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长篇记录（非洲纪事三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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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洲长篇记录

非洲纪事（三十七）

跨国采购苦 一路好人助

李宗明

众所周知，早年一个单位的采购职位可谓肥缺，获得这一职位的员工不仅能借外出采购之际观山望景增长知识，而且每天还有和工资基本相等的差旅费。因此，当年的采购在单位上非常吃香，能当上采购的人必定和单位领导的关系很铁。未曾料到的是，我在不经意间也当过采购，而且是跨国采购，虽说仅此一次，但其间的经历够记一辈子。

话说1987年10月初我回国休假，月底收到我国驻赞比亚大使馆商务参赞耿钰委托外交部信使从北京寄给我的航空信。耿参赞在信中说，他觉得商务处所有灯具都该换了，尤其是会客厅里的两盏吊灯，显得很陈旧，很过时，太丢中国大使馆的面子了。他要求我11月底回赞比亚前，在北京买两盏新款的吊灯和12副壁灯带回赞比亚。

我的老天爷，这可不是一件轻松活儿！他当领导的动口容易，我这个当兵的动手可是很麻烦。要知道从北京到卢萨卡的直线距离超过12000公里，况且没有直飞航班，路上最少要转两次机。而灯具又属于易碎物品，航空公司给不给托运都是问题。再说这套灯具的体积和重量想必都不小，我一个人怎么从商店把它们搬运回住处，再怎么把它们送往机场啊？我为此忧虑了好几天，甚至想写信拒绝接受这份差事。

然而我终究没有这样做，因为耿参赞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不能违背他的意志，必须尽最大努力去完成这项跨国采购任务。“想想吧，耿参赞到任不过半年，就给外经贸部人事司打报告，把你提前一年半从随员晋升为三等秘书，别的不说，仅每月工资就增加了201元，这是多少领导都做不到的呢！”我在心里默默念叨过后，强迫自己打消了顾虑，开始盘算该如何去完成这项艰巨的采购任务。

大约一周后，耿参赞又寄来一封快信，他叫我回返卢萨卡时订北京飞巴黎的航班，再转乘法国航空公司的飞机飞卢萨卡。他说他调查过了，飞这条航线的飞机大，便于托运大件物品，而且只需要转一次机，飞行距离和走非洲航线差不多。耿参赞在信中还说，我在巴黎可以歇两天，去城内城外参观一下；另外，我的托运行李肯定会超重，他叫我别担心，超重费拿回商务处报销就行了。你想想，摊上一位如此爱操心，会操心，善解人意的领导，你还能对他的吩咐说“不”吗？

为了保质保量完成耿参赞交代的任务，我提前3天离家飞北京，住进了四川省驻京办事处。办事处的办公室主任文泽明是我的好朋友，他曾任成都军区司令员尤太忠的秘书，转业到四川省外贸局商情处后，和我在一个办公室里对坐了一年多。由于秉性和爱好相同，我们建立了深厚友情。他调驻京办事处工作后，还常常给我来信。现如今我接到这份棘手的差事，他便是我在北京唯一可依靠的朋友。

文主任听我述说了这项采购任务后，沉思道：“购灯具很简单，现在王府井、西单、东单一带有好多家灯具商店，花色品种多了去了。麻烦的是要托运到赞比亚。明天我们先去东单民航售票处了解一下，看国际航班给不给托运灯具。”次日上午，我和文主任各自骑上一辆办事处的大28自行车（比现在的共享单车高大得多）赶往东单民航售票处，将情况说明后，接待我们的那位王同志语气肯定地说：“中国国航要托运灯具。不过你们千万要把东西给包装好了，距离那么远，别给打碎了。”末了他颇有感触地摇摇头：“非洲那地方真落后啊！咱大使馆用灯还得从国内采购！”

离开民航售票处，我和文主任立即前往附近一家很大的灯具店，选中了要买的几个品种。包装时，那店员听说这批灯具要运往非洲赞比亚，便给我们包装得特别仔细，捆扎得特别严实。收拾停当，一共4大纸箱，总重量将近60公斤。这重量应该不算回事儿，可体积就太庞大了，我和文主任自行车的后架上各托载两个纸箱，从后面就完全看不见骑车人。

我们俩小心翼翼骑上车后，一路上遇红灯就以极慢的速度磨蹭，挨到绿灯亮起就立即加速越过停车线继续前行。当年北京对骑自行车闯红灯抓得很严，违者罚款两元，态度不好的还要扣车，我们因此绝对不敢违规。假如我们磨不过红灯在路口站下了，再上车是件很麻烦的事情，掌控不好就会车翻灯摔。好在20多分钟后，我们终于平安越过了所有路口，把4大箱灯具运回了川京办。

办事处跑外勤的小韩听说我要把这4大纸箱灯具运去赞比亚，便建议我办理分离托运，他说如果我随机托运，需要支付的超重费肯定会超过购买灯具的费用；假如我办理分离托运，把东西交货机先行运往巴黎，隔日我乘客机抵巴黎后再持托运票据去机场仓库提货，这样至少可以节省一多半费用。我和文主任听小韩这一说，当即央他帮忙办理一下。那小韩是北京本地人，一位古道热肠的帅哥，当天下午他就开出办事处的海狮面包车，装上灯具搭上我直奔首都机场，刚巧赶上当晚8点15分那班飞巴黎的货机，交了360多元的托运费（相当于购灯具费用的三分之一）。办完托运回返的路上，我心里轻松了许多，因为耿参赞交代给我的采购任务，至此可算是完成了一半。

当晚我要请文主任和小韩吃饭以示感谢，没料到文主任已预付了餐费，还说他早就决定要为我饯行，咋可能让我出钱。翌日上午，文主任即将我飞巴黎的航班号等一系列情况传真给我国驻法国大使馆商务处，请其到时候派员接机。下午1点，也是他和小韩一起送我去的机场。与他们握别时，我深切体会到“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这句话的真谛。

中国国际航空公司当年从北京飞巴黎的航班都是空中巨无霸波音747，比飞非洲航线的707、757大多了。有趣的是，我在本次航班上遇见了两位当时的名人，一位是中央电视台人气很旺的播音员罗京，他是为时任国家主席李先念隔日访问法国，和两位同事一起去做前期安排；另一位是当年的电影明星潘虹，两位名人的言谈举止都显得很低调，绝不像如今某些所谓的明星那么飞扬跋扈。经过10小时多一点的飞行，飞机于次日当地时间早上8点20分降落在巴黎戴高乐机场，前来接应我的是我国驻法国大使馆商务处三等秘书姜鹏。

小姜是云南楚雄人，言语不多，但办事干练稳重。获知我还有分离托运行李后，他当即带我坐上机场免费电瓶车直奔数百米外的货仓。发达国家的管理确实不一样，偌大货仓里的各色货物堆放得井井有条，我们出示票据后，一位瘦高个儿的货仓管理员很快就帮我们找到了那4箱灯具，除了外包装稍有磨痕外，其他完好无损。抵达使馆招待所，已是上午10点过。说来真巧，罗京和他两个同事就住在我对面，电影明星潘虹却已不知去向。

听说我是第一次去巴黎，小姜当天下午开车将我送到香榭丽舍大道，说那一带很有些看点，叫我自己转悠，他太忙了，不能陪我玩。和我约定下午5点钟在凯旋门下面相会后，他便匆匆离去。我于是独自沿着近两公里长，两旁挂有无数中国国旗和法国国旗的香榭丽舍大街闲逛起来。看见满意的角度，就央路人帮我照上一张纪念照。那些法国人挺逗的，他们都能听懂我说的英语，但回答我的全是法语，我想这大概就是“语言自信”吧。不过，他们在帮我拍照时都很认真，绝无敷衍应付的意思，末了有的还要冲我来一声Bonne journée，相当于英文的“Have a nice day!”(祝你快乐！)

第二天早餐我和罗京坐一桌。他言语不多，是个典型的内秀之人，冲在座各位微笑一下，说了声：“咱大使馆的早餐真不错！”后，他就只管埋头用餐不再言语。英俊潇洒的罗京当时看上去面色红润，身体非常健康。正所谓“世事难料”，想不到21年后，这位粉丝众多的杰出播音员竟患淋巴癌英年早逝。

说实话，我国驻发达国家大使馆的早餐确实不错，有各类糕点，鲜菜、咸鱼，有酸奶、咖啡和热牛奶，还有各类水果，比我们住赞比亚大使馆的早餐丰富多了。鉴于小姜当天有重要的接待任务，我不便打扰他，早餐后我便独自去塞纳河边转悠起来。那天整个巴黎都是雾沉沉的，照的风景都不太鲜亮。然而无论如何，我总算亲睹了塞纳河之不同凡响的风姿。

那天中午在食堂没有看见小姜，我很担心晚上谁送我去机场。餐后回房间才发现小姜在我床头柜上放有一张纸条，上面写道：“李秘书，晚上8点钟我来接你去机场。另外，你的航班号、起飞时间和预计到达时间我都已通知你那边的商务处。还有，你为公家买的灯具我已委托4位与你同机的同胞届时帮忙分散托运，请放心。他们晚上和你同车前往机场。”放下纸条，我感动得几乎落泪。我和小姜素昧平生，来巴黎给他添了不少麻烦，他不仅无怨无悔，还在百忙中为我的几件超大超重行李操心。离家万里之外，能够享受到如此诚挚的同胞情，怎不令人感泣！

当晚8时，小姜开着一辆银灰色的雪铁龙面包车来招待所接我，上车时我发现4位同路的同胞已在车上，他们来自吉林长春，是我国援助博茨瓦纳的农业专家，与我同机到卢萨卡后，再转机飞哈博罗内。4位专家性格爽朗，说话大嗓门，言谈举止都显露着北方汉子的阳刚之气。到机场后，他们一人帮我提溜一箱灯具去托运，结果4箱灯具全都顺利过关，未付一分钱超重费。

见我们顺利办完托运拿到登机卡，小姜的脸上露出一丝顽皮的笑容。此时此刻，我的心里满含感激，上前使劲握着他的手，表示希望和他保持联系。小姜肯定地点头说：“你过去后来信来电话都行，我们肯定要保持联系。”然而遗憾的是，1年多后小姜因家里发生变故提前回国了，我和他的联系从此中断。

法航的DC-10宽体客机升空后飞行了5个多小时，在加蓬首都利伯维尔国际机场降落加油，又搭载了一批乘客与货物后，继续飞行约4个小时，在旭日东升之际飞抵卢萨卡，耿参赞和处内专业司机金冶来机场接我。当他听说4位长春的农业专家帮了我的大忙后，一再表示要请他们吃饭。可是别人忙着转机飞哈博罗内，故大家只得互道“后会有期。”可是由于时空和条件限制，到后来这后会有期竟然成了后会无期。

这次颇为艰难的跨国采购，从在成都接到耿参赞的第一封信，到把4箱灯具平安运抵卢萨卡，历时40多天。在这段时日里，每到关键环节都有好人助我，这真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30多年过去了，这些帮助过我的好人，唯有文主任还和我有联系。然而，无论时空如何更替，都不会影响到这些好人在我的心中的地位，他们助人为乐的美德，必将陪伴我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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