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满活力的喀什老城(美丽喀什屹立在时光中的城市)
喀什 屹立在时光中的城市
文并供图/张鹏
脚下的花砖地承载了数百年深深浅浅的足印,已经凹凸不平,却依然泛出美丽的光泽;生土和白杨木搭建的土黄色建筑连绵不绝,留下一代又一代人生活的痕迹,形成迷宫一般幽深的小巷;沿着菱形花砖小路可在城中随意畅游,而长条形花砖则意味着“此路不通”……这里,是喀什噶尔老城,和我一样第一次走进老城的旅行者,都会被深深震撼,仿佛一不小心闯进了某处静止的时光中。在这座几平方公里的老城里,十万多居民延续着古老的生活方式,保留着世代流传的朴素的价值观,承袭着祖辈流传下来的技艺,历史与文化融入平凡的日常生活。这里的一切都安详、缓慢而宁静,把浮躁与喧嚣远远隔开。
在喀什才能真正体会到历史和现代的交汇,平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彰显着它日新月异的发展,而市中心沧桑的老城则让人触摸到千年历史。从昔日的丝绸之路上的明珠,到今天“一带一路”的重要节点,穿越悠长的岁月,喀什一直是一个如此充满魅力、令人难忘的地方。
五口通八国 一路连欧亚
随着“一带一路”的发展,喀什也正在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它为什么会成为“一带一路”的重要节点城市呢?这和它独特的地理位置不无关系。
喀什是古丝绸之路南北两道的交汇点,它北倚天山,西枕帕米尔高原,南抵喀喇昆仑山脉,东临塔克拉玛干沙漠。喀什周边与巴基斯坦、塔吉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印度、阿富汗等八国接壤和毗邻,到新德里、伊斯兰堡、杜尚别、比什凯克等周边国家首都,航空均在一个半小时以内,“五口通八国,一路连欧亚”的独特地缘优势在国内罕见。它是丝绸之路从中亚、南亚进入中国的第一大城市,也是通往西亚和欧洲的陆路通道。这使得它在“一带一路”战略构想中,“历史性”地被推到我国向西开放的前沿。
实际上,被誉为“丝路明珠”的喀什千百年来从未曾寂寞,最早的关于喀什筑城的文字记载是汉武帝时期出使西域、凿空丝路的张謇,他在公元前128年抵达疏勒(即今喀什),记载城内“有市列”。“有市列”即指已形成城市的轮廓和街市。
当时的疏勒地处欧亚大陆中部,是一个多民族聚居的地区,许多古老的民族曾在这里繁衍生息,发展了独特的经济和文化。在历史上更是横贯亚欧大陆,“丝绸之路”中国南、北、中三路在西端交汇的商埠重镇,是著名的“安西四镇”之一。
东西方的文化通过瓦罕走廊,在喀什相汇、交流。晋朝僧人法显西行求佛、唐朝高僧玄奘赴天竺取经,都曾沿着这条道路走过。喀什的历史就是世界文化活力的晴雨表:亚历山大大帝时期,这里文化的主流是希腊式的,印度崛起的时代,则是印度式的,中国的汉唐时期则是中原式的,而大探险家斯文 • 赫定看到的则是伊斯兰式的。
此后的岁月长河,这个帕米尔高原向东的第一大城市,丝路当道的喀什一直在迎来送往。喀什经历着战乱冲突、人流融汇、宗教碰撞,历经喀拉汗王朝、契丹西辽、蒙古察合台汗国、东察合台汗国及喀什噶尔王国、叶尔羌汗国和“霍加(圣人后裔)”等政权的统治。清朝设立“新疆省”,喀什设“喀什噶尔道”管辖。新中国成立后,设立喀什市。
历经2000多年的沧桑世事,在变幻的风云中傲然屹立,喀什就像一个戴着层层面纱的美丽贵妇,充满神秘的魅力。
庄重与苍凉 隐秘与繁华
第一次听说喀什老城,是因为电影《追风筝的人》,由于阿富汗战乱不停,最终电影的拍摄地点选择了中国新疆的喀什,因为这里有中西亚现存最古老的伊斯兰风格民居建筑群。
穿过新城的高楼大厦,进入喀什市中心之后,远远就能看见一片沧桑古老的建筑,如同土黄色的波浪,高低不一,错落绵延,被高楼大厦包围在中间,好像一下子从21世纪穿越到《一千零一夜》的梦境里,这里就是喀什噶尔老城了。
迫不及待地来到《追风筝的人》拍摄地点,老城东北角的一块高崖——阔孜其亚贝西巷,当地称为“高台民居”,这是城中最为古老的一片建筑,有600年以上的历史,依旧保留着中世纪的建筑风格。触目可及是斑驳的土黄、深棕、浅褐,建筑材料是生土、土坯、砖和白杨木,布局随意、自由,巷子狭小幽深,沿着它们,仿佛能走到时光的尽头去。
一位建筑学家曾对喀什噶尔做过这样的阐述:“喀什老城建筑代表了一种天真的建筑美学,它的自然本色,它凝固的流淌,是建筑中最为朴素的一种表达形式。”历经数百年的老屋,很多已经残破不堪,甚至摇摇欲坠,然而实际上,它们的坚固远远超过人们的想象。当地居民把树木去枝后,不经刨削加工,直接用来架构和支撑屋顶、阁楼和阳台,这样的房屋墙体厚重坚固,在缺少雨水的沙漠地区,这些房子显示出独特的“生态适应”,冬暖夏凉。
令人惊讶的是,这些房屋外表的残破沧桑和院子里的美丽温馨形成鲜明的对比。在迷宫一般的小巷里穿行,阳光忽明忽暗,很多房门是虚掩的,透过房门的缝隙,可以窥见内院的景象别有一番天地:盆栽的无花果树和各种鲜花长得兴旺,架子上挂着令人垂涎的葡萄,一张大炕占据院子的很大面积,炕上铺着鲜艳的毡毯,雕花回廊连着客厅和卧室。身穿鲜艳的民族服装的妇女们围坐在炕旁边做针线活边聊天,孩子们在打闹嬉戏。
小巷里那些敞开房门迎客的通常是售卖工艺品的手工作坊,主人会用简单的汉语热情地招呼我们进来,屋里是琳琅满目的花帽、刺绣、地毯、十二木卡姆乐器。近距离地观赏民居内部,更觉惊艳,杨木雕饰的楼檐和栏杆,造形别致的花格窗户,精美图案装饰的墙壁和地面,华丽的地毯和银亮的餐具,到处都是花草果木,就像走进了童话中的秘密花园。参观良久,即使什么也不买,主人脸上的笑容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初进喀什老城,它在心里留下的印象就像是一个谜,各种矛盾的存在,却充满魅力。院里与院外,屋顶上和屋顶下,仿佛两重世界,庄重与苍凉,向着上苍的祈祷吁请;隐秘与繁华,世俗生活的欢欣享乐,紧密而自然地交融在一起。
文化留存于建筑 镌刻于人心
走在喀什的老街小巷里,会感到那种世代生活留下的从容安详,那种平凡琐碎中的人情温暖。像所有的历史名城一样,文化的印记不光留存于建筑,更镌刻于人心,形成了固有的生活习惯与思维方式。
喀什高台民居的人口密度远远高于北京、上海这样的大都市,因为这里的居民对故土、对家族、对亲人倾注了最虔诚的情感和深深的眷恋。千百年来,随着一代一代人在这里生活、繁衍,房子也层层叠叠,越来越高,每一代新人出生,老房子就会加高一层,加盖的房子用杨木作为柱基,支撑在巷道两侧,巷道上空的房子就叫过街楼,老城里到处是风格独特的过街楼、吊脚楼和悬空楼。
阔孜其亚贝西巷的一所看上去很普通的房子竟有7层之多,这户人家的另一个门就在下层的河滩上,随着人口出生,百年来层层加盖就形成了现在的规模。整个楼层包括了卧室、厨房、储藏、起居、乘凉、餐厅等很多间房屋,客厅就有现代和传统两间,可以满足数代同堂的生活需求。“这里人口最多的一个大家庭有96口人,全都住在一个老房子里,当地人没有分家的习惯,喜欢所有的人住在一起,他们对老人非常尊敬孝顺。”导游告诉我。
喀什从2009年开始进行老城改造,居民可以自愿外迁,入住政府新建的安置楼房,可是大多数老城居民不愿意离开,选择原地修缮改造。从小巷里挂的一些指示牌可以看到,有数百年历史的老屋比比皆是,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兄弟姐妹,都是一家人,既是一家人永远都不要分离,只要能和家人在一起,居住得拥挤一点有什么关系呢。
亲情,在喀什老城,是一种让人羡慕和感动的存在,老城房屋的结构和布局形象地诠释了这个民族的家庭观念和社会变迁。
传承千年技艺 一部活的历史
我选择入住喀什老城里的一家青年旅社,虽然条件不如新城的饭店,但是,亲自在老城里住上几天,感受它的晨昏动静之美,才能更深刻地领略它的魅力吧。
千百年来,喀什便是天山以南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商业、农业和手工业一直是它的支柱产业,直到今天喀什老城还保留了很多传统的手工业,成为它联通历史的一种方式。
青旅所在的这条街名为吾斯塘博依路,已经有千年的历史,从早上8点多钟,到深夜一两点,这里喧闹嘈杂,人声不断,和幽静深邃的高台民居截然不同,充满生机活力。不足一公里的古街上汇集了上百家低矮密集的生产作坊和销售店铺,从早到晚回荡着叮叮当当的响声。有铜器商、铁器店、英吉沙小刀作坊、十二木卡姆乐器店、裁缝店……工匠们专心致志地坐在门口忙着手里的活计。
在这样的老街上,会强烈感受到历史是一条流淌的河,流传千年的工具、技艺和匠人精神通过这些手工业者,代代相传,他们就是一部活着的历史。经营手工作坊的有的是兄弟,有的是祖孙,保持着最原始的手工制作方式,门口随意堆放的木雕、铜器和铁皮呈现出极其绚烂的西域装饰风格,有着繁杂的雕花图案,而这些,基本都是市民的日常生活用品。
让老城充满生机的正是这些手工艺者,这里很多街巷都是按行业自发形成的手工作坊和产销市场划分,如首饰巴扎(集市)、铁器巴扎等,以其行业为名的街巷如喀赞其亚贝希(铁锅匠)、博热其巷(苇席匠)、塔哈其巷(麻袋匠)、吐马克巷(帽子巴扎)、巴格其巷(园艺巷)、阔孜其亚贝希巷(制陶匠)等等。
距离青旅不远处就是一家红铜作坊,每天都能看到一家老小三代人围着铜锅敲敲打打,爷爷经常坐在铺子门口,带着他的儿子们在各种器皿上刻花,最小的孙子跑前跑后,边学边玩。精美的红铜锅从几十元到几百元不等,上面刻满了精致的图形装饰。虽然大商场有各种现代化的电饭煲和高压锅,但是当地还是有不少人喜欢用这种传统的红铜锅,据说用这种锅做饭很有营养。
在阔孜其亚贝希巷,一家土陶作坊热情地向我们敞开了院门,主人名叫吾麦尔,是这个作坊的第六代传人。如今,土陶依旧是一些维吾尔族人日常用的器皿,比如装酸奶、羊油的陶罐,吃饭用的碗,吾麦尔的祖辈父辈一直在做这些东西,到了他这一辈,他开始创作油灯、烛台、花瓶这些工艺品,销售给游客。每隔15天,吾麦尔要烧一次窑,可以生产五六百件陶器,生活用品每件只能卖两三块钱,而旅游工艺品则可以卖到15~20块钱。
让吾麦尔难过的是,在这条以“制陶匠”命名的街上,他差不多是最后的手工制陶人了。这里的高崖上有一种叫色格孜的特殊泥土,千百年来用于制作美丽的土陶,无数土陶艺人世代以此为生,甚至不少国外匠人不远千里来这里取土。如今,色格孜泥土已经被挖光了,没有了色格孜土的土陶还能存在多久呢?
传统手工业是喀什老城的灵魂所在,因为老城的庇护,它们顽强地固守着传统,然而在现代生活的侵袭下,它们还能保持多久,却没有人知道。
老城新城 传统和现代的碰撞
细细品味老城生活的每一个细节,对一个久在喧嚣焦虑中的都市人来说,也许是一种逃离,老城,就是那个提供“生活在别处”的最佳所在。
每天清晨8点多钟,晨曦撒满土黄色的屋顶,老城被阳光唤醒。馕饼店的小伙计起来了,点火烧起馕坑,飘着麦香的金黄色的馕很快出炉了;烤肉店的老板刚宰杀了周末从牛羊巴扎买来的一只大尾羊,把鸡蛋打进切块的羊肉中准备烤肉串的原料;手工作坊叮叮当当响起来,繁复的花纹从年轻工匠的手下诞生;老茶馆里的人川流不息,人们喝茶、聊天,大声谈笑。
直到傍晚,欧尔达希克路的夜市上,老人们叫卖着自家院子里结出的无花果,一块钱3个;卖哈密瓜的老爹左手挎着篮子,右肩搭一块白毛巾;年轻人则支起炉火,油馕、羊蹄、羊头、米肠堆成了小山……入夜,人群散去,烤肉串的烟火香气弥漫在街巷的每个角落。
这样平凡的生活才是喀什老城的精髓,简单、易足、仁爱、淡泊、平静。在我们的世界里,拥挤着欲望、喧嚷、浮躁、焦灼、孤独和困境。老城,在当地人是生活的自然延续,对旅人,则是精神世界的向往和治愈。
千年的店铺依然在叮当作响,可是在老城周围,一座新的现代化的城市正在迅速崛起,崭新的机遇已经降临喀什。在“一带一路”大战略下,喀什的未来蓝图已经描绘成形,它将建设中巴经济走廊廊桥、建成中国——中亚——西亚交通干线、成为中国——中亚——西亚能源资源陆上通道。发展成为西部经济合作中心、商贸物流中心、金融中心、文化旅游中心、医疗服务中心……古老的传统文化与现代的科技文明,将在喀什碰撞出怎样的火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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