没有昏晕过去,能支撑到这个时候,当真难为霍青桐了。)关明梅见爱徒落得这副样子,十分骇异,忙问:“谁欺侮你啦?”这时关东三魔也已赶到,霍青桐向三人一指,晕了过去。关明梅厉声喝道:“老头子还不动手?”左手抱着霍青桐,右手拔去水囊塞子,慢慢倒水到她口里。(天山双鹰不远万里、不避艰危去杀乾隆,其对徒儿的眷爱呵护可知。此时更知三个大男人欺侮一个弱女子,岂能不为徒儿讨回公道?)
陈正德听得妻子呼喝,知道三人是敌,兜转马头,向三魔冲去,奔到临近,长臂探出,向哈合台胸口抓去。(当是哈合台冲在前面)哈合台手腕翻转,摔打挡开。陈正德手腕上麻辣辣的一阵疼痛,心中一愣:“这点子手下好快,劲道倒也不小。”不等兜转马头,凌空跃起,又向他抓去。哈合台左手挡开,右手反抓对方胸口。陈正德猛喝一声,挥掌劈去,击在他手臂之上。哈合台全身大震,坐鞍不稳,跌下马来。(陈正德手掌力道不弱于文泰来,哈合台哪里是对手?)滕一雷与顾金标大惊,双双来救。哈合台下马时翻了个筋斗,站在地下,一柄匕首已抽在手中,扑上前来。(且看陈正德以一敌三,胜负如何?)
陈正德左掌在顾金标面前虚晃,右手已抓住他手中钢叉往外拧夺。顾金标只觉虎口发麻,左手两柄小叉忙即飞出,只是左肩后受了伤,出叉无力。陈正德一低头,猎叉已被他夺了回去,心想:“哪里跑出来这三个野种,武功如此了得,怪不得徒儿要吃他们的亏。”(陈正德与二魔四魔只交手两招,已知两人武功决非泛泛)
陡觉脑后风生,独脚铜人横扫而来。陈正德转身抢攻,一矮身,双掌直取滕一雷下盘。关东大魔铜人回转,向他“玉枕穴”点到。陈正德一惊,“咦”了一声,跳开两步,说道:“你这家伙会打穴。”滕一雷道:“不错!”铜人晃动,又点向他肩头“云门穴”。这铜人只有独足,手却有一对,双手过顶合拢,正是一把厉害的闭穴橛。这铜人极为沉重,除点穴外又能横扫直砸,比钢鞭铁锤尤为威猛。陈正德想武林中的打穴器械,不论判官笔、闭穴橛,还是点穴钢环,总是轻巧灵便,取其使用迅捷,认穴准确,他居然能以这笨重武器打穴,自是劲敌,(三人中以大魔武功最强,铜人兵刃既沉重又灵便,确是劲敌。)当下提起全副精神,点打劈击,空手与三人拼斗。(陈正德是好武争勇之人,居然空手与三人对敌,不知换作文泰来、张召重,是否能与三人一战?)
关明梅见霍青桐悠悠醒转,这才放心,回头望去,却见丈夫已处于劣势。陈正德长剑放在马背上不及取出,他跃起时那马受惊,奔出十余丈之外。他心傲好胜,不肯过去取剑,以空手斗这三名江湖好手,渐渐不敌。(拳掌功夫虽陈正德所长,而对敌三人均持武器,终究难以一敌三。)
关明梅长剑出手,加入战团,一招“朔风狂啸”,向滕一雷后心刺去,滕一雷回过铜人格挡,关明梅不等剑招使老,早已变招,刷刷刷三剑,快如电闪。滕一雷没到过西北,不知三分剑术的招数,心中惊疑,暗想这瘦瘦小小的老太婆怎地剑法如此凌厉,只得守紧门户,静以待变。关明梅连刺八剑,一剑快似一剑,那是三分剑术中的绝招,称为“穆王八骏饮瑶池”,但见滕一雷虽然手忙脚乱,还是奋力挡住,也暗赞他了得。(关明梅加入战团,滕一雷显然不敌。双鹰以二敌三,胜券在握。)
陈正德这边劲敌一去,立占上风,双掌飞舞,招招不离敌人要害。倏地矮身,抓起顾金标射落在地的两柄小叉,兵器在手,更是如虎添翼。(先夺顾金标兵刃)使开蛾眉刺招术,欺身直进,和哈合台快如闪电般拆了七八招,嗤的一声,哈合台左臂中叉,划破了一条口子。(再刺伤哈合台。陈正德以一敌二,便即转败为胜,果然是高手中的高手。)
顾金标见情势不利,突向霍青桐奔去。(唯有此人有此歹毒心肠)陈正德大惊,撇下哈合台,抢来拦阻。人未赶到,小叉已经脱手,笔直向他后心飞来。顾金标左手一伸,想接住小叉,哪知自己这件兵刃一经敌人掷出,飞来的劲道大极,虽然拿到了叉尾,臂上无力,却没能抓住,忙屈膝蹲倒,小叉嗖的一声,从头顶飞过,站起身来时,陈正德已经赶到。哈合台忙奔过来相助,以二敌一,兀自抵挡不住,那边滕一雷自顾不暇,难以相救。(双鹰战三魔,已稳占先手,拿下三魔,也只在弹指之间了。)
霍青桐坐在地下,见师父师公逐渐得手,甚是喜慰。五人兵刃撞击,愈打愈烈。忽然远处传来群兽长声嚎叫,声音惨厉,叫声中充满着恐惧、饥饿和凶恶残忍之意,似是百兽齐吼,久久不息。(变故突如其来)霍青桐急跃而起,惊呼:“师父,你听!”双鹰剧斗正酣,听到这嚎叫之声,不约而同地跳开数步,侧耳静听。关东三魔正被逼得手忙脚乱,迭遇凶险,敌人忽然松手,只顾喘气,不敢上前追杀。(哪敢上前追杀,还不乘机逃命?)
只听叫声渐响,遥见远处一片黑云着地涌来,中间夹着隐隐郁雷之声。(声势惊人,直似地震暴发)天山双鹰脸色大变,陈正德飞纵而出,牵过马匹。关明梅把霍青桐抱起,跃上马背。陈正德拔起身子,站在马背之上,叫道:“你上来瞧瞧,哪里可以躲避。”(看来陈正德已知变故为何。以他二人的武功,尚且要躲避,可知非同小可。)关明梅把霍青桐在马上放好,跳到了陈正德的马上。陈正德双手高举过顶,关明梅在丈夫肩上一搭,纵身站在他手掌之中。(这般瞭望,实是别开生面)
关东三魔见敌人已然胜定,突然住手不战,在马背上叠起罗汉来,不禁面面相觑,愕然不解。顾金标骂道:“两个老家伙使妖法?”滕一雷见二老惊慌焦急,并非假装,知道必有古怪,但猜测不出,只得凝神戒备。(谁也料想不到。三人不知甫脱双鹰战斗之险,将遭遇更大凶险。)
关明梅极目四下瞭望,叫道:“北面好像有两株大树!”陈正德急道:“不管是不是,快去!”关明梅跃到霍青桐马上。二老一提马缰,也不再理会三魔,向北疾驰。(双鹰既需躲避,则所虑者当非人力可抗)
哈合台见他们匆忙中没带走水囊,俯身拾起。(三人不去逃命,原是在于拿到水囊)这时呼嚎之声愈响,听来惊心动魄。顾金标突然叫道:“是狼群……”说这话时已脸如死灰。三人急跃上马,追随双鹰而去。(危险揭晓,狼群袭来。以三人武功,对付十多头狼当不在话下,而狼往往成百上千只成群结队出动,则非区区数人可以应对的。以天山双鹰如此高强的武功,尚且避之唯恐不及。)
跑了一阵,只听得身后虎啸狼嗥,奔腾之声大作。回头望时,烟尘中只见无数虎豹、野骆驼、黄羊、野马疾奔逃命,后面灰扑扑的一片,不知有几千几万头饿狼追赶而来。(狼群实在太大,以虎豹之强者,也只能望风而逃。)
万兽之前却有一人乘马疾驰,那马神骏之极,奔在虎豹之前数十丈处,似乎带路一般。(奇哉!居然有人一马当先,带领群兽群狼狂奔。此马之速,或可与白马匹敌。)晃眼之间,那乘马已从身旁掠过。三魔见骑者一身灰衣,尘沙飞溅,灰衣几已成为黄衣,那人似是个老者,面目却看不清楚。那人回头叫道:“寻死吗?快跑呀!”滕一雷的坐骑见到这许多野兽追来,声势凶猛已极,吓得脚都软了,失足耸腰,把他抛在地下。(滕一雷失去坐骑,无异于暴虎冯河,其险之极矣。)
滕一雷急跃站起,十几头虎豹已从身旁奔过。群兽逃命要紧,哪里还顾得伤人。(动物亦知厉害所在,更可见狼群之可怖)滕一雷眼见命在顷刻,张口狂呼。顾哈两人听见叫声,忙回马来救,(不枉结义一场)只见迎面饿狼如潮水般涌到。(来得好快)滕一雷手挥铜人护身,明知无用,但临死还要挣扎,霎时间一头巨狼露出雪白利齿,奔到跟前。突然身旁马蹄声响,那灰衣老者纵马过来,左手一伸,已拉住他后领,把他肥大的身躯提了起来,向哈合台马上掷去。(老者身入狼群,抓人掷人,看似毫不费力,足见胆量与武功俱各不凡。)滕一雷使出轻功,一个筋斗,坐在哈合台身后。三人兜转马头,疾驰逃命。(滕一雷成功救出,但仍未脱狼群追逐之险)
天山双鹰带着霍青桐狂奔,他们久处大漠,知道这狼群最是凶恶不过,不论多厉害的猛兽,遇上了无一幸免。(猛兽如此,人何以堪?)再跑一阵,前面果然是两株大树,双鹰暗叫:“惭愧!这次总算不致填于饿狼之腹了。”驰到临近,陈正德一跃上树,关明梅把霍青桐递上,陈正德接住,扶她坐上高处的树枝。就这么一耽搁,狼嗥声又近了些。关明梅提起马鞭,在两匹马身上猛抽几下,叫道:“自己逃命去吧,可顾不得你们了!”两马急奔而去。(三人虽然没了坐骑,但有大树可避狼群,狼群追逐群兽,也断然不会在此停留。)
三人刚在树上坐稳,狼群已然迫近,当先一人却是那灰衣老者。关明梅大惊失色,叫道:“是他!”陈正德喝道:“哼,果然是他。”(老者竟是二人相识之人)侧目斜视,见妻子满脸惶急,不禁心头有气,说道:“要是我遇险,只怕你还没这么着急。”关明梅怒道:“这当口还吃醋?快救人!”右手攀住树枝,身子挂下。陈正德“哼”了一声,右手拉住她的左手,两人荡了起来。待那灰衣老者坐骑驰到,陈正德直扑而下,左手拦腰把他抱住,提了起来。(陈正德显然对老者有所龃龉,但还是合两人之力,将老者“救”下。)
那老者出其不意,身子临空,坐骑却笔直向前蹿了出去,脚底下全是虎豹、黄羊之属。(老者本来独骑在前,为救滕一雷,又处身于狼群之中;此时居然又再度跑在群兽之前,则其坐骑当真神骏无比。)他一个筋斗翻到树上站住,见是天山双鹰,不由得满脸怒色。(被救者全无感激之意,反而并不领情,要么是与陈正德有深仇大恨,要么是甘愿自寻死路。)陈正德道:“怎么?袁兄也怕狼么?”那老者怒道:“谁要你多事?”关明梅道:“喂,你也别太古怪,咱当家的救你,总没救错。”陈正德听妻子帮他,洋洋得意。那老者冷笑道:“救我?你们坏了我的大事啦!”(原来老者筹谋大事,让人好生好奇)陈正德笑道:“你给饿狼吓糊涂了,快息一息吧!”那老者怒道:“我袁某岂怕这群畜生!”(相比于天山双鹰寻树远避,关东三魔吓得脸如死灰,老者这句话当真豪气干云,睥睨风生!)
这灰衣老者就是陈家洛的师父天池怪侠袁士霄。(原来老者便是袁士霄,怪不得功夫与胆略惊人。自在本书第二回毫不起眼地露了一面,便如神龙见首不见尾。)他幼时与关明梅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互生情愫,只是他性子古怪,两人因小事争执,一言不合,袁士霄竟远走漠北,十多年没回来,音讯全无。关明梅只道他永远不归,后来就嫁给了陈正德。不料婚后不久,袁士霄忽然回乡。两人黯然神伤,不在话下。陈正德甚是不快,几次去寻袁士霄晦气,但武功不及,若不是袁士霄看在关明梅面上相让,他已吃大亏,一怒之下,便携妻远走回部。哪知袁士霄旧情难忘,也移居天山,虽然素不造访,但觉得与意中人相隔不远,心中较安,也是一番痴情之意。陈正德见他跟来,自然恚怒异常。关明梅为避嫌疑,尽量不与旧日情侣见面,陈正德却总是不免多心,加之关明梅心中郁闷,脾气更加急躁,夫妻数十年来不断龃龉。三人现今都已白发苍苍,然而于这段纠缠不清的情缘,仍是无日不耿耿于怀。(这一段冤孽情缘,可与《天龙八部》中谭公谭婆、赵钱孙三人之情感纠葛相参看。还是此书中三人相处之境界更高。)
陈正德这次救了袁士霄,很是得意,心想你一向占我上风,今后对我感不感恩?(居然无意间救了武功高过自己的“情敌”,陈正德这一份得意,不亚于与无尘在六和塔上的一番斗剑。)关明梅却听袁士霄说坏了他的大事,不解其意,问道:“怎地坏了你的大事?”袁士霄道:“这群畜生近来越生越多,实是沙漠中一个大害。好几个回人聚居的部落,给狼群连人带畜,吃了个精光。我布置了一个机关,引狼群去自投死路,哪知却要他来多事?”(原来袁士霄是要将狼群尽数歼灭,实是造福苍生的大业,当得起一个侠字,让人肃然起敬。清兵侵占回部,亦无异于狼群为害,幸有翠羽黄衫歼灭之。)
陈正德知他所说是实,讪讪地很不好意思。(好不容易做了一件好事,居然是坏了对方的大事,陈正德何其无辜?)袁士霄见关明梅神色歉然,安慰她道:“陈大哥和你也是好意,我谢谢你们就是。”陈正德道:“你怎生布置的?”袁士霄忽然叫道:“救人要紧!”一跃下树,堕入狼群。(袁士霄再次救人,确是大侠本色)
这时关东三魔已被狼群赶上,三人背靠背地奋战,两匹坐骑早已给狼群撕成碎片。三人虽用兵刃打死了十多头狼,但群狼不断猛扑。三人身上都已受了七八处伤,眼见难支,(可知面对群狼,三人再狠也是无用,最终还是要成为饿狼嘴中之物。)袁士霄突然飞堕,双掌起处,两头饿狼天灵盖已被击碎。(如此武功,当真不惧饿狼)他抓起哈合台往树上抛去,叫道:“接着!”陈正德一把抓住。袁士霄如法炮制,把滕一雷和顾金标掷了上去,跟着两掌打死两头饿狼,抓住死狼项颈,猛挥开路,冲到树下跃上。关东三魔死里逃生,见他杀狼易于搏兔,手法之快,劲力之重,生平从所未见,等他上树,不住称谢。(袁士霄显露了高明武功。比之文泰来奋力击杀铁甲兵,袁士霄杀狼显得轻而易举,毫不费力,武功之强,当远在文泰来之上。关东三魔联手可打败空手的陈正德,但未必是老袁一人的对手。)
数百头饿狼绕着大树打转爬搔,仰头叫嗥。远处数十头虎豹已被狼群追上围住,搏斗吼叫之声,充塞空际。群兽腾挪奔跃,撕打咬啮,惨烈异常。(如此场面,常人见了,不寒而栗。)转瞬之间,虎豹都被狼群嚼碎,吃得干干净净。树巅各人都是江湖豪客,但这般可怖的场面也是首次得见,无不心惊。(人力有时而穷,而狼群庞大无比,直似无穷无尽,除了袁士霄,又有几人敢来撩拨饿狼?)
陈正德接到关东三魔时,随手在树上一放,这时圆睁怪眼,瞪着三人。霍青桐道:“师公,这三个不是好人!”陈正德道:“好,拿他们喂狼!”双掌一错,就要上前,但见树下群狼嚼食虎豹驼羊的惨状,又有点不忍,就这么一迟疑,滕一雷叫道:“这边来!”向旁边一株树上跃了过去,顾、哈两人也跟着纵去。(此时也不要陈正德动手,只消将关东三魔赶下树来,自可借狼之口除掉三人。陈正德没有落井下石,而旁边适有另一株大树,三人暂可存身。可叹恶人未得恶报。)
关明梅向霍青桐道:“青儿,怎样?”她要看霍青桐的主意,是不是要赶尽杀绝。霍青桐心肠一软,说道:“算了吧!”想起自己的烦恼,长叹一声,流下泪来。(有师父师公在身边,关东三魔再也难奈她何。而心中最大之痛,却无处可诉,无计消除。)她随即定神,朗声向二魔道:“我便是翠羽黄衫霍青桐,你们要找我报仇,怎不过来?”滕一雷等三人听说她便是霍青桐,又惊又悔,又是愤怒,却又怎敢过来?(若不是顾金标一心想占霍青桐便宜,只消将霍青桐会汉语有武功的真相说出,霍青桐的身份早已暴露。)
狼群来得快,去得也快,在树下盘旋叫嗥了一阵,又追逐其余野兽去了。(狼群之危已解)
关明梅命霍青桐参见天池怪侠。袁士霄见她一脸病容,从衣囊中拿出两粒朱红色的药丸,说道:“给你吧,这是雪参丸。”天山双鹰素知雪参丸之名,乃是用珍奇药材配制而成,真有起死回生之功。关明梅道:“快谢!”(袁士霄这是爱屋及乌了,心中还是存了对关明梅的爱意)
霍青桐待要施礼,袁士霄已跃下高树,疾奔而去,有如一条灰线,不一刻在滚滚黄尘中在远处成了一个黑点。(大侠施恩不望谢,又让人高看一眼。袁士霄来去如风,当真是天山一大奇人也。)
■上一节,展现了霍青桐卓超的战争指挥能力,将由铁甲武装起来的四万多清兵,巧用妙计一步步分而歼之;本节,则展现了李沅芷与霍青桐如何捉弄对付关东三魔。李沅芷爱余鱼同而不得,将此怨气发泄在关东三魔身上,种种捉弄手段令人拍案称绝;霍青桐同样爱陈家洛而不得,孤身离军,遭遇到关东三魔,并与色心作祟的顾金标巧妙周旋,终于等来了她的救兵——天山双鹰。两名女子的风采,着实令人钦仰。
陈家洛师父、天池怪侠袁士霄在本书开头出场时,与徒儿下棋耍赖,对红花会群雄、陆菲青视而不见,飘然来去,似乎不是高人风范。本节中再次登场时,却是单人匹马地驱驰在群兽、群狼之前,当真气势惊人。观其救人杀狼之手段,武功显然极高,更在天山双鹰、关东三魔之上。而他之所以引领群兽、群狼,竟然是要将那群害人不浅的饿狼一网打尽,展现了一代大侠之风范,令人仰之弥高。
关东三魔不分好歹地万里奔赴回疆,欲为盟弟复仇,先是被李沅芷一路捉弄,再是几乎要被天山双鹰击于剑下,最后要不是袁士霄两度出手相救,更要被膏于狼吻。这般寻仇,是耶?非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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