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是金陵十三钗之首吗 贫嘴贱舌的林黛玉

林黛玉几乎是《红楼梦》里最复杂的角色,这种复杂性最直观的体现就是出现了“读者读不懂林黛玉”的情况。

谈起林黛玉三个字,大部分读者几乎是清一色的脸谱化认知,无非是受到教科书宣传的影响,认为林黛玉是个离经叛道的女子,喜欢哭鼻子,为人又比较爱耍小性,写得一手好诗,最多再加上一个木石姻缘,感慨一番宝黛的爱情,仅此而已。

林黛玉是金陵十三钗之首吗 贫嘴贱舌的林黛玉(1)

林黛玉抛父进京都

真正的林黛玉可没有这么肤浅,她能成为荣国府老祖宗史老太君最宠爱的外孙女,绝不是仅仅依赖血缘关系,更是因为林黛玉本身的优秀。

历来研究林黛玉的学者,总是喜欢将黛玉当成“政治宣传”的工具,把黛玉和封建时代对立起来,认为黛玉和当时的时代格格不入,我个人以为这种研究方法是不客观的,至少是片面的,细细研读《红楼梦》原著,林黛玉身上的很多品质,跟时代是完全符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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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夫人相携林黛玉

原著第三回“林黛玉进贾府”,邢夫人携黛玉去拜见贾赦,不料贾赦生病,避而不见,派人传话给黛玉,林黛玉在接收舅舅传话时的每一个动作,都透着满满的细节:

邢夫人让黛玉坐了,一面命人到外面书房去请贾赦。一时人来回话说:“老爷说了:‘连日身上不好,见了姑娘彼此倒伤心,暂且不忍相见。劝姑娘不要伤心想家,跟着老太太和舅母,即同家里一样。姊妹们虽拙,大家一处伴着,亦可以解些烦闷。或有委屈之处,只管说得,不要外道才是。’”黛玉忙站起来听了。再坐一刻,便告辞。邢夫人苦留吃过晚饭去,黛玉笑回道:“舅母爱惜赐饭,原不应辞,只是还要过去拜见二舅舅,恐领了赐去不恭,异日再领,未为不可。望舅母容谅。”——第三回

贾赦命人传话,黛玉见了立即起身倾听,而非一屁股沉在椅子上;

得知贾赦不能相见后,黛玉并没有因为不能见舅舅,立即起身告辞,而是陪着邢夫人又坐了一刻钟,才缓缓告辞;

面对邢夫人苦苦相留,黛玉一字一句说明情况,让邢夫人了解她接下来的行程,批书人脂砚斋都不禁以“得体”二字评价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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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拜见贾母

林黛玉言行举止,处处都透出大家闺秀、书香门第的独特气质,这岂是一句“哭哭啼啼”所能涵盖的?

抛开阴谋论,单以《红楼梦》原著白纸黑字的文本为依据,荣国府内部的很多长辈,都很欣赏黛玉,贾母宠爱黛玉胜过自家三春,贾政欣赏黛玉的才气,大观园提匾额,林黛玉题的“凸碧堂”、“凹晶馆”,贾政竟一字不改,通通录用,甚至反面人物邢夫人都对黛玉表现出些许的好感。

为什么林黛玉会得到这些长辈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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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途经荣禧堂

除了因贾母宠爱带来的属性加持,林黛玉本身的优秀是毋庸置疑的,对于这个问题,曹雪芹非常狡猾,他并没有明写林黛玉跟长辈们相处的日常模式,而是用一种更加隐晦的方式来表现。

诸君可还记得《红楼梦》第三十五回,贾宝玉被贾政棍棒教训,卧床不起,贾母、王夫人、王熙凤以及薛家母女前来探望,贾母言语间提起了王夫人,说王氏不大说话,难讨公婆的喜欢,于是引出贾宝玉的这一问:

宝玉笑道:“若这么说,不大说话的就不疼了?”贾母道:“不大说话的又有不大说话的可疼之处,嘴乖的也有一宗可嫌的,倒不如不说话的好。”宝玉笑道:“这就是了。我说大嫂子倒不大说话呢,老太太也是和凤姐姐的一样看待。若是单是会说话的可疼,这些姊妹里头也只是凤姐姐和林妹妹可疼了。”——第三十五回

诸君注意,贾宝玉在此处提起素日会说话且招人疼的人选时,将林黛玉和王熙凤并列,这处描写是曹雪芹对林黛玉最棒的一处侧面烘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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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黛初见,宝玉砸玉

王熙凤日常巧舌如簧,三言两语就能逗得贾母哈哈大笑,甚至敢当面跟老祖宗“抬杠”,这些种种都是基于王熙凤精巧的语言艺术。

林黛玉有什么本事能和王熙凤相提并论?是否贾宝玉将黛玉的本事夸张化了?

如果是别人说的,有可能是夸张,但贾宝玉作为能说会道的担当,他的话具有相当的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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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姥姥进大观园

许多读者实在不了解贾宝玉取悦长辈的本事,我经常举的一个例子就是第四十回“刘姥姥进大观园”,当刘姥姥喊出“老刘老刘,食量大似牛,吃一个老母猪不抬头”时,贾宝玉的反应是这样的:

刘姥姥便站起身来,高声说道:“老刘,老刘,食量大似牛,吃一个老母猪不抬头。”自己却鼓着腮不语。众人先是发怔,后来一听,上上下下都哈哈的大笑起来。史湘云撑不住,一口饭都喷了出来,林黛玉笑岔了气,伏着桌子嗳哟,宝玉早滚到贾母怀里,贾母笑的搂着宝玉叫“心肝”。——第四十回

当刘姥姥闹出笑话时,坐在一旁的贾宝玉趁势就滚到了贾母的怀里,哪个祖母不喜欢这样会来事的小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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缀锦阁听曲宴饮

再如第二十五回,贾宝玉外出归来,先来拜见母亲王夫人,曹雪芹将这对母子的相处模式写得很细腻:

说了不多几句话,宝玉也来了,进门见了王夫人,不过规规矩矩说了几句,便命人除去抹额,脱了袍服,拉了靴子,便一头滚在王夫人怀里。王夫人便用手满身满脸摩挲抚弄他,宝玉也搬着王夫人的脖子说长道短的。【甲戌侧批:慈母娇儿写尽矣。】——第二十五回

单看贾宝玉对贾母、王夫人的亲密取悦,一般人还真来不了,比如贾琏、贾环、贾兰这些子孙,见了贾母或战战兢兢,或正襟危坐,哪里敢搂着老祖宗的脖子说长道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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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受宠,贾环推灯

所以千万别小看贾宝玉,他绝对比大部分人要聪明的多,而他又将林黛玉与王熙凤并列而谈,一定是因为黛玉的口齿本事和阿凤相差无几。

原著中比较典型的一个例子是第八回“林黛玉做客梨香院”,李嬷嬷阻拦贾宝玉喝酒,林黛玉含沙射影地讥讽了一番,却收获在场众人的一致好评:

李嬷嬤因说道:“林姐儿,你不要助着他了。你倒劝劝他,只怕他还听些。”林黛玉冷笑道:“我为什么助他?我也不犯着劝他。你这妈妈太小心了,往常老太太又给他酒吃,如今在姨妈这里多吃一口,料也不妨事。必定姨妈这里是外人,不当在这里的也未可定。”李嬤嬤听了,又是急,又是笑。——第八回

李嬷嬷听了黛玉的话,一边笑,一边发急,这种反应并不是反感黛玉,甲戌侧批评价:是认不得真,是不忍认真,是爱极颦儿、疼煞颦儿之意。

薛宝钗听了黛玉的话,也忍不住笑着,轻轻拧了一下黛玉的腮,说道:真真这个颦丫头的一张嘴,叫人恨又不是,喜欢又不是。

林黛玉是金陵十三钗之首吗 贫嘴贱舌的林黛玉(9)

林黛玉做客梨香院

若是没有悟性的读者,看到此情节不免责怪林黛玉无礼,并对李嬷嬷、薛宝钗的态度感到奇怪:明明是林黛玉说话阴阳怪气,为什么这些人非但不生气,反而对黛玉生了好感?

要理解这个情节,要基于林黛玉此时尚是个幼童的现实,以原著来看,此时的黛玉应在十岁左右,可说出来的话像个小大人儿一样,一张嘴就是一套磕,真正的成人是不会跟黛玉计较的,反而会觉得这孩子真是思维灵敏,口齿伶俐,让人喜欢不已。

可惜的是,《红楼梦》中林黛玉此类的描写并不多,或许作者曹雪芹更倾向于塑造林黛玉的气质,所以对她具有世俗魅力的一面,没有展开描述,可细心的读者通过对情节的钻研,总能领略到这位林妹妹的的别样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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